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看事物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起来,大概是因为流了太多眼泪。
好在没有人去揪我大喜之日哭哭啼啼的糗事,偶尔有落在我身上的视线也只是短暂地停留,就会不感兴趣一般很快地移开。
我像隐形人一样跟着洛无尘身边,倒也不算太难熬。
只是……
我的心口不知怎么泛起了带着有些酸涩的隐痛。
洛无尘垂眸,沉默地注视了我片刻,突然一把把我抱了起来。
我估计是哭懵了,反应也迟钝好多,被抱起后好一会才短促地低叫了声,“啊!”
“抱紧我。”洛无尘吩咐道。
我感觉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我身上了,身体僵硬得不知如何是好,脑袋也空白了一瞬,一时怔怔。
听到洛无尘的话,我便依言伸手环住洛无尘的脖颈,保持平衡。
洛无尘抱着我,将我带回了房。
被放在铺着大红喜锦的床榻上,我心中也感觉确实该这样。
拜完天地之后就应该是洞房了。
洞房……
我的念头一升,便忍不住脸上一热。
是不是太快了些?
可是……我们都拜堂成亲了,他已经是我名正言顺的夫君了……
那,那好像确实理应如此。
我为难地拧着眉,纠结地攥着手底下的布料。
洛无尘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拇指一点一点抹着我脸上的泪痕。
“这么委屈?”
委屈吗?
我迷惘又无措,呆呆地注视着洛无尘,良久,下定决心般的问道:“你会对我好吗?”
洛无尘抚着我湿润的眼角,“你乖一点,我会疼你。”
我眼底地湿润未褪,紧张兮兮地抓着洛无尘的手掌,细声细气地央求:“我会乖的,你疼疼我。”
“喊我什么?”
“夫……君?”我迟疑了一下,轻声唤他。
洛无尘似乎笑了一下,眼底被烛火染了融融的暖色。
“夫君疼你。”
洛无尘轻笑,手指抚过我发烫的脸颊,起身似要离去。
我惶急抓住他的衣袖,手指都在颤抖。
对上洛无尘略带疑惑的眼眸,我结结巴巴地问:“不,不洞房吗?”
洛无尘抚摸宠物一样的轻抚我的发顶,“等你伤好。”
原来是这样啊。
我最是好哄,洛无尘这样说,我便一点怀疑都没有了,反而十分感动,只满心认定他是体贴我怜惜我。
“嗯!”我用力地点头。
我最好打动,谁给我一分的好,我就恨不得千倍百倍的还回去。
洛无尘也确实待我极好,他为我寻来疗伤的灵草,将我的身体悉心养好。
我本就在第一眼见到他时便有心动,他又待我这样好,我的心不知不觉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可我却忘记了,我身上的伤大半都是来自于他。
又因为从来没有得到真正的好,便将洛无尘的好视为珍宝,傻乎乎的被打动,一点一点将自己所有都交付出去。
我也是真的没有脑子,只肯记得洛无尘对我的好,就算他给我难过与委屈,也都只从自己身上找理由。
成亲之后,洛无尘似乎都很忙,我不一定能每日都能见到他。
戮峰太大,却又没什么人。
除了我与洛无尘,似乎就再无旁人了。
我有些孤独。
我没有过去,过去的记忆仿佛从未存在一般找不到任何的踪迹。
唯一同我的过去联系紧密的也只有一个洛无尘,我也愈发的依赖洛无尘。
可他向来寡言,不爱说话。
我虽然知晓他是我的夫君,却也畏惧他的冷脸,不敢过多纠缠问他问题。
心里的疑团滚出来,又被我踢回角落。
有时候,洛无尘有了闲暇,便会陪我读书写字,还会教我关于阵法与符箓的知识。
可惜这样的时光总是很短,更多的是我一个人留在戮峰。
数过一百七十二遍院子里的石头,留下的书籍也被我翻到卷边。
我实在无聊,便想下山走走,散散心也好。
可洛无尘总是不准我离开戮峰,每每我问他原因,他就会冷着脸,“无需多问。”
我见他冷脸,便不敢再多问,虽然茫然,心里委屈,也都只是自己忍着,过一会,还是同无事发生过一样重新去找洛无尘。
只是,只是……我还是不明白,我又不是关在笼子里的雀鸟,一开笼门就会逃跑。
为什么洛无尘不肯让我离开戮峰呢?
