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嘶”了一声,背着手,说道:“真的没有,病人现在的状态类似于昏睡,可能是潜意识里还不想醒过来,没事儿的时候多和他说说话,大脑不会有问题的,放心。”
“好的,谢谢医生。”
骆晋把医生送到门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给自己削了一个苹果,小声念叨着:“陆知宴你搞什么鬼,这有什么不想醒的,你赶紧给我醒过来,这几天跟你操心的我都瘦了,等你醒了我可要好好宰你一顿。”
骆晋一口苹果咬下去,身后突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他回头一看,是裴熙南站在门口。
“晋哥。”
“从公司过来的?”
“嗯,你是不是看一天了,换我?”
裴熙南一边和他说话一边忍不住看陆知宴,骆晋看了一眼时间,距离正常下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路上还需要时间,裴熙南这是真着急过来,他点点头,站起身来,“行,那你在这儿,晚上伯父伯母要过来,让他们换你。”
“好。”
骆晋捏了捏他的肩膀,裴熙南拍了拍他的手,坐下来,看着床上的陆知宴,昏迷这么久,脸色和唇色都泛着白,脸上划了一道伤口,不过已经结了痂,伤口不大,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裴熙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好好看过他了,但是如果可以,他真的不希望是用这种方式。
他双手支着下巴,明明是在对着陆知宴说话,却别过眼睛盯着窗外。
“陆知宴,道歉的话我说了太多了,今天就不说了,说点我……心里话吧。我其实也不求你能原谅我了,我只是希望你能不能稍微,稍微相信我一下。”
“我承认我以前一直把你当做竞争对手,甚至觉得你很讨厌。”裴熙南苦笑一声,“所以我总是说很多你不喜欢听的话,我太爱玩儿了,我也理解你会怀疑我的告白。”
“你说你现在躺在这儿,就有一点好,我可以不用再偷偷发微信和你说这些话,然后还要看好多好多的红色感叹号。你可真绝,你真是一点念想都不留给我,但是我宁可你不听我说话也不想你出这种事。”
“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真的慌死了,又着急又害怕,你要是真出点什么事,我……”
裴熙南想说“我可怎么办啊?”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他也没什么身份可以说这种话。
“你说你到底怎样才能信我啊,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你少跟我生一点气。”
“追一个人好难喔,我好希望你上次说喜欢我还算数,不过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
“陆知宴,你快快醒过来好不好,我只想你快点醒。”
裴熙南看着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字和线条,重复道:“快快醒过来吧。”
天色很快黑下来,裴熙南坐在这几乎一动没动,以至于骆晋带着陆政和宋美秀回来的时候,叫他一声吓了他一跳。
裴熙南转过身来,看见陆政和宋美秀,紧张地看着骆晋,好像在问“怎么没提前通知我。”
骆晋给两个人介绍,“伯父伯母,这是裴熙南。”
裴熙南下意识站板正了,“伯父伯母好。”
“你好你好,辛苦你了。”
“没事儿不辛苦,那我先走了。”
裴熙南从他们身边绕过去,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才离开。
等他走了,陆政突然想起来了,问骆晋:“刚才那个小伙子是不是阿宴那个竞争对手来着?”
“对,裴氏的。”
“他和阿宴关系……好了吗?”
骆晋也不知道怎么说,含糊着“嗯”了一声,他没提前通知裴熙南也是想让裴熙南多和陆知宴待一会儿,而且裴熙南要是提前走了,等他们来这段时间陆知宴身边没人他也不放心。
“是对手也是朋友那可挺好。”宋美秀念叨着,拿勺子给陆知宴润了润唇。
骆晋靠在床头柜上挠了挠头,心想这两人关系可能没有朋友那么简单。
“我去给你们买晚饭,有事儿叫医生的话,按这个铃就行。”
“好好好,你去吧。”
宋美秀和陆政一人坐一边,拿着湿手巾给陆知宴擦了擦手,宋美秀越擦越想掉眼泪,“老陆,你说这老天爷怎么忍心让咱儿子受这苦的啊。”
“哎,你得想咱儿子这已经够幸运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老陆!”
宋美秀突然坐直了身子,看着陆知宴的手,陆政也看过来,“老陆,阿宴的手……是不是在动?”
