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阳宁雄踞中原大陆一方,赤玄以公主年至及笄,应当回到阳宁孝顺父母为由将她送了回来。
“主上,车马都已备好,这位喜欢吃的糕点也买好了,随时可以上路。”风畔也知道千悦眼下这般状态不宜赶路,可若是延误行程,闵都那边也不好交代。
轩辕澈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信纸攥成了一团。
一个小女孩为了家国大义在异国他乡多年,身为肃亲王,对于去率领文武百官迎接她这件事轩辕澈自然是没意见的,但对于永安公主他只是尊敬和感慨,而对怀中人他却是疼惜与怜爱。
理智告诉他应当立即启程,但情感上他根本不想这样做。
“风畔,除了我这个异姓王,京城里还有两位已经成年封王的皇子,他们都可以去迎接永安,但是我的小月儿只有我。”说罢,轩辕澈便将皱巴巴的信纸放到烛火上烧了。
搭在千悦腰上的手臂突然被拉住了,轩辕澈低头,正好对上千悦的澄澈目光。轩辕澈取下布巾,试了试千悦额头的温度,热度虽然还没完全下去,但已经降下来一些了。
“主人,我们上路吧,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在意我的。”千悦半眯着眼睛,看起来病恹恹的,说起话来都跟羽毛似的绵软无力。
他还是很难受,很想就这么一直瘫软在轩辕澈的怀里,可他也真的很不想拖累轩辕澈。
见轩辕澈还是在犹豫,他把自己的掌心贴在轩辕澈掌中,与他十指相扣,恳求道:“你就答应我吧,我会很快好起来的,保证不会再拖累你了。”
“闭嘴!”轩辕澈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两个字的。
千悦吓得浑身一颤,轩辕澈立刻收敛了阴沉的脸色,一言不发地起身把他整个人用被子裹了抱下楼上了马车。
马车很宽敞,千悦第一次坐这辆马车的时候觉得宽敞真好,不像小马车那么狭小逼仄,而且又铺了毛毯挂着香囊,坐在里面很是舒服。
可现在,他突然希望这辆马车小得只能堪堪坐下两个人,因为现在他被轩辕澈放在了马车最里面的角落,而轩辕澈自己则坐在了靠近车门的位置,与他相距甚远。
他面前是一个灌了热水的暖手炉和满满一食盒的糕点,但离了轩辕澈他就算冷也不想用手炉取暖,更不要说吃糕点了。
“咳咳咳……”千悦难受得厉害,有气无力地靠在板壁上喘息着,原本透亮的眼眸失焦低垂,几乎没有半点光彩。
轩辕澈闻声微微侧过脸又很快转了回去,忍着不肯去看千悦一眼。
他很生气,因为他把千悦当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可那人自己呢?偏偏把自己看得比草都贱!
拖累?呵,他要是真拿他当拖累,废了他武功的那一刻就该一剑刺死他了,哪能留他到今日。
轩辕澈越想越郁闷,心里头憋得慌,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可他宁可自己生闷气,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直接把气撒在千悦身上。
如坐针毡地过了两个时辰,轩辕澈也没等到千悦过来服软,他又忍不住想转头看看千悦,但又怕一回头就对上千悦像边境军营里那样倔强的脸。
那时的千悦就像是坚冰,哪怕被碎成四分五裂,也不肯在炽热面前融化为水,又或者可以比喻成他的残剑,虽体态残缺,但剑意犹在,寒芒不减。
而现在的千悦却好像一只软萌的小兔子,轩辕澈想把他捧在手心里好好爱护,但有时自己的尖牙利爪却会不小心弄伤他。
轩辕澈很是憋屈,灵机一动立时伸手出去抓了只兔子回来,这兔子是之前让泠崖买回来的,千悦喜欢就带着上路了,一笼子搁在车辕上,刚好和赶马的风畔平分了车辕上的小天地。
他没有把兔子抱在怀里,而是放在自己身边,这样兔子就不会被他的背影挡住了。
可惜,他撸了兔子好久,身后还是没有传来一点儿响动。
思量再三,他缓缓抽出了自己的龙渊剑……
第69章 哑巴千悦
寒芒如镜的剑刃出鞘三寸,轩辕澈微微调整位置,剑刃上就映照出了千悦痛苦惨白的脸。
千悦眉头紧皱,嘴唇微张,似乎在艰难喘息着,但这点微弱的呼吸声都湮没在了辘辘车马声中,郁闷的轩辕澈方才一直在逗弄兔子自然没有听到。
收剑入鞘,轩辕澈忙挨到千悦身旁,把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揽进怀里,右手探入锦被中准确无误地抓到了千悦的手腕,凝神诊脉之后轩辕澈稍稍松了一口气,除却风寒并未有其他病症,怀中人表情如此痛苦大抵是做噩梦了。
“冷……”
“什么?”
