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傻子这样说得似乎自己让他好好活着都是为了救祁容夏一般。
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就让他惊了一瞬。
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又还有什么原因呢?难不成他还舍不得这傻子了不成?
哈!真是笑话!
他真是最近忙过头,脑子有些不甚清醒了。
他低头,见小傻子在他怀里,眼神直愣愣地看着那株柠条,良久也不眨一眨眼。
曾经的小傻子想着什么全写在脸上,更何况不需要自己去看他的脸上写了什么,他也会傻乎乎地自己凑过来把他想的东西全部一股脑告诉自己,但是现在的他竟然让他有些看不透了。
他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柯云楚的眼神终于有所触动,风嘉澜只能听清楚,他在小声的喃喃自语,“我想孩子平安......想要把他生下来......”
风嘉澜为他不相信自己而蹙了蹙眉,又听他继续道:“他一定会跟你一样聪明,说不定以后还能教我算术呢......可是......嘉澜哥哥,如果以后......我没能活下来,你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吧......?”
柯云楚的话语一开始温柔而又坚定,但是慢慢说着却又有些不确定。
他不知道成为药人后还需要做些什么,还能不能够活下来。
他这话就跟托孤一般,风嘉澜扭过头去,冷笑道:“谁要照顾一个小屁孩儿,你死了本宫就把他丢出去。”
柯云楚被拒绝了,倒也没有太失落,因为这个回答和他预想中的也差不多。
他还是要努力活着,自己照顾好宝宝。
虽然心里又打起了一点精神,可他的身体却仍是不济。
什么都没干,只不过这么看了一会,就觉得累了,不受控制地在风嘉澜的臂弯里睡了过去。
第90章 小傻子不该有的期待
可就算他的身体不济,该泡药汤的时候还是得泡,该取血的时候还是要取,炼药人的步伐并不会因此而停下来。
又一次取血的时候,和往常的头晕耳鸣有些不同,柯云楚感觉到下腹隐隐有些坠痛。
这样的坠痛在他经历过的各种各样的痛苦面前并不算什么,所以他也没有在意。
只是看看军医的身影,慢慢出现了重影,他开口对他说了些什么,他也没有听清楚,眼前慢慢被黑暗侵袭。
军医不是没有经历过柯云楚在取血的时候昏过去的情况,或者说这样的情况已经是时常有之,但他很快发现这次的情况和往日有些不一样。
一丝血流缓慢地从柯云楚身下蜿蜒开来,透过了他的亵裤,弄脏了干净的被褥。
军医被惊了一瞬,快速反应过来是孩子出了问题,连忙施针封住了柯云楚的几个要穴,血流止住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但血止住了不代表胎儿就没事了,按理来说,一般七月的胎儿已经成型,不易流产,但太子妃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胎儿并不若正常人的稳固,现在见了红,便是有流产先兆。
看来,倘若上一回给太子妃用了那引产药物,哪怕那药方开得再温和......胎儿的生存希望也很渺茫......
可就算现在没有给他用引产药物,他仍旧出现了流产征兆,还不若当时尽便将孩子流去,至少大人还有机会保全......
但他也知道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看法。
经历了上一回太子妃吐血,就连太子殿下恐怕都意识到了,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没有了,太子妃必定心死,心死了,身体也支撑不了多久。
流产是死,不流也是死......
军医现在盘算着要不然自己先去死一死。
他不由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更为不妙的是,当柯云楚醒来,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开始往外流。
他看着满头大汗的军医,迷迷糊糊地问:“大夫,我的肚子......有点疼,没事吧......”
军医不敢把实情告诉他,只能自己悄悄擦一把冷汗,道:“没事的,太子妃不用担心,这是正常现象,太子妃闭眼休息片刻,让卑职来处理。”
柯云楚稍稍放下心来,可身下不同往日的粘腻还是让他感觉到了不对劲,惊恐地问道:“大夫,我、我是不是流血了?”
军医见已经被他发现了,便不再瞒他,安抚他道:“太子妃殿下不要紧张,孩子还在。”
柯云楚忍不住颤抖起来,眼睛死死地睁着,一滴滴的泪从眼眶里滑落,
“真......真的吗?那为什么会流血......”