宋美秀怕自己看错了,把陆知宴的手放回床上,夫妻两个聚精会神地盯着,将近一分钟,才看到陆知宴的又动了一下。
宋美秀激动地晃着陆政的手,“是动了吧!是动了!老陆,快叫医生!快叫医生啊!”
“动了动了!”陆政伸手按了墙上的铃,医生很快赶过来,“怎么了?”
“医生,您快看看!我儿子是不是快醒了!他刚才手动了!”
医生凑近了检查了一下,宋美秀和陆政站在后面凑着脑袋往前看。
等医生直起身来,宋美秀立刻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病人的确有要苏醒的迹象,家属不要着急,不出意外这两天应该就可以了。”
“好好好,谢谢医生!”宋美秀高兴地在原地直转圈,一遍遍重复道:“太好了太好了,阿宴就快醒了!”
第49章 鞋没穿错
眼睁睁看着货车撞上来的时候,陆知宴一瞬间懂得了直面死亡的恐惧,脑海里一瞬间蹦出无数个画面,错综复杂地缠绕在一起,哪个都不完整,哪个又都好像很清晰。
强大的冲击力让他狠狠闭上了眼,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陆知宴狠狠攥住了衣服口袋里的小东西。
——是裴熙南的护身符。
陆知宴早就把它从公司拿下来了,那天也是穿的这件衣服,但是微信都能狠心删掉,这小东西却怎么也没舍得扔,就一直在衣服口袋里放着。
车在马路上转了两圈之后撞在了护栏上,周围路人快被这幅场景吓到窒息了,尤其是旁边的车,已经开始感觉到劫后余生了,没有被牵连到的车主慌慌张张一个接一个逃离了车祸现场。
大货车当场侧翻,血迹从车门里溢出来,不用看也知道里面的人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不知道是谁报了警又叫的救护车,最近的警察局很快派人出了警,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交错着传过来,现场人群很快被疏散,黄色的隔离带将车祸现场圈出来。
天太热了,马路上的血渍很快就干了,变成更深的红色,触目惊心。
陆知宴的车几乎已经报废,两边受到不同程m'm嚯g e氵夭艹冫欠度的撞击,车门已经摇摇欲坠。
医生赶紧赶过去查看情况。
陆知宴仿佛还能感受到周围有人在检查自己的情况,也能感受到剧烈的痛感,像是五脏肺腑都给他揉烂了,还不够,还要狠狠撕扯他的皮肤,他还感受到自己在流血,但说不清哪个地方,又或者是在身上的每一处。
可他睁不开眼,说不出话,更动不了。
被抬上担架的时候,他好像听到了骆晋的声音,他怎么赶来了?陆知宴就快以为自己突然苏醒的意识是因为回光返照,然后又狠狠攥了一下手心。
还好,还在,裴熙南的护身符还在就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把这个还给他。
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一个先来,如果早知道会有这种事情,他还会嘴硬吗?
他不知道,因为很快他就再次失去了意识。
昏迷的这些天,他都是这样,意识反复迷失又恢复,他觉得自己可能被困在黑压压的笼子里,又或者是被人蒙住了双眼,堵上耳朵和嘴,他很努力的想要睁开眼,却做不到,只能任由自己陷入回忆的漩涡。
爸爸妈妈知道了吗?他们会不会扛不住?还有裴熙南,他知道了会是什么感受,陆知宴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想起重逢,想起每一次在谈判桌,在酒会,还有游轮的那一天晚上,以及之后他的道歉和自己言不由衷的狠话。
他到最后也没能告诉裴熙南,自己到底爱了他多久,真的很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年又一年,靠着回忆过活,藏起每一次见面的满心悸动,试图接近又往往适得其反。
“陆知宴,我只是希望你能不能稍微,稍微相信我一下……”
陆知宴突然听到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不太真切,他极力想要捕捉住,却模模糊糊忽远忽近,他很想要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大脑在反复挣扎,身体却动弹不得。
“你说你到底怎样才能信我啊……”
“陆知宴,你快快醒过来好不好……”
快快醒过来……这是陆知宴捕捉到的裴熙南最后的声音,大脑努力想要恢复运作,以至于他感受到了头部传来的阵阵刺痛,然后他听见了陆政和宋美秀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以至于他在想刚才裴熙南说的话会不会也不是错觉。
“刚才那个小伙子是不是阿宴那个竞争对手来着?”
