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澈一身黑衣,负手立在阶上,整个人散发着肃杀之气。
安玉泉小心翼翼地避开血水往廊上走去,到轩辕澈身边正欲开口询问,却见几名壮丁推着推车来了。
安玉泉怔怔看着他们的动作,他们把推车停到尸体旁边,两人弯腰把尸体抬起来,还好死不死地翻了个面,这下安玉泉总算是看清楚了,那确实是千悦,脸色惨白,嘴角溢血,胸口处一丝起伏也没有,死透了。
“殿…殿下,这是发生了何事呀?悦公子他怎么会?”
“公子!公子——你死的好惨呐!”千悦的尸体被运出去,甫一过了月洞门便听得外头传来翠荷哭天抢地的叫喊,激得安玉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轩辕澈没有立刻回答安玉泉的问题,而是对着风畔冷冷吩咐道:“去把她的嘴堵上。”
风畔即刻领命退下,很快翠荷的哭喊便消失了。
轩辕澈转身面向安玉泉,解释道:“他潜入本王的书房,意图盗窃闵都兵力布防图,本来想让他供出同伙留个全尸的,没成想竟是个硬骨头,到死都不肯说半个字,还真是不识抬举。”
安玉泉微微抬头仰望着身前满脸云淡风轻的男人,难以置信道:“他可是相伴殿下身畔小半年了,殿下当真不念旧情?”
“这有什么的,死了就死了呗,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嘛。”轩辕澈亲昵地将安玉泉揽进怀里,安玉泉却觉得如坠冰窖。
雷霆雨露均是恩泽,可……千悦再怎么样也是相伴他许久的枕边人啊,他怎么能如此绝情?
倘若他知道真正想要拿到兵力布防图的人是自己……
安玉泉不敢再想下去了,他自以为轩辕澈深情,可堪他在阳宁安身立命保下半生荣华富贵,但这样的人变脸变心不过朝夕之间,相伴他的身畔与卧虎而眠何异?
摆上笑脸,安玉泉柔若无骨地靠进轩辕澈怀里,附和道:“是啊,还有奴家呢~”
走进内室坐下,轩辕澈抱着安玉泉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屏退众人后从袖中取出了一卷封纸交到安玉泉手中。
“这是什么呀?”安玉泉说着正要打开,轩辕澈却把他的手指拢紧,压低声音说道:“是兵力布防图。”
安玉泉诧异万分,轩辕澈便解释道:“这些年想得到它的贼人不胜枚举,本王想着与其日日为了它提心吊胆,倒不如交由你保管,想来那些贼人断然猜不到它会在你这里。”
听到这话,安玉泉甚至怀疑是不是千悦那贱东西死前把自己供出来了,弄得轩辕澈试探自己,若是东西在自己手上丢了定然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但仔细观察着轩辕澈的神色又觉得不像,再说了,公飞翼又没指定说要原件,左右东西到手,抽空誊抄一份不就好了吗?
面露难色地推拒一二,安玉泉终是收下了这份兵力布防图。
暮色将晚,侍女们到房中燃起烛火,安玉泉变了音调魅惑道:“殿下,时辰不早了,我们做点该做的事情吧。”
“好啊~”
得到了轩辕澈的首肯,安玉泉便肆无忌惮地动作起来。
轩辕澈抱着他仰躺到软榻上,趁着安玉泉认真亲吻他脖子的时候抬手在安玉泉脖颈后用力一击,安玉泉顿时昏过去,软软地倒在了他身上。
厌恶地推开安玉泉,轩辕澈整了整衣衫起身离去,稍后自会有人来收拾残局。
……
匆匆沐浴更衣过后,轩辕澈来到地宫。
“王妃,奴婢演得如何啊?像吗?”
“像!像极了!听你那哭声,我都要以为自己魂归西天了呢!”