“好冷……”出于本能千悦伸着脖子往轩辕澈身上拱,尽可能地从他身上汲取温暖。
轩辕澈瞥了一眼旁侧的手炉,它被冷落许久早就失了原本温度,他摆着臭脸很是嫌弃地吐槽:“叫你作,冻死你得了!哼!”
他的身子和嘴好像不是由同一个脑子驱使似的,明明嘴巴毒得厉害,手却很自然地解下了饕餮兽首装饰的腰带,又掏出了身上所有的令牌之类硬物,而后才打开被褥让千悦与自己隔衣相贴。
千悦体质畏寒,尤其是作为末梢的四肢,轩辕澈身为医者自然深谙此道,他把千悦的双手握在手心里,又将那小小的双足夹在了自己小腿肚之间。也是亏得千悦比轩辕澈矮上一截,又小了一圈,如此轩辕澈眼下才可面面俱到地焐着他。
望着那一堆凹凸膈应的物件,轩辕澈不自觉想到了在滨州那时候,有天晚上千悦犯困了靠到他身上,却被他前襟里的令牌硌着了,那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可他却在不经意间记下了,以后大概再也不会忘了吧。
先前被抱进来的小兔子一边翕动着鼻翼觅食一边蹦跶着到车厢外面去了,轩辕澈也不管,反正有风畔那个冤大头收拾。
目送着小兔子离去,轩辕澈把目光收回来的时候又不经意间瞟到了那些小物件和糕点盒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习惯性地记下小东西的喜好,且自然而然地与其亲近的呢?
他是庙堂上的肃亲王,也是京畿守军的将领,军中男儿勾肩搭背实不罕见,可即使是这般程度的亲密他与风畔也不曾有过,而现在,他却就这么把千悦抱在了怀里,不仅如此,他们也曾同床共枕多次,虽然只是躺在一起睡觉,但事实就是他为千悦一次次破例,对千悦的好没有上限,对千悦的包容也没有下限。
他会对千悦言辞严厉,但是当千悦需要的时候,他就会像现在这样抱着他,给他温暖。
轻叹一声,轩辕澈半是宠溺半是无奈道:“小月儿,我好像……越来越在乎你了。”
轩辕澈低下头,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着千悦微烫的额头,蹭了好一会儿千悦的呼吸还是淡淡的,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目光触及千悦的脖颈,他喉结上的吻痕已经减淡许多,最多两三天就会消失。
思及此,吻痕的制造者登时就不高兴了,他的人身上就该带点他的印记!
轩辕澈抬手将千悦的下巴微微抬起,低头吻了上去,将那处痕迹加深,末了还觉得不够,又在他颈侧和脸颊处多造弄了几个才肯罢手。
凝视着千悦白净脸蛋上的红痕,轩辕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可怜睡梦中人被吃了豆腐还不自知。
……
千悦一觉睡到了掌灯时分才醒,映入眼帘的是干净整洁的客房,像是官驿,却和清醒时所在的稍有不同,他迷茫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应当是到了新的官驿。
身体是斜斜倚靠在床上的,背后大抵垫了个柔软的垫子吧。他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几分,然而扫视四周都不见轩辕澈的身影。没有轩辕澈在,住哪儿都一样,他失落得稍稍动了动身子,侧过脸耳朵刚好贴在了“靠垫”左侧,稳健有力的心跳声入耳,千悦懵了一下。
“方才是在找我吗?嗯?”
轩辕澈慵懒的声音自头顶倾泻而下,千悦下意识地想回答,但刚刚张唇又把嘴边的话咽下了,因为——昏睡之前轩辕澈给他的最后两个字是“闭嘴”。
就像轩辕澈自己说的,他只有他。他不想惹他生气,也不敢惹他生气,只好保持沉默。
念着他在病中,轩辕澈没有等来回应也不生气,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命人给你熬了药,先喝药好不好?”
千悦一言不发地点点头,轩辕澈也只当是他病着难受不想说话,便提高了音量让候在外头廊上的侍女拿药去了。
门一开,苦涩的药味瞬间弥漫了整间客房,千悦闻着就觉得反感,下意识地往床里面缩了缩。
轩辕澈轻轻按住他的腰,以免他跑了似的,而后软下语气劝慰道:“良药苦口利于病,乖乖把药喝了就给你吃荷花酥好不好?”
