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有归处[古代架空]——BY:语笑阑珊

作者:语笑阑珊  录入:09-15

  程素月:“哦。”
  梁戍这回的盛装,是当真很盛,若换做一般男子,只怕要被一身衣冠压得找不到人。行走时如金玉流光,程素月看得连连感慨,王爷在不杀人、不沾血的时候,可真是好看,又贵又好看,绝了,和柳二公子站在一起,简直价值连城,人间盛宴。
  高林拍了她的脑袋一下:“我发现但凡四个字的词,你就没有一回能用对,回去多念点书,现在就别拽文了,出发。”
  队伍重新上路,骁王殿下骑在马上,金尊玉贵,万众瞩目,来来往往任谁见了都要回头多看两眼。大家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便有热情又好事的客商大声调侃:“这位少爷打扮得如此齐整,是要去提亲,还是只想与心上人见上一面啊?”
  梁戍一笑:“去找两位朋友喝酒。”
  “喝酒哪里用得着这打扮,我们可不信。”
  “就是,当初我成亲的时候,我相公穿得也没这么好看。”
  “得了吧,你相公哪能和人家比。”
  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一阵又一阵地哄笑。程素月也跟着笑,笑完又忍不住想,都是大琰境内,白鹤城这截路和万里镖局那截路,何止天差地别。一个富足安稳调侃娶媳妇,另一个却流民遍地,食不果腹。
  何时才能人人安乐。
  正在出神,前头突然闹哄哄跑来一群人,打头的小厮极为眼熟,程素月眼前一亮:“阿宁!”
  “程姑娘,程姑娘,王爷!”阿宁如同见了救星,气喘吁吁地狂奔过来,“我家公子丢了!”
  梁戍眉心一跳:“丢了?”
  “是啊,现在大家都在找。”阿宁看起来已经急哭过一回,“我们就去搬了个药,回来公子人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滚下了山,还是出了别的乱子,所有弟子都去找人了,往来客商也有热心肠的帮忙,可都过去快两个时辰了,还是没消息。”
  “去将附近的军队调拨过来。”梁戍没有浪费时间多问,转身吩咐高林,“再封了所有出口。”
  “是!”
  程素月迟疑,封山……王爷怀疑柳二公子是被人给绑了?
  确实绑了。
  柳弦安被蒙上眼睛,塞进了一辆狭窄的马车里,吱吱呀呀不知走了多久,最后好不容易再见到光,却是一处山洞,入口极窄,内里极宽。
  地上铺着厚厚的褥垫,上面坐着一名男子,戴着银色面具,只能看清苍白的唇色。
  柳弦安问:“这就是病人?”
  “是。”云悠转着手中的匕首,“他是我小叔叔,因为早年练功不得法,所以伤了身体,你若是能将他治好,墙角那些黄金珠宝就都是你的,若治不好,我就杀了你。”
  柳弦安说:“也可以。”
  云悠不懂:“什么叫‘也可以’?”
  柳弦安没有回答,懒得回答,只试了一下男子的脉搏,乱而无序,于是他说:“我可以一试,但他的脉象同书中写得不大一样,我先前又从来没有治过这种病,不敢保证肯定有效。”
  “没事,我相信白鹤山庄的医术。”云悠坐在旁边,“你只管当成自己的命来治,反正治不好,你是真的会死。”
  柳弦安又摸了一遍脉,还是乱得很,于是皱眉苦思。
  可能是因为他思的时间过久,一直沉默的面具男终于开口:“很难?”
  “不好说。”柳弦安撸起袖子,“我试试。”
  “等等!”云悠拦住他,“你先告诉我,能不能诊出我小叔叔是因为什么得的病?”
  柳弦安答:“不能,他的脉象极为复杂,我根本就摸不出来任何头绪。”
  “那你要怎么试试!”云悠怒了,用匕首指着他,“少在这里演戏,白鹤山庄连死人都能救活,我知道你们的本事!你叫什么名字,可是柳弦澈?”
  “柳弦澈是我的大哥。”
  “那你……”听到“大哥”两个字,少年心里突然涌起不祥的预感。
  “安,柳弦安。”
  这不学无术的名字实在过于如雷贯耳,云悠眼前差点一黑,“蹭”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不是一天到晚在家睡觉的吗,怎么跑出来了?”
  柳弦安回答,我真的也不想出来,但我爹非让我出来。
  云悠气急,他是知道这个人的,宁愿跳湖也不看书,会治个屁的病。怪不得摸个脉都摸得一脸费劲,完全没头绪就敢给人扎针!
