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黄小米配上青翠蔬菜,好不好吃温年不知道,但挺好看的。
等一切准备好,已经11点。
回到二楼,沈淮景还在睡。
温年轻手轻脚走过去,把药盒和一个装了热水的保温杯放在床头。
煮粥的时候,他还在沙发茶几下面找到了几片解酒药。
在一众带着“胃部不适”、“胃痛”字眼的药盒中,解酒药另类又显眼。
解酒药能和胃药一起吃吗?会有不良反应吗?温年忽然怀疑。
他屏着呼吸,半蹲在床头柜前,用小心到不能再小心的动作拆了药盒,一一翻过解酒药和胃药的使用说明,用研究报告的专注神情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
还好,没什么冲突药性。
他放下心来,拿出便签和笔,就着现在的姿势,贴在床头柜的位置写字。
“临哥说你胃不舒服,让我带药过来看看,药都在床头柜上,还有解酒药,尽量不要一起服用,热水在保温杯里,楼下厨房砂锅里还温着粥,记得先喝粥垫垫胃再吃药——温年。”
好像写得有点多?
笔尖稍顿,温年最终把落款划去。
写得太专注,丝毫没注意到床上那人已经醒了,直到沈淮景低哑的声音响起:“膝盖还有伤,别蹲着。”
温年笔尖猛地一抖,落款的“年”字糊成一团。
温年:“。”
温年一下子抽走纸条站起来,手腕不小心扫到整整齐齐码在床头的药盒,药盒跟多米诺骨牌似的,一个接着一个掉落在地上。
“吓到了?”沈淮景轻声问。
大抵是真的不太舒服,他的唇色有点白,整个人懒散躺着,偏头看着温年。
“……没有,”温年俯身快速捡起药盒,重新放在床头的位置,“我吵醒你了吗?”
他以为自己动作很轻。
沈淮景笑了下:“没有。”
的确没有。
回来之后简单洗漱就睡了,胃烧灼感还没那么强的时候,睡得还算安稳,烧灼感压过睡意之后,也就那样了。
半睡半醒间,隐约感觉到身旁有人走动,但身上还残存着酒意,就没睁眼。
他以为是沈寒——偶尔出现过这种状况,付临会让沈寒过来看看。
直到耳边传来纸张翻折窸窣的声音。
沈淮景一睁眼,却看到了温年。
那人正蹲在他床头柜前的位置,专心拆着药盒——每一盒。
从里头拿出说明书,一张一张看过来,一行一行扫过,认真得像是在研究什么学术论文。
灯光拢在他周身,整个人像是陷在光里,带着一种引人触碰的柔软。
沈淮景那被酒精裹挟的神经在这片光里渐次醒转过来。
“纸条上写什么了。”沈淮景靠坐起来,动作间,颈间睡衣扣子松了一颗,整个人都透着一种与平日完全不符的懒散气息。
他笑了下,朝他伸手。
温年:“。”
便签被攥在手上。
“不是给我看的么。”沈淮景又笑了下。
温年:“……”
是给他看的。
但不是现在给他看的。
原先他没觉得写得有什么问题,可一想到沈淮景要现在看,又好像哪哪都是问题。
……就好像读书时候,老师课后改卷和当场改卷总归不太一样。
温年手指发麻,把小纸条……刚刚的纸条,现在的纸团,递过去。
“就一些吃药的注意事项,解酒药和胃药不要一起吃,最好隔半个小时。”温年努力“轻描淡写”,偏转过身,自行打乱床头柜的药盒,二次整理。
药盒按规格从小到大整理完,又按分类整理了一边,沈淮景还没看完。
温年:“……”
好像也就写了几句话,怎么能看…这么久。
“胃药是从节目组药箱里拿的,都是些常规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不能吃的。”温年最终没捱住这沉默,把药递过去。
沈淮景放下纸条,扫了眼:“没什么不能吃的。”
看一张几十个字的纸条花了几十秒,看药盒倒只扫了两眼。
沈淮景从床上起身:“膝盖擦过药了没?”
温年微怔:“擦了。”
沈淮景视线落在温年的膝盖上,没说话,意思却和中午走道上一样,写着“检查”两个字。
温年红着耳朵,不敢看沈淮景,视线又没什么落脚点,最终钉在因沈淮景起身而匀速回弹的床垫上,弯身,拢起裤脚。
看着那截绷带,沈淮景皱了皱眉:“下午排练擦伤了?”
