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孟昕摇摇头:“不是,我是想向他打听一下昨晚的事情。”
“昨晚?”
“你不知道吗?”孟昕四处看看,秀美的脸上闪过一丝阴云,仿佛在躲避什么似得,“昨天晚上,你们高二的女生不是留宿在各自班里吗?听说有两个女生结伴上厕所时,遇到鬼打墙了。”
“啊???”
“本来应该在消防器材间和水房之间的女厕所不见了!她们来回走了好几次,都找不到。”
陆平当然不信:“怎么可能?女厕所又不会长翅膀自己飞了。”
“是真的。”孟昕低声道,“后来,那两个女生鼓起勇气推开了水房门,却没想到里面飘出了一道白色的鬼影!”
就在孟昕话音落下的那刻,户外狂风大作,食堂的窗户全部哗啦啦震动起来,只听一声巨响,一颗栽在便道上的小树被拦腰折断,被狂风卷起砸在了墙上!
陆平浑身一抖,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不不不不不可能吧……”陆平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富强民主的二十四字真言,“这这这这都是以讹传讹。”
校园怪谈千千万,什么生物教室会跑的骨架、美术教室活过来的石膏像,现在多一个女厕所的消失也不足为奇。
见陆平打死也不信的样子,孟昕不再多言:“既然你不信那就算了。不过,咱们学校以前是乱葬岗,学校教学楼又是四方形回廊,据说当年建校时请大师看过,特意用这种回廊建筑封印地下的东西。但是你想想看,四方形里装这么多人,这是什么字?”
“……”
“是‘囚’啊!”孟昕苍白的脸上不带一丁点血色。头顶的白炽灯落在她身上,洒下一片阴影。她长得尤为漂亮,但越是漂亮,说出这种话时就越像是恐怖电影里索命**,“学弟,保重。”
陆平:“……………………”
他还怎么保重啊!他现在连午饭都吃不下去了!
孟昕离开了,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陆平看着面前餐盘里白色的鸡肉,和红红黄黄的西红柿炒蛋,胃口全失。
他可怜巴巴地望着对面的沈雨泽:“你不怕吗?”
沈雨泽冷笑一声:“你真信?”
“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陆平挠头,“而且你没听到学姐说吗,学校以前居然是乱葬岗诶!死过很多人的!”
沈雨泽一派淡定:“中国这么久的历史,哪片土地上没有死过人?”
“不能这么说吧……寿终就寝和枉死的孤魂野鬼是不一样的。”
沈雨泽见小老鼠依旧一副迷信的样子,放下手里的筷子,说:“你知道帝都有一个地方叫做‘菜市口’吗?”
“呃,没听过。”
“菜市口是帝都以前的刑场,电视剧里的‘午门斩首’就是把罪人拉出宫、扔到那个地方砍头。要说枉死的孤魂野鬼,那里绝对比全中国任何地方都多。”
陆平没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那个地方紧临长an街,步行十五分钟到天an门。现在房价二十万一平。”
陆平:“……………………”
沈雨泽:“你现在还觉得,死过人是什么大事吗?”
果然,在贫穷面前,什么封建迷信都不过如此。
……
暴雨又整整下了一天。除了中午那几个小时窥见了一点天光以外,剩下的时间照旧被黑云笼罩。晚自习时,班里的气氛愈发变得凝重,女生们几乎一整天没喝水,若实在想上厕所,宁愿不远万里打着伞去体育馆或者实验楼上。
天灾来袭,人心惶惶,现在学校成了一座孤岛,在这样的环境下,流言向来是传得很快的。整个高二的男生都听说了女厕所的闹鬼事件,甚至几个胆子大的男生还打算去女厕所“探险”,结果被年纪主任逮到,被拎走写检查去了。
等到晚自习下课时,班主任忽然走进了班里。
“同学们等一等——”吴英霞说,“——接到学校的通知,今天咱们男女生互换睡觉场地。女生们集体去体育馆休息,男生留在教室里睡觉。”
这句话一落下,班里瞬间爆发出女生们的欢呼。尤其是昨晚亲眼见到了“白衣女鬼”的陈妙妙,她和同桌紧紧拥抱在一起,眼里蓄满了泪水。
男生们则是摩拳擦掌,有些期待晚上的“大冒险”。
唯有陆平为此感到紧张。
沈雨泽见状,提醒他:“二十万一平。”
陆平:“……谢谢,不紧张了。”
他家那栋破破烂烂的二层小楼,不知道卖了能不能值二十万呢!
