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洵玉坐在玫瑰花扶手椅上,端起青瓷茶杯呷了一口茶,道:“我知道。”
千子画翘着二郎腿,也端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不管怎么说好歹今夜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你现在的脸臭的,如丧考妣,让我很受伤啊。”
蓝洵玉揉了揉太阳穴道:“你先去歇歇,让我洗个澡。”
千子画放下茶盏,绕过八仙桌,捏着蓝洵玉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轻声笑道:“夫君,明早我就走了,今夜可以留下来吗?”
蓝洵玉一边饮茶,一边笑道:“留下来做什么?”
千子画长长的波浪卷发垂在蓝洵玉的胸前,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低下头笑,下巴抵着蓝洵玉的左肩膀,笑道:“你说呢?”
蓝洵玉笑着将人推开,站起身,道:“说好的逢场作戏,你不会入戏太深当真了吧?”
千子画脸色变了变,瞬间回复如初,翘着二郎腿,捏着桌子上的玄墨金扇,打开了,摇了摇笑道:“我可不敢往你身上撞,自你从那个什么清浚山回来,像变了一人似的,冷心冷情,手段毒辣,便是花阙在世,也没有你……”
见他面色阴沉,千子画笑着站起身,道:“好,好,我先出去,您老别生气,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蓝洵玉屏退其他人道:“你们也出去。”对门外上房的太监道:“唤容龙,况宇。”
没有人后,蓝洵玉退了湿衣服,坐在浴池里,仰头闭着闭上眼睛,双手伸开放在池子的边沿上,深吸一口气。
萧炎天。
像是战栗一般,身体微微轻颤。
蓝洵玉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玻璃脆玉屏风。
五年不见,更添风韵妖艳。
如果不是一身矜持贵气和冷傲过于显现,真正是一个尤物。
尤其那双狭长的凤眸,像能勾魂一样。
都说娈宠越年轻越好。
为什么他看萧炎天,年龄越大,越显风骚俊流。
蓝洵玉喉结滚动,咽了咽,纾解一阵。
上了岸,擦干后,挑了一件浅绿色长衫,系上腰带,黑色长鞋,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也没有摆驾,撑着油纸伞,到了御书房内。
御书房内容龙,况宇两人正跪等着。
蓝洵玉坐在龙椅上,道:“如何了?”
容龙道:“本来咱们胜券在握,但玉寒山告密反而让我们陷入被动,郑云提前发兵,灭了河涧,溶城和澜城的死士。”
蓝洵玉道:“玉家满门全灭,祖坟扒了,挫骨扬灰。”
容龙,况宇皆神色惊变,俯首道:“陛下请三思。”
蓝洵玉道:“我不是没有给他机会,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停了一会儿,转过头,站起身,负手而立,道:“明天千子画起兵回边沙,插几个眼线在随从中。”
况宇道:“边沙皇不是咱们的盟友吗?况且与陛下有姻亲……”
蓝洵玉看了一眼况宇,况宇低下头不也再言语。
容龙道:“陛下明天何时起兵?”
蓝洵玉道:“不等明天,你现在去准备,点三万立即启程。”
容龙,况宇惊讶道:“外边大雨滂沱,车马难行。”
蓝洵玉道:“非车马,行船。”走到外边,手伸出,道:“现在行船,天明到河涧,如果顺利,能截住萧炎天,如果不顺利,我也有办法抓住他,叫他有来无回,为吾之奴。”
容龙疑惑道:“可是河涧死士已经被郑云杀了,楼云梦也去接应了。”
蓝洵玉伸出手,任屋檐下垂落的水底砸在手心,嗒,嗒,嗒地声音又快又清脆,笑道:“你们不会以为我在河涧只埋了死士?”
容龙,况宇皆面露惊极,也不敢妄自猜测,皆领命而去。
面前的人,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想干什么。
是夜,蓝洵玉带三万人们御驾亲征,从华金渡口行船顺风而下,直逼河涧,天边鱼肚白,兵马驻扎在河涧近郊。
郑云站在河涧城楼上,听到探子来报,连忙报于萧炎天。
萧炎天城楼下的将军休息房内照顾无忧。
昨夜半夜雨,无忧受了风寒。
此刻小脸病容晕红,眯着眼睡觉。
萧炎天开了方子,让角觞抓药熬汤,喝了三次,总好好转,心才慢慢放下来。
坐在床边上抚摸爱子的额头,俯下身,蜻蜓点水在额头上点了一下。
无忧睁开眼,糯米软软叫道:“父皇。”
萧炎天柔声道:“好受些了吗?”
