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有归处[古代架空]——BY:语笑阑珊

作者:语笑阑珊  录入:09-15

  柳弦安道:“并不算吃苦。”古就有先贤为求至真至善至纯至美的天道,不远万里跋涉,赤足走遍山河,而自己此去西南,同样是为了求一个崭新纯美的新世界,这难道不是非常合理?便继续说,“而且王爷曾答应过,要帮我将脑海中的世界重新整理好。”
  梁戍敲敲他的脑门:“我当你现在已经能出入自如。”
  “没有没有,没有的。”柳弦安装模作样,“还是稍微有点头疼。”
  梁戍没有拆穿这份拙劣的演技,手指滑下来,顺势捏住对方一点脸颊:“就这么想去,那些白胡子老头教你的无为避世呢?该拿出来用的时候,你倒是丢了个干净。”
  柳弦安被他扯得声音漏风,但贤者还说过,治国去之,乱国就之。
  反正我就要去。
  梁戍问:“只为救国?”
  柳弦安蒙混过关地答:“差不多。”
  “差的那点在哪里?”
  “不知道。”
  “那不许去。”
  “……”
  最后柳二公子只好承认,差的那点在王爷。但承认了还不行,骁王殿下继续审问,“那点”究竟是多少点。柳弦安比划出一寸不行,一尺不行,一丈还不行,最后只好东西南北指了个遍,将目之所及的整片世界都兜了进去,梁戍才勉强满意了自己的分量。
  柳弦安问:“那我现在能去西南了吗?”
  梁戍点头:“好。”
  回到营地,将这件事告诉高林,高副将听得连连叹气,将自家王爷拉到没有人的角落里苦口婆心地劝,我们不是说好要把柳二公子送回白鹤城,怎么突然又变卦了。讨媳妇这种事讲究的是花前月下,邪教老窝那是什么鬼地方,凶险重重瘴气密布,哪个有脑子的会领上心上人到那里一游?王爷是不是又威胁人家了?
  梁戍被他念叨得头昏:“离我远一点。”
  而阿宁对于这个决定,一如既往是万万分支持的,他说:“我觉得公子就应该同王爷在一起。”
  柳弦安半躺着:“嗯,我也这么想。”
  躺了一会儿,他提笔给家中爹娘写了封信,告诉他们自己得去西南,阿宁在旁边替他研墨,也凑过来看了两行,提醒道:“公子还是写长一些吧,这回又是战争又是邪教,庄主和夫人肯定担心极了,得让他们放心,嗯……就说王爷将我们照顾得很好,这里很安全。”
  柳弦安依言照写,家书抵家谱,那叫一个厚。信中细细描绘了骁王殿下是多么骁勇无敌,用兵如神,对自己又是多么关怀有加,体贴备至。洋洋洒洒又洒洒洋洋,事无巨细,阿宁最后都看瞌睡了,揉着眼睛提醒,别只写骁王殿下,也写写自己啊,公子不也在战争中做了许多厉害的事?
  但柳弦安已经将笔丢下了,他写累了,胳膊酸,走到床边一躺:“就这样吧,我不想动了。”
  阿宁遗憾得很,仔细将信件整理好,整理到一半,外头突然传来梁戍的声音,于是他就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号称他自己“很累,胳膊很酸,连多写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的懒蛋公子,立刻就起床精神奕奕地跑了出去。
  “……”
  大军略作休整,便又拔营前行。
  苗常青虽说是叛军,但因庇护百姓有功,又年迈患疾,梁戍便将他发往昆州,在那里做一名守墓人。听着虽苦,但昆州气候温暖,是个不缺粮的地方,附近又有白鹤医馆,可以随时替他看诊,守墓也不必干重活,只管住在村子里,勉强能算安度晚年。
  潜曲城的战役如梁戍所预料的,打得没费吹灰之力。洪烽借地势之利,命大军放缓行军速度,以迷惑叛军耳目,自己则亲自率三千先锋军,从另一条小路急速行军,连夜奇袭入城,叛军首脑还在梦中,就被砍飞脑袋,血溅了三尺高。
  这场因水灾饥荒而引起的叛乱,也随着这一刀而彻底结束。
  阴暗的大牢里,吕象看着摆在自己眼前的一碗饭,一块肥肉,瞳孔紧缩,抬头道:“你想杀我!”
  梁戍道:“你贪污受贿,治下不严,渎职懈怠,草菅人命,难道不该杀?”
  “只有皇上——”
  “就是皇兄要砍你的脑袋。”梁戍冷冷打断他,“跪下,接旨吧。”
  吕象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不可能,我叔父……是你,你与我叔父向来不和,便从中作梗,我要面圣伸冤!”
