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浑噩噩地醒来又睡去,我爹除了上朝其余时间都陪着我。到了第二日的时候,太子府的管家上门来了,莫名其妙给我爹送了一大堆珍贵的药材,最后还旁敲侧击地问起我的病情和饮食起居喜好,我爹一一答了,最后他才急急忙忙地走了。
这些我都是听小满说的。
我私心以为是奶茶没到位的缘故,谢言估计是一天没喝奶茶便觉得难受,所以才让管家上门,我只能强撑起身体写了奶茶的秘方,又让家丁将挤好的新鲜牛奶羊奶送到太子府去,这样才放下心来养病。
其实我这个人遇见想不通的问题总爱逃避,比如我不知道此次谢言为何对我不快,我便不去想。
休养的日子过得有些快,到第三日,我已经可以下床,但是头还是有些晕乎。
我总觉得房中都弥漫着我的病气,于是便命人将软塌搬到小院阴凉的位处,舒服地躺着看一些闲散的话本,小白在我脚边打转,时不时张嘴接我扔给他的瓜子。
这日子确是十分滋润,就是有些想谢言了,我一口气还没叹完,便见谢言穿着玄黑色的朝服清清冷冷地站在我面前,我使劲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作者有话要说:
谢行:我是我嫂子的头号颜狗。
第8章 “只想要,一点点的喜欢”
谢言应当是下了朝会便来我家了,他身形欣长,就连穿着官员统一制式的朝服,也衬得面如冠玉,气质绝尘。他光是这样孑然茕立,也无半分懒散,背脊挺直,苍然如高山上的松柏。
小白见了他,有些兴奋地想要去蹭他的裤腿,毛茸茸的大尾巴直摇晃,但谢言却身体微僵,犹豫片刻后,像是十分嫌弃地躲开了小白热情的碰触,连衣摆都没让它碰着。
“呜呜。”
这是小白做狗生涯第一次遭遇重大挫折,它这样一条讨喜乖巧的小狗,旁人见了喜欢都来不及,唯独谢言一点也不吃它那套,它悲伤得耳朵尾巴都耷拉了下来,神色怏怏。
“你怎么来了?”我一边安慰着小白,一边犹豫着开口,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干巴。我还记恨他那日叫我滚出去,因而今日见了他,我也觉得他应是来兴师问罪的。
又或者是奶茶出了什么问题?但那配方我仔细检查了三遍,就连送过去的奶源也让小满确认了没有任何纰漏。
谢言一开始并不言语,他那双狭长的凤眸端得是高深莫测,后来说出来的话却令我火冒三丈,“孤来看你病死了没?”
他刚说完,冷淡的目光又落在我略显单薄的云衫上,眉头微拧,“房间还不够你躺的?”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我完全忽略了他后边的话,气得呛咳了几声,眼眶里都盈满了泪花,怒气冲冲地和他对视,语气里也带上了三分火气,“太子殿下都没死,我怎敢死在前头!”
诅咒皇室贵族是何等重罪,但我在病中又气昏了头,根本顾不上这些。
谢言听了我这话,面上并无怒色,似乎对我的反应颇为满意,甚至连唇角都微微勾起,“这般精神,甚好。”
我压根儿不想理他,只揉弄小白柔软的皮毛,将其当做空气。
此人莫名其妙让我滚,如今说话还这般难听,我决定不再与他说话,只和脚边的小白玩耍。
谢言见我不理他,竟也不觉得尴尬,迈着步子在我四周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府里的盆栽,一会儿看看我怀里乖顺的小白。
我不知他要做什么,平白无故来这里数落我,还没对之前的事情道歉,好生烦人。
此时虽是夏天,但午后的热气已经散得差不多,渐渐走进傍晚的微凉,我身处院中的森冷角落,又得意忘形地没有听御医的话,给自己盖上个毯子。
不过是一阵凉风吹来,我便狠狠打了好几个喷嚏,我感到有些丢人,但等我抬头去看,却没了谢言的踪迹。
我有些失落,却强装无事,小白见我有些憋闷,连忙伸出舌头来舔舔我的指尖。
被谢言这般一搅和,我是连话本都看下去了,满脑子都是他说的恶毒话,胸口郁结难消。
他来见我,我自然是高兴的,但他的话令我生气,可是如今他走了,我却感到深深的低落。
情爱果然让人的情绪一天八百个变。
就在我望着西沉的日影发呆时,嘈杂的脚步声传来,我以为早已离去的谢言身后带着我爹爹还有御医家丁来了。
我一见我爹就知道我要挨训了。
“这病才刚好,又不听话跑到院子来吹风!要不是太子殿下与我提起,我还不知道你这般胡闹!你们几个把公子抬进去。”我爹气得吹胡子瞪眼,招呼几个家丁过来。
