景澄绷紧下巴,在医生面前僵硬地摇了摇头。“没生过。”
“哦,看着挺像的。”医生开着玩笑,缓解孕夫高度的紧张,“你家属呢?陪你来了吗?”
景澄被耦合剂冰出了一片鸡皮疙瘩,像是有一只湿黏的手压在皮肤上,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只不过眼睫毛的眨动泄露了他在说谎。“来了,在外面。”
同时刻,陆辰从风行大厦的16层到了15层,敲了敲前台的桌子。“您好,我是楼上的,找一下南谨。”
“请问您有预约吗?”前台小伙子尽职尽责地问,查询着旁边的预约名单。刚好南谨准备下楼吃饭,撞了个正着,于是陆辰将人拦住,不让他过去。
“陆总,您有事吗?”南谨本分地问。
“以前都是同学,我还请你吃过零食呢,你现在怎么这么冷淡啊?”比起景澄的改变,陆辰觉得南谨变化更大,“我就是想问问你,景澄他……他干什么去了?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南谨忍了又忍,没把“景总他揣着前任的崽溜了”这句话说出口,笑着回答:“他出差了,今晚回来。”
B超检查室内,刚刚检查完的景澄一个直起直坐,甚至来不及用纸巾擦掉小腹上的耦合剂。他看向B超显示仪,虽然看不懂那上面都是什么,但是影像已经很清晰了。不是受精卵,那是胎儿的形状。
“您刚才……说什么?”景澄惊诧至极。
“胎心胎芽都有了,胎囊回声也很完整,双绒双羊。”医生指着显示仪说,“两个小宝宝啊,恭喜。”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狗狗们:人生第一次B超留念,成功!
第71章 折腾人的孕反
整个B超检查室里寂静无声。
直到景澄手中的纸巾掉在了地上, 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做B超前他也做过简单功课,无非就是看看胎心、胎芽、胎囊,检查肚子里面的胚胎是否成活, 检查它是不是在生殖腔之内, 现在他被吓得不轻, 吓得不敢乱动,看看医生的脸再看看B超仪, 小心翼翼地问:“什么叫……双羊双绒?您刚才说什么?”
医生的情绪倒是非常稳定,显然见过许多这样的例子,见过因为欣喜若狂而反应不过来的家长。“双绒双羊啊, 就是双胞胎, 有两个绒毛膜、两个羊膜, 你看, 两个胎儿有各自独立的胎盘和独立的羊膜腔,这是双胎里相对安全的情况。”
什么独立的,什么相对安全, 景澄完全处理不了,他只听懂了一个词,双胞胎。他再次死死盯住B超显示器, 忽然打了一个哆嗦。
“快把耦合剂擦擦,衣服穿好, 不然容易着凉。”医生赶紧提醒他。
景澄仍旧不动,脑袋里还在处理“双胞胎”这三个字,原本以为妊娠确诊就是今天最大的震惊了, 没想到一波接着一波。是真的吗?他快速眨了两下眼睛, 显示仪上面的造影揭示了答案,两个小小的胎儿像飘在水里睡觉, 其中有一个胚囊刚好还是心形的。
像是给自己比了个心……景澄猛然看向医生:“我有……两个?”
“是啊,你这个B超是非常教科书级别的清晰度了,我从来没见过怎么好认的。”医生亲自将纸巾递给他,“最近孕反怎么样啊?”
景澄低下头,看着医生帮他擦掉耦合剂,两只手十分沉重,不能动弹一下。
“反应挺大的吧?看你脸色就知道了,不好过。”医生的心情喜忧参半,成功受孕本来是喜事,能诊断出双黄蛋也是妇产科的大喜事,可是这双重欢喜放在一个男性beta的肚子里就多了一层愁云。
耦合剂被擦干净了,景澄动作缓慢地将白衬衫下摆塞回去,顺手系上了马甲扣。
医生看着他勒紧的腰身,不得不提醒他:“双胎显怀会比较早,你要有心理准备,再过一两个月这种压迫性较强的服饰就不要穿了,不仅对孩子不好,你自己也不舒服。孕夫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心情愉悦……这样吧,你把你的伴侣叫进来,我嘱咐几句。”
他只用“伴侣”来称呼,可是心里完全敲定对方肯定是alpha,只不过不知道是男a还是女a,可是万万没想到孕夫摇了摇头。
“怎么了?有什么困难吗?”医生不明所以地问。
“我……”景澄又看了显示仪一眼,眼下不得不如实托出,“我自己一个人来的。”
医生的眼神顿时复杂起来,男性beta受孕后反应很大,家属竟然不跟着。
“医生。”景澄的思绪终于理清,千头万绪逐渐化为清明,他一个人坐在检查床上,身型单薄,眼神疲惫,微微低着头看着肚子,可是坐姿挺拔十分要强,“什么时候能检查胎儿有没有问题,就是……不是这种简单的成像,而是看出健不健康?”
