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举着太阳伞往余燃他们头上递去,自个露在大太阳底下,余燃之前也看见她轮着给班上很多学生挡过太阳。
只听方老师嘴里的吐槽还在不停往外蹦:“今天的太阳确实很辣,人都要给晒脱皮了。啧,早跟熊斌说了晚几天开晚几天开,看这太阳,看这风,真是折磨人。”
吐槽完她又问:“难不难受?待会你们走的时候我去喊几个男老师给你们搬两箱冰水来。就记你们熊主任账上,薅他一笔。”
余燃一听乐得不行,不住点头。
“一听坏点子就你余燃最来劲,快点快点,给我站好了,待会走的不好下周就给我上黑板讲题去。”方小燕顺手拍了一把余燃的脑袋。
前方的彩旗方阵已经开始移动,马上就该轮到他们了。
方小燕扯着嗓子大声提醒:“大家注意前后左右对齐,小心别摔着了!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整齐的回应随着风高高扬起,飘得很远。
开幕式虽然累,但一想到之后的两天都不用上课,大家都心情愉悦。
余燃和沈迟走得很齐,一班的队列也相当齐整,脚步声合散为一,看得主席台上的学校领导连连点头。
队列两侧的学生手里攥着贴着小对联的气球,他们在同一时刻松手,五彩斑斓的气球迎风而起,向瓦蓝的天空飞去。
沈迟微微偏头,望着一旁挥着班旗的余燃,嘴角不自觉勾起弧度。
他轻轻弯了一下眼,薄薄的眼皮半掩着柔和的目光,翘而密的睫毛微颤,在眼下拓下青色的阴影。
他的表情有些说不出的温柔,像是四年级某个灼热的下午,余燃趁着沈迟下课补觉,笑嘻嘻地掏出小皮筋想给沈迟扎一对俏皮的小辫,结果刚扎到一半,沈迟就猛地抓住了他的手。
那时候趴在桌上的沈迟也是这么笑的。
少年们的笑容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青春的朝气扑面而来。流动的时间似乎给这一刻烙上了印记,待很久以后回想起来,这样纯粹的快乐仍会是少年们最为珍贵的回忆。
阳光下的风从耳边发梢呼啸而过,不知道下一次的擦肩又会是在未来的哪一天。
*
“我的妈啊!”
余燃哀嚎着扑向休息区的桌子。
开幕式,所有学生全程暴露在烈日下面一个多小时,余燃早就被热疯了。
他的头发被汗水给浸透,刘海也变成一绺绺的。眼睛里进了汗,微挑起的眼尾正泛着红,额角也被闷得布满着豆大的汗珠,沿着精致的弧线不停往下滑。
“卧槽卧槽卧槽,好他妈的热啊!”
少年的t恤已经湿得透透的,紧贴在肌肤上勾勒出背弓精瘦的弧度。
沈迟大喘着气瞥了他一眼,白皙的脸被热得通红,像是在白纸上晕开了艳粉色的水彩。
那红顺着脖颈悄悄漫至指尖,裹着湿意点上了余燃的下颌角,替他拭去了一滴将落不落的汗。
“来了。”沈迟平日清透的声音此刻略带着点沙哑。
“什么来了?”余燃掀起眼皮恹恹地看着他。
“熊主任的羊毛。”
余燃猛地起身回头望去,看到方小燕和两个男老师正抱着几箱水朝这边走了过来。
“我靠,方老师,我永远的神。”秦可瘫在地上愣愣看着,感动得泪流满面。
果不其然,短短两分钟内,这几十瓶水被同学们一哄而上掳了个遍。
班长许雅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盯着拿水的同学,突然她抬手指着几米开外的高个子喊道:“哎哎哎!那一米八,没错说的就是你!你灌了一瓶了还拿两瓶做什么呢?每人最多两瓶啊!喝那么多待会跑教学楼上厕所热不死你。”
说完她上前把前面抢了好几次水的男生扒拉开,揣了几瓶分给了后面几个一瓶水都没拿到水的女孩子。
余燃拿了一瓶水,但没喝完,他怕喝太急会胃疼。
卓夏阳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宽大的背抵着桌沿,手里正攥着一个粉色的小风扇吹风。
沈迟看见卓夏阳手里那小风扇后像是想到什么,转身离开了几分钟,等回来时手里拿了一款更大的风扇。
他拿在手里对着余燃后颈脖子吹,差点把余燃吓得蹿起来。
“卧槽,什么玩意。”
他回头,那凉风正好对上了他的脸。
于是余燃脸上的不悦顿时熄灭,只留下满面的舒爽。
“你这什么风扇,吹的风这么凉,还有水雾。”
“里面可以加水,我刚刚找别人借了一点冰水。”
余燃浑身都舒坦了,朝沈迟竖起大拇指:“还是你厉害。”
班级休整了半小时,等大家精力回复过后,许雅唐低头望了眼手机屏幕,然后捏着方小燕给她的小蜜蜂上的耳麦回头提醒:“十点整有男子甲组一百米预赛和女子甲组跳高预决赛。大家注意听广播通知,有什么不清楚的及时来问我。”
余燃立起耳朵听后,站起身挤到许雅唐座位旁:“班长,赛程表借拍张照行吗?”