无忧乖巧地点点头,小脸蹭着萧炎天的手掌心。
萧炎天笑着揉了揉他头发,无忧睁大眼睛,琥珀色的透明眸子惊喜道:“父皇该多笑笑,父皇笑的时候可好看了。”
萧炎天笑道:“嗯。”
无忧想了想,犹犹豫豫,张口,又闭口。
萧炎天道:“怎么了?”
无忧皱眉道:“父皇,如果爹一直恨我们,想杀我们怎么办?”拼命不让眼里的水珠落下来,低头道:“如果爹的病一直不好怎么办?”
萧炎天怔了片刻,想说话,却感嗓子沙哑,什么也说不出来。
兜兜转转十年了。
从拜天地到现在,八年。
从对他动心至今,十五年。
追着他从天行山到朝堂,从朝堂到四处流浪,从四处流浪到启封,从启封到巫泽山,从巫泽山到巫蛊山,从巫蛊山到清浚山。
从少年时到而立之年。
他从不曾后悔过,也不曾犹豫过。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假如无论他怎么做,他的玉儿都不会再回来,而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叫花漾的痴迷权势的无情帝王时,他怎么办?
无忧擦掉父亲眼下的泪,抱着萧炎天,头枕着他的肩膀,道:“如果那样,父皇不要伤心,念儿一直爱着父皇,不会离开父皇,也不会让父皇伤心。”
萧炎天抱着儿子,拍着他小小的脊背,道:“如果那样,念儿也不要恨爹好吗?”
无忧道:“为什么?他那么坏。”
萧炎天柔声道:“父皇不想念儿心中充满仇恨,念儿的心可以装江山,装仁慈善良,装百姓,任何喜爱的东西。”
这时,郑云来报。
萧炎天安抚了无忧,走出来,掩上门,道:“什么事?”
郑云递上书信,道:“苗帝派遣使者约陛下阵前一谈。”
萧炎天听闻后,站在城楼上,见不远处锦旗飘飘,方队整齐,展尺牍,见其上曰:
宣文陛下亲启:
日前多有误会,今特来请罪。
若能化干戈为来帛,吾万死不辞。
特此致候,不胜依依。
花漾亲笔。
郑云道:“苗帝诡计多端,陛下不必理会他。”
角殇也道:“他昨日使毒计欲擒拿陛下与太子致云岚国乱,计策不成反失三座城池,今来请罪,必定是诈。”
其他几位将领也纷纷劝阻。
萧炎天站在望阳塔上,向下看,远远地望见一人于万军之前,坐在白马上,锦袍翻飞。
昨夜下了两个一个时辰的大雨,道路泥泞难行。
他带兵从水路来?
如此穷追不舍为什么?
萧炎天想了想也没有理会,下楼揽着无忧歇息。
第二日又传来尺牍,大意一样。
到第三日,天空放晴,道路通行。
萧炎天带着队伍来会蓝洵玉。
两人坐在马背上,军前相对。
蓝洵玉见他金甲着身,头戴金奎,红缨垂落,神态若天神般冷淡,不觉一阵躁热,笑道:“前些日我行有莽撞,对不住陛下,今天特地来赔罪。”
萧炎天冷冷道:“废话免了,你叫我来什么事?”
第211章 设毒计,苗帝擒人,萧炎天被逼佛前起誓为娈
蓝洵玉拿起马鞭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座寺庙,笑道:“这里风大,前面是清光寺,我们不如到寺中一谈。”
萧炎天道:“不必,你若不说,告辞。”
勒住缰绳欲走,蓝洵玉笑道:“陛下还真是不给情面,需知,今日会谈你若不来一定会后悔。”
萧炎天冷眼看着他。
蓝洵玉道:“我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敢连夜追来吗?”嘴角扬起,气定神闲,睃着萧炎天道:“我既然追来,必有后手,你最好还是乖乖下马,与我到寺里会晤。”朝萧炎天抛了眨眨眼,笑道:“来晚了,只怕你哭也哭不出来。”
说完,扬鞭打马朝清光寺奔去。
他身后的众兵将也不跟随。
萧炎天想了想,对郑云道:“你留守这里。”
郑云道:“陛下小心。”
萧炎天跟着蓝洵玉身后。
两人锦袍猎猎,衣袖翻飞。
到了寺庙门口,方丈带着弟子出来相迎。
蓝洵玉脱了披风,扔给方丈,道:“你们出去。”
方丈跪地道:“是。”
转过头,看那人站在门外,笑道:“你不进来?”
