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骂弱鸡,我也并不生气,只抱紧手中装着浇灵药的水,以免里面的带着灵元的液体洒出来。
这些不是普通的水,洒了可是要扣我灵石的。
站稳之后,我恹恹地耷拉着眼皮,按照先前的流程继续干活。
“喂。”慕礼不耐烦地喊我。
我怕他又同刚才那样对我动手,浪费时间,便勉强挤出一点热情来:“什么事?少宗主。”
“难道你不会感到羞愧吗?”慕礼一脸好奇地盯着我。
我愣了一下:“什么?”
“苏师弟对你那么好……”
对我好?
我倏忽抬起眼,厉声道:“你是说他假模假样的嘘寒问暖,还是居高临下的施舍所谓的善意?”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恶意揣度苏师弟?”慕礼不耐烦地拧眉,“当年要不是他为你说了那么多好话,求了情,你以为你还能好好待在内门?真是不知所谓。”
什么为我说好话,为我求情。
分明是施害者藏在幕后对受害者的耀武扬威。
这些年年来,我在宗门里所遭受的磨难哪一件不是拜他所赐?
我终究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苏涟漪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残害同门,如果这也算善良,那他可真是活佛在世。”
“你失心疯吧!”跟慕礼一起的弟子活似自己受了侮辱一样,涨红脸大声反驳,“苏师弟那么善良,你不要血口喷人!”
另一个弟子也激动地附和:“就是!你不要仗着苏师弟心善,就凭空污蔑他。”
慕礼拧眉呵斥我:“到现在还要把过错推到别人头上,你还真是狼心狗肺,小肚鸡肠!”
“是,我就是狼心狗肺,小肚鸡肠。”我破罐子破摔地说道:“少宗主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人丑也就罢了,心也恶毒”慕礼用力地咬了咬牙,“你根本不配做剑尊的弟子。”
第3章 把他洗干净
药园发生的事,不知被谁传了出去,尤其是我气急之下,说出的那几句话,被他们树了靶子,大肆鞭挞。
我不愿意同他们一样去追捧苏涟漪,他们居然造谣我嫉妒苏涟漪。
谣言这种东西,不落在自己身上,就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只有落在自己身上,才能知道有多可怕。
当时的我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突然发现从某一天起,我在择天宗原本就不算好过的日子变得愈发难过起来。
我分到的食物不是已经发馊,就是混着砂石,难以入口,就算好好走在路上,不是被迎面走来的弟子撞倒在地,就是被人从身后狠狠推开,跌在地上。
这些也只是一个开端,后来变成,我小心翼翼地走在路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谁一个冰水诀浇得个透心凉。
这世间多是是奇妙的缘分,但我同苏涟漪之间,大概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孽缘。
有时候,我常常想回到过去,一把拉住当年的自己,把他从苏涟漪身边拽得远远的,最好一辈子都不见。
可惜,那终究只是想象,我只能在声名狼藉的绝路上踩着荆棘磕磕绊绊地继续前进。
就好比现在。
带着冰碴的冷水沿着我的眼睫、发丝滴滴答答的往下滴。
此时正是初春,天气乍暖还寒,所有人都穿着带御寒功效的衣袍,只有我这个穷鬼,身上穿的是没有任何符文的廉价衣服,被冰水一淋就很快湿到内里,冷得我直打颤。
“洗干净了吗?”施展冰水诀的那个弟子一身华贵,眼神倨傲地打量浑身湿透,正在瑟瑟发抖的我。
我认出这个弟子是择天宗的高级弟子,也是苏涟漪那群狂热追捧者的成员之一,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来寻我麻烦,只是先前他自诩身份,只会对我冷嘲热讽,不曾真的同我动手。
但我这人向来记仇,那时我正落魄,他又骂过我,我就记住他了。
后来骂我的人越来越多,我自己的处境也越来越糟糕,自顾不暇,也没心思去挨个记恨对我落井下石的是人是狗了。
无论哪条狗对着我狗叫,或者咬我,其实都没什么区别。
但为了区分,我一般在心里给他们每个都对应编号。
比如这一个,是狗东西三号。
至于他身边的那群跟班弟子,就是狗东西三号的走狗一二三四五六七号。
其中的走狗一号鄙夷地打量了我一眼,狗嘴一张,道:“他那么脏,一个冰水诀哪够啊。”
另一个走狗二号嬉皮笑脸地附和:“是啊是啊,师兄,再来一个,把他这一身贱皮洗洗干净。”
“就是,像他这样的下流货色,就应该好好洗洗。”
我浑身湿透地站在那里,被这群弟子围着品头论足,牙齿不知是冷还是耻辱,一直都在打颤,几乎听见了“咯咯”的声音。
“你这是什么眼神,不服气?”走狗三号指着我狗叫一样的嚷嚷起来,“师兄,这丑八怪还不服气。”
又是冰冷刺骨的水扑面而来,我明明心里想躲,可身体冻得僵硬,拖着瘸腿躲避的时候,反而脚下一滑,重重跌在被冰水打湿的泥地里,然后被紧随其后的冰水再一次从头淋到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群狗玩意看见我这幅狼狈模样,快活地哈哈大笑起来,他们对着我指指点点,笑得前仰后翻:“师兄你看他,太好笑了。”
“哪有修士像他这样废物,真是没用。”
“这就是你同苏师弟作对的下场,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也配同苏师弟比?”
