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以前的优秀学生代表几乎都是沈迟,次次都是这个人,她潜意识早已认定这是固定流程了。
“余燃!那同学的名字叫余燃。”童希立即小声提醒,她的声音不算小,但沈迟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直愣愣地站在那。
周围的喧嚣声如潮水般退去,世界陡然陷入寂静。
沈迟的脑海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霎那间全部被这个名字占据。
‘对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呢。’
他仿佛看见了很多年前,那个眼睛圆圆的小男孩朝他伸出手,脸颊笑出了浅浅的的梨涡,热情地朝他伸出手对他说:‘我叫余燃。’
而他的喉咙也和当时一样紧涩,像是堵满了粗糙的颗粒。
“余燃。”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透过音箱,在数千人的盛大场景上空盘旋。
“下面有请优秀学生代表余燃上台发言。”
他想象过无数个与余燃重逢时的场景,却没有一个像今天这样,仓促又突兀,让人猝不及防,难以言状。
余燃慢条斯理地站起,他把折好的发言稿扔进垃圾桶里,然后三两步迈上了主席台。
沈迟猛地回头,目光撞上余燃倏然出现的身影。
余燃的脸长开了,五官变得更加昳丽,皮肤白净很多。而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的东西也从盈盈笑意转变成了锐利的傲气。
他的头发乌黑蓬松,稍稍盖住了耳朵尖,唇角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向上挑起,而是微微下压,猛地增加了浓重的距离感。
他朝沈迟点了下头,面上无波无澜,反应要比沈迟平淡得多。
沈迟长高了不少,原来的单眼皮长成了开扇式的薄双,面容轮廓蜕变得干净利落,样貌俊朗,和以前相差不多,但又看不出从前的影子。
但余燃并没有多惊讶,没有人会一成不变,如今沈迟变成了什么样,怎么变成这样的,不是他应该去琢磨的范畴。
余燃就像一名普通的上台发言的学生,动作自然地从沈迟手里接过了话筒。
沈迟垂下眼,看着那双他牵过无数次的手如今礼貌疏离的动作。
“好久不见。”沈迟低低开了口。
余燃抬起眼,生疏平常地回了一句:“嗯。”
沈迟又看了一眼余燃,漆黑的眼瞳里满是余燃看不懂的情绪。
纷杂而混乱。
沈迟没有再多说什么,把位置让给了余燃,随后后转身走下了主席台。
余燃未将这种小插曲放在心上,顺其自然地把刚刚发生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此时此刻,他站在主席台的最中间,单手插兜,目光在台下的学生身上巡睃了一圈。
嗯,眼睛瞪得挺大,精气神不错。
“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二四班的余燃。”余燃的声音很好听,清朗中带着几分慵懒,尽管隔着广播,但那种张扬和漫不经心还是一丝不落地体现了出来。尤其是在他说完第二句之后。
“没错,就是那个考七百分的沈迟。”
底下哗然一片,“抄的”“假的吧”等字眼传进余燃耳里,但他分毫不为所动。
他缓缓弯起了唇角,“这样吧,我再重新做个自我介绍。”
他换了个手拿话筒,另一只手朝台下的学生懒懒地挥了挥,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齐安县第一中学的同学们你们好。”
“我是北城高级中学原高一八班的余燃,很高兴认识你们。”
“希望接下来的两年能和大家一起学习进步。”
话音一落,满座寂静。
余燃看着台下学生脸上精彩的表情,又慢悠悠地追了一句:“北城高级中学校方官网,高一第二学期成绩榜第三个是我,有姓名有照片,大家可以搜一搜,我并不会介意。”
短短两分钟,齐安县第一中学的学生们的认知受到了无比强烈的冲击,只见不少人冒着被学校领导没收手机的危险掏出设备点开网址。
北城高级中学谁不知道啊,那可是享誉全国的高中,里面的学生个顶个的天才,不是脑子聪明就是勤奋到悬梁刺股。要是谁说有个北城中学的学生跑齐安一中来上学,不是那人脑子抽了就是这学生自己脑袋被门给夹了。
方才还在骂余燃不要脸的一位男生不可置信地拿出手机,在成绩榜上看见了余燃的的名字和照片:北城第一次高一全市统考,余燃,689分,位列全市第三。
“对于这次月考,我想说的是......”余燃似乎想起了正事,“感谢各位同学那么关心我的考试成绩,但不管是这次,下次,还是下下次......”