医生呼出一口气,这句话他也听过很多次,大概猜出缘由。“12周NT,16周唐氏,20周大排畸,28周小排畸,双胎的话建议每两周进行一次检查。”
“如果我没有戒烟戒酒,同房当天也碰了这些,然后上个月不小心吃过感冒药……胎儿会不会有问题?”景澄轻声问,一只脚的鞋尖点在地面上,撑着他挺直的上半身。
“我们不能说绝对,但是一切都要靠检查。”医生压低了声音,又提醒他,“做NT那天会很麻烦,还要建档,一定要带上伴侣。怀孕生产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也要让他负起责任来。”
“谢谢。”景澄两只脚点地,站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医院的,在温热的风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医院西侧。手里捏着的是化验单,最下排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超声提示:男性beta生殖腔内早孕,双活胎(双绒毛膜双羊膜囊)。
这是他从未预料到的结果,不仅他的身体没做好准备,心理更是没准备。两个……他看向目前毫无反应的小腹,不知道该说自己牛逼还是说狗alpha牛逼,但是掐了几下眉心之后仍旧需要面对现实。
胎儿可能会有问题。
可能两个都不能要。
留不留,万一出问题了怎么办,要坚持检查到多久才有结果……景澄一个人站着思考,手里的化验单不知不觉被他攥皱。落在地上的影子格外颀长,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又瘦了,景澄看着影子不由苦笑,要是南谨在,一定会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
不过南谨这些年好像一直都在骂自己,骂自己不好好吃饭,骂自己工作太拼。
忽然背后一疼,身后有一个陌生男人撞在他肩膀上,连一句“对不起”都没说就走了。景澄也无心要个公道,抬手扶住了旁边的公告栏,另外一只手下意识地护住了肚子,护住了刚刚觉得“不能要”的胎儿。
只有两个月大,如果真有问题,不能留下它们,它们也不会有感觉的吧?
或许是察觉到了孕体的情绪波动,肠胃发出几声“咕叽咕叽”的动静,饥饿感猛烈袭来,两个小生命疯狂地刷起存在感。景澄皱了下眉头,刚刚还想着不要了,下一秒抬腿走向医院的超市,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发愁。
吃点什么啊?他先是发呆,而后跟上了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她拿购物篮,他也拿购物篮,她从货架上拿什么,他也拿一份……直到女人的alpha伴侣跟了过来,防备心极强地向后怒视,景澄才发觉是自己跟得太紧,像是不坏好心。
可是不跟紧了,看不清楚她吃什么。算了,购物篮里好歹装了一些,景澄排队去结账,再拎着购物袋走到医院的湖边,找了个安静的横椅。
湖里养着几只黑天鹅,其中两只大约是一公一母,正交颈缠绵,互诉衷肠。因为不远处是妇产科,周围来来往往的成双成对,有些人已经显怀,有些人和自己一样,完全看不出来。可是唯有景澄孤身一人,风一吹就要飞走似的,膝盖上摊着一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吃的孕期补充餐。
坐了半晌,他才拿起一袋蛋白质果冻来,学着刚刚走过去的那个omega将吸管拧开。肚子里饿得闹翻天,他赶紧喝了几口,勉勉强强将胃里塞满。这时手机震动起来,不用猜就知道是南谨,景澄下定决心,将电话接起。
“怎么样了?刚才给你发信息,你没回我。”南谨问得很着急,“陆辰中午来找过你,我估计他一会儿肯定会联系你。”
“检查完了。”景澄先淡淡地“嗯”了一下,将喉咙里的果冻吞下去再说,“双绒双羊。”
电话里面完全安静了,像是沉入深夜。
足足半分钟南谨才开口:“你打算怎么办啊?要不要告诉陆辰?”
“先不说呢,胎儿有可能不健康,我还没决定好要不要……”景澄低头盯着自己的肚子,目光停留在马甲的纽扣上,“等我再过两个月,做完检查再说。”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刚咽下去的果冻又从胃里反酸往上走,好像卡在食道里,景澄连忙拧开一瓶水压下去,捂住了嘴,好不容易吃下去的营养千万别吐。
天色渐渐变暗,陆辰今天的最后一份工作也进入了收尾阶段。办公室里除了他和齐跃明还多了1名《烟海商刊》财富版的专栏记者,1名摄影师,1名专业现场收音。
“好的,下面是最后两个问题。”专栏记者看向这位刚刚归国就直接空降的年轻总裁,“请问您是出于什么原因回到烟海市呢?又为什么抓住鲸屿岛项目不放呢?”