我当然知道我不配同苏涟漪比。
从前我性子蠢,听到他们这么说我,总是不服气,往往头脑一热就要跟他们辩个谁对谁错。
若我伶牙俐齿,倒也还能为自己出一口气。
可惜这些年我空长了年岁,活得却越来越窝囊,小时候的机灵聪慧像是我臆想的一场幻梦,现实是我人笨口拙,我说一句他们能够说上三四句,辩驳不成,反倒出更多的丑,平白被人笑话。
次数多了,我也长记性了,就不会再做无用功,也不再自取其辱。
只是……
为什么他们说我同苏涟漪作对?
我什么时候去同苏涟漪作对了?
我既是愕然又是不解,我避着苏涟漪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去参与到有关苏涟漪的一切?
“我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呛到了水,我的嗓子哑得厉害。
“还狡辩,谁不知道你嫉妒苏师弟嫉妒得发狂,想方设法找苏师弟不痛快。”
“就是,也不找面镜子照照你自己是什么鬼样子,跑出来恶心谁呢。”
“也就是苏师弟心地纯善,处处为你说话,你这人不念着他的好,反倒嫉妒他比你受欢迎,不但背后说他坏话,还各种找苏师弟的麻烦,真是……”走狗四号自以为小声地嘀咕一句,“丑人多作怪。”
他知道什么!
我几乎无法压下隐忍的念头,只是蝼蚁尚且知晓趋利避害,我自然也不会蠢到自讨苦吃。
哪怕心里再气愤,我也都按捺住自己,隐忍着,隐忍着,不知不觉我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教训教训得了,该上早课了,走走走,晚了苏师弟身边就没有位置了。”
择天宗分内峰与外峰,他们说的早课指的是由宗主以及内峰几位长老一月一次的讲课。
地点在无涯峰的广场,大倒是挺大,可好位置总是不够多的,自然是先到者先得。
“都这个时辰了,走走走。”
“他呢?”一弟子指着身上还在滴水的我问。
狗东西三号不耐摆手,“管他做什么,走了。”
于是他们便没有再管我,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多亏了他们,我才知晓这些人针对我的原因竟是因为所谓的“我嫉妒苏涟漪,处处同他作对”的一个谣言。
何其可笑。
究竟是谁同谁过不去?
我简直要被气笑了,那种荒唐的感觉挤在心口,压得我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了有谁发出了一声带着愉悦意味的轻笑。
第4章 真是狼狈呀,师兄
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了谁发出了一声带着愉悦意味的轻笑。
谁?
我戒备抬眼,看了过去。
我从那个声音里听出了几分叫人心厌恶的熟悉。
凭良心说,那声音确实算不得难听,似清润的泉水,又似携裹着蜜糖的毒汁,实在是叫我听了厌烦。
怎么又是他。
我下意识厌恶地拧眉。
真是阴魂不散,惹人厌烦。
果然看见从树林的阴影里不紧不慢地走出来的苏涟漪。
“真是狼狈呀,师兄。”
“我是真的不明白,”苏涟漪走到我的身前,俯身打量着我:“被这样针对,处处举步维艰,你……为什么还要死皮赖脸待在择天宗不肯走呢?”