“我都还是第一名。”他淡淡一笑,似乎再陈述着一句最正常不过的事实。
满座哗然。
*
升旗仪式结束后,沈迟被老师喊去了办公室。
他有些意兴阑珊,神情隐约透着不耐,直到他推开门,听见老师办公室里隐隐传来的‘余燃’两个字。
“嘿哟,被他这么一弄,我这一趟升旗仪式至少抓了八部手机。”教务处陈峰主任痛心疾首地训斥:“他这是在做什么?玩特立独行那一套吗?这还怎么教!”
“不好教没关系,人孩子成绩好不就行了。”四班班主任正低头批阅作业,红笔刚划拉了两道动作就顿住了。
他把那一页的作业亮给陈峰看:“你瞧瞧,我讲了八百遍的题,现在还错着呢!要我说,成绩优秀性格别有太大缺陷,这种孩子就已经很好了。”
说完,他抬眼瞄见了沈迟。
“呀!沈迟来了,这一次竞赛你感觉怎么样?”
沈迟点头回答:“还行。”
四班班主任听着,啧啧道:“看来是稳了。对了,余燃就坐你后面,你有什么问题赶紧去问他,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住。”
沈迟点头。
确实该好好把握住。
“对了沈迟,你待会把……”陈峰坐在窗户边,捧着雾气腾腾的保温杯,远远地指了一下:“那什么……余燃!对,把他带去图书馆和仓库那领一下书和校服。”
沈迟的眼神忽地暗了暗,紧接着答应了下来:
“好的。”
“我的天,你太厉害了。”秦可拍着桌子激动得满脸通红。
余燃回到教室后,班上同学看他的眼神瞬间发生质变,一些之前明嘲暗讽过余燃的都默契地选择沉默不语,周围仿佛环绕着啪啪打脸的bgm。
“基操而已。”余燃靠着椅背挑起眼尾,满不在乎地摇摇手。
但秦可却瞬间被余燃征服了,他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扬眉吐气的场面,而余燃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他除了佩服,就只剩下羡慕了。
他也想成为余燃这样发着光的,洋溢着自信的人。
“哎,秦可,你知道学校去哪领书吗?”余燃拍了一下秦可的肩,忽然发问:“我总不能一整天对着个光秃秃的课桌发呆吧。”
秦可被这问题给问住了,他没领过书,并不清楚具体位置:“好像......在尚艺楼那儿。但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
余燃还要问些别的,忽然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沈迟打断了。
沈迟站在他身旁,高挑的身形在课桌上投下了一小片阴影,只见他右手轻轻搭在桌角,神色温和。
“熊主任让我带你去领课本和校服。”
“哦。”而相比与他的态度,余燃的就冷淡了不少。
他顺手将抽屉里的手机塞进口袋里,撑着桌面起身,“那走吧。”
*
尚艺楼离高二年级所在的崇理楼有些远,沈迟索性带着余燃绕着学校走了一圈,给他介绍学校的基本情况。
余燃的反应淡淡的,有些兴致缺缺。
天空的云层越积越厚,天色倏地阴了不少。在他们迈入尚艺楼的那一刻,身后忽然开始落下细密的雨珠。
齐安的夏天降雨多,而且一下就是大雨,但好在这雨来得猛去的也快,最多半小时就会停。
“尚艺楼的功能有点杂,上面几层是艺术生的画室和音乐教室,一楼是图书室,课本就是在这领。”沈迟一边给余燃介绍这座楼,一边带他穿过阴暗的走廊,来到了图书室门前。
很不巧,大门紧闭,估计是值班的老师恰好有事不在。
“值班老师应该很快就会来了。”沈迟看着余燃不耐烦的神情提议:“我们可以在这等一会儿。”
“行吧。”余燃皱着眉头答道。
反正外面在下雨,走也走不掉。
他从裤兜里拿出手机,靠着墙壁低头刷了起来,丝毫没有与沈迟闲聊交谈的意图。
沈迟站在窗边,看着对面态度冷漠的余燃,黯然地垂下了眼睫。
走廊里空荡荡的,耳边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窗外昏暗一片,里面也是阴沉沉的。周围的气氛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胶着。
终究是沈迟按捺不住,他抬眼望向对面抿唇不语的余燃,轻声开口:“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这几个字等到这时才终于从他口中说了出来。
余燃划拉手机屏幕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却不知该摆出一副怎样的姿态。
他最后只是点了点头,回了一句:“还好。”
他微扬起下巴和沈迟对视,礼貌地笑了一下,神态间却无意识地流露出几分疏离。
沈迟没见过这副模样的余燃,在他的印象里余燃是开朗阳光的,像一个小太阳、小黏人精,整天嘻嘻哈哈,说话喜欢直来直去,看上去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但其实心比谁都软。
不会像这样,对着他竖起浑身的刺,情绪像水一样淡薄。
沈迟感到些许恍惚,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指节,话里又带上了几分试探:“身体怎么样?现在还有不舒服的时候吗?”