许雅唐把表递给了他,余燃飞速“哐嚓”一顿拍,然后还给她。
“让我看看......”余燃坐回去,手指把刚拍的图片放大:“四百米......下午一点半。”
“沈迟。”
“嗯?”沈迟听到余燃喊他,从手机里抬起头:“怎么了?”
“三千米下午两点半。”
沈迟给他比了个OK:“给你拿个第一。”
余燃“切”了一声:“什么叫给我拿,是给班级拿行吗?格局小了。”
“对呀。”秦可凑到卓夏阳旁边蹭他的小风扇:“迟哥给我们拿,约等于给我拿,再四舍五入就是我拿了。”
“燃哥你看我格局大吗?”
“闭嘴吧你。”
*
上午比赛场次不多,精彩的重点项目都被安排在下午,余燃待在大本营混时间,偶尔去给班上的同学们喊加油,一上午的时间转瞬即逝。
临近中午,许雅唐忽然找到余燃和他说陪跑的事。
“什么陪跑?”余燃一脸懵逼:“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沈迟没有和你提起过吗?”许雅唐也愣了,“昨天看到陪跑名单上沈迟后面还是空的,问了一下他,他说知道了,我还以为他会找你。”
许雅唐一边说着一边把名单亮给余燃看:“由于天气和三千米项目本身的因素,陪跑是为了能够及时帮助运动员。因为比赛场地是不允许除了裁判员和陪跑以外的人进入,万一运动员出现了状况,陪跑能及时察觉。”
“当然,陪跑不用全程跟着,只需把注意力一直放在自己的运动员身上就行。”
余燃怔住了,不知道沈迟为什么没和他提起这件事。
还是......他找了别人?
许雅唐顿了一下,然后低声道:“我们班似乎没有几个关系和他很近的同学,我看他一直和你关系亲密,你愿意考虑一下吗?”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种事不强求。”
“我.....”
“不用了。”熟悉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余燃回头一看,发现沈迟正一身汗站在后面喝水。
这时秦可满头大汗地赶了过来,他大喘着气,脸被太阳晒得通红:“燃哥!我们班跳高得了第二!”
余燃还没反应过来:“跳高?”
“原来那个跳高的男生中暑了,所以是迟哥临时顶上的。参赛的选手里面还有两个体育生,迟哥真的牛逼。”
余燃倏然看向沈迟,却发现沈迟的目光落在许雅唐身上。
“他下午有四百米,别麻烦他了。我自己可以跑,不用人陪。”
许雅唐了解了:“行,知道了。”
“等等。”余燃抬手打断了他们,唇角下压,“你们还没问我什么意见呢。”
沈迟垂眸,对上了余燃亮晶晶的眼睛,心脏倏然生出的颤栗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余燃忽然笑了一下,方才冰冷的神色迅速转晴,他扬手拍了一下沈迟的肩膀挑眉反问:“怎么?小看你燃哥?”
“三千米而已,”他看着沈迟,说:“这样,要是我四百米跑了第一,就陪你怎么样?”