倒是来替我开药的秦清知道后,调笑道,“你同你夫君新婚不黏在一起,老往山下跑做什么?”
我讷讷,“我不是……”我没有总想往山下跑。
“再说,你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全。”秦清觑我一眼,“剑尊也是关心你。”
是……
这样啊……
是哦。
我无措抿唇,是哦,我身上还有伤,确实应该静养,不能到处乱跑。
“待你伤好,你想去哪里玩,我都同你一道。”洛无尘道。
洛无尘这样说,我更觉是自己无理取闹,羞愧得无地自容。
“嗯……”我闷声闷气地应,“我知道了。”
之后,我便没有再提下山的事情了,只安心养伤。
只是,有时候,我的心中总有一股没来由的不安,升起时突然,淡去时也突然。
我被折腾的心慌意乱,忍不住同自己的夫君寻求慰藉,央他,“夫君,你亲亲我。”
“你抱抱我。”
夫君便会将我抱起,怜惜一般的亲在我的眉心。
“不怕。”
我把脸往他的臂弯里埋了埋,依恋非常。
夫君真好。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伤得太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待我彻底伤好,已经将近一月过去了。
洛无尘说等我伤好便与我洞房。
我一开始还有些怕,慢慢的我就有些期待。
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是无法控制自己想要靠近的冲动的。
想要与自己喜欢的人亲近是本能。
我想要同夫君更亲近些。
我想同他做真正的夫妻。
一日,我察觉身上伤痕消退无几,便鼓起勇气去找洛无尘。
洛无尘注视着我,“晚晚,怎么了?”
我脸也红,声音更是化了糖一样又轻又黏,“夫君,我们是不是该洞房了?”
洛无尘微怔了一下,似是没有料到我会主动找他说这个。
我愈发羞得脸颊热烫,吓坏的兔子一样颤个不停。
被放在床榻上的时候,我颤得更厉害了。
“怕?”
我攥着他的手指,轻轻摇头,“不怕。”
因为是你,所以我不害怕。
洛无尘温柔地拥抱了我。
我感觉自己是被爱着的。
只是,偶尔,我会做些离奇的梦。
梦里是我堕入黑暗,在泥潭深渊里挣扎的模样。
每次醒来身上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不知道该如何缓解自己内心的不安,便愈发黏洛无尘了。
洛无尘像是察觉到我的郁郁,带我下山游玩散心。
有时近些,有时远些,夫君带我去南方的桃源赏了十里的桃花,游过碧波荡漾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湖,尝过各种甜的酸千奇百怪的灵果,也……
同洛无尘在北境的大雪里一起白头。
偶尔,我们会双修。
舒服是舒服的,可舒服之后,却总有一股空虚,仿佛冥冥之中缺失了某种东西,又被孤独感和失落感填满。
我摸向小腹,心里感觉仿佛缺了什么一般的空落落的。
是什么呢?
我想不出来。
回到择天宗后,洛无尘也不再拘着我,除了禁地,我在择天宗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自由自在。
时间便这样一日日过去,不觉距离我与洛无尘成亲已经过去了小半年。
虽然到现在我还是无法回忆起过去,但我也不像当初那样彷徨,没心没肺的做洛无尘快乐的小妻子,一心只想同自己的夫君长长久久。
这日,我坐在一株大树上看风景,突然来了几个择天宗的弟子,说说笑笑,你追我赶的。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不凑巧,他们口里谈论的人正好是我。
一个说,“真不知道剑尊为什么要娶那谢晚。”
“要你多嘴,”另一个玩笑一般的推搡了他一下,“剑尊的事情哪里是我们可以置喙的。不过,至少谢晚的皮囊可是没话说的。”
“不过是花瓶美人罢了,”那弟子不以为然,“红颜枯骨这个词知不知道,再漂亮的皮囊,没有修为在身,没几年就谢了。”
原来……我的手指蓦地攥紧了,在择天宗的这群弟子眼里,我只是一个走了大运才同洛无尘成亲的花瓶草包。
其实不仅他们瞧不起我,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
明明我是洛无尘的妻子,是洛无尘名正言顺的道侣。
可在被这样贬低的时候,我却懦弱得连站出来为自己说一句话的勇气也没有。
真是没用。
“更何况,他还是个男子,还不如娶碧瑶仙子,虽说修为不高,”说话的那个弟子露出一个轻浮的笑来,“但至少还能替剑尊生一个两个……”
于是,他们哄笑起来。
第65章 我曾经……逃过婚吗?