“对,裴氏的。”
裴氏的?裴氏的,那就不是错觉是不是,陆知宴好像被人捆住了手脚,他拼了命地想要挣脱开,终于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动了一下。
听觉在恢复,可他仍然睁不开眼,他努力又动了一下手,自己昏了多久了?
“骆晋骆晋!快!阿宴手动了,他快醒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
陆知宴恨不得能马上睁开眼,可是他无能为力,眼前仍旧一片黑暗,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片黑暗终于一点一点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逐渐明亮的视线。
在黑暗里呆了太久,他又闭上眼等了半天,再睁开才适应过来,他盯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和条纹的床单,因为躺了太久,手臂和腿都泛着麻,缓了半天,充了电流一样的酥麻才逐渐褪去,他看见了趴在自己床边上睡觉的陆政和宋美秀,手指动弹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已经动作很小了,宋美秀还是一下弹起身子来,看着他睁着眼的时候竟然没能反应过来。
“……”陆知宴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他尝试着再次开口,才叫出一声沙哑的“妈。”
这一声叫得宋美秀瞬间一脸眼泪,她反应过来,晃了晃陆政的身子,“别睡了老陆,儿子醒了!儿子醒了!”
陆政一个激灵坐起来,动作太大还扭了一下脖子,他疼得“哎呦”一声,但是顾不得了,看着陆知宴的眼神充斥着满满的心疼。
“阿宴,阿宴。”他叫着陆知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像只是在确认他确实醒了。
“爸。”
陆政坚挺了几十年。第一次在孩子面前掉眼泪。
两个人一人握住陆知宴一只手,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
门外,裴熙南正要敲门,看到这幅场景,激动和欣喜混杂在一起,一瞬间竟也跟着鼻酸,他松开门把手,靠在墙上,顺着墙壁滑下去蹲在地上,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在发抖,陆知宴终于醒了,醒了就好啊。
他迫不及待想要立刻进去看一看,可是最终没有勇气。也不想破坏一家人的气氛,最后通过玻璃看了一眼,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医院。
陆知宴到底还是身体素质好,醒了之后恢复得就很快,骆晋靠在床边啃苹果,一边啃一边把手里的护身符递给他。
“给你洗干净了。”
陆知宴抬手接过来,喃喃道:“我还以为没有了呢。”
“裴熙南来看过你了。”
“他来了?”陆知宴抬头看着骆晋,手握着护身符缩回了被子里。
“你被送进医院当天他就赶过来了,急得鞋都穿错了。”
“哦……”
“你被送上担架人事不省的时候都没松开他的护身符,医生说,你这种程度的车祸,像你伤这么轻简直稀罕,可能是护身符保佑你了吧。”
陆知宴沉默着没吭声,指腹在被子里摩挲着护身符上的花纹。
“鬼门关里走一回了,阿宴,如果改变不了就接受他,犹豫不决不如放手一搏,或许可以给他一次机会。”
陆知宴狠狠攥住了手心,正是这次车祸,让他明白,很多事如果不及时去做可能真的就没有机会再做了。
骆晋说的对,如果真的改变不了自己的内心,那就不如正视它。
他在医院里被陆政和宋美秀哄着劝着住了半个月,半个月一过,陆知宴就回到公司复工了。
Becky看到他的时候都差点哭出来,红着眼睛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得符合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的样子。
“陆总,您可惦记死我们了。”
“哭什么哭,多亏有你,给你加薪。”
“加不加薪不重要,你平安就好。”
“好了好了,是不是攒了挺多事儿?一会儿整理好告诉我。”
Becky摇摇头,“没有的,我和张总陈总我们加了几个班,都处理好了,您这几天歇着就行,只剩下几个文件,我也都审核过了,签字就行。”
陆知宴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辛苦了,今年年终奖翻倍。”
“我们应该的。”
陆知宴回到办公室,他已经快一个月没回来过了,现在看着自己的东西越看越觉得珍惜。
裴熙南被骆晋通知陆知宴出院之后,差点直接冲出办公室,但是桌上的一沓文件和电脑里仍在增多的邮件提醒他,现在不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