我不愿搭理苏涟漪,只冷冷看他一眼,撑着泥泞湿寒的地面,慢慢站起身来。
“哎呀,”苏涟漪伸出手来,不轻不重的搭在了我的肩上,语气带着叹怜:“瞧瞧,都脏成什么样了。”
他拿了一块带着馥郁香气的帕子装模作样地要来擦我的脸。
我最讨厌他,自然是不肯乖乖配合,便嫌恶地避开了。
苏涟漪不以为意,他轻飘飘地吹了吹手指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水波潋滟的眸子看了一眼我,拿着那帕子开始擦起手指来。
他擦的那般仔细,倒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装模作样。
我懒得陪他浪费时间,慢慢站直身子,便要离开。
“啊”苏涟漪突然恍然大悟一般的低叫了声,“我明白了。”
“我原本在想你为什么还要留在择天宗,如今一想……”
“你该不会是……”苏涟漪微微笑了起来,“期待剑尊为你出头吧?”
若说上一次,他对我的态度还有几分顾忌,那这一次,便是他放下顾忌,卸下了伪装的真实模样。
我绷着脸,漠然看着苏涟漪。
不过一眨眼,苏涟漪神情又是一变,他唇角微翘,语气带着再刺耳不过的讥嘲。
“你以为剑尊为何一闭关就是七年?”
“这七年里,他对你不闻不问,任由你受尽欺凌,难道等他出了关,就能有什么改变吗?”
苏涟漪口中说着恶毒的挑拨,神色却愈发温婉多情,若不听他所说的话,只是看他的表情,怕是会误以为他是在同自己的心上人说什么爱语。
“你以为——剑尊会在乎你吗?”
若是从前,我听了这种话,定然会被他激怒,但其实,仔细一想,苏涟漪会的花样其实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
演技拙劣,自私卑劣,披着善良可靠的假面,有的也只是虚情假意……
当初我怎么就被这么个家伙骗了去?
果然是瞎了眼吧。
“白师弟,”我笑了起来,“无论你如何费尽心机,师尊的弟子只会是我,而不是你。”
苏涟漪的脸色猛地阴沉了一瞬,眼神极暗地看我。
他口口声声说洛无尘不会管我,实际上真正虚张声势的人是他,他怕极了洛无尘出关,怕极了他对我所做的一切被人,尤其是洛无尘知晓。
毕竟,不论如何,我才是洛无尘的弟子。
“你得意不了多久。”他冷笑一声,像是索性豁出去一样,暴露自己可憎的面目,阴恻恻地看我,森森地道:“你迟早——”
我彻底失去耐心,没有去听苏涟漪究竟胡言乱语了些什么,转身便走了。
第5章 师尊,他们都欺负我
每次遇见苏涟漪,我都会变得倒霉。
果然,当夜,我便发起了热。
我虽修行了十余载,却始终比不上真正的修士。
不止是修为,还有其他。
尤其是我那千疮百孔的身体,随便一点小病小灾都能磨去我半条命。
我烧得迷迷糊糊,意识陷于囹圄,身体被高热所折磨。
热……
好热……
我感觉自己好似被放到了一个巨大的蒸笼里,连呼吸的空气都变得潮热起来。
碎发被汗水黏在脸颊,身体已经被汗湿浸透了,就连盖在身上的被褥都吸饱了从我身上渗出的汗,变得愈发沉甸甸起来。
我半昏半醒地去推沉沉压在身上的被褥。
但是没有推动。
我的手脚俱软,像是被高热蒸化了身上全部的骨头。
整个人都变成某种由薄薄的皮裹着内馅的甜点。
我张着嘴,急促地喘息着,这叫我本就因为失水发干嘴唇愈发干燥。
隐隐约约地,我好似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甜。
像某种等不及就要盛放的花,趁着夜色悄悄泄露芳香,尚未馥郁,尤带青涩。
又像枝头即将成熟的果子,还未彻底成熟,却已经掩藏不住自身的甘美气息。
若有似无的,带着一把看不见的小钩子,只出现了短短几个刹那,便很快消失不见。
我本能感觉自己应该知晓那股香气的来历,可我的脑子被高热烧成了一团浆糊,几乎无法思考。
身体的沉重牵连意识委顿,我分辨不出那香气从何而来,只觉得那味道叫我本就不甚清明的意识愈发混沌。
唔……
难受……
我浑浑噩噩的拧着眉,在床榻上蜷着身子。
意识朦胧间,我隐约感觉似乎有谁走到我的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