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忠!过来!"
听到陛下喊他,李文忠瞪了地上的人一眼,然后赶快跑了过去,"陛下?"
只见小皇帝在一匹通体雪白的照夜玉狮子旁边转了转,"这是不是朕还是太子的时候骑过的那匹?"李文忠上千仔细看了看,"正是呢,陛下,正是陛下骑过的那匹小马!陛下还曾给他取名叫御风呢!"
小皇帝闻言弯了弯眼睛,伸手捋了捋马脖子上雪白的长鬃毛,"竟然长这么大了!"
"要不是这马厩中就你一匹浑身雪白的,朕都不敢认了!"
那名唤御风的马眯着眼,扬起头来让他摸,不时打出一个响鼻。
慕容纾觉得稀奇,"小时候性子那么烈,怎么现在长大了性格这么温驯了?"
李文忠自然解答不了,只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回陛下,这种照夜玉狮子都是这样,年幼时性格顽劣,成年后就温驯了,奴才一直在喂养这些马,这匹马可以说是马厩中最温顺的了!"
慕容纾点了点头。
那柳哥儿见到威仪有加的陛下对自己赞许地点了点头,心底更激动了。
慕容纾又顺了顺御风的毛,突然转过身子,指了指御风旁边那匹通体乌黑的马,只有四个蹄子和一个尾巴尖儿是雪白的,个子也高,看着比御风还要霸气。
"这匹马叫什么?"
"回陛下,这匹马叫踏雪,因四个马蹄通体雪白,就像是踏雪而过沾了雪花一样而得得名。"
说到这里,他声音突然低了些,像是心虚一般,"这是千岁爷的马。"
说完这句话,他心里偷笑,又偷偷瞄了一眼陛下的脸色,等着对方生气。
都知道马厩里只养陛下的马,这千岁爷竟然公然敢把自己骑的马送到马厩里来,这不是要和陛下平起平坐了?这不是对陛下的大不敬了?
陛下贵为一国之君,又怎么能和别人平起平坐呢?
最好生气生的大一点儿,拂袖离开,然后好好罚那个裴確一顿!
只是这样的话,自己就失去和陛下多多交谈的时间,只能给陛下留下一个浅显的印象了。
他观察着陛下的神态,见他不禁没有生气,脸上还竟然多出一抹笑来。
"裴卿的马?朕竟然不知道裴卿也会骑马丨"
他走过去盯着踏雪转了一圈,"等围猎的时候,朕和裴卿说不准就能一块儿纵马驰骋了!"
柳哥儿有一瞬间的诧异,怎么陛下不仅不生气,还隐隐的有些兴奋?
李文忠注意着他的神态,越发地瞧不上对方了。
他面带不善地盯着柳哥儿,意有所指,"千岁爷是武平侯府出身,他父亲裴淮也是马上杀敌无数的人物,战功卓著才被封了侯,接管了兵部。"
"千岁爷自小被熏陶,也难免对骑射之类的有兴趣,哪能是些猫猫狗狗就能比得上的?"
被内涵猫猫狗狗的柳哥儿肺都快气炸了,还不能表现出来。
陛下在这儿,他可得留个好印象。
他起身拍了拍泥,低着头,伸着露出一截白皙纤长的脖子,然后拉了拉自己的衣领,斜对着陛下。
只要陛下能往自己这边看一眼,说不定看到自己这么白.嫩的脖子,就对自己感兴趣了!
他就这么僵着脖子等着,左等右等,等得脖子都酸了,也没见陛下的眼神往他身上放一放......
他心里暗自犯嘀咕,难不成净了身做了太监,对男人的吸引力也会下降了?
可他只是割了前面,又没怎么后面啊?
并且陛下不是喜欢太监的吗?
怎么对自己无动于衷呢?
李文忠被这狐媚子一样的小六子气得双眼冒火,他上前一步将小六子当在后面,"陛下可是要骑御风?奴才帮着给牵出来?"
小皇帝绕着踏雪看了几圈,越看越喜欢,"牵出来这个!"
李文忠看着这高头大马,脸上浮现出难色,"陛下,这踏雪陛下从来没有骑过,看着性子也烈的很一一"
"性子烈!"
小皇帝眼前一亮,"性子烈了好啊!朕最喜欢性子烈的了!"
他摆了摆手,"真男人怎么能欺软怕硬?朕就喜欢知难而上,牵出来!"
废话一一裴確这匹烈马他都降服了,还能降服不了区区一匹小黑马!
李文忠无奈,刚想继续劝上几句,就感觉一阵风从身边刮过,那名叫小六子的狐媚子,"瞍"地一声蹿了过去,到了陛下身边,他做了个娇羞的表情,对着陛下抛了个媚眼儿,"陛下,奴才为您牵马!"