还没开门就听得里头传来欢声笑语,全然难以想象就在不久前,里头那两人一个“死了”,一个“哭丧”。
千悦也换过衣服了,翠荷正在为他擦洗,轩辕澈推门而入,到千悦身边坐下,自然而然地接手了翠荷的活计。
“说什么晦气话呢,叫孩子听了多不好。”轩辕澈嗔怒着埋怨,但眼眸中的温柔怎么也掩饰不住。
千悦撅起嘴,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才两个多月还没显怀,自然是一片平坦,便嘟囔道:“孩子都还没成形呢,哪里能懂那么多嘛。”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他心里却想着轩辕澈说得有道理,以后这种死不死地话绝对不能说了,要不然让孩子听见确实不好。
轩辕澈拿指头抹了他嘴角的胭脂水,点到他鼻尖上,宠溺道:“就你贫嘴。”
千悦抿唇浅笑,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得意。
看着胆子逐渐变肥的千悦,轩辕澈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在他看来,千悦就该是这样的,把自己放在和他同等的高度上,敢和他玩笑打闹,像寻常夫妻一般。
把千悦擦干净,轩辕澈凑到千悦身上闻了闻,说道:“还是好香呢。”
为了场景看起来逼真,庭院里撒上了新鲜的猪血,但轩辕澈知道的,千悦喜欢干净,所以千悦身上的“血”是胭脂水。
先前庭院中冲天的血腥味,把胭脂水的香味盖过去了,眼下屋内整洁无异味这股子香便显得尤为好闻,尤其还是从千悦身上散发出来的。
千悦看着轩辕澈似乎情动,连忙退到床榻最里面,把自己抱成一团,目光警惕地提醒道:“现在不行,会伤到孩子的。”
轻叹一口气,抿了抿唇,轩辕澈无奈又无辜道:“不能吃,闻闻还不行嘛……”
说起来,轩辕澈也觉得憋屈,方知兔子肉鲜美,转眼之间便不能吃了,偏偏这兔子还要每日在自己面前蹦跶。
明明正是血气方刚少年时,却得学那柳下惠坐怀不乱。
何为望眼欲穿?
大抵就是如此吧。
何谓煎熬?
大抵也是如此吧。
【作者有话说:突然想在番外写轩辕澈一开始就知道千悦真实身份的~那肯定会很甜~哎呀,我好像又给自己挖坑了……】
第150章 渎职入狱
互相坦诚之后,千悦对轩辕澈更加信任,晚间在他身畔也睡得越发沉了。
轩辕澈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总之,千悦被翠荷叫醒的时候发现身畔已经空无一人。
“怎么了?”千悦揉着眼睛,半梦不醒地问道。
翠荷不会平白无故吵醒自己的,这么做必然是出什么事了,坐起身,千悦轻拍脸颊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
“王妃,陛下派人来了。”
翠荷往一旁侧开身,千悦发现她身后站着的居然是莫先生。
当初阳宁皇帝让轩辕澈南下巡查,来传旨的就是他,足见其在阳宁的地位。
莫先生上前,并未行礼,而是面容严肃地说道:“千悦公子,陛下传召,还请即刻更衣随我前去。”
虽然肃王府内轩辕澈的亲信都知道千悦是准王妃了,但莫先生只听宇文天纵的号令,只要赐婚册封的圣旨一日不下,安千悦的王妃身份便一日不作数。
因此,他既不行礼也不以“王妃”为尊称。
“好,大人稍待,我立刻更衣。”
莫先生微微颔首便退了出去,给千悦留下私人空间。
千悦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既是陛下派人来,而风畔没有出现,那么多半是跟轩辕澈有关,而且很可能是不好的事情。
他一刻不敢耽搁,匆匆忙忙套上衣服束好头发便随莫先生前往。
地宫内机关密布,所以他从来不敢乱走,在地宫待着的时间里总是乖乖窝在房间里头,反正他本来就是安静的性子,还有轩辕澈不时前来陪伴,倒也不觉得闷。
随着莫先生走出来,他方才觉得地宫规模甚大。
莫先生走在最前头,他跟在莫先生身后,另有四名暗卫警戒在他四周。这不是肃王府的暗卫,因为他们的衣襟上有一团火焰纹刺绣,这说明他们是直属于阳宁皇室的暗卫。
甬道很长,笔直地走了很久,等大概是快到了的时候,莫先生拐了几个弯,到通道尽头的墙边拧了一下青铜兽首,只听得机关隆隆作响,传出阵阵回音,而后他们的面前便柳暗花明一般出现了一条楼梯。
拾级而上,估摸着楼梯的长度应当还没回到地上,莫先生要带他去的大概是地下的某处,只不过相对于地宫更临近地表而已。
走上最后一级阶梯,千悦抬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几乎呆滞:可怖的刑具挂满了墙壁,一间间的联排牢房根本望不到尽头,霉味、铁锈味、血腥味……乱七八糟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这里是——阳宁天牢!