余燃知道他指的什么,微微摇了摇头,右手却下意识地搭上了后颈,指尖抚摸上耳后一道柔软的疤痕。那伤疤是横向的,约五厘米,是余燃去北城后离家出走时被一辆违规行驶的摩托车撞飞后留下的。
几年过去,这伤疤淡了些许,隔远看并不明显,甚至在被同学朋友瞧见时,他都会笑着坦然面对。
但是今天,他忽然没了提起的兴致,只是摇头回答:“没什么,不是很严重。”
沈迟垂首,遮掩住眼底沉重的目光。
他启唇,似是还要说些什么,忽然被从走廊那头出现的值班老师打断了。
“同学,你们两个是来领书的吗?真是不好意思,刚刚临时有事去了。”那老师赶忙掏出钥匙打开图书室的大门,招呼他们两个进门。
余燃和沈迟对这种宽泛的借口不置可否,进去快速地取了书就出来了。
外面的雨也停了,二人走到尚艺楼对面的仓库去领校服。
“单子给我。”在仓库工作的是个年近五六十的大叔,他接过单据,眯起眼看过后,三两步爬上架子一下子取了四套校服。
“新生是吧?两套夏季的,两套冬季的。平时换洗着穿,要是觉得不够或者掉了就去总务处缴费拿单据在这领一套新的。”也许是这会儿无事,那叔叔还好心嘱咐了两句。
“好的,谢谢叔叔。”余燃意图接过校服,沈迟却先他一步。
“你手里有书,我帮你拿。”
余燃也没拒绝,简单地道了一句谢。
第4章
两人耽误的时间不少,回到教室后一节课已经过去了一半。
这节是数学,黑板上画着板正的立体几何,余燃和沈迟到教室时数学老师看了他们俩一眼,嘴上的讲解丝毫没有停顿,只是摆摆手示意他俩进来。
余燃回到座位,想把校服塞进抽屉里却发现塞不下,只能暂且把它放在桌下。
讲台上的老师讲得绘声绘色,可惜这些知识点余燃早就学过,他懒懒听了两句后就困意就憋不住了。
于是等到秦可写完两行笔记抬起头,只看见了旁边那毛茸茸的被手掌罩着的后脑勺。
*
铃声响起,周围顿时变得嘈杂起来,余燃恹恹地掀起眼皮,坐直了身子。
秦可见他醒了,说:“你和沈迟不在的时候班主任通知了分班的事。”
余燃有些迷糊的意识立即精神起来,他抹了把脸,“已经分好了吗?”
“对,下午吃饭的时候搬教室,今年学校要在实验班中挑出一个特优班来,学校年级前五十才能进,你和迟哥都进了。”秦可耐心地和余燃解释,然后拍了把自己的胸脯:“当然,我也地挤进去了。”
沈迟扭头问:“特优班是几班?”
秦可朝他伸出了一根手指,然后补充道:“教室在五楼,单独一个楼层,隔壁的教室还专门空出来给我们做考场,走廊尽头也给特优班的老师特地划了个办公室,这待遇绝了。”
“更恐怖的是,我们比其他班还要多一次周考,每周得考三门。”秦可说完,难受地摁住自己的胸口:“我觉得我要没了。”
余燃撑着脑袋,悠悠道:“我以前每周要考一整天,门门都得考,从早上八点考到到晚上九点半,你们这比我们学校人性太多了。”
秦可同情地说:“那你以前也太惨了。”
“对啊,这不现在专门来这享福吗?”
“......”
我信你大爷。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余燃无聊得浑身难受,几乎是铃声刚响,他就抱着校服麻溜地冲了出门。
他是走读生,中午得回家午休。好在新家离学校不远,步行也就十几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