心底传来一阵细细密密的疼,像是有不知多少根极细的针,扎进我心头最娇嫩的那处血肉里。
是!
我是男子。
我是没有办法同女子那般,为自己的夫君孕育共同的子嗣……
可这同他们有什么关系?
我夫君都没有嫌弃我配不上,轮得到他们来指手画脚?
……凭什么?!
我气得发抖,眼眶控制不住地发酸,升起水雾。
他们凭什么这么诋毁我?!
就因为我空有皮囊,没有修为?
难道是我自己不想拥有修为,不愿意修炼?
我的丹田无法存储灵力,无论我如何吸收灵力,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力如同沙砾从指缝溜走,我没有办法……从来都没有办法。
秦清说是我先前伤了根本,经脉出了岔子,开了一堆药让我吃。
那些药很苦,每次喝完我都感觉肚子里十分难受。
可我不敢不喝,我真的太想能够修炼了。
于是,我日日喝,可是没有用啊。
我就是无法存储灵力,无法修炼……
只是这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我的丹田从来都没有问题。
我无法修炼的原因只是洛无尘锁了我的丹田。
我越是惶恐不安地同洛无尘寻求帮助,越是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他的眼前。
最后被他彻底掌控。
如自投罗网,最终在蛛网作茧自缚的蝴蝶。
“也不知道他一个废人怎么有脸攀着剑尊……”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也不想再继续忍气吞声下去了,咬了咬牙,我喝道:“喂!你们——”
“谁啊?居然偷听我们说话。”他们循声看来,脸上的不耐烦突然一僵,瞠目结舌似的看着我,竟慢慢地涨红了脸。
我站在树上,居高临下地睨他们,冷声道:“背后议论是非,按宗规该如何处置?”
“谁议论是非了?”他们脸色僵了一下,脸色涨得更红,语气激动了起来。
“咱们刚才说什么不该说的了吗?”
“没有啊。”
“就是,我们说的都是再普通不过的话,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们你一唱我一喝,末了还不忘倒打一耙,“你可不要空口白牙,凭空污蔑人啊。”
我没有料到他们居然会无赖成这样,气得浑身都在抖。
“胡说!”我手指紧紧攥成拳头,气愤道:“我明明都听见了。”
许是觉得我是在胡搅蛮缠,他们的脸色难看起来。
见他们面色不善,我无意识后退了半步,险些一脚踏空从树上掉下来。
我连忙抓住一旁的树枝,稳住自己的身形,后怕的长吐了一口气。
等等……
他们一共有五个人,我才孤零零一个,万一要是打起来了……我又没有修为,根本打不过呀。
想到这里,我的后背不觉便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方才我一时热血上涌站了出来,现在上涌的热血稍微褪去,我突然意识到——
如果打起来,我肯定会受伤,疼还是小事。
要是输了,不就更加证实他们所言非虚,我就是一个废物草包,只会给夫君丢脸……
“你们……”我强忍着嗓音中的颤抖,不肯将自己的害怕泄露出去,“你们妄议是非,触犯宗规,就等着挨罚吧!”
见实在无法抵赖,他们竟像是破罐子破摔了,你一句我一句嘲讽起我来。
“听见了?那又怎么样,我们有说错吗?”
“好笑,自己没本事还不让人说了?你管天管地还要管别人怎么说话不成?”
“就是,你别以为攀上剑尊就了不起了。”
“修真界强者为尊,就算你同剑尊成亲了,也改变不了你是什么货色。你要想不被人瞧不起,就应该好好把自己的修为提上去,而不是爬床抱大腿……”
“我没有!”我气得脑袋嗡嗡响,骂人都几乎叫破了音,“身为择天宗的弟子,你们就知道整天关注别人家门里的事情,你们还要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