  高林也对这脸皮厚度叹为观止,你有个屁的冤,他命狱卒进去,将这一滩烂泥勉强架起来跪着,自己展开圣旨草草念了一遍,“啪”一合:“行了,带出去。”
  “梁戍!”吕象失声高喊,“你如此嚣张,我叔父不会放过你的!”
  高林一脚踹得他闭气:“你还是先放过你叔父吧,这回斩你就是吕大人亲自请的旨。他一大把年纪,胡子都能拖地了,还要管你这烂摊子,你若当真有良心,死后魂就飘远些,少去惊吓那倒霉老头。”
  吕象一路淅淅沥沥地被拖了出去,是当真淅淅沥沥。高林捂住鼻子,跟随梁戍一道出去监斩。潜曲城的百姓都在,刽子手一刀下去,斩杀了吕象,也斩杀了白河一带的官员贪污渎职之心。
  赈灾的粮食已经从四方源源不断地运了过来,钦差大臣也即将抵达,流民被各地官府有序接纳,至少能过个不再饥寒的冬天。
  柳弦安坐在南行的马车里,手里捧着暖炉,依旧冻得鼻头通红。
  “我听高副将说,北方现在已经飘雪了。”阿宁也挤在他身边,“要是我们在王城就好了。”
  柳弦安心里也有些遗憾,因为白鹤城是不会下雪的,他还从来没有见过雪,想着想着,鼻子发痒。
  “阿嚏!”
  阿宁拿起旁边一边的披风,将他里外裹住。黑色毛皮上缀着金色系带,奢华精美,与柳二公子平时的素色大袍不是同一个裁缝流派,一看就知道是宫里的东西。而除了这件披风,马车里的毯子,垫子,枕头,甚至被子,也全是骁王殿下送来的。
  阿宁莫名其妙,连连摆手:“我们有,我们有的。”
  高林态度坚决:“有不打紧,有也得收着。”
  这路途迢迢,穷乡僻壤,我家王爷也实在没有别的东西好送。但他这阵情窦初开,正是小鹿乱撞,稍微一点火星子就能疯狂燎原的时候,简直恨不能将世间所有好东西都双手捧给心上人,搜刮来搜刮去,也只能找到这些了,虽然看着寒碜丢人,你家公子可能也并不需要,但还是得收。
  阿宁怀中抱着一床巨大的被子,觉得茫然得很,他费劲地钻进马车,道:“我想拒绝的,我们有被子的嘛,但高副将塞给我就跑,我根本就追不上。”
  柳弦安在榻上张开双手:“给我吧。”
  阿宁爬过去收拾了半天,愁眉苦脸地说:“真的放不下了,我们原本的被子也不小,不然还是还给王爷。”
  柳弦安抱紧自己的大被子。
  不还。
  作者有话要说:
  小梁:送枕头,送被子。
  大梁:弟弟你这样会显得我们家很穷。


第52章
  阿宁劝说无效, 只好将骁王殿下新送来的寝具留给公子,自己抱着原先的旧棉被钻出马车,想看看有没有别人需要。
  此番梁戍南下, 随行只带了十几名亲兵, 扮作富家少爷出游。此时大家正在路边生火做饭, 突然冒出一个愁眉苦脸抱着被子到处转悠的人,便都看着他笑。高林也注意到了这头的动静, 大步走过来问:“你这是要打地铺?”
  “不是。”阿宁将被子换了边肩膀扛,“我家公子要用王爷送的被子,我便将旧的拿出来, 看看杨叔那里收不收。”
  杨叔是伙夫, 也负责管理一部分日常用具, 收是肯定会收的, 但高林哪里会让柳二公子用过的寝具落到老杨手里,立刻道:“给我吧。”
  “啊?”阿宁犹豫,这是不是不大合适。一床旧被子, 倘若给寻常的兵士垫垫也就算了,堂堂副将,哪里能用公子剩下的东西, 刚想拒绝,结果高林紧接着又补了一句:“我拿去送给我家王爷。”
  阿宁闻言越发受惊:“不行的不行的, 这太失礼了,王爷是缺被子吗?那我还是将那床新的还回来吧。”
  高林虎躯一震,千万别!但面上还是颇为正经:“军营里哪来这么多讲究, 西南的冬日湿冷, 王爷是担心柳二公子会挨冻,才会将他自己的被子送过来, 现在既然柳二公子不缺,那也懒得再换来换去,就这样吧,随便盖盖就行,给我。”说完便从阿宁手中把被子强夺过来,跟土匪似的,夺完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健步如飞地去向自家王爷献宝。
  留下阿宁在原地万分纠结,那床被子我家公子真的已经盖了很久,被套洗过许多次,布料也从厚而挺括变得又薄又绵又软,就算军营里再不讲究,又哪里是能拿去给王爷用的?他回到马车,看着正裹在新被子里呼呼大睡的,没心没肺的自家公子,头疼得不行。