小皇帝见他这个样子,心底不自在得抖了抖。
这小太监怎么奇奇怪怪的?
他赶紧转身朝外走,"牵出去吧。"
"陛下,"李文忠跟着往跑马场过去,"这马如此高大,性子又烈,陛下还是不要纵马驱驰了!"
"朕知道,朕知道,朕就骑着慢慢走两圏!"
到了跑马场,慕容纾顺了顺踏雪脖子上的鬃毛,只见踏雪高傲地俯视着他,一双铜铃大眼睛古井无波,看了他一眼,又翘着鼻子转开了视线。
慕容纾:......
他这是被一匹马给无视了?
这怎么能忍!!!
"扶着朕上去!"
他话音刚落,那柳哥儿就赶忙扶住了陛下的胳膊。
这衣服料子可真好啊!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
要是能被陛下看上带走,以后他也能穿这种衣服,过上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他贪婪的眼神盯着慕容纾的衣服,语气激动又谄媚,"陛下,奴才扶着您!"
慕容纾才不管是谁扶着他,他一心只有身下这匹大黑马!
他坐在马鞍上,紧紧拉住缰绳,身下的踏雪不习惯新的主人,往后一仰脖子就要把人掀下来!
吓得慕容纾紧紧拉住缰绳,身子随着踏雪的动作往后一仰!
那踏雪眼见一招没把身上的人掀翻下来,又开始想要撂蹶子。
"陛下!陛下!危险!快下来吧!"
李文忠急得直拍手心,"快下来吧!"
"朕没事儿!"
慕容纾紧咬牙关,"朕肯定可以!"
李文忠眼间劝不下来他,赶忙差人去叫千岁爷,自己又急急慌慌的跟过来招呼着。
"陛下!陛下!"
慕容纾正一门心思的和这匹不听话的大黑马作斗争呢,一听李文忠咋咋唬唬开始鬼叫,又开始烦了。
他猛地一扯缰绳,"你别说话丨"
谁知使得劲大了些,勒着了这匹马,踏雪吃痛,前蹄子扬起,身子一转,硬生生把缠着小皇帝不放开的柳哥儿踢到了地上。
只见柳哥儿"哎喲"一声,惨叫出声,飞出去丈把远。
他这样一惨叫,硬是把踏雪给惊着了,受惊的马匹不受控制,开始撒了欢儿地疯跑起来。
它猛蹿一步越过栅栏,吓得小皇帝抓着缰绳的手抖了抖,赶紧低下身子,紧紧抓着长长的马鬃,抱住马脖子,以求不要被甩下来,摔的更难看!
眼看着马匹朝跑马场外蹿去,李文忠吓得高呼:"拦住它!"
"保护陛下!"
"快快快!"
他着急的手都哆嗦,恨不能自己能凭空生出十八般武艺来,把陛下给救下来!
那踏雪飞奔到门口,眼间有人在门口堵着他,机灵的一个猛刹,又调转马头飞奔回了跑马场内。
就是可怜了陛下,被它带着来回颠簸,又是疾冲,又是猛停的,差点把早上的饭都给颠出来!
门口赶来的几名侍卫和小太监眼看踏雪又朝跑马场内跑去,连忙舍开堵着的门口,又高呼着"保护陛下"朝里面追去了!
那踏雪不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千里马的好材料,跑了没几个来回突然速度放慢了!
那些人眼见有门儿,更不要命的朝它追来!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那侍卫太监们追的更起劲儿了!
谁料那踏雪放慢着步子,突然高高扬起马头,露出一个极为嘲讽的眼神,嘶呜一声一一马背上的小皇帝暗叫一声不好一一这畜生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安好心昵!
果不其然,它立刻又是一个猛刹,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调转马头,再次朝着门口蹿去一一因为这次,门口终于没人堵着了......
跟着跑前跑后的李文忠看的欲哭无泪,千岁爷的这匹马,怎么那么多鬼心眼子呢!莫不是成精了!踏雪成功蹿出御马苑,见到了更广阔的天地,跑的更是轻快带劲儿了!
小皇帝狼狈的抱着踏雪的脖子,身后跟着一群咋咋唬唬的太监,在宫内的巷道里招摇过市,随着踏雪踢翻东西,又引来其他宫人的惊呼!
他又紧张又害怕。
他毁的肠子都青了......
这辈子就没有这么丢人过......
这叫什么?御马不成反被溜?
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要丟尽了......
啊!!!!
丢死人啦!!!
