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曦洗了个快澡,换了全身衣物,这会儿正飘散着及腰长发,晒着窗外照进来的暖阳,待其慢慢散去湿意,倒也格外悠然。
谢年华洗漱完,换了一身居家的妆容。步至前厅,刚一踏进里间,入目便是这——美人散发卧竹塌,临窗见光,风起撩发梢的美景。
谢年华不自觉的放轻了呼吸,稍众又见玉手执琉璃自在独饮,室内恰闻满室花果香,泛着酒味,竟是未饮先醉。
不觉间,竟连脚步都轻飘飘的失了力道。
紧随而来的安颜见此,立时停滞,不敢稍动一丝一毫,生怕惊扰,坏了这诗情画意的景象。
好一会儿,谢年华轻坐于塌前,谢云曦才惊觉,“啊呀,二姐你是鬼嘛,走路没声音的。”一开口却生生坏了那谪仙一般的气场。
谢年华脑门一突,“什么没声音,我看你是早衰耳背。”见鬼的美人卧榻,诗情画意。
谢云曦瞥嘴,稍稍坐直了身子,指着茶案上一红一青两壶酒,“喏,红为牡丹,新酒。青乃青梅,去年酿藏。”
手一挥,随意道:“你自个随意,别来扰我。”前头说的都是人话,最后一句就令人恼怒了。
谢年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会不用收敛手脚,她便也不客气的抬抬手,一脚踩榻,一脚盘榻,一手抵着膝盖,随即执红壶倒酒,潇洒一扬头,一杯牡丹新酿入喉。
“不错,好酒,好花,只是不够浓烈啊!”
谢云曦抬抬眼皮,“牛饮牡丹,暴殄天物!”,颇为嫌弃地摇头,“今年谷雨新酿,不过十来日,讨巧用了陈酒浸泡,你还要如何浓烈!”
有的喝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谢年华冷哼一声,另倒了一盏青梅酒,豪迈一口闷,酒香入口,果香满唇,初品时,清香,再品时,甘甜,回味其中,又平添几分爽快。
“清爽怡人,甚美!”
说话间,便连喝了好几盏,随即还催促起来,“哎哎哎,有酒无菜,如此待客太过失礼,本君的鱼宴呢!”
一嘚瑟就喜欢自称‘本君’的世家女郎,除谢年华也没谁了。
谢云曦饮一口青梅酒,斜靠着懒洋洋道:“锅里呢!”
谢年华挑眉,“也未见你下厨,谢三郎,你莫不是随意一弄,敷衍我的吧!”又控诉,“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哥来你都亲自下厨的。”
谢云曦只觉入口的青梅酒糖放少似的,竟有几分酸,默默换了盏牡丹新酿压压味蕾,一边道:“二姐,你莫诬赖,我被你追着打了许久,回头还立即去洗手作羹,为你腌制了鱼肉,备好佐料热了锅,这才回屋洗漱,换了那一身被你蹂 躏不成样子的衣袍。”
幽幽长叹,做伤感状,“二姐姐,你实在太伤弟弟的心了。”
谢年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矫揉做作的表演,也不知他家三郎从那学来的——要是让她知道谁教坏了她弟弟,呵呵!
嬉闹玩笑间,怀远至厨间而来,身后跟着一排上菜的家仆,人手一份佳肴,粗粗看去,不多不少,正好是三道主菜,两道前菜,瞧着倒是挺丰盛。
何伯领人换上食案,稍众,一排佳肴置于案上,谢年华定晴一看,惊讶道:“果真是全鱼宴呢!”
谢云曦没什么形象的翻翻白眼,“不是你说要吃全鱼宴的吗?”
其实也不过三道主菜都是鲥鱼做的,另外两碟前菜,一道是春时采摘的春笋,腌制后保存着酸笋,另一道则是时下最嫩的大豆,过油清炒,最是香嫩。
“什么时候我家三郎如此听话!”