萧炎天不知他要干什么。
若是从前,一个眼神,他便知道蓝洵玉在想什么,现在他不确定,也猜不透。
面前的人让他感觉陌生。
萧炎天踏入门槛,见寺庙里打扫的干干净净,连一片落叶也没有,像四合院一样,房子围成一个圈儿。
每一个房间内摆着一尊佛像。
大雄宝殿内是如来佛祖。
手持念珠,眉目慈善,神情肃穆庄严。
佛像下是一张供桌,桌子上摆着紫水晶葡萄。
蓝洵玉入了门内,看了看佛像,转身对萧炎天道:“你不拜一拜?”
萧炎天请了三炷香,撩开衣摆,双手合实,合上眼帘,静默一会儿, 拜了三拜。
站起身时,正见蓝洵玉坐在一张扶手椅上翘着二郎腿,手指灵巧地剥葡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萧炎天淡淡道:“什么事,你说。”
蓝洵玉脚尖踩着佛祖坐下莲花坐台的一瓣莲花片上,头枕着双手,斜靠在座椅上,笑道:“你站在门口,我在这里,距离这么远,我说了,怕你听不清,你靠近来。”
萧炎天眉尖微蹙,转身欲走。
蓝洵玉笑道:“你知道你这种高岭之花很能激起人的摧残欲吗?”
站起身,走到萧炎天身后,笑道:“好歹我们曾经同床共枕,你们云岚人不是常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况且我还给你生了一个孩子,难道让你靠近我说句话这么难吗?”
萧炎天心如刀绞,冷声道:“你一个有家室的人与我说这些不觉羞耻吗?”
蓝洵玉嘴角的弧度向上扬起,剥了个葡萄,塞在嘴里,斜睃着前面的人,笑道:“羞耻?你在皇宫里天天宴请一帮年轻俊俏的文臣武将,李睿渊,李泾河,楼云梦,角殇,郑云,你不觉得羞耻吗?”
“你!”
蓝洵玉笑道:“先别急着生气。”
转过身,面对萧炎天笑道:“天下人谁不知道你喜欢男人?满朝堂一群清一色小白脸,你不动心?”
绕着萧炎天转了圈,端起供桌上的盛葡萄的玉盘,跃坐在桌上,一条腿弓起踩着桌角,一条腿晃晃悠悠,眯着眼,吐了葡萄皮,笑道:“听说每次你生病,李泾河都要到佛堂里抄经,你们君臣关系很好啊。”
萧炎天冷冷道:“若是说这些无聊的事,告辞。”
蓝洵玉一跃从桌子翻身到门外,拦住在萧炎天面前,手伸出如刀劈下来。
萧炎天抬手去挡,脚向上踢。
蓝洵玉侧身翻转避开,抬右腿攻萧炎天下腰。
两人都没有用兵器,一招一式皆近身徒手肉搏。
越打势头越猛,掌风越狠厉。
萧炎天暗暗吃惊。
他的武功。
怎么会?
他不是天生媚骨不宜练武吗?
蓝洵玉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嘴角勾起,手掌如炬,狠厉劈向萧炎天的肩胛骨,笑道:“为了学武,我可吃了不少苦。”向萧炎天抛了个媚眼,露出洁白的贝齿,笑道:“为得是不再被你压。”
萧炎天见他痴缠,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冷声道:“你叫我来到底所为何事?”
蓝洵玉笑道:“自然是为了……”
萧炎天道:“什么?”
“做你!”
萧炎天气极,一边反击,一边冷声道:“你已然娶妻,还能谈笑风生说这些,你!”
“你!”
蓝洵玉出招笑道:“我什么?”
萧炎天怒火攻心,神色如寒冰,冷道:“厚颜无耻!”
蓝洵玉嘴角扬起,眉眼弯弯,黑色的眸子潋滟波澜,眼底却没有半丝笑意,道:“真正厚颜无耻的人是你!一二再,再二三骗我的人是你!当初在巫蛊上,我让你跟我走,你不走,在清浚山,我让你跟我走,你还不走。既然要骗人,就该骗到底,半途而废算什么本事?”
萧炎天不想再纠缠,虚晃一招后,踩着屋檐,转身向外。
蓝洵玉却不放过,跟在后面,瑶子翻身,一脚狠狠踢在萧炎天的膝盖骨上。
萧炎天冷不防,腿麻脚无力,半跪在屋檐上。
蓝洵玉走近前,掐着萧炎天的下巴,笑道:“你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说着,另一支手抓起萧炎天的手腕,两指微凉,探在温热的脉搏上,冷笑道:“当初在玉琼湖我就怀疑你身受重伤,清浚山上你掩饰的很好,大前天晚上你逃跑的时候却气喘吁吁,依照你的功力,不该如此,我便知道你的武功快散完了,要成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