女同学们很快撤走了,转眼间,教室里只剩下全体男生。
文科班男生稀少,加起来不到两只手,他们领了垫子、毯子,各自找空地铺好。
陆平照旧和沈雨泽睡在一起。教室里暖和的多,还有空调,陆平有信心,今晚他绝对不会因为怕冷,睡着睡着就和沈雨泽滚到一起去了!
十一点教学楼准时熄灯,老师们在巡视完各个教室后,回到了办公室休息。
待老师们走后,这群胆大包天的男生忍不住了。隐隐约约的,隔壁班的班门开了又关,几名男生走出教室,向女厕所进发。
十分钟之后,男生们回来了。
“什么啊,”议论声从隔壁班传来,“女厕所就在那儿,好好的,根本没有消失。那群女生就爱大惊小怪,我看根本是她们睡糊涂了。”
“我还去水房接了水呢,不过晚上就没开水了,水半热不热的。”
“男厕所也去了,什么都没有。”
“消防器材室锁着门,进不去。”
黑暗中,沈雨泽翻了个身,看向睡在旁边垫子上的陆平。即使周围一片漆黑,但沈雨泽的眼睛还是亮亮的,让人很安心。
沈雨泽:“看,他们都去过了,什么事都没有。”
陆平瓮声瓮气:“那是他们人多……”
“陆平,二十万。”
“……睡觉睡觉。”
陆平赶忙闭上了眼,呈躺尸状,四肢摊平,睡得安详又老实。沈雨泽怕他肩膀受凉,帮他把毛毯提到肩头,然后才紧挨着他一同睡下。
过了不久,沈雨泽忽然感到怀里一暖,某个胆小的家伙滚进了他的毯子里。
胆小鬼摸索着揪住他的衣袖,眼睛都不敢睁开,附在他耳边轻声说:“沈雨泽,雨又下大了,天这么黑,你不要害怕哦。”
沈雨泽又无奈又好笑,反问:“如果我还是害怕怎么办?”
陆平没有说话,只是又向沈雨泽的方向挪动了几公分,几乎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他用行动做出回答——如果还是害怕的话,那就再抱紧一点吧。
……
陆平在雷声中醒来。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一时间不知道身处何时何地。他在黑暗中放空了半分钟,意识才逐渐清醒。
哦……对了,因为台风雨,他已经接连两晚留校了。
沈雨泽在他身后沉沉睡着,两人的垫子拼在一起,他的后背贴着少年的胸膛,少年的手臂环搂住他的腰,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贴在他的小腹处。这样一来,他整个人几乎被沈雨泽抱在怀中。
陆平有点脸热,他轻手轻脚抬起沈雨泽的手,从对方怀里钻了出来。
他都十七了,明年就要成年了,居然还被不入流的学校怪谈吓成这样,沈雨泽虽然没说什么,但一定在心底偷偷笑话他吧?
陆平现在平静下来,没那么害怕了。从小到大,台风雨年年都来,夏天更是家常便饭,隔几周就会放一次台风假。这次的台风雨虽然大,但在记忆里还是经历过几次的,他真不该如此胆怯。
他回到自己的垫子上想要酝酿睡意,但不知是不是身边少了一份温度的原因,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负气的挠挠头,从垫子上爬了起来。
算了……先去放个水吧。
陆平犹豫着要不要叫醒沈雨泽和他一起去厕所,但转念一想,他怎么能屈服于恐惧之下?又不是那些小女生,上个厕所还要手拉手……两个男生一起去厕所算怎么回事啊,他又不需要沈雨泽帮他扶着!
想到这里,陆平勇敢地起身穿鞋,蹑手蹑脚地迈过班里沉睡的同学们,向着男厕所走去。
教学楼的走廊呈回字形,这样的设计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管从哪个地方、向哪个方向出发,只要一直走下去,最终都会走到想去的地方。
陆平上完厕所后打算回教室,结果夜半迷糊,走错了方向。当他意识到时,他已经从水房门口经过了……而水房之后的下一个路口,就是女厕所。
陆平:“……”是现在调头往回走,还是头铁继续前进?
现在往回走,当然是顺顺利利无波无澜,但胆小鬼的烙印就要永远盖在他脊梁骨上!勇敢的男人(?)陆平怎肯承认自己的懦弱?
不,不行!
