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洛无尘喂我的药,大概就是消除,不对,是抑制心魔的灵药。
毕竟我早已不是人族,身为魔族的我,比人族更容易被心魔控制,并且也更不容易彻底祛除心魔。
我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当天黄昏,洛无尘给了我七个一模一样的瓷瓶,让我一日服用一瓶。
我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瓷瓶,看向洛无尘,问:“这是什么?做什么的?我为什么要喝这些?”
这一次,对于我的询问,洛无尘终于没有选择隐瞒。
但也只有这一点的长进了。
洛无尘告诉我,他叫我喝的灵药是能够压制我的心魔的破妄丹,他还同我说他要出去取一个东西,他说会帮我拔除心魔,叫我心思放宽,不要忧思过虑……
只可惜洛无尘一改过去沉默寡言,同说了那么多的话,对我而言,却只是一堆没用的废话。
他说的,没有一句是我在意的。
更何况……
我为什么会心魔滋生。
洛无尘又不是不知道原因。
这个原因无论是他,还是我,都心知肚明。
如果不是因为洛无尘,我又怎么会被逼到选择这个地步,又怎么会绝望地放任自己被心魔控制。
我不说,只是因为我知晓多说无益。
而洛无尘为什么会选择缄默,是逃避还是视若无睹?
我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洛无尘要为我寻找祛除心魔的宝物,
不过是自以为是的为我好罢了。
我本来不想恨他的。
我本来是真的想对他好的。
可惜……
“洛无尘……”
我目光平静地,喊道。
我如何能不恨他呢?
他毁了我。
所有。
我的人生,我的信仰,我的全部。
我恨透他了。
见洛无尘回身,我朝他勾起一抹弧度微小的笑容。
“我等你回来。”
我微微垂下眼睫,脖颈弯起柔软的弧度。
我的姿态温顺如羔羊,声音既轻且软。
唯有我自己知晓,在乖顺的假象下,在柔软无害的皮囊里,翻涌着多少的恶念。
【——我等你的死讯,祝福你能死无葬身之地,不要再回来了。】
洛无尘认真地允诺我:“我会给你最好的。”
可惜呀。
我面上的笑容愈发温软。
你给我的,我都嫌脏。
我不要你的东西,也不要你。
我只要你……
去死。
第55章 我怎么可能不恨他
目送洛无尘离开后,我同镜子里的那个人对上了视线,那双眼睛黑沉冷寂,仿佛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在冬日里凝出阴寒的霜雪。
我不清楚洛无尘要去取的究竟是什么天才地宝,他说那个宝物定能为我祛除心魔,其实我是不以为然的。
就算洛无尘为我求来了仙丹,也是无法祛除我的心魔的。
毕竟,我的心魔,因他而起,因境而生。
既然能……生出一次,便能生出第二次。
只要我一日还陷身囹圄,我的心魔……便一日无法尽除。
更何况,心……魔?
不,那不是心魔。
那是……
本我。
我是魅魔,魅魔也是魔。
既然本就是魔。
又怎么会是纯良善良。
想到了什么,我的眉宇舒展开来。
每一个魅魔,都在觉醒后,拥有一个天赋技能。
而我的天赋技能与气运相关。
我能够观测他人气运,并且偷取他人的气运,而偷取的多少与时间长短则取决于我的修为,以及被偷取一方与我的联系密切程度。
就比如洛无尘,我能短暂偷走他身上十分之四至十分之五的气运。
这已经近乎过半,哪怕只有短暂的几息时间,也不容小觑。
我不清楚洛无尘要找的东西在?是什么,又什么地方,但既然需要他亲自去取,想来不会是什么普通的宝物。
在修真界,哪怕是最寻常都修士也知晓——上了品阶的天才地宝都会有高阶的妖兽在一旁守护,寸步不离,日夜相伴。
想要获取宝物,便要打败守护在一旁的妖兽。
所谓趁妖兽休憩偷取宝物不过是末流修士编写的话本里的无脑情节。
妖兽既带了兽字,自然也有兽类的特征,或是听觉灵敏,或是嗅觉灵敏,修士甚至还没能靠近妖兽守护的宝物,就已经被看守的妖兽发觉。