  梁戍独自在马车里看军报,也正看得太阳穴胀痛,车帘突然就一动,一床旧被子毫无防备地被送到眼前,带着熟悉的淡淡药香,以及高林强伸进来邀功的半个脑袋:“王爷,阿宁说柳二公子要用新被子,这床旧的没处放,本来想丢,我便借机要了来。”
  一个王爷,一个副将,两人合谋算计别人家公子用过的一床旧被,此事若传出去,估摸当朝天子会当场背过气。但鉴于这时那些御前壮汉都在另一头休息,所以梁戍还是不动声色地勾勾手指,将人招进马车:“细说一遍。”
  高林便又细说了一遍,虽然再细也细不出更多绵绵情意,但梁戍依旧觉得此人看起来前所未有的顺眼。高林获得鼓励,一拍车凳:“王爷放心,我一定牢牢盯着柳二公子的马车,看还能不能拾掇点别的。”
  这句话听起来既感人又有病,充满一股不能细究的诡异感,于是梁戍决定不再想这件事,挥手把人打发出去,自己靠在棉被上,闭目休息片刻。药香不多不少,刚好够让紧绷的神经放松,棉花也絮得松软柔和,躺进去像一朵云。
  旁的小情人,都是互送手帕香囊玉佩,握在手里揣在袖中,含羞带怯地暗自喜悦,只有骁王殿下与众不同,尚未挑明心事,便抢先互换了最贴身的被褥,将整个人从头到脚兜住,有一种宛若西北长风的、霸道嚣张的粗犷浪漫。
  独一份,亲密非凡。
  有了新被子,睡仙睡得越发长梦不知归,而梁戍长久以来的失眠症状,也因为四周萦绕的药香而缓解几分,有时候白天空闲了,还能稍微打个盹。高林看在眼里,喜在脸上,感慨在心中,一床被子都能有此奇效,将来要是真成了亲,那还得了。
  梁戍问:“你在傻笑什么?”
  高林道:“我这不是想到王爷的婚事,心里高兴。”
  说这话时,他声音略略大了些,恰好被刚刚睡醒钻出马车的柳弦安听到,于是立刻转头问阿宁:“王爷要成亲?”
  “什么王爷要成亲?”阿宁满头雾水,“没有啊,公子听谁说的?”
  没有吗?柳弦安疑惑地望过去,高林还在笑,在马背上笑得跟朵花似的,宛如已经喝上了喜酒。而与他并排策马的梁戍,心情看起来也不错,眼睛微微眯着,身姿挺拔,又被一束冬阳披了满身的金,分外华贵风流。
  他也打马过去细听。
  结果高林一见自家王爷的心上人来了,当即就调转马头去了另一个方向,还顺便将周围一圈亲兵也带走,清场清得那叫一个娴熟,柳二公子什么都没听到,郁闷得很,梁戍问他:“又在发什么呆,不睡了?”
  “睡醒了,头昏。”柳弦安收了收马缰,“王爷方才在与高副将聊些什么?”
  “说一些将来回王城之后的事。”梁戍看了看日头,“前头就要到怀贞城了,我带你跑一阵?”
  柳弦安其实还想再问一下,回王城之后的事是什么事,但又觉得偷听总归上不得台面,便预备下回再找机会探。怀贞城,柳弦安在西南地方志上曾经看到过这个地方,好像有一种花糕做得还不错,五颜六色,就点点头:“好。”
  梁戍拽过他的手,将人轻轻带到自己的马背上。将士们对此已经见怪不怪,纷纷侧身让路,玄蛟如闪电一路疾驰,途中还经过了一个小村子,炊烟袅袅,看着分外和乐幸福。其实一旦离开了白河流域,大琰绝大多数地方,就还是富足安稳的,包括西南在内——就算目前底子因邪教还不太安稳,但至少百姓该有的都有。
  柳弦安正这么想着,玄蛟就停下了脚步,不远处已经隐隐现出青色的城墙,这算是众人在进入西南之后,抵达的第一座大城。
  柳二公子的肠胃适时地“咕噜噜”叫了一下。
  梁戍笑着在他肚子上按了一把:“走,带你去吃饭。”
  玄蛟轻快地溜达小跑过去,城门口的守官并不认得骁王殿下,但也能看出这两人身份地位都不低,应当出自富贵人家,便压低声音提醒:“两位少爷是来城里看五彩会的吧?现在已经取消了,没热闹可凑,还是莫要进城,回去得好。”
  西南繁花如海,百姓又能歌善舞,所以经常会举办一些歌舞盛会,有花时是五彩,没花时系上各色美丽的布料绳索,也叫五彩。五彩会的举办没有固定的时间,也没有固定的地点,只需要有人有歌有酒,就都能庆祝。
  梁戍问:“为何要取消?”
  守官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不是什么好事,少爷还是别问了,天快黑了,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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