千悦再次点头。
轩辕澈抱着他的细腰,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开心道:“小月儿真乖。”
侍女把放着药碗的托盘举到床边,轩辕澈正要把手从被窝里抽出来,谁知千悦更快一步拿过药碗便仰头直接往自己嗓子里灌。
一口气喝得药碗见了底,千悦将药碗放回了托盘便扶着床柱猛烈咳嗽起来,药碗端上来之前是特意浸了凉水降温过的,不至于太烫,但他喝的太快以致于一些药汁呛到了气管里。
“小月儿!”轩辕澈轻拍他的背部想让他好受一些,又吩咐婢女去倒些温水来给他润润嗓子。
千悦眼泪都被呛出来了,但也只是摆摆手示意不用麻烦了。
而轩辕澈则理解为了他想让自己不要担心,轻抚着他瘦削的背轩辕澈语气不善地数落道:“喝那么快作甚?赶着去见阎王吗?”
千悦终于缓过来,慢慢做直身子垂眸摇了摇头,他只是不想再劳烦轩辕澈喂他喝药了。
他是累赘,但不是残废,他只是想向自己证明自己还没那么无能。
侍女很快端来了一杯温水,轩辕澈如临大敌一般将水接过,关切地问道:“要不要喝点润润嗓子?”
千悦点点头,想伸手去接,但轩辕澈把水杯后撤一段,紧张兮兮道:“就喝一口,不许多了。”
说罢,这才小心翼翼地把杯口贴到了千悦唇边,千悦当真乖乖抿了一小口,没有多喝。
见千悦不再咳嗽,轩辕澈才放下水杯,把他揽进怀里又将被褥往上了一些,把他的肩膀都盖住,免得再次着凉。
“饿不饿?先吃个荷花酥好不好?我还让厨房熬了粥,想尝尝看吗?”
轩辕澈一连抛出三个问题,千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摇头还是点头了,怔怔望着轩辕澈面露难色。
“怎么了?都不想吃吗?那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好不好?”千悦还是不说话,这下轩辕澈真的急了,“是嗓子不舒服吗?来,张嘴,我给你看看好吗?”
千悦又往床里面缩了缩,拼命摇头,澄澈眼眸含着泪,惹人爱怜。
轩辕澈不知所措时,忽而一青衣身影闪现门口,只听哗啦开扇之声,偃月缓缓扇着扇子而后一语道破玄机。
第70章 偃月的骚操作
“昨日不是殿下自己让他闭嘴的嘛。”偃月斜斜倚在门框上,收了扇子双手环抱于胸,他嘴里还叼着根不知道哪来的狗尾巴草,全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
趁千悦还低着头,他右手握拳,大拇指指向门外,示意轩辕澈外面有事须得他亲自定夺。
轩辕澈呆愣半晌,这才命令旁人退下,他方才自然注意到了偃月的小动作,但眼下他更想安抚好他的小月儿。
他轻轻捧起千悦的脸让他与自己四目相对,那双眼眸澄澈且忐忑,倒映出眼前人的英俊脸庞。
“小月儿,知道我为什么让你闭嘴吗?”
千悦点点头又摇摇头,面色很是纠结,他觉得原因是自己说错话惹轩辕澈生气了,可他又不知道自己哪里说的不对,那么究竟算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轩辕澈几乎要被气笑了,他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柔声问道:“那你觉得我对你好吗?”
千悦的眼眸中多了些许光亮,不假思索地重重点头。
轩辕澈忽然凑近,闭上眼在千悦眉心落下一吻,而后与同样闭目的他额头相贴,他感受着轩辕澈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鼻梁上,听他极具蛊惑力的声音入耳:“我想让你开开心心的,小月儿,我不想听你轻贱自己。知道了吗?嗯?”
千悦下意识地点头,刚好同轩辕澈鼻梁相撞,双方吃痛都本能地与彼此拉开了距离。他想说对不起,但最终还是咬着嘴唇一脸担忧地注视着轩辕澈,什么都没说。
“疼不疼呀?”轩辕澈的指腹轻轻在他鼻梁上滑动着,“说句话好不好?”
“我不疼。”
在千悦这里,轩辕澈吃软不吃硬,但对于轩辕澈,千悦是怕了硬的又不敢吃软的。
犹豫许久,千悦终于搂在轩辕澈的脖子,把脑袋枕在他胸膛上,闷声道:“对不起,我总是惹你生气,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讨你欢心……”
轩辕澈听着听着就感觉前襟一片濡湿,他很是无奈地打趣道:“你看看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眼泪还跟雷阵雨似的,说来就来啊。”
他取了帕子为千悦拭干眼泪便听得一阵“咕噜噜”的响动,而后怀中人就很是尴尬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饿了就说嘛,难道我还能少了你一口饭不成?”
千悦舔了舔嘴唇,眼巴巴地盯着轩辕澈怯怯道:“那我可不可以吃一块荷花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