“没,怕睡觉的时候弄脏被子。”
“不舒服就拆了,只是点药膏,弄不脏。”
温年“嗯”了一声,放下裤脚。
长呼一口气,心口好像也变成了那陷下去又缓慢回弹的软垫。
“……胃还难受吗?”温年无意识地看了眼沈淮景胃腹的位置。
“还好。”
还好……不是不难受。
“楼下煮了粥,先喝一点垫垫胃,再吃药。”
“你躺着,你下去给你盛。”
说着,温年就要转身,却被沈淮景轻轻拉住。
他轻笑了下,说:“还没疼到要躺着等你喂的程度。”
温年:“。”
一个“喂”字让他脸上温度一下升上来。
两人一起往楼下走。
沈淮景声音轻淡:“粥你自己煮的?”
温年点头,犹豫了一下,提前打预防针:“我不太会,随便煮了点,也没放什么调料,味道可能不太好。”
小米特有的香气萦绕整个厨房,温年绕过沈淮景,快步走过去检查自己即将要上交的“作业”,还好,卖相尚能见人。
沈淮景倚墙靠着,就这么看着他。
胃部灼烧感自醒后就没消下去,困意叠加醉意,脑海中像是有柄钝刀子,时刻研磨着神经,可所有不适感似乎又在眼前这个背影中消失殆尽。
温年一回头,看到不远处盯着这边看的沈淮景,问:“怎么了?”
沈淮景笑了下,没说话。
温年端着小米粥走过来:“小米和青菜都是从二夏那边拿过来的。”
他顿了下,语气严肃了点:“你冰箱里除了咖啡、酒和冰块,其他什么都没有。”
沈淮景“嗯”了一声。
温年:“?”
怎么一点自觉都没有。
温年:“……起码买瓶蜂蜜。”
沈淮景抬眸看他。
“解酒的时候自己泡一点,”温年说,“总比吃药好,解酒药基本都是化学药品或中药制剂,救急可以,总吃会造成代谢负担。”
沈淮景吃了一口粥,慢悠悠说:“知道了,温老师。”
温老师:“…………”
温老师连粥好不好吃都忘了问,丢下一句“你先吃,我去厨房看看”转身回了厨房。
回了厨房,又不知道自己说的“看看”是看什么。
在滚烫砂锅前站了许久,才从浑沌脑际找到能做的事。
他拿出之前找到的保温盒,用着要把青菜碎从小米粥里择出来的耐性和速度盛了一碗粥。
“这保温盒要带回去?”沈淮景出现在身后。
温年倏地转身,视线一落,看到沈淮景手里的空碗和勺子:“临哥说你一天都没吃东西,吃太快不好。”
“没吃太快,是你站这边太久。”沈淮景笑说。
沈淮景又看了那保温盒一眼,温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解释说:“这个是给沈寒的。”
沈淮景:“。”
温年:“他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
沈淮景:“。”
突然有些胃疼。
吃完粥,想着沈寒说过的“我哥不爱吃药”,温年又盯着人吃了药,看着他把最后一包冲剂喝下,精神一卸,背过身去打了个很小的哈欠,沁出一抹生理性水痕。
沈淮景看着他微红的眼尾,要坠不坠挂在眼睫处的薄泪,用指腹很轻地揩了下,又很快收回,不经意到像是随手一碰。
“困了?”沈淮景轻声问。
温年眼睫很剧烈地颤了下,大脑死机了几秒才重新启动。
沈淮景刚刚是替他擦了眼尾吗?
温年:“……”
温年用手指掐着自己掌心:“嗯,有点困。”
“我该回去了,明天还要排练。”
“很晚了,我送你。”
温年全凭本能回答:“不要。”
沈淮景看着他。
温年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好像说得有点响:“几步路,很快,不用送。”
“……你吃了药,快点睡。”
声音一下比一下轻。
沈淮景看着他,最终妥协似的低笑了一声:“知道了。”
沈淮景只说了三个字,可温年却莫名觉得他想说的是:知道了,温老师。
温年:“。”
“楼下还有水吗。”沈淮景突然问。
刚冲药剂的时候都用完了,温年接过保温杯:“我去烧一点。”
下楼烧了一壶开水,倒满了保温杯,端上来,楼下忽然响起门铃声。
“回去早点睡,路上小心。”沈淮景像是知道楼下是谁,接过保温杯,说。
温年下楼,门口的正是穿着t恤和短裤,头发被风吹得像是倒立的扫把的沈寒:“我哥不放心,打了电话,让我来接你。”
温年怔了下。
所以刚刚突然让他下去烧点水是因为要给沈寒打电话?