类似的地方从来没有给千悦留下过好印象,不管是边境军营的地牢、楼船上的暗室还是隆瑞商行小院的地牢。
他只觉得头皮发麻,但还是不得不跟着莫先生走。
目视前方,他根本不敢看铁栅栏之后的犯人,只硬着头皮往前走。
忽然,莫先生停下了。
“陛下,人带到了。”
莫先生躬身行礼,千悦的视线没了遮挡,立时发现宇文天纵近在眼前,连忙下跪行大礼,低头恭敬道:“参见陛下。”
宇文天纵摆摆手,莫先生自觉退到一边,让宇文天纵和千悦面对面。
千悦的额头低得贴到了地上,掌心沁出了细密的冷汗,宇文天纵身居高位多年,不怒自威,尤其在这种地方给人的压迫感更加强烈,又没有轩辕澈相伴,他很害怕。
“平身吧。”宇文天纵的声音不辨喜怒。
“谢陛下。”千悦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头还是低低地垂着,不敢同宇文天纵对视。
侧转身体面向牢房,宇文天纵淡淡道:“看看吧。”
“是。”千悦恭顺应声,缓缓转身往牢房内看去,在看清牢中囚犯的面孔之后千悦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阿……阿澈!”千悦下意识地呼唤,但轩辕澈依旧闭着眼睛没有醒来,他就那么安安静静躺在硬板床上,华贵的亲王冕服已经被单薄的囚衣取代,手腕和脚踝被锁链束缚着,那儿臂粗细的枷锁着实刺痛了千悦的眼睛。
他可是高高在上的肃亲王啊!何时受过这等冷待?
自从那次险些滑胎之后轩辕澈晚上睡在千悦身边都很惊醒,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会醒,现在轩辕澈这个样子绝对不可能是睡着了。
“陛下,陛下,他…他怎么了?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千悦说话磕磕巴巴的,差点咬到舌头。
轩辕澈是他的天,是他的夫君,是他的全世界,眼下轩辕澈昏迷不醒,又身在天牢之内,他是真的慌了。
“身为执掌京畿半数守军的统帅,却对敌国泄露京城兵力布防图,还私藏敌国暗卫,如此行事无异于通敌叛国。”
“不…不……不是的,图是假的,是他设下的圈套啊!”千悦勉力争辩,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轩辕澈会通敌叛国。
“你怎么知道图是假的呢?你看过了吗?分辨得了真伪吗?再者,即便图是假的,他窝藏了你总归是真的吧?况且,他竟还想立你为正妃。”宇文天纵的语气逐渐凌厉,不管是他的话语本身还是话语中夹带的威严都让千悦无力反驳。
是啊,布防图是轩辕澈给的,他甚至看都没看过一眼,焉知真伪与否?而且正如宇文天纵所说,轩辕澈私藏了他——一个西黎暗卫,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他?”千悦声线颤抖,几乎分辨不出他本来的声音。
“叛国大罪,按律当斩,王子与庶民同。”宇文天纵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千悦身上,冷冷道出这一句之后见千悦没什么反应,他又继续道:“祸不及妻儿,况且他还未娶你过门,倘若你肯指正他的罪行,朕可以饶你一命。”
紧紧抓着牢房的铁栅栏,如此千悦才不至于让自己瘫软下去,许久之后他收敛心神,冷静亦决然道:“陛下,千错万错都是千悦一人之过,与轩辕澈无关,至于窝藏敌国暗卫,是我骗了他,他从来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缓缓屈膝跪地,千悦叩首道:“请陛下赐死千悦,饶过轩辕澈。”
【作者有话说:感谢“尘上”“鬼精灵”“善良的女汉子”“望舒”“书友1603362735760”这几位小可爱的月票和推荐票~】
第151章 永不相负
倘若铁证如山,宇文天纵必然也用不上他了,但如今却大费周折地把他叫来这里威逼利诱只为了指正轩辕澈,那么就说明宇文天纵手中并没有切实的证据来证明轩辕澈通敌叛国。
古时有美男,名为高长恭,邙山大捷后威名大震,也因此功高震主,致使君臣相忌,最终遭鸩酒毒杀。
但无论是高长恭还是轩辕澈,他们对家国的忠心都是天地可鉴,但他们的地位和成就都到了足以令帝王忌惮的高度。
通敌叛国不过是借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是缺了点装腔作势的证据。
值此关头,千悦都不得不心惊自己居然想得通透,毕竟跟着轩辕澈在京城待久了难免也沾染到一些阴谋,可他宁愿宇文天纵是真的无意冤枉轩辕澈的。
“那好,就依你。”宇文天纵对莫先生打了个眼色,毒酒很快被暗卫端上来,眼见着千悦就要去拿酒杯,宇文天纵“好心”提醒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若能以我之死护得他周全,死而无憾。”说罢,含笑饮尽杯中酒。
阿澈,你保护了我那么久、那么多次,这回就换我来保护你吧。
倚在牢门边,千悦目光贪恋地望着轩辕澈。他是舍不得死的,尤其现在他的腹中还怀着轩辕澈的孩子,可是他不想轩辕澈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