谢年华嘴上没个正经,目光却透着喜悦,瞧着案上五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不经感叹:“三郎这菜啊,先不说味道如何,单就着雅致的摆盘就人赏心悦目。”
说了半句正经的,后半句便又调侃起人来,“这长的好看啊,做的菜也好看,这么一想,三郎你这脸倒是没白长。”
谢云曦刚‘运动’过量,实在是提不起劲来怼人,干脆眼不见为净,只道了句:“吃你的鱼喝你的酒吧!”说着便自顾自地执筷,狠狠戳向盘中鲥鱼。
鲜美的清蒸鱼肉下肚,配着火腿,鲜笋,鲜蘑,小葱末等辅料,又连着吃了好几口清蒸鲥鱼,那鲜香的滋味,当真绝妙。
谢年华瞧他吃得陶醉,不觉口内生津,赶紧动起来筷子。
说起鲥鱼,最简单最美味的便是清蒸。
鲥鱼无需去鳞,只需将鱼鳞面朝上放砧板上,每隔厘米直切一刀,刀深为鱼肉的一半便可。
随后将火腿切薄片,笋,姜等辅料也批成片。
之后再取大面碗一只,将网油平铺碗底后放上些许火腿,香菇、笋和姜片等。
辅料排列整齐后,便可放上鲥鱼,加若干清水,清酒和精盐、白糖、猪油、葱结、姜块等,上笼用旺火蒸。
待出笼,拣去葱、姜块,滗去原汁,加上虾粉和葱段,调准口味后便可将鲥鱼覆扣在大鱼盘里,揭去网油,浇入调好的原汤即成食用。
鱼身银白,肥嫩鲜美,爽口而不腻,再蘸以果醋和姜末,更是别有风味。
谢年华吃着鲥鱼,就着青梅果酒,连声叹:“青梅煮酒时,鲥鱼正鲜,妙啊!”
谢云曦并不贪酒,微品了几口便不再饮,转而盛了一小碗枸杞三礼鱼汤,执碗细品。
枸杞三礼鱼汤的做法同样简单,清水煮开后放适量的盐,然后将洗净鱼和枸杞放入水中,煮一会逼出鱼油便可上桌。
这煮好的鱼汤清甜鲜香,温润暖胃,很是养人。
而谢年华则端着酒盏,爱极了青梅的味道。
酒配汤自然不大适宜,故而她先品了品另两道佳肴——红烧鲥鱼和香煎鲥鱼。
人间至鲜,鲥鱼可争前三,无论是红烧还是香煎,都极为美味。
酒过半旬,菜过五味。
何伯唤人撤了食案上的空盘,换上一小盏时令果盘。
谢年华摸了摸饱腹的肚子,晃着脑袋,很是悠然自得地说道:“好酒,好鱼,好景——人生当如是也!”一副吃饱懒地动的模样,倒是同谢云曦如出一辙。
两姐弟闲坐瞎聊了几句,半晌,谢云曦瞧着谢年华比他还自得地模样顿生些许不悦。
“二姐,许久不见,劳你远送鲥鱼,弟深感五内……”
“说人话!”谢年华听不得他这般文绉绉的说话方式。眉峰一挑,看着一脸如沐春风,禽兽无害的某人,心生警惕。
谢云曦淡定自如,“二姐,你瞎想什么呢,我不就邀你多留几日嘛!”
谢年华更警惕了,“三郎,你这肚子又冒什么坏水。”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小子巴不得自己赶紧滚下山去。
“二姐,你又冤我!”谢云曦委屈道:“我不是见你爱这青梅酒嘛,正好,今日正摘着,准备新酿一些,你既然喜欢,待我酿好了,直接带几瓶走,省得下次再来。”
最后一句自是满满的嫌弃。
谢年华听着,反倒是放下心来。她回味着青梅酒的滋味,很是爽快地点头应道:“也无不可,那你多酿一些。”这倒是一点都不知道客气。
谢云曦目光一闪,“二姐,你好歹装一装,客套一下呀!”
谢年华大大咧咧,“咱们不搞那些虚的,一家人客气啥。”
“二姐说的是,一家人客气啥。”
谢云曦顺着她的话说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露出洁白的八颗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正好,青梅果子摘的还不够,二姐竟吃饱喝足,闲着也闲着,剩下的几株青梅就拜托二姐了。”
又道:“我要先去准备辅料器皿,采摘之事就全权交托给二姐了。”
说完便潇洒起身,一溜烟地跑了。
只想吃不想动的谢年华:“……”
一旁,何伯细心地递上斗笠,竹筐等物,“二姑娘,三郎君已为您备好容器,请您务必要采摘满至少一笼竹筐,不然错过了这几日,青梅太熟就不好酿酒了。”
话落,便有下人贴心的将那一笼竹筐抬到门外,好让她对“一筐”的量有一个直观的认知。
半人高的“一笼”。
沉默半响后,谢年华怒吼:“谢云曦,你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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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美人榻上。
谢云曦揉了揉耳朵,悠悠然打了个哈欠,随即轻叹:“生活如此美好,二姐怎得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怀远拿着小毯进来,闻言一阵黑线,“三郎君,您不是说先去准备辅料器皿吗,若等三姑娘采完,回头见您什么都没备好……”
谢云曦拉了拉身上的薄毯,盖住腹部,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半倚半躺的姿势看书最是舒服。
他懒懒地拿过一本闲书,“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不是有你们吗!”
随即头也不抬的指了指书桌,“喏,那有张单子,你去厨房和何嫂她们一起准备一下便是了,差不多了再来叫我。”
说完,身子一仰人往后一靠,一书在手,悠然翻看——完全是甩手掌柜的架势。
怀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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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远:三郎君啊,天道好轮回,当心乐极生悲!