“这......这也是正常现象,卑职现在就替殿下止血。”
军医封穴施针,故伎重施,可血却没有如他的预料那般止住。
柯云楚看见军医手上染上的血,是那么鲜红,仿佛正在流逝的曾热烈过的生命。
那这个正在流逝的生命......是谁的?
是自己的......还是孩子的?
他无助地看着那炽热的红,“大夫,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军医热汗涔涔,这血若是止不住,一直这么流下去,恐怕真的......
柯云楚不争气地发现,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想见还是那个人。
他奋力用手碰了碰军医的袖子,气若游丝地请求:“大夫......可不可以帮我去叫嘉澜哥哥......过来,我想,再见一见他......”
军医再次连点柯云楚身上几道大穴:“请太子妃坚持住!卑职这就去请太子殿下过来!”
他撒腿跑到主帐外,却在帐口被守卫拦下。
军医身上还背负着柯云楚的嘱托,心里有些着急,道,“两位军爷!我有要急事要找太子殿下!”
两个护卫冷硬着脸,“太子殿下正在商议军事机密,任何无关人等不得入内!”
军医生怕柯云楚自己在营帐里出什么问题,十分急迫地说道,“我是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找太子殿下,就通融一下吧。”
军医急的汗都快出来了,两个护卫看到他这个样子,也有些担心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个护卫说道,“那我进去通传一下。”
风嘉澜忙不及履,而承元国就像疯了一样,突然开始从另一边攻打起他们来了。
他的心里有种预感,只要打赢了这场仗,他们离战争的结束就不远了。
承元国现在之所以这么的方寸大乱,很有可能是他们内部出了问题,这可能是他们绝佳的机会了。
风嘉澜正和各将领部署战争的要点,突然一个护卫来报。
风嘉澜蹙眉:“本宫不是说了除了承元打进主营了,不要进来打扰吗?”
护卫连忙行礼道:“报告太子殿下,军医正在门外,说自己有十分要紧的事要找太子殿下。”
从军医那边来的要紧的事,无非有两个,要么是祁容夏,要么就是柯云楚。
祁容夏他清晨才去看过,仍旧是那样昏迷不醒,没有多大变化。
所以......应该是有关那个小傻子的事。
风嘉澜低头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地图,现在承元国正在攻打边境的城池,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正在经受苦难,他只要浪费一点点时间,说不定就会有一个家庭从此失去希望。
其余的将领还在等着他的部署,他稳了稳心神,对那护卫说道:“让他无论有什么事......都等这场战事结束之后再说吧。”
军医在门口等得十分心焦,见到护卫走了出来,眼睛一亮,连忙迎了过去,问道,“太子殿下答应见我了吗?”
护卫摇了摇头,一脸正直的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太子殿下现在讨论的是非常紧要的事情,是不能出差错的,此时他没有时间见你,你还是速速离去吧。”
军医束手无策,只能又回到了柯云楚的营帐。
柯云楚的身下已经麻木了,他不知道血是还在继续流,还是停止了。
他一个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很多东西,想如果自己真的要死了怎么办,容夏哥哥又该怎么办?
嘉澜哥哥来了,他要跟他说些什么?他会不会为自己难过呢?
见营帐门被人掀开,他立即往那边看去,倦乏黯淡的眼睛亮了亮。
军医走了进来,可他的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柯云楚还是有些不相信地继续往他身后看了看,“嘉澜哥哥呢?......他是不是一会就过来?”
“太子殿下他......”军医看着他故作坚强却红了的眼眶,不忍继续说下去。
柯云楚刚刚有些上扬的唇角,慢动作一般地缓缓收了回去:“大夫......嘉澜哥哥他......是不是不肯过来啊......”
他喃喃自语道,“就算是快要死了......他也不愿意来看看我吗......”
军医见他这个样子,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可能比柯云楚更先去了。
他强颜欢笑地安慰道:“太子妃殿下不要多想,只是太子殿下现在要处理的战事非常非常的重要,实在是没有办法抽出身来,您也知道太子殿下的身份必须是要以国为重......”
