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不经意间瞥到了半截血淋淋的腿,顿时胃里翻江倒海起来,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萧荆羽余光看见他发颤的手,让人将他带到营帐里。
他用力握住他颤抖的手,对他道:“在营帐里好好呆着,不要出来。”
见萧荆羽说完,松开他的手,转身要向另一个方向走去,风嘉渝忽然有些慌张,喊住了他,“等等。”
萧荆羽止住了步伐,回头对他淡淡一笑:“爱妃放心,寡人不会变成那样。”
风嘉渝看着萧荆羽的背影愣了愣,他还什么都没有说,他怎么会.....
见他迟迟不动,面前的士兵出言提醒:“请您跟卑职走。”
风嘉渝跟着那个士兵来到了一个营帐前,这个营帐比起旁边几个都要宽敞,里面的物品也较为齐全,应该是安排给萧荆羽的营帐。
他百无聊赖地躺在榻上,双目无神地盯着营帐顶部的支柱,意识有些恍惚。
他明白,被强制带到了这里,萧明琛肯定找不到自己,如今在这个凌乱的战场上,他想要活命,暂时只能倚靠萧荆羽的力量了。
风嘉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了过去,醒来时营帐里已经燃起了两只烛火。
他掀开营帐,外面的天果然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萧荆羽还没有回来。
有人给他送来了吃的,他吃完了躺回榻上,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蜡烛已经燃尽了,天也亮了起来。
但萧荆羽还是没有回来。
不仅如此,接下来好几天,他都没见到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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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妃?”
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风嘉渝醒了过来,面前的人满脸满身皆是血,几乎辨不出原本的面目。
他的手上拿着一截血淋淋的断指,一张嘴,血便从嘴里涌出:“爱妃别怕,是寡人啊......”
“别过来、别过来!!”
风嘉渝尖叫着不断往后退。
面前血肉模糊的人也向他步步紧逼:“爱妃,你不是要陪寡人殉情吗......”
......
风嘉渝被外面传来的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惊醒,听上去像是沸沸扬扬地来了很多人。
刚才的梦还让他心有余悸,让他神经紧绷起来。
门帘被人掀开,一群人涌了进来,瞬间让这个原本宽敞的营帐显得拥挤起来。
而那群人簇拥着的中间的那个人,正是好几日未见到的萧荆羽。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眉头微皱,似乎是受了伤。
风嘉渝的心跳猛然加剧。
他从榻上下来,让出位置,那几个人便扶着萧荆羽在床榻边坐下。
他咬了咬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受伤了吗?”
萧荆羽舒展了眉毛,“受了一点小伤,不用担心,已经包扎好了......”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被一剑刺入了侧腰,也叫......小伤?
“好了,你们下去吧,后面的事就按寡人安排的去做。”
那些人一一离去,屋内只剩下了萧荆羽和风嘉渝两个人。
萧荆羽见风嘉渝光着脚站在原地,伸手去拉他:“愣在那里做什么?快上来,这样很容易受凉。”
萧荆羽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风嘉渝神游天外,才猝不及防被他拉得向前扑倒,撞入了他的怀中。
他听到萧荆羽闷哼了一声,轻笑道:“爱妃投怀送抱寡人很开心,不过......寡人的伤口好像被你压到了。”
风嘉渝连忙直起身,果然看见他腰侧开始渗出鲜红的血,手足无措地道:“怎么办......要、要叫人来吗?”
“不用,已经上过止血的药物了。”
风嘉渝没有坚持,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了一个“哦”。
萧荆羽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问道:“爱妃想跟寡人说什么?”
风嘉渝犹豫了一会,抬眼直视着他,“如果打不过的话......不如就投降吧......那天,你的部下不是说了现在是承元兵力最弱的时候......承元打不赢风隋的......”
“寡人不会投降。”萧荆羽却毫不犹豫地道。
“不投降的后果你知道吗?就算你要殉国......我可不想真的陪你殉情啊。”风嘉渝偏过头去。
“虽然承元处于弱势,但是也不代表承元就一定会输,风嘉澜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磨难,想必行事也会不够沉稳,寡人只要慢慢的等待,他肯定会露出马脚。”
“怎么可能不够沉稳,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打仗了,上一次......”
