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本官看,定是圣上看清了那暗卫的真面目,圣上英明!”
此言一出,其他的官员也跟着附和,其中一人道:“若不是圣上明辨是非,前日宫宴上本官就被那暗卫给陷害了!”
这位正是宫宴上坐在屏风旁边的于大人,于钟识。
于钟识是工部尚书,此时他手里拿了一把造型奇特的弓i弩,其他官员看见,好奇地问:“于大人,你这拿的是什么宝贝?”
于钟识得意道:“诸位有所不知,如今羌国人蠢蠢欲动,圣上命本官加大铁甲和兵器的产量,这是工部最新制造的一种弓i弩,威力极大,可在百步外击穿一根树干,本官今日将它带来,就是想呈给圣上一观。”
闻言,官员们的目光齐齐落在那把弓i弩上:“这弓i弩,威力真有那么大?”
“咱们有了这么厉害的兵器,扫平羌国指日可待啊!”
“于大人,不如你给我们演示一下?”
“这……不好吧,皇宫大内怎能随意放箭?”
听着官员们的议论,于钟识瞥了一眼朝中与自己交恶的言官,见他们此时安静如鸡,不敢再出言讥讽一句,顿时有些得意忘形。
于钟识随眼瞄了一个方向,举起手中的弓i弩:“既然诸位想看,本官就挑个空地给你们演示一遍。”
说完,扳动弩机,一箭射了出去。
卯时未到,天还没完全亮,加上于钟识的准头不好,这一箭本来瞄准了远处的空地,射出去却歪了一大截,蹿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梁珏蹲在草里等待换岗,只听见一阵劲风袭来,紧接着颈边就烧起火辣辣的疼。
一支弩i箭从他颈侧擦过,猛地扎进了草里。
梁珏「嗷」地一声捂着脖子跳起来,正好和沈今风四目相对。
沈今风刚打御膳房出来,嘴里叼了一只流沙红豆包,见他如此,迷惑地眨了眨眼。
梁珏惊恐:“小沈!有人要暗杀我!”
沈今风:“……”
他两口解决了包子,凑近看了看,在草里找到一支粗长的弩i箭。
沈今风把它拔i出来,仔细一看,弩i箭的尾端烙有工部的印记。所有在朝廷工部生产的兵器,都会打上这种标识,以供辨认。
正在此时,于钟识赶了过来,看见他手里的箭便道:“那是本官的箭,把它给我!”
沈今风回头,轻轻挑眉:“这箭是你射的?”
于钟识看见他的正脸,怔了一怔,回过神道:“是又怎样?”
“这位大人不知道,皇宫大内禁止放箭吗。”
“本官朝空地放箭,又没有伤到人。”于钟识认出沈今风,面色沉了下来“轮的到你来教训本官?”
沈今风看了梁珏一眼:“这位大人,你的箭若再射偏一点,恐怕就要出人命了。”
于钟识跟随他视线看过去,见伤到的是一个暗卫,撇了撇嘴:“他哪儿不躲,偏要躲在这草丛里,被箭伤到怪得了谁?”
梁珏闻言皱起眉,但也知道自己身为暗卫,没有资格和一个高官呛声,遂强忍着没有吭声。
梁珏上前拉了一把:“算了小沈,你回去吧,我擦点药就好了。”
沈今风却道:“这位大人,你在宫中放箭伤了人,一句道歉的话都不说吗。”
于钟识本就看他不顺眼,听了这话更是冷嗤:“区区一个暗卫而已,还想让本官道歉,你以为你是谁?不过长了一张漂亮脸蛋,仗着圣上喜欢你,竟然想骑到本官头上作威作福……”
于钟识说得难听,梁珏听了也冒火,但还是低声劝道:“小沈,算了,跟这种人讲道理说不通的,我们走吧。”
沈今风道:“放心,小沈不和傻逼讲道理。”
梁珏听完刚松了口气,抬眼就见他一拳朝于钟识的面门招呼过去。
于钟识闪躲不及,鼻子猛地一酸,流下两道鼻血。这一拳砸在人中,门牙都松动了一颗。
于钟识被打懵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口腔里满是血腥味,难以置信地道:“你、你竟然敢打本官?”
正在此时,宣政殿传来击鼓的声音。
卯时到了。
于钟识反应过来,一把拽过沈今风:“走,跟本官去见圣上,如此无法无天,我就不信圣上还会护着你!”
……
宣政殿上,群臣百官垂首恭立。
于钟识、沈今风和梁珏三人跪在大殿的中央。于钟识捂着脸,高声哭诉:“圣上,您要为臣做主啊!”