"陛下一一"被人唤来的裴確远远瞧见在路上疯狂蹿动的踏雪,急得高呼一声,"踏雪!"
可踏雪就像是被关了一个月才放出家门的小孩子,正玩儿到兴头上,哪里还管他!
裴確眼看不好,急着出去,又被身旁的人拉住了袖子,"哥哥,那就是陛下吗?"
"陛下他是在骑马吗?"
裴確哪里有心情回答她,他急得一手扯过自己的衣袖,"颜儿一会儿自己躲远点儿!"
他刚走出去一步,又被拉住了袖子。
眼看踏雪跑的更疯了,裴確心里着急,拧着眉毛侧过脸来,只见裴颜面上怯怯的,眼底全是关切,"哥哥,你要小心啊!"
裴確匆忙应了一声,拽过袖子就朝踏雪的奔过来的方向赶去。
趴在马背上的小皇帝被踏雪疾跑带起来的风吹的睁不开眼睛,恍惚间听见裴確的声音,心底猛的升起两个念头。
要么他幻听了!
要么他又要在裴確面前丢人了!
"陛下!"
他仰起一张脸,眯着眼睛看着前方,果然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只是遥遥的一看,他心底的胆怯就好似遇到了定海神针一般,看到他这颗心就能安定下来了,只要他在,自己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他就像见到老鹰的雏鸟,心底全是委屈,"裴卿......"
他明明脸蛋贴在踏雪的脖子上,声音也小的像蚊蝇一样,可唤出这么一声,他的害怕就好像少了一些。裴確就是他无所不能的神,有他在,自己什么都不用怕。
"陛下一一"
踏雪冲了过去,裴確借机翻身上马,他坐在慕容纾身后,一只胳膊揽住他的腰,一只手顺势从小皇帝手里拿过缰绳。
胸前的人身子不受控制的抖了抖,"裴確......朕怕......"
裴確揽着对方腰际的手收紧,"臣来了,陛下不怕!"
两人身下的踏雪丝毫没有意识到主人牵着他脖子的危险性,依旧撒着欢进行最后的狂欢,他高高的撂起前蹄,无比威风的仰天长叫了一声。
小皇帝手臂离开了马颈,怀中骤然没了依托,吓得又是惊叫一声。
而远在踏雪正前方的裴颜,见到这个情况,悄悄停下了自己走开的步伐。
她像是被吓呆了一样,愣愣的看着前方,挪不动腿脚。
裴確刚稳好怀中的小皇帝,还没收服撒着欢儿的踏雪,就见到自己的妹妹吓得停在了丈把远的前方。
"裴颜!起开!"
他猛地一拉缰绳,踏雪偏离了方向,才没有直直地从裴颜身上踩过去!
踏雪往右边侧了一点儿,但离得太紧了,裴颜躲闪不及,愣是被马蹄一脚踢到了左肩上,倒在了地上
待收服了踏雪,裴確赶紧拉着慕容纾到了裴颜身边。
迟来的侍卫将她团团围住,生怕踏雪再发起疯来冲过来。
裴確走近,人潮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慕容纾的手被裴確紧紧攥着,朝地上的女人步步走来。
这是自那日刺杀以后第一次见到她,那个手持匕首要自己命的刺客,以及,裴確的妹妹......
她跌坐在地上,穿着莲花缠枝纹路的小祅,下面衬一条缂丝如意云纹缎裳,鬓发被风吹散了,素白着一张脸,清丽无双。
踏雪的马蹄重重磕到了她肩头,留下斗大的黒泥印迹,她半架着自己的胳膊,疼的眼里都要滚出来泪花了,还是对着他们两人的方向摇了摇头。
"哥哥,我没事。"
或许不是对着他们两人的方向,她只是对着她的哥哥摇头,说自己没事。
"陛下,陛下!"
李文忠赶过来,紧张地拉着他的袖子上下打量,"怎么样陛下?可有哪里不舒服?"
慕容纾摇了摇头,他闯祸了。
若是摔着自己了还好,如今误伤了裴確的妹妹,裴確刚找到的妹妹......
他又闯祸了。
他垂了垂脑袋,正准备跟着上前去看看那裴颜,忽然手上一松,裴確握着自己的手松开了。
他猛然抬头,看见裴確松开自己的手,大步跨向裴颜的方向而去。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指尖,心底涌起一阵委屈。
他为什么突然放开了自己的手?
他是不是生气了?
小皇帝怔怔地看着裴確蹲下身子,轻轻的抬起了那个裴颜的胳膊......
他的侧脸依旧那么好看,凛冽又冷峭,鼻梁高挺着,深邃的眼睛放的轻柔些,再看向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就会让人沉溺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