谢年华:妈妈咪的,谢云曦你给我等着,姐姐不算计回来,以后姐跟你姓!
安颜:???姑娘不是本来就和三郎君一个姓嘛?
谢文清:掉线中…
第10章
申时未至(下午3点不到),清风暖阳正好。
谢年华招呼亲随摘满了一竹筐的青梅,此时她正叫人扛着前往侧院凉亭处。
谢云曦早已起身等在凉亭中,所需器皿、辅料早早备好,并不劳他多费体力。
要说如何将人生过的精致又咸鱼,谢云曦自有一套想法。
当然,也就是他这辈子命好,投身在谢家,才能如此这般——闲来无事劳作,偶得闲暇‘躺尸’,横批:随心所欲。
但他如此这般闲适,对比谢年华满头汗,半身泥的狼狈,便愈发惹人嫌。
谢年华一入凉亭,瞧见的便谢云曦闲坐悠然的模样,瞧着那俊脸红润的样子,不用多想,这人必是午睡刚醒。
谢年华一怒,“谢云曦!我在林间采果,累得满身泥泞,你倒是好,偷睡午觉,悠然此间,汝心何安!”
谢云曦摇着藤椅,晃着草藤扇,一派心安理得的模样,且还言行合一道:“吾心甚安。”
“你!”
谢年华气得无处发泄,这要换个人如此气她,早一鞭子甩过去抽死算数。
可谁让这是她弟呢,连晃破草扇都那么好看的弟弟,再硬的心肠也下不去狠手折腾啊。
无奈,只色厉内荏的一把抢过草扇,夺走摇椅,霸道一坐,趾高气扬道:“青梅已摘,酿不好我的酒,看姑奶奶我怎么收拾你!”
“切。”你还能怎么收拾我。
谢云曦有恃无恐,但也不想火上浇油,真把人气恼过了,被追着满院跑,没面子还是他自个。
他谢云曦可是个要脸的世家子弟呢!
“行,二姐您好生休息。”
谢云曦端正姿态,奉上一盏凉茶,好声好气道:“青梅新酿密封最少也需60日,不若再做些蜜果、蜜酱,所需时日少,特别是这蜜酱,即做即食,酸甜可口,想来二姐也会喜欢的。”
谢年华本也没真气,她一堂堂谢家二姑娘,要吃点青梅什么的,自有仆人奉上,其实也用不着她亲自动手,说到底也就是体验体验生活,享受兄弟姐妹之间打打闹闹的气氛。
瞧着谢云曦哄人的架势,她心里高兴,但面上硬是摆出一副傲慢的模样,“行吧,看在你如此诚心的份上,本君就屈尊,品尝一下这什么蜜果蜜酱的也挺好。”
又道:“当然,若是不好吃,你可得多赔我几坛子青梅酒。”
谢云曦看她故作姿态的模样,只强忍着笑意,拱手作揖道:“二姐有令,弟必从之。”
谢年华心情舒畅,也就忘了被算计做苦力的事。
仰头一顿豪饮,全把凉茶当酒喝。
她悠悠然晃起了草扇,旁观谢云曦洗手做青梅。
此间凉亭,岁月静好。
安颜置于一侧,无奈瞧着她家二姑娘满身泥泞却非要学三郎君超然尘世的晃蒲扇的模样,“唉——”。
不忍直视,更不敢出言提醒,安颜只得默然,垂手俏立。
不一会儿,凉亭内青梅阵阵,飘起果香。
谢云曦闲云慢作青梅酒。
选最上等的青梅果,果皮完整洗净,煮水过热后晾干,随后再以一层青梅一层黄糖的方式,将青梅和糖置于酒坛中,七分满时,倒入清酒,密封便可。
谢云曦乐享田园之趣,故亲选青梅,去蒂,煮水,制作手法并无复杂之处,只是步骤繁琐,且常有反复。
急不得性子,快不得手法,待数十坛青梅入酒时,早已过一个时辰。
谢年华瞧着他慢慢悠悠的来回折腾,从初时的兴致勃勃,到索然无味,再到哈欠连天,终是耐不住性子,扔下蒲扇,抛下摇椅,遁去厢房。
终是想起洗漱整仪容。
安颜万分庆幸,自然赶紧跟上随身伺候。
谢云曦瞧着她俩那风风火火的身影,摇头轻叹,“二姐这急性子,难怪做不好女红。”
说起谢年华的女红,当真一言难尽。
谢云曦低头看了眼腰上的荷包,据绣它的主人说上面绣的是荷花莲叶,但他戴了整整一年,却不曾看出花在何处,叶又是那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