柯云楚虽然学习不精,可也在学堂混了几年日子,心里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可他仍旧不可抑制地被一股巨大的失落淹没了。
他原本已经不再期待,可那天带他去看柠条,对他说“它还活得好好的,明年春天一定会开出漂亮的花”的嘉澜哥哥太具有迷惑性,还是让自己找不着方向了,竟然让自己又生出了和他一起看花的这种不该有的期待。
然而......嘉澜哥哥并不想跟自己一起看花,今天他又更加清楚地明白一点啦......
他缓缓地合上了眼,一滴晶莹的泪从眼角划过脸颊,流入了他鬓角的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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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务太过繁忙,风嘉澜转头便把军医来找过他的事忘记了,等他将这件事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一天。
风嘉澜来到柯云楚的营帐内时,柯云楚正躺在床上闭着眼,衣衫很干净,表情平静,不像是有生命之忧的样子。
在一旁照料的军医道:“太子殿下,您可算来了!”
风嘉澜顿了顿,“军务繁忙,发生了什么事。”
军医叹了一口气道,“太子妃殿下在取血的时候突然有了流产的征兆,差一些便......”
风嘉澜瞳孔骤然一缩:“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好在卑职的师父传授的针法厉害,总算是将血止住了,只是太子妃殿下失血过多又昏迷了过去。”
第91章 嘉澜哥哥不需要自己再做药人了
之前不管发生什么事,孩子都好好的......如今连孩子都差一点流产,是不是说明柯云楚的情况更加糟糕了?
风嘉澜看着病床上苍白得像一张纸片的小傻子,虽然手腕和脚腕几乎没有完好之处,可他睡着的面容却十分的恬静,看不出他经历过或者说正在经历怎样的痛苦。
他将手上提着的一个精致食盒放在桌面上,然后用那手碰了碰柯云楚垂在身侧的手。
那只手很凉,凉得不像活人的手,他记得小傻子以前就像个小暖炉一般,手一年四季都是暖暖的。
他沉默了一会,说道:“前日......是他让你来找本宫的?”
军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也曾有个孩子像柯云楚这般大,死在了战场上。
这些日子他一直照料柯云楚,对这个坚强善良的孩子很难不生出同情,叹了一口气,说道:“太子妃以为自己要不行了......想再见太子殿下一眼......”
风嘉澜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暗光,手在柯云楚的脸上轻轻抚了抚,低声对着闭着眼的人道:“你可是锦鲤,没有那么容易死,听见了吗?”
他不知道这话究竟是说给小傻子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仍旧闭着眼的小傻子当然不可能回答他。
风嘉澜终于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缓缓开口问道,“祁小将军的毒......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卑职才疏学浅......”
“废物!”
风嘉澜猛地将旁边的桌子掀倒在地,他刚才才带来的木质食盒也摔在了地上,好在做工精致,盖子没有摔开。
但桌子上面的空碗哐当一声砸到地面,又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将军医的声音淹没。
军医打了个寒战,连忙低下头,不敢看胸膛起伏着,明显处于怒火中烧状态的太子。
一直是以君臣身份相处,直到这时候感受到了太子一直隐藏在伪装下的不安,军医才意识到,跟自己比,他们不过都还只是半大的孩子罢了,于是还是苦口婆心地劝道:“殿下,时候这么晚了,您也该休息休息了。”
风嘉澜发了这么一通火,原本就疼的头更加钝痛,他抬手揉了揉眉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明天还有硬仗要打,他必须让自己有足够多的精力。
“把这里收拾干净就出去吧,今晚本宫在这里睡。”
“是。”
军医胆战心惊地将桌子重新摆好,将那食盒放回桌子上,然后打扫干净地上的碎片,正准备离开,又听风嘉澜吩咐道:“让人去寻找各地最有名的神医来......南疆郊外有位姓桑的老大夫,也把他请过来。”
军医暗叹了一口气,“是。”
风嘉澜在柯云楚身边躺下,更加切身地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凉意,就像一块寒冰,他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散发着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