“二十万,二十万,二十万……”陆平在心底默念着咒语,独自一人勇敢地踏向前方征途。
他的手机早没电了,他没带充电线,手机电池在勉强撑了一天一夜就安息了,所以他现在身上没有一个照明设备,也完全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身侧的走廊玻璃窗上,用胶带贴着一个个巨大的“米”字,阴影落在地上,扭曲得不成型。狂风骤雨在玻璃窗上敲打,那些雨滴扒着玻璃缓缓下滑,像是天在哭泣。
二十万,二十万,二十万。
陆平咬牙往前走。他就是这样又固执又可笑,明明他脚软的像面条,但就是不肯承认自己会害怕。
二十万,二十万,二十万。
只要走过这个路口,亲眼见到女厕所,就能破除诅咒了!!
长长的楼道仿佛没有尽头,陆平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拐角终于近在眼前。
他做好准备,缓缓转过身——是的,没错,他看到女厕所了!
确实是女厕所,同男厕所一样,门上挂着淡蓝色的半遮帘,半遮帘上印着一个巨大的“女”字。“女”字是红色的,白天看足够醒目,但在这样电闪雷鸣的夜晚,那个猩红的“女”字仿佛刻在了视网膜上。
厕所的门敞开着,女厕所同男厕所一样,分为内外两间。外间洗手,内间是一个个独立的单间。
这么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同嘛。
陆平一直提在胸口的浊气缓缓吐出,他笑话自己,果然脑补才是最可怕的,哪有什么白衣女鬼……
然而他的这高提的心还没完全放下,就在此时,他身后的窗户再也承受不住骤雨的袭侵,突然被吹开!贴有米字型胶带的玻璃窗狠狠撞击在墙上,狂风裹挟着雨水倒灌而入,阴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陆平的后背。
呼啸的风雨穿过走廊,直接吹向了女厕所。淡蓝色的遮帘被从正中吹开,帘布在风中翻卷,里面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只见在半空中,一道白色的人影在空中飘荡,长长的黑发垂落,遮住了她的面容!
那根本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动作,她四肢扭曲、仿若无骨,乘风而起,黑发犹如海藻,在风中中摇曳。
陆平瞳孔紧缩,一时间他连叫都忘了如何去叫,整个人呆立在那里,四肢沉重地像是被施展了定神魔法。
怎么办……怎么办……学校里居然真的有鬼……
电光火石间,他脑中想起了一个人,在他被惧怕包裹时,那个人的名字就这样从他的喉咙里冲出。
“……雨泽……沈雨泽!!”
他以为自己的呼救只是溺水浮木,却没想到当他话音落下之际,他心心念念之人居然真的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匆匆来迟的少年扑向被风吹开的窗户,用尽全身力气重新把窗户合上,扣好窗锁。然后他飞快地赶到陆平面前,双手一揽,把他抱入怀中:“平平,没关系,别怕……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陆平缩在他怀里,惊恐地喘着气。短短几十秒,他的额头就被冷汗浸湿了。
沈雨泽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背,他特地加重了力气,掌心滚烫。就在这一下又一下的安抚中,陆平的呼吸终于渐渐平稳下来。
他把头埋在沈雨泽的肩膀,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像是只应激状态下的小动物,根本不敢离开沈雨泽的怀抱。
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鼓起勇气从沈雨泽的怀里抬起头,大半张脸藏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越过沈雨泽的肩膀向女厕所内张望——
——喝!那“女鬼”居然还浮在半空!!
陆平又惊恐地缩回了脑袋。
沈雨泽也看向女厕所的方向,待他看清那“女鬼”时,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他便一边揽着陆平,一边向着女厕所走去。
陆平:“!!!”他震惊,“你要做什么?”
沈雨泽扔出两个字:“驱鬼。”
陆平死死拽着他,不想让他做傻事:“我们这破地方学区房都不值几个钱,你就算把女鬼赶走,这地方也不可能升值到二十万的!”
但沈雨泽根本不理睬他的话,硬是拉着陆平踏进了女厕所内。
那“女鬼”静静漂浮在半空,垂着头,四肢与头发皆垂落下来。两个男生踏入“她”的领地,并没有引起“她”的攻击。
就这样,他们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原来越近……直到,停在了“女鬼”面前。
在踏入女厕所外间时,陆平就提前闭上了眼睛,他几乎把自己的命都交给了沈雨泽,沈雨泽牵着他的手,让他跟自己走,他就战战兢兢跟着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