  柳弦安提醒他:“你小叔叔病得不轻,的确得尽快治。”
  “你闭嘴吧!”云悠眉间杀机毕现,“既然没用,我才懒得听废话,不如宰了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程姑娘:拽拽衣袖,很心虚。
  小梁:理直气壮隆重更衣。


第27章
  银白匕首逼至眼前, 柳弦安的睫毛稍微一颤,却没有躲闪,因为在眼底被锋刃寒光照亮的那一刹那, 他脑海中的三千世界突然变得越发绮丽夺目起来, 青冥浩荡, 日月同悬。
  柳二公子无比惊讶地发现,在这生与死的临界点, 自己的思想居然又完成了一次向着更高维度的跨越。许多先前苦索而不得的因与果,现在全部显露出最本真的核心,就像云雾被大风吹散, 而大道触手可及。
  “叮”一声, 锋刃被打落在地。云悠气恼道:“反正留着他也没用, 小叔叔, 为何不让我杀?”
  面具男道:“因为杀了也同样没用。”
  “至少不用看他在这里碍眼吧!”云悠将匕首合回刀鞘,越想越怒火中烧,白鹤山庄里少说也有八百名弟子, 听说哪怕是烧柴的老头都懂治病,唯这一个不学无术的,怎么就偏偏被自己精挑细选地给抓回来了。现在柳家发现丢了人, 会不会报官搜山暂且不说,至少也会加强戒备, 那还怎么再去绑第二个?
  因为柳弦安的种种事迹实在是过于摆烂,烂得云悠甚至怀疑,自己就算拿他去威胁柳家, 也未必能换出来一个正经大夫。毕竟传闻中那位柳庄主, 每天除了温文尔雅地悬壶济世拯救世人,就是气急败坏抄起大棒打儿子。
  “喂, 你——”云悠将头转向墙角,还没来得及将话说完,却一愣,因为他发现柳弦安居然在哭,一滴泪正沿着他的面庞悄然滑落,在腮边停留一瞬,后便没入衣袖。
  “……”
  但柳弦安其实已经忘了自己身处何处,他脑中正在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暴,世界飞速旋转,云海随之颠狂,万物在全新的维度中重新变换组合,由一生二,由二生三,他站在天的高处,同时见证了一朵花的开放和一座王朝的覆灭,那种汹涌壮阔的激荡早已超出了凡人身躯所能承受的极限,便只有难以抑制地落泪。
  面具男也在看着柳弦安,他隐约觉得他并不是因为惧怕在哭,但也不知他为何而哭。云悠却被哭烦了,他觉得这麻烦是自己带回来的,那就必须由自己解决,于是抬掌正欲将人打晕,山洞外却突然传来“咚”的一声。
  面具男握紧剑柄,闪身隐入洞口的阴暗一角,“咚咚”的声音还在继续,却并不像人类所发出的动静,果然,片刻之后,一只野猪横冲直撞地跑了过来,像是看不清路一般,直直撞在了洞口处,砰,晕了。
  云悠松了口气,将匕首重新装回去:“头一回见这么蠢的畜生。”
  面具男转身回到洞中,衣摆短暂在地上投下一片暗影,须臾即逝。
  而梁戍的瞳孔也随着这片暗影的移动,略微一缩。
  “王爷,洞里的确有人。”程素月压低声音,“此地荒僻,寻常百姓绝不会来,应当就是柳二公子与带走他的绑匪。”
  梁戍吩咐:“盯紧一点。”
  柳弦安靠在墙上,双手抱住膝盖,睡得很熟。他实在是疲倦极了,大脑需要休息,身体也需要,就好像是踏风走过了十万八千里的旅人,整副躯壳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连支撑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云悠简直要看呆了,他起初以为对方是装的,但后来发现并不是,传闻并没有错,这真的是个天塌下来也要睡觉的废物点心。他甚至还用冰凉的匕首在那张脸上拍了拍,也未见对方睁眼,反倒将人又拍得落下泪,在梦中哽咽啜泣,活活哭了个万古同悲。
  “……柳拂书既能从阎王手中抢人,怎么也不给他自己的儿子治治病?”
  面具男道:“收拾东西,走吧。”
  云悠不解:“现在?”
  面具男道:“野猪不会无缘无故撞洞,定是周围有人在驱逐。”
  云悠问:“你是说找他的人已经搜到了附近?不至于吧,柳家这回也就来了几十个大夫,哪怕发现之后立刻报官,也不可能这么快。”
  话是这么说,不过走了也行,此处原是他准备的诊室,但现在抓错了大夫,的确没必要继续多待。他将柳弦安从地上拉起来:“走!”