“臣不过说了他两句,他竟然动手打人!一拳就打在了臣的这个……额……”
沈今风:“上巴。”
于钟识:“啊对对对!他一拳就打在了臣的上巴……不对,上巴是什么东西?”
于钟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时羞愤交加:“你竟敢戏弄本官!”
其他官员忍不住捂嘴偷笑,宣政殿里陆陆续续响起压低的笑声。
圣上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掩唇清咳了一声。
官员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萧望舒垂眸看向于钟识,淡道:“于尚书伤势不轻,不如先请御医过来,治疗一下你的——”
圣上想了想:“上巴。”
于钟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他成了那个让明君偏袒的例外
听见圣上一本正经地说出「上巴」,官员们刚刚收敛的笑意复萌,一时间想笑不敢笑,忍得十分辛苦。
于钟识一张脸白了青,青了白,最后憋屈地捂着脸道:“多谢圣上关心。”
御前的太监接了旨,这便匆匆地离开紫宸殿,去太医院请人了。等待御医的过程中,沈今风将整件事情的经过陈述了一遍。
听到于钟识在宫中放箭伤人,萧望舒的神色淡下去,正在此时,有言官站出来道:“启禀圣上,于大人在宫中放箭一事,微臣可以证明,在场的好几位官员都看见了。”
闻言,萧望舒平静地扫了于钟识一眼:“你可还有话要说。”
于钟识自知理亏,也不敢在此事上辩驳,垂首道:“臣在宫中放箭确有不对,臣甘愿认罚,可臣也没想到会有暗卫在那儿,并非有意伤了他,怎料他们没说两句就动手打人……”
梁珏争辩:“什么叫我们动手打人,分明是于大人出言羞辱在先。”
萧望舒敛眸,淡道:“他说了什么。”
梁珏:“于大人放箭伤人,十一想让他道歉,但他不肯,还说十一只不过长了一张漂亮脸蛋,仗着圣上的喜欢作威作福……”说到后边,声音低了下去。
怕沈今风听了不舒服。
于钟识明显感到上方落下来的视线冷了几度,硬着头皮辩解:“圣上,臣、臣只是实话实说,臣说他长得漂亮,分明是在夸他,这怎能叫羞辱……”
“那你说,他如何仗着朕的喜欢作威作福了。”
圣上嗓音低淡,语气没有情绪起伏,于钟识却觉得仿佛有一把天子剑悬在了头顶,说错半句,就要削掉他的脑袋。
在无形的威压下,于钟识舌头打结:“臣、臣……”
正在此时,站在武将之首的秦孤松站了出来:“启禀圣上,臣以为,于大人放箭伤人固然有错,但他也并楠`枫非有意。反倒是这暗卫十一咄咄逼人,逼于大人道歉不成,还动手打人。试问他若没有得圣上青眼,怎敢如此气焰嚣张?”
听见这话,沈今风笑了声:“秦大将军没有试过,怎知我不敢。”
他虽然咸鱼,但并不喜欢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
“于大人说我仗着圣上作威作福,那你伤了人拒不道歉,难道不是仗势欺人?我也想问一问于大人,若你今日伤到的不是暗卫,而是秦大将军,你也一样不道歉吗?”
于钟识愕然:“这、我……”
沈今风接着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倒要高看于大人一眼。”
眼见于钟识被他问得哑口无言,秦孤松厉声喝道:“胡搅蛮缠!于大人即便有罪也该由圣上处置,岂容你一个暗卫置喙。”
“圣上,这个暗卫强词夺理,祸乱朝纲,依臣看,应即刻将他打入大牢,依军法处置!”
话音落下,宣政殿一片静默。在场的官员都清楚,若真的军法处置,这个暗卫不死也要掉半条命。
过了片刻,只听圣上淡声道:“朕自有打算,不牢秦将军费心。”这就是不予采纳的意思了。
闻言,秦孤松一掀衣摆,跪在了大殿中央:“臣恳请圣上三思!于大人为了朝廷鞠躬尽瘁,区区一个暗卫竟敢如此殴打朝廷命官,若不严惩,怕是会让大臣们寒心啊。”
见状,秦孤松一派的几名武将也跪了下来,其中一人道:“圣上,于大人在宫中放箭也是事出有因,是臣等见他带来了工部新制的弓i弩,便想一观,没想到会因此伤了人。”
“是啊圣上,那弓i弩确实威力极强,得此利器,战胜羌国指日可待,实乃大功一件。这暗卫不但动手殴打功臣,还在朝堂上出言不逊,实在是可恶!”