“爹爹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我抱着小白,想从软塌上下来,我感到十分惶恐,被人连软塌带人抬起来,像什么样子。
但是我爹爹不答应,家丁手脚麻利地将我身-下的软塌抬起,径直往我房里搬。
我望向谢言时,他也刚好在看我,平日里冷淡的灰瞳此时带了一丝玩味,这个告状的坏东西,他一定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
我被安置在了床上,我爹用锦被将我包裹得严严实实,才转身跟御医说,“既然田御医你碰巧跟太子殿下来了,就帮忙看看犬子的病。之前我找的都是林御医,他今日刚好当差,没办法过来。”
田御医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给我细细号脉,诊断道,“这小公子的身体底子本来就弱,冬日里受不得寒,夏日里经不得热,是比一般人要娇贵一些,所以更要费些心力。”
我爹爹听惯了这些,连连应是,我好奇地去看谢言的神情,却见他也听得十分认真。
我暗暗怀疑田御医是谢言派来刺探我病情虚实的奸细,他号完脉后竟说,“小公子的病情已无大碍,若有差事在身,明日便可复职,不必告假。”
看吧看吧,果然!他果然是谢言派来压榨我这穷苦劳动力的帮凶!
田御医虽然和谢言是一丘之貉,但还是有几分医者仁心,说是要给我开几贴滋补的药方,我爹便领着他去拿药,房里便只剩下我与谢言二人。
我嗫嚅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谢言先开口了,他状似无意地问我,“你与谢行那日在说什么?”
他这话让我想起谢行问我是不是喜欢谢言,一时便感觉耳尖发热,就连脸颊都染上绯意。
谢言见我这般神情,原本平静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望着我的眼神带着压抑的怒气,但他这怒气为何而来,我不明白,甚至还有些害怕,急急往后退了一步。
从那日他叫我滚出去,到如今他阴晴不定的癖性,我忽然感到慌乱无措,就算喜欢一个人要赌上自尊,我也不愿去面对他这般乖戾怪异的脾气。
谢言见我这般害怕的举动,忽而眼中的怒气都散去,只剩下冷静的漠然,他不再多言,旋身就要离去,我却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急急抓住他宽大的衣袖,声音小得像蚊子,“谢行他问我,是不是喜欢你。”
“我说是。”
说出来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当你被未知的恐惧抓住,你要做的就是去克服它,我做到了,不论谢言会给我怎样的反应,我都能坦然面对,因为我坦诚地面对了我的内心,我足够勇敢。
我以为谢言会比刚刚更加生气,但是我一抬头,却只见到他和缓的脸色,和微微上扬的眉梢,他的声音带着平日里没有的温度,“既病已无大碍,明日便来当差。”
我乖顺地点了点头,又听他说,“谢行此人行事诡谲,居心不良,你离他远些。”
说完这话,他便将衣袖毫不犹豫地从我手中抽出,径自走了。
我怔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思绪万千,我已不是第一次在谢言面前坦白我对他的心意,他此次的反应又与上次不同,没有那般的抗拒,甚至还带着请君入瓮的勾引。
我是不是能自作多情地认为,谢言也有一点点喜欢我呢?
只需要一点点就够了。
第9章 “不要多管闲事”
我第二日准备乘家里的轿子去太子府时,门口却停着一辆陌生的轿子,我家的轿子不知所踪,我正纳闷时,那轿夫却向我恭敬地行礼,说道,“封公子,我们是太子府的管事雇来接送您的,请上轿。”
我有些受宠若惊,平常都是我巴巴地往太子府跑,今时今日却有如此殊荣,我一路心花怒放地到了太子府,正碰上谢言在餐桌前。
他迟迟还未起筷,桌上的早膳与平日里的大有不同,不仅有谢言喜欢吃的膳食,还有些符合我口味的点心,我看着很是心动。
管家今日难得也在一旁伺候,他见了我,竟大胆地略过与谢言请示这个流程,直接招呼我,“封公子若还未用膳,便坐下吃吧。”
我怎么可能还未用膳,我爹怕我来太子府吃不饱,每天硬要看我用完早膳才放我走。
虽今日餐桌上的点心都是我喜欢的,不过我肚子里实在塞不下,只能回绝道,“谢管家好意,我已经用过早膳了。”
管家没再说什么,只是为难地转头去看谢言,谢言连眼都没抬,这才执起筷子。
我后来细细琢磨才发现事情不对劲,管家怎么可能会越俎代庖来邀请我用膳呢?若不是谢言也同意,他怎么敢!