并且越是高阶的妖兽,越是小气记仇,只要动了妖兽看守的宝物,就要做好面对来自妖兽上天入地的追杀的心理准备。
洛无尘修为高深,哪怕对上最高阶的妖兽都有一战之力,可就算他修为再高,也只不过是胜算大一些罢了。
若是有了疏忽,受伤在所难免,再稍微气运不济一点,或许就回不来了。
我第一次使用天赋,神情略微恍惚了一下。
洛无尘走的时候,我借着拥抱使用了天赋。
一条除了我自己,谁也没办法看见的细线从洛无尘身上连到了我的指尖。
只要我心念一动,便能窃取他的气运。
细线的状态与洛无尘的现状相关,就比如现在,细线发着莹润的光芒,代表洛无尘并未遇到什么波折。
相反,如果细线的光芒明灭闪烁,则代表洛无尘出事了。
我如今连修为也没有,做不到光明正大的将洛无尘杀死,不过也没有关系,毕竟我是魔,阴险卑劣才是魔族本色。
洛无尘离开的那一段时间,我一面留心细线的光芒,一面寻找能够逃离择天宗的机会。
见细线光华闪烁不定,我便知晓洛无尘定是遇到了劲敌,当机立断,便抽去洛无尘的气运。
细线随即断裂,消失不见。
不愧是年纪轻轻就修成修真界第一人的洛无尘,哪怕只是不到半数的气运,也浩瀚如江海。
同他一比,更显得我那一点细绳一样的气运少的可怜。
也正是这个天赋,我才第一次看见自己身上的气运。
修士修行讲究天赋,悟性与气运,其中最是难以捉摸,看不见,摸不着,天赋在拜入宗门时可以测,悟性高低也可以通过试炼检验,唯有气运……
我看向镜中的自己,心中恍然。
怪不得,我这一生如此坎坷。
其实对于这个事情,我从前就已经有了模糊的猜测。
世俗界也有天煞孤星的说法,我对比着,与我确实大差不差。
克父克母,亲缘寡淡。
只是在克师克友这一点上,有几分出入。
不论是苏涟漪,还是洛无尘,都活得好好的,威风极了。
【无妨,只要你活下去,耐心等待,总是有机会的。】
是的,总是有机会的。
这一次……是洛无尘,下一次,再同苏涟漪清算。
翻涌的心绪逐渐平息,又是一日过去。
细线断开之后,我便无法借此观察洛无尘的情况,我无从知晓洛无尘是否真的因为那一瞬气运的缺损而陨落,只能默默期盼洛无尘能顺我心意,死在外边。
原本常居戮峰的除了我与洛无尘,还有一个顾临。
奇怪的是,我都在戮峰这么久了,连苏涟漪都见过了,却一次也不曾看见过顾临。
倒不是我思念顾临想同他叙旧,只是我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与外界联系淡薄,无法同外界获取信息。
我担心的是万一自己出逃时遇见了顾临,万一顾临是选择为虎作伥,我岂不是功亏一篑?
不过,这个其实是杞人忧天。
我如今没有修为榜身,想要打破禁制简直是痴人说梦,这些时日,我绕着禁制找了一遍又一遍,只愤然地发现这个禁制没有一处漏洞可钻。
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逃出去?
难不成我还要被困到天荒地老不成?
我脸色沉沉地坐在房顶,看着被云雾笼罩的戮峰,一坐就是整整一日。
月落日升,我也想通了一些事情。
我又恢复以往的作息,继续尝试松动附在金丹上的禁制。
唯有修为才是立身的根本……
可惜了,我最终还是没能找到逃出去的方法。
洛无尘活着回来了。
那一日天色晦暗,临近午时就连最后一点日光都被浓云遮了个干净,我本来还在寻找禁制的薄弱之处,倏忽风起,便有冷意沁入骨髓。
我回屋添衣,不多时,天便落起了雨。
雨势又凶又急,一直到了深夜也没有丝毫减小的趋势。
洛无尘便是这个时候,带着一身水汽,出现在我的屋内。
他身上有伤,白衣染血,风尘仆仆。
进屋后便直直走向我,一把捉住我的手,“晚晚……”
我微微拧眉,只觉自己的手心一冰,手中便多了一株灵气逼人的药草。
洛无尘的声音略带着沙哑,苍白俊颜染着倦色,殷殷看我:“快服下。”
我看着洛无尘,惋惜地在心里叹气。
可惜了。
修剪过的指甲抓破皮肉,我的眼神微黯。
他的命怎么就这么大呢?