宣政殿内,以秦孤松为首的官员跪成一排,萧望舒敛了神色,淡道:“把弓i弩呈上来,给朕看看。”
闻言,于钟识连忙将弓i弩送上去。
拿到弓i弩,萧望舒垂眸细看了一会儿,而后漫不经心地将它举起,瞄准了跪在殿前的秦孤松。
仿佛被狼的视线盯住,秦孤松立刻绷紧了背脊。
满朝皆知圣上武艺高绝,用弓更是一流,若被他瞄准,绝无逃脱的可能。
萧望舒慢条斯理地将弩i箭上膛,见此情形,不止秦孤松,连跪在旁边的官员也直冒冷汗。
听见扳动弩机的声响,他们下意识紧闭双眼。秦孤松听见箭矢破空之声迎面袭来,吓得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等他睁开眼,就看见箭矢插在离自己不到半步的地方,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萧望舒清冷的声音落下:“威力确实不错。”语气平静地,好像只是随手试了一箭。
“工部造出此等利器,确实有功。功过相抵,今日宫中放箭一事,朕可以不予追责。”萧望舒将弓i弩还给于钟识“下去吧。”
见到了刚刚那一幕,于钟识不敢多说一句,忙道:“谢、谢圣上。”恰好太监领来了太医院当值的两名御医,于钟识便跟随御医到一旁处理伤势。
萧望舒扫了一眼跪着的官员:“都起来吧。”
闻言,官员们如获大赦。经历了刚刚那一遭心惊胆战,此时直起身来,竟都有些腿软。
秦孤松被杀了威风,面子挂不住,虽然心有余悸,仍是硬着头皮道:“圣上,那暗卫如何处置——”
“秦将军方才说,于钟识的功过该由朕来论处,你说的不错。”萧望舒垂眸看他“所以朕的暗卫,也轮不到旁人置喙。”
顿了顿,他淡声道:“还是说,秦大将军想替朕当这个皇帝。”
秦孤松慌忙否认:“臣不敢,臣对圣上绝无二心!”萧望舒都这样说了,他哪里还敢再问。
过了一会儿,萧望舒问两位御医:“他们伤势如何。”
御医如实回答:“回禀圣上,于尚书没有大碍,处理过伤口休养十天半个月,便可见好了。”梁珏也是皮肉伤,上过药很快可以痊愈。
说完,御医就退下了。
于钟识捂着涂了药的脸,灰头土脸地正要回到官员中去,萧望舒忽然叫住他:“于尚书,给受伤的暗卫和十一道歉。”
于钟识懵了懵:“圣上方才不是说——”
“宫中放箭触犯宫规,朕可以不予追责,现在是让你向伤者道歉。”
“还有十一。”萧望舒唇角弯起了一点,芝兰玉树的模样“朕是喜欢他,所以从今往后,朕不想再听见任何人诽谤他。”
闻言,朝堂上的百官心中皆是一凛。明白人都听得出,圣上不止是在警告于钟识,更是在警告他们。
经过那一箭的威慑,此时官员们都是噤若寒蝉,原本还有不少偷瞄沈今风的,现在都收回了视线。
窥探的目光如潮水般褪去,沈今风感觉浑身一轻。
他听见萧望舒说:“十一,可以起来了。”声音一贯的清冷,但很温和。
他忽然觉得心有点乱。
挥出那一拳的时候,沈今风已经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挨板子,蹲大牢他都认了,只是唯独没有想到,萧望舒会袒护自己。
在群臣百官的眼里,圣上此举是在偏袒一个徒有其表的暗卫,甚至不惜因此让大臣们寒心。
而萧望舒原本是一位公正贤明、受百官敬重的国君。
他成了那个让明君偏袒的例外。
沈今风垂下眼帘。
圣上是一个好皇帝,他不想因为自己而抹黑了圣上。
于钟识和梁珏道过歉,来到沈今风的面前,刚刚被打了一拳,现在还要给他道歉,于钟识多少有些张不开嘴。
正在酝酿的时候,沈今风道:“于大人,道歉就先不必了。”
于钟识一愣。
沈今风拍了拍膝盖站起来,扫了一眼于钟识手里的弓i弩。刚刚圣上射出的那一箭他看了,大概清楚它的威力。
沈今风道:“如果我说,我能造出比你手里这把弓i弩更强的兵器,你信不信。”
闻言,于钟识先是怔了怔,反应过来露出看傻子的眼神:“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可是工部花费了大半年心力制造的。”大熙最好的匠师多在朝廷工部,新型兵器从设计到制作,需要经过无数改良、试验,最后才能成功投入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