该死,我就这样错过了和谢言一起用膳的机会!
“封公子,以后煮奶茶倒茶这些杂事便不劳烦您了,您就负责给太子殿下研墨便好了。”管家笑着对我吩咐。
我自然也是乐意的,如今三伏的天气,我一踏进那厨房就感觉头昏目眩,再煮多几次奶茶我可能要魂归西天,还是不能逞强。
我给谢言研墨的时候,才忽然发现,房中四周都放了冰块,一室十分清凉,我暗暗想,没想到谢言也会怕热。
到了中午的时候,婢女刚将午膳端上餐桌,我便伸了伸懒腰准备去膳房吃饭,管家却进来了,万分抱歉地告诉我,“封公子,今日膳房忘记备您的午饭了,您和太子殿下一起用膳,可行?”
我倒是想和谢言一起用膳,可是他肯吗?
我不敢说出来,回头去看谢言,谢言还未动筷,表情淡然,无可也无不可,但是我眼尖地发现餐桌上有我喜欢吃的红烧鸡翅!糖醋排骨!醋溜大白菜!宫保鸡丁!
据我这段时日的观察,谢言的餐桌上从未出现过这几道菜,我暗暗思量片刻,还是坐下了,悄悄用眼角的余光去看谢言,只见他面色如常,冷白的手施施然执起筷子,像是身旁没有我这号人。
我这时才惊觉桌上有两副碗筷,就连米饭和汤都各有两碗,才放下心来,毕竟不请自来从来都不是我的风格!
谢言本来就日日都忙,这几日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因皇上近日起了打猎的兴致,所以谢言一直在筹备夏日宴的事宜,忙得连茶水都没时间喝,却很有监视我的恶趣味。
他每日不是在与宫里的护卫讨论布防,就是在批改一些地方呈上来的折子,但只要是在书房里,他定要我在他视线里。
一旦笔墨伺候足了,便命我在一旁写字,还每日都要例行检查我写得如何,让我颇感压力,比小时候读书还要紧张勤奋,不过确有好处,我的字真的好看了不少。
眼下我正苦哈哈地练字,却有小厮进来寻我,他将一封书信交给我,“这是镇北将军的公子托人送来给封公子的信。”
我不知这元夜是怎么回事,他被软禁在家中半年,我本以为他会安分守己,反思己过,但显然他并没有。
书信一封接一封地往我家里送,我从不看,直接让小满烧掉,也未给过回信,但是他就是能这般坚持,每天让人送一封过来,今日竟闹到太子府这边来了。
他该不会以为把信送到太子府这边,我便会看了吧?我不禁在心里冷笑。
小厮的声量不大不小,正好将话传入谢言的耳朵里,我不禁又想起那日在御花园的窘迫无助,偷偷看往谢言,只见他并未停笔,只朝我缓缓伸出左手。
我只能将那封信递给他,解释道,“他之前都是送到我家里去,我没理过。”
谢言将信接过,却未展开,书案上的烛火跳跃,映照着他无双的美貌,他似在思索我说的话,长长的睫毛轻轻煽动两下,如同火光中振翅的羽蝶,看得我心里涌起阵阵悸动。
他手臂微抬,便将那信放在烛火之上烘烤,尔后又抬眸看我,眼神中带着探寻,像个隐秘的钩子,让我迫不及待地剖白更多。
我有些不自在地纠着手指,低声开口,“我不知他为何每日都要送信来,但我确实一次也没打开过,直接让人烧掉了。”
“嗯。”谢言这才懒散地应我一句,他手中的信纸都化作了稀薄的灰烬,如同某人藏在深处的腌臜残念都将被光热驱散。
“夏日宴将至,”谢言一边掏出袖中的手帕擦拭左手上的灰烬,一边淡淡地吩咐于我,“届时你只需跟着我,其他多余的事,都不要管。”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淡,但我却能从只言片语读出藏在水面下的暗流汹涌,还品出了他语气里的警告意味。
谢言在警告我,提醒我,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可是他口中的多余的事又是什么呢?我不知道,也没有问,我本能地觉得谢言不会同我说。
往年的夏日宴听说十分热闹,不过我爹爹总不让我去,因我身体太差,被太阳多晒一会儿便会中暑,所以谢言筹办的这次夏日宴倒是我参加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