  柳二公子沉沉睁开眼睛,思绪依旧处在幻想与现实之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踩着,离开山洞后,突如其来的光使他稍微清醒了些,不知为何,或许是福至心灵,又或许是在另一重世界里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朋友,突然就叫了一声:“骁王殿下。”
  云悠皱眉:“谁?”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骤然似千钧雷霆,带着巨力从天而降,打得他踉跄后退两步,带得柳弦安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梁戍伸手去抢人,却被一道剑锋逼得不得不闪身避让,程素月也从高处冲下,云悠此时已然反应过来,目露杀机拔刀出鞘,很快就与她斗在一起。
  其余护卫迅速上前,想送柳弦安离开现场,云悠哪里肯,他将程素月一脚踹开,反手扬出一道紫蓝色的烟雾,细看却是成千上百只剧毒的蜂虫,嗡嗡朝着人群飞去。
  “王爷!”程素月被云悠缠得无法离身,唯有喊了一嗓子。
  梁戍回身拎起柳弦安,将他架在了一棵树的高处,上身往下一按:“骑好!”
  两名护卫也跟了过来,一左一右扶住他。梁戍转而重新去追那面具男,就如何娆与常万里的供述,此人的功夫的确诡异邪门,处处都透着短命的迹象——让对手短命,也让他自己短命。
  柳弦安抱着一根粗壮的枝丫,竭力想从三千重世界中走出来,却又迷恋着一幕幕从未见过的绮丽景象,始终无法彻底离开。于是旁边的护卫就很惶恐,不懂柳二公子为何一直在哭,那两个歹人在山洞里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柳弦安看着梁戍的黑色大氅,心里也着急,于是将脑袋使劲往树枝上撞了一下,“咚”!
  护卫倒吸冷气,赶紧伸手护住他的额头,大喊道:“程姑娘,柳二公子好像不大对劲。”
  程素月再加上几名护卫,仍不是云悠的对手,只能急急看向梁戍那头。
  面具男道:“骁王殿下看着不像是为了救人。”
  梁戍长剑出鞘:“本王是来替当年白河流域的数万百姓,替谭府上下近百口人,向你讨债。”
  面具男,或者说是凤小金闻言嗤笑一声,原本苍白的唇此时倒回了几分血色:“白河数万百姓的命,与我有何关系,一切皆因谭晓钟当初种下的恶因,他本就该死,该在凄风冷雨中因为寒冷和饥饿,眼睁睁看着他自己慢慢死,结果被人一夜灭门,反而是他走运。”
  说到恨处,他骤然握紧手中软剑,那是一把像蛇一样邪气的剑,生着密密麻麻的倒刺,被血和岁月浸得无比光润。
  而梁戍的剑与他截然相反,梁昱在登基之后,曾亲自从国库里翻找出一块罕见玄铁,再交由最好的一群炼器师,让他们在火山熔浆中淬出了这把长剑,至今未取名,但已成为了守护大琰的不二图腾,在西北一带,百姓甚至会将这把剑的画像贴在门上,以求岁岁平安,无敌来犯。
  凤小金并无意杀梁戍,只想尽快脱身。他在空中腾挪转身,自袖中射出两排飞镖,趁梁戍闪躲的一刹那,将程素月一掌打落:“走!”
  云悠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凤小金跑了两步,转身向后丢出两枚烟雾弹,却仍不甘心,此时余光突然瞥见树上趴着的柳弦安,竟又折返回去,程素月高声道:“小心!”
  护卫拖起柳弦安想换地方,云悠却已经逼至眼前,两只手也不知缠了什么东西,漫天一洒,比先前那群毒蜂更加密密麻麻。
  程素月来不及多考虑,冲上去想将柳弦安带走,梁戍却已经先她一步,在空中把人稳稳接到手中,凤小金也借机拉过云悠,就这么以一换一,纵身隐入了尚未消散的烟雾里。
  柳弦安靠在梁戍怀中,脸上仍有未干的泪痕,喘息亦疲倦嘶哑。梁戍的手托在他背上,触到一片濡湿,心里顿时一空,以为是血,检查时才发现是汗,他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被捞起来,浑身冷而湿。
  “带回去。”梁戍将他交给程素月,“让人好生看顾。”
  “是!”程素月招呼护卫背起柳弦安,“可要留几个人给王爷?”
  “不必,都护着他。”梁戍继续去追凤小金。
  烟雾此时已经散了,眼前唯有重重青山。
  ……
  阿宁与白鹤山庄的其余弟子早已心急如焚,见到自家二公子被送回来,阿弥陀佛的阿弥陀佛,腿软的腿软,赶紧上前将他扶着躺好。二庄主柳拂知此时也赶了回来,亲自给侄儿诊脉,道:“无妨,无妨,就是有些体虚,估计是吓狠了。”
  “没受伤吧?”程素月问。
  “没有。”柳拂知将被子给他盖好,差弟子去煎安神药,又问,“绑匪可落网?”
  “王爷亲自去追了。”程素月道,“朝廷要犯,与柳二公子该是素不相识的,此番并非有意针对,他们只是想找个神医,替自己治伤,所以白鹤山庄的弟子近期最好多加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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