风嘉渝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定定地看着对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萧荆羽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现般,略带疑惑地问:“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
风嘉渝垂在身侧的手紧握起来:“......”
“失去记忆的你,如何得知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打仗?”萧荆羽的目光就像能穿透他的内心一样,直直地射了过来,“怎么?终于恢复记忆了吗?我们风隋被遗忘了的五皇子殿下?”
他大意了!
......刚才那句话,是他在故意试探自己!
如今对方已经识破了他的伪装,风嘉渝自然没有必要再继续装下去了,闭了闭眼,轻吁了一口气:“嗯......我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
萧荆羽:“什么时候恢复的。”
风嘉渝突然得意地咧嘴一笑:“‘那个我’爱上你之前。”
萧荆羽像是觉得很有意思一般,“意思是说,这些日子你的‘爱’,都是你装出来的?”
“没错。”风嘉渝心间涌上一种伴随着隐痛而来的快感:“都是假的哦!想让我再爱上你一次,再被你狠狠摧毁吗?很抱歉,你的计划落空了,而且还被我摆了一道,想不到吧?想到你明明很厌恶我,还要做出一副爱我爱得要命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笑啊!”
萧荆羽眸色沉了沉,就在风嘉渝以为他要恼羞成怒时,却见他语气一转:“你是假的,但是我是真的。”
他没有戏弄地称他为“爱妃”,也没有自称“寡人”。
“这样的独角戏只会显得你很好笑呢,王上。”风嘉渝哼笑道:“我不装了,你也不要装了。”
“我不怪你不相信我。”萧荆羽忽然开始自顾自地说道:“你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有一个放羊的孩子因为无聊,告诉村里人说狼来了,骗取村民急忙赶来,这个孩子以此为乐,同样的把戏完了两次。村民们由于受骗而不再相信孩子的话,有一天,狼真的来了,孩子呼救,可已经没有人再相信他了,最后孩子的羊全部被狼吃光......”
第169章 一个弃子
风嘉渝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所以呢?你想说你是那个无聊骗人玩的小孩?而我是那个被你刷得团团转的村民?的确很生动形象......”
“是啊,当真的狼来了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愿意相信那个孩子了......所以我现在再说爱你,你也不会再相信了......”
萧荆羽自嘲一笑,眉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落寞。
风嘉渝承认看着他这样的神情自己的心还在隐隐作痛,但想到自己曾经在他面前那般低声下气地苦苦哀求,也换不来他的一丝心痛,便别过了眼,不去看他,防止自己生出动摇的心。
看着风嘉渝明显在逃避的目光,萧荆羽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风嘉渝听着他肆无忌惮的笑声,顿时就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他耍了。
“啧,你不会又相信了吧?你这个‘村民’怎么就学不会吃一堑长一智呢?”萧荆羽勾起一边唇角,“更何况就算真正的‘狼来了’,你这么弱的‘村民’,就算赶来了也毫无办法吧。”
又白白被嘲笑了一番,风嘉渝气结,只恨刚才没有再用力点压在他的伤口上。
虽然他没有要原谅他的打算,但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相信了他对自己存在着一丝感情。
也是,像萧荆羽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爱”这样温暖的感情。
现在看来还是自己太天真了......不,如萧荆羽说的一样,是愚蠢。
第一次上当是天真,有了第一次,之后还被他骗了,那就是愚蠢。
但出乎意料的,他只感受到了被当猴子耍的气愤,并没有多少难过。
“随你怎么想吧,你要是觉得我会因为你的话而伤心欲绝,那你就这么认为好了。”
风嘉渝轻舒了一口气,然后配合地将两只手压在胸口上:“啊!又被你欺骗了,我真是好——难——过——啊!”
发现萧荆羽的脸色微沉了下来,他还故意捏着兰花指擦了擦眼角下那子虚乌有的眼泪:“嘤!嘤!嘤!”