面对镜头,陆辰完全没有局促和不适应,身为于迎萱和陆光齐的儿子,面对记者可以算得上家常便饭。上小学二年级那年,他跟着父亲一起接受法律节目的采访,记者就将录音笔递到他面前过,问了一个巨二无比的问题——请问你是喜欢爸爸多一点呢还是喜欢妈妈多一点。
当时的自己转身而去,耍足了小孩脾气,现在的陆辰已经驾轻熟路,偶尔还能绕着弯将记者绕晕。
“因为烟海市是我的出生地,是我的故乡,人总是要落叶归根,虽然这个词用在现阶段的我身上有些过于提前。”完全挑不出毛病的回答,陆辰尽量展示好作为总裁的另一面商业价值,给公司树立良好形象,“至于鲸屿岛……我相信这部分绝对有它没被挖掘的真实一面,它是烟海市的一部分,也是烟海市民回忆里的一部分,不应当化为乌有,而应该重生归来,将来必定成为烟海市的标志之一。”
“好的,谢谢陆总您的配合,也祝您在这次竞标中一举中标。”记者起身伸手相握,“下面需要您配合一下镜头,取景拍摄,您不用太紧张,放松就好。”
陆辰礼貌性地一点头,站到窗边,外面就是烟海夜景,高楼林立。商刊工作是齐跃明帮他接的,他也愿意配合,摆出了几个成功人士专用姿势。
“很好,谢谢陆总。”几次咔嚓之后摄影师就喊了停,“您的外在条件太好了,采访您可真是轻松,不用调节角度,怎么拍都行,成片率太高了。”
“过奖过奖,实在不敢当。”陆辰又依次和摄影师、收音师握手,转身对齐跃明说,“跃明,替我好好谢谢师傅们。”
齐跃明心领神会,这个“谢谢”可不是口头上的感谢。等到目送他们离开,陆辰将桌上的那杯全糖牛奶一饮而尽,摸向抽屉里的车钥匙。
2000万的豪车没有,但是自己这辆车也不算太差劲吧……开车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陆辰忽然想到这个,经过了几个红绿灯之后,他将车停在了夜阑酒吧的停车场里。
会员制服务,高端消费,停车场里除了他的就只有两辆车,因为现在还不是上夜时分。但是那两辆车十分眼熟,一辆是姜鑫的哑光大越野,一辆是余哲的低底盘镜面超跑。
一辆巨高,一辆巨矮。
“苏御呢?”一进包间陆辰就问。
“说堵车。”姜鑫正在手机上刷海岸天气预报,还是喜欢穿皮衣外套。
“也可能是加班。”余哲揉着因为盯盘而微微酸涩的眼睛,黑色的金属框架眼镜放在电脑旁边。
“又加班?他可真够忙的。”陆辰见兄弟们都忙,也没多说,打开手机研究他的好孕App,看看能给虚拟宝贝们买点什么。不一会儿,小苏大夫风风火火地来了,还没坐稳就说:“你们仨怎么这么安静啊?”
“在工作。”余哲说。
“在准备明天出海。”姜鑫回答。
“在……”在思考前男友为什么不回自己信息,陆辰忍住没说。
好在苏御也没追问,而是笑话起他们来:“为什么我刚一进屋就感觉到了3倍浓度的怨种气息啊?STS乐队就我一个根正苗红正式考编,别跟我说你们都为情所困。”
“不可能。”姜鑫一口否认。
“我不谈感情。”余哲冷酷回答。
“封心锁爱了,必不会再为爱情掉一滴眼泪。”陆辰振振有词。
“行,听你们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大家一起当快乐无边单身狗。”苏御正说着手机开始震动,他肝颤地拿起来,“不会又要加班了吧……吓死我了,还好不是。”
“怎么了?”陆辰问。
“医学院的群,我们一个学长调去邻市工作,说今天他做B超,超出一个怀双胎的男性beta,几十年都没遇上这种概率了,结果那个beta竟然是自己来做检查的,身边没有人,头胎,什么都不会,做B超都不知道穿宽松衣服,看起来怪可怜的。我们都在群里骂呢,好人渣啊!”
“好人渣啊。”陆辰点点头,表示肯定。
好不容易人聚齐了,大家这样一聊就聊过几个小时,STS乐队当年巅峰时期隐退,这不仅是歌迷的遗憾,也是他们几人的遗憾,可是谁也没想过再次重返舞台,毕竟已经过了许久,莽撞的时期就像烟花一样,散场结束。等到开车回家已经过了11点,陆辰心神不定,因为景澄消失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