“晚晚,你……”洛无尘似乎还要说什么,我懒得听。
我手里把玩着洛无尘给我那个所谓的能够祛除心魔的宝物,嘴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
“很辛苦吧?”我轻声细语地问他。
“无事。”洛无尘神色微暖,轻描淡写地掩饰太平。
可他身上的伤却是那样显眼,明目张胆地暴露了他虚弱的事实。
暴雨被屋脊隔绝在外,沿着长廊的屋檐汇成不小的水流,如小型的瀑布那样‘哗哗’落下。
“洛无尘……”
我随手将那株灵草搁在一旁,苍白细瘦的手指轻轻搭在洛无尘心口的那道带血的伤上。
“这样重的伤……”我眼皮微抬,神色淡淡:“你怎么就没死呢?”
“晚晚……”洛无尘瞳孔一震,握在我腰上的手猛地收紧。
“没关系,这一次……”我并不在意腰间的紧窒,手指微微用力
窗外的雨声阵阵,和在呼啸风声里,嘈杂又静谧。
碎瓷磨成的利刃顺着洛无尘的伤口刺入,将原本就的足够狰狞的伤口撕开更深的伤痕。
“……”洛无尘发出一声短促地痛哼,瞳孔剧烈颤动了一下,错愕看我。
“这一次,”我轻轻地呢喃,抬起头朝洛无尘微微笑了笑,“一定会死了。”
洛无尘紧紧捂在心口,淋漓的鲜血从他的指缝溢出。
比预想的还要成功。
不知为何,洛无尘居然对我毫不设防。我几乎是轻而易举的就将瓷刃刺入他的心口。
我怔了片刻,心中有几分空茫。
他……
他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不会恨他吧?
可笑!
我怎么可能不恨他。
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既然机会摆在眼前,我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诚然,我身上所有能够作为武器的东西都早就在我被洛无尘困在这里的那一日悉数剥夺。
诚然,这个“囚笼”确实除了看起来像是居所,本质上的的确确只是一个囚笼,除了必须有物品,不该有的,一件也无。
可能够作为武器的又不仅仅只有那些,只要有心,总会有办法的。
就好像用来装灵丹的瓷瓶,就是洛无尘送到我手中的一个武器模子。
我消耗了六个药瓷瓶,终于打磨出来一个大小合适,也足够锋利的武器。
而我的武器也成功的迎来了用武之地,并且旗开得胜。
修真界有一个常识,就是无论妖兽还是修士,他们的肉身会随着修为的增长而变得愈发强悍。
我事先便有想到以洛无尘接近飞升的修为,他的肉身应当已经极为强悍,寻常的兵器无法在他的身上造成半点的伤痕,更别说是破开他肉身的防御,将他重伤。
但他回戮峰之前,或许是取那宝物的过程中,或者是归来的途中,他受了伤。
胸膛两处,后心一处,腿上还有一处,伤口狰狞,血肉外翻,瞧着就叫人心惊胆战。
无需深想,必也能知晓洛无尘必定经历了一场极为惨烈的鏖战。
他伤得那么重,回到择天宗后却连伤也不处理,竟先找到我,要我服用紫心九转草……
他就那么怕我被心魔控制吗?
他就那么……
在乎我?
在乎?
我在心里发出一声嗤笑神情愈发冷漠。
他若真的在乎我,又怎么会不顾我的意愿将囚在此处,生生将我逼至疯魔?
愚蠢。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自以为是的,自我感动罢了。
与我,又有何干系?
我可没那么贱,还会去心疼自己的仇人。
被无缘无故捅了一刀,还会被凶手送来的药所打动,那是犯贱。
我没那么贱。
托不知名的“好心人”的福,我不用忧心如何撕开洛无尘肉身的防御,只需要在他原有的那些伤口里挑选“伤口上撒盐”。
从洛无尘的伤痕来看,很明显,留下伤口的那位同我的目的一样,就是奔着取走洛无尘的性命下手。
每一道都十分凶险,其中一道正正横在洛无尘的心口要害,再深一分就要伤到他的心脏。
就算是修为再深的修士,心脏始终是关乎性命的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