“就几步路。”温年轻声说。
“一个人走夜路不好。”沈寒老气横秋。
温年:“……你不是也一个人走夜路过来的吗?”
沈寒:“……”
对哦。
“但我哥说你给我带了粥,就要做点事。”
从接到电话的时候,他哥好像就说了两件事,第一件,来接人,第二件,温年给他带了粥。
沈寒回去喝了碗粥,倒头就睡。
翌日,7时零刻,守着二夏晨起直播的网友一点进页面,就看到一行大字——直播延迟至7:40。
所有人:???
不是直接取消而是延迟?
延迟是什么意思?就是照播,依然晨起,只是让他们多睡了40分钟。
吴光导演还有这么做人的时候???
所有人心中齐齐蹦出几句话来。
行。
我承认你的小花招勾引到我了。
我倒要看看你在搞什么名堂。
短短几分钟之内,7:40直播间预约人数轻松突破三十万。
二夏晨起直播间自开播起,一直“名扬四海”,奈何“门槛”过高——七点准时开播。
对于绝大多数网上冲浪的夜之精灵来说,实在有够苛刻,可7点40就不一样了,临近8点,冲浪大军绝对正统的起床时间,因此,当鼎鼎大名的二夏晨起直播延迟40分钟的消息传出后,预约人数迅速达到百万。
万众翘首中,7点40,二夏晨起直播间与所有预约闹钟同时亮起。
头一次进来的新人兴奋灌水:请问各位哥哥姐姐,请问今天bgm是什么?
直播间老人们信心满满:接下来迎面向我们走来的乐曲方阵,是二胡名曲《赛马》,看,那激情高昂的跳弓、快弓,听,那撼动人心的拨弦、颤音,二胡一响,全体鼓掌,赛马一出,振臂高呼!
果不其然,在振臂高呼中,一串…………轻快跳跃的钢琴音符从直播间缓缓淌出。
所有人:“????”
弹幕像是有一短瞬的凝滞,而后汹涌。
【当我打出一串“???”的时候,不是代表我有问题,而是代表你有问题。】
【这题我会做!!!这钢琴曲是《仲夏夜的猫》,顾名思义,一听就让人想到仲夏晚风和在晚风中惬意伸懒腰打哈欠的小猫咪,啊啊啊啊啊我喜欢!】
【可爱是很可……可爱个屁!说好的气吞山河声定乾坤呢?我是来听万马齐喑纵横奔腾的,结果你在这里喵喵喵???】
【新人,刚来,说是可以感受通天彻地传统流氓乐器掀翻天灵盖唤醒沉睡困顿灵魂的不俗魅力来的,请问我是进错直播间了吗?】
【不好,节目组中出了一个叛徒,背着我们把歌单给换了,究竟是谁在背刺兄弟?!】
【爷青结。】
如果直播间网友还只是满头问号,那二夏众人就是惊悚,被这轻快舒缓钢琴曲直接炸昏了头,明明是轻音乐,可落在他们耳朵里,比直接在飚一曲《赛马》还要可怕。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我本可以忍受黑暗’,都没有一点预兆可言的吗?太阳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了?还多让我们睡了40分钟?!”许一新发出了灵魂拷问:“这真的是我们配过的日子吗?”
温年从楼上慢慢走下来。
弹幕适时飘过一句: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延迟了40分钟不说,年年竟然不是第一个起床的?爷青再结。
就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李思远从院外走了进来,他喝了一口水,说:“我刚听外头工作人员说,今天延迟40分钟起床好像是沈老师跟节目组要求的,想让我们多睡一会儿。”
温年:“。”
二夏所有人:“??”
直播间水友如同雷达似的耳朵,敏锐捕捉到“沈老师”三个字。
【谁?你说谁??】
沈老师、温年、多睡一会儿……夏南突然一激灵。
他猛地抬头,跟看天神似的看着楼梯旁的温年:“年年,不会是你昨晚跟沈老师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