第19章
沈迟不知道要不要应下这个赌约。
他想拒绝,因为他不希望自己成为余燃的累赘。
尤其是在经历失去后,当他再次握紧对方的手,这些年的迷茫、阵痛方才寻到了诱因。
他既没有留下余燃的能力,也没有紧紧抱住他让他留下来的勇气。他惧怕孤独寂寞,因而自私地圈住对方,想独享温暖的焰火。可当放了手,那些无边的痛苦又接踵而至。
因而蓦然回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是困住余燃的枷锁。
可他还是希望,在他努力的时候,在他为了目标竭尽全力时,余燃都能站在他的身旁。
这种想法非突然就有,在余燃离开齐安的那些数不清的日子里,在无趣麻木的学习、生活中,他无一刻不在渴望这件事。
而在某些时刻,这种欲望会遽然浓烈起来。
就像几年前,当他猛然发现坐在身旁的脸已然变得陌生时;当深夜来临万籁寂静,他伏于灯前迟迟解不开那一道难题时;在他仰头发现晴空万里但手机却显示北城正暴雨如注时。
他真的,非常希望余燃能陪在他身边。
沈迟启唇,听见了自己沙哑的声音:
“好。”
那声音被风一吹就散了,沈迟不知道余燃是否听见。
其实,就算今后只是普通朋友,那些亲密无间的画面再不会重现,能捧住这一点特别的温暖,或许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
上午的比赛结束,中午余燃歇在了教室。
苏阿姨今天白天在医院值班,恰好运动会留校的学生比较多,余燃和沈迟于是决定就在学校午休。
秦可也在,他从抽屉里拿出两碗泡面亮给余燃看:“燃哥,中午吃泡面吗?”
余燃好久没吃泡面了,听着有些嘴馋:“有什么味道的。”
“卤香牛肉和老坛酸菜。”
“我要卤香的。”
俗话说,没在教室吃过泡面的青春是不完美的。
余燃吸溜了一口咸香四溢的泡面,想着要是能来一瓶冰镇橙汁那就更好了。
那简直爽飞了。
等泡面吃完,待在教室里午休的同学们要开始午睡了。
余燃把身后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把扇叶往上扳,拉过窗帘遮住刺眼的阳光。
坐他前面的秦可,抱枕颈枕薄毯眼罩配备齐全,全然把教室当成了他自己卧室。
但余燃什么都没有,只有硬得硌人的课桌和被枕得酸麻的手臂。
迟早要在教室里安张床。
这是睡得迷糊的余燃失去意识前脑海中最后闪过的想法。
教室里的声音渐弱,最后归于宁静。全班近乎所有的同学都趴在桌上睡着,除了最后一排的角落还有个坐得笔直的身影。
沈迟轻轻地翻着书页,几乎静默。
秒针悄无声息地转过十几圈,他侧首把目光投向了旁边睡得香甜的余燃。
看着余燃乖巧的睡颜,他忽然想起他的房间好像还留存有几件余燃幼时的衣服。
以前苏芸每周都有两天夜班,那时他年纪小,自己一个人在家害怕,所以余燃会来陪他。久而久之,他的衣柜里也多了两三件余燃的衣服。
他还记得以前余燃钻进被窝后很乖,白天里张牙舞爪,上蹿下跳的男孩,只有到了晚上才会露出乖巧安静的一面。他会蜷成一团,然后眨巴着眼睛盯着他。
他们习惯在睡前说一些悄悄话,等到困了的时候余燃会把脑袋靠在他的肩窝处,懒声懒气地指使他去关灯。
想到这里沈迟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看着睡得香甜的余燃,从抽屉里拿出一件外套,动作轻柔地盖在了余燃身上。
“午安。”
沈迟的声音很轻,像一团柔软的云雾,在耳边温柔地飘散开。
*
不知睡了多久,余燃朦朦胧胧间听到了交谈声,不大,传进耳朵里就跟隔了层纱似的,一下一下地挠着耳蜗。
他幽幽转醒,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余燃眉心一皱,动了动近乎没有知觉的手臂,缓缓起身坐直。盖在身上的外套顺势滑下,余燃脑袋还是一团浆糊,愣愣地伸出手去接。
周围的世界顿时喧哗起来,午后的阳光折射进教室,周遭的一切变得明亮清晰。
余燃呼了口气,细长的手指抓着头顶蓬松的头发,眯着眼缓神。过了足足半分钟才回过神看向手里微厚的外套。
是件秋款的黑色运动外套,看这死气沉沉的颜色和款式,肯定不是他自己的。
他望向坐在身旁的沈迟,对方正拿着红笔批改题目,批的还是他给对方的题册资料。
还挺努力,难怪总是第一。
他把外套折好递给沈迟:“谢啦。”
沈迟接过:“睡得好吗?”
“不怎么好,太硬了,平时打盹还行,睡久了就浑身难受。”
沈迟看着余燃睡出红痕的脸,笑道:“确实。”
与此同时,午休结束的铃声也响了起来,余燃搓了把脸,站起身来。
他伸着懒腰,听着操场响起的集合音乐,喊了一句:“走了,拿第一去了。”
*
中午的太阳更毒了,早上刮的风此时突然静了,体感温度直线上升,像把人放在炉子上烤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