见萧荆羽脸色越来越危险,他才停止了这种幼稚的挑衅。
毕竟自己现在就在他旁边,小命还被他拿捏着,他想拿自己出气实在是容易得很,他不能太嚣张。
他爬上床,卷着被子睡到了最里面,自顾自地说:“人家都说睡觉能治愈受伤的心灵,我试一试看看有没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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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嘉渝醒来的时候,萧荆羽已经不在营帐内了。
如果不是身边的床单上还印着一片发暗的血迹,他几乎以为昨夜的场景也是一个梦。
接下来萧荆羽又一连消失了好几天,风嘉渝试图离开营帐看看外面的情况,但守在门外的士兵却不让他离开营帐一步,也不肯告诉他外界的消息,他觉得自己要被这这种与世隔绝的感觉逼疯了。
原本觉得还算宽敞的营帐,已经变得狭小无比,仿佛一道枷锁将他禁锢着。
一开始他还会每天掀开帘子分辨一下是黑夜还是白天,到后来已经麻木了,每日便是醒了吃,吃了睡,睡了醒,浑浑噩噩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将他从这样的状态中拯救出来。
那个士兵进来的时候,风嘉渝正百无聊赖地吃着一块白馒头,味如嚼蜡,难以下咽。
这伙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不出所料,承元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
“请您跟卑职走。”
风嘉渝听见那个士兵说的话,激动得差点被馒头噎着:“我可以出去了?”
“是的,请您跟卑职离开。”士兵又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
风嘉渝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站起来,正要跟着他走出营帐,却突然心神不宁起来,停下了脚步,警惕地盯着那个士兵:“你要带我去哪?”
士兵回答道:“卑职奉命带您到王上身边。”
去萧荆羽身边?
风嘉渝试探着走到营帐外,原本尽职尽责守着他不让他出去的两个士兵没有拦着他,看来真的是萧荆羽的意思。
可是这个时候让他去他身边,一定别有目的。
自己有什么地方是能让他利用的吗?难不成他还想用自己来威胁二皇兄?
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他只觉得有些好笑。
用自己这个对他来说无足轻重的弟弟来威胁他,还不如派人去抓柯云楚,就算是柯云楚,二皇兄也不一定会为他动摇,但好歹机会一定比自己大得多。
可不管他是有何目的,就算是让他死,也比让他一直待在那个营帐里吃白馒头,最后被逼疯来得好一些。
而且说不定过两天就连白馒头都吃不上,只能吃馊馒头了。
士兵上了马,风嘉渝坐在士兵身后,恶意地问:“喂,萧荆羽是不是快不行了,要跟我交代遗言?”
士兵一言不发,让风嘉渝感到无趣,干脆让这个士兵的工具人属性贯彻到底,趴在他背上睡了过去。
士兵将风嘉渝带到萧荆羽面前时,他还流着口水呼呼大睡着,让萧荆羽看得无明业火起,伸手将他从马背上拽了下来。
萧荆羽将他失重的身体接住,没让他摔得太惨,但这动静也让风嘉渝醒了过来。
他睁着迷蒙的睡眼,抬起袖子擦了擦唇角的口水,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人一会,才一副失望地样子道:“什么啊......我还以为你要死了,有话要跟我说呢......”
“很遗憾,寡人还没到那个时候。”萧荆羽脸色冷了下来:“你再这么牙尖嘴利,寡人就让把你丢进战场中心。”
说完,他捏着风嘉渝的下巴,将他的头转到另一个方向。
风嘉渝这才发现他们离战场很近,之所以他现在安然无事,是他们周围围了一圈士兵在保护着他们。
他能十分清楚地看到刀刃划上那些人的脖子,随即鲜血便如喷泉般喷溅而出,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终结。
......这便是战场上的抛头颅,洒热血,刺目得让人眼眶生疼。
风嘉渝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好啊,我正好也想去看看战场上的场景,你把我扔进去好了。”
萧荆羽闻言,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虽然风嘉渝说出来的话听上去十分坦荡,但是他的面色发白,连牙关都有些微颤,豆大的泪珠断了线般从眼里滚落。
他叹了一口气,将他拥进怀里,在他的背上轻轻抚了扶,缓和了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冷硬:“战争就是这么残酷......这些人有的可能是家里的长子,有的可能是三岁孩童的父亲,也有的可能是刚刚新婚的丈夫......这一场战争是你的二皇兄主动发起的,害得那么多个家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可都是你自小敬仰的二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