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微挪,沈宁望向门口,来人却是穿了一身红衣,温润如玉,脸上柔和的笑仿佛融进了欢喜的空气里。
龙景年微微点头示礼,坐在了他们旁边的桌子上,目光仿佛定住了似的,就那么专注的望着那对儿新人拜堂的身影,脸上柔柔的笑意不变。
沈宁眼睛发涩,不忍再看,他将脸埋进了楚烨怀里,闷着声音开口:“阿烨,我哥……以后该怎么办啊?”
楚烨一下一下顺抚着沈宁的发丝,手臂紧了紧,“这样,对他们两个都好。”
倘若沈元齐和龙景年全然不顾,执意在一起,不仅沈相府难做,皇帝那边肯定会想方设法的除了龙景年!
龙景年本就不得皇帝欢心,还几次三番的差点死在龙傲手里,倘若龙景年执意触碰龙傲最厌恶的龙阳之好,怕无言阁阁主再有实力,也没办法瞬间救下龙景年。
最好的办法,就是两个人,斩断这种关系。
已经行礼到夫妻对拜的沈元齐,目光猛地看见宾客中坐着的龙景年。
他那如墨一般青丝随意铺散,肌肤透露着玉般的光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那张脸,一袭白衣时,他温润如玉,柔和的宛如一滩轻水,
可身一袭红衣时,温润如玉湮没,衬显得他妖媚无比,毫无违和的阴美如妖。
沈元齐看着那抹身影,呆愣住了,好像整个世界的阳光都照耀在了龙景年的身上,让他移不开眼。
可是,沈元齐觉得,龙景年那样干净,还是更适合穿一身白衣。
沈元齐婚服下的手紧紧攥着,望着龙景年的眸子隐隐泛起了红,他挣扎了一会儿,终于扭过头,合上了眸子,像一道枷锁,把眼底的缱绻和深爱困住。
龙景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柔和的笑容像是固定的,望着前方新人面对面行着夫妻对拜之礼,他的心,已经变得血肉模糊,钝痛遍布全身何处,像是要把他撕扯成碎片!
龙景年冰冷的手掌按上了心脏的位置,感受不到自己心脏有任何跳动,就像……死了一样……
可为什么,心脏还会那么疼?龙景年指尖颤抖,垂着的红眸里伤痛入骨,他觉得,他肯定病了,该找个太医好好治病才对的。
龙景年一直知道的,他只是不愿意承认,沈哥……现在是属于别人了。
一直在远处的龙武阳,眼底波云诡谲,他站起身,坐到了龙景年身旁,捏着酒杯举到了龙景年眼前,戏谑的声音说道:“怎么,沈将军大婚,三皇弟不高兴?”
龙景年轻笑,掩去眼睛里的情绪,抬起头,一片风轻云淡,丝毫不见任何异常,他道:“怎么会,祁国大将军与晟国公主联姻,自然是让人高兴,皇兄何出此言?”
他虽是落魄,龙武阳却始终防备着他,逸王府周围的暗线不知道有多少,他和沈元齐的事,龙武阳怎么可能不知?
他势力猛涨,对龙武阳已然构成了威胁,可是龙武阳没办法动摇他,现在,不过是来挖苦他而已。
“那就好,本太子不过随口一问,三皇弟可千万别放在心上。”龙武阳举了举酒杯,“三弟,可否赏脸喝一杯?”
看着龙景年拿起酒杯仰头尽数喝下,龙武阳哈哈大笑,道:“好,难得本太子与三皇弟如此开心,今日,本太子定要与三皇弟不醉不归!”
龙景年疲累的很,索性心里也难受,也没拒绝龙武阳的要求,一杯接一杯的烈酒下肚,酒壶空了一壶又一壶。
龙武阳冷笑,他都没想到,他这个皇弟会这样给他面子,他给了龙景年多少酒,龙景年都会全部喝下!
他也知道了,他这个皇弟爱一个男人竟然爱的这样深,真是……恶心。
到时候龙景年酒意上头,做了什么不可控的出格的事,他可真是有些期待。
沈元齐终于拜完了堂,新娘子被丫鬟搀扶着送进了房间,他本不想再看龙景年,他害怕看见龙景年眼底的委屈和对他的爱。
可是,他拗不过心里的叫嚣,还是循着本心望向了龙景年,龙景年的脸色绯红不堪,眼睛里也有着朦胧的醉意,即使这样,他还是在不停地往嘴里灌酒!
沈元齐拧起眉,心底隐隐有怒火腾起,他快步走向龙景年,一把夺过龙景年的酒杯,直接仰头喝进了自己嘴里。
他把龙景年挡在身后,冷然的目光注视着龙武阳,“太子殿下,今日是微臣的婚宴,微臣斗胆,向太子殿下讨要了一杯酒,太子殿下莫怪。”
龙武阳挑眉轻笑,“怎么会怪罪,本太子倒是忘了恭祝沈将军大婚。”
沈元齐无心跟龙武阳说这些违心的客套话,匆匆说了两句,拽着龙景年就走了。
有心观察这边的人,倒是嗅到了一丝不平常的气息,人心揣测,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沈元齐拽着龙景年,到了一处偏僻之地,他把龙景年推进角落,倾身覆了上去,把人牢牢困在了怀里。
沙哑痛苦的声线缓缓响起:“王爷……今日后,求你,忘了我,好不好。”
第150章 很疼
龙景年醉意眸子像是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沉痛,通红的望着他,无声的委屈肆意流露。
他拉着沈元齐的手按到了自己的胸口上,说道:“沈哥,已经融进了心里,该怎么忘记?”
龙景年紧紧的咬住了嘴唇,颤抖的碎音苍白的吐出:“哪有那么容易……说忘就忘……”
沈元齐语塞,温热的指腹轻轻擦拭着龙景年脸上不断滑落的滚烫的泪。
是啊,哪有那么容易说忘就忘,倘若真的那么容易,那不过是一时兴起的玩弄。
“王爷,我说过,你是王爷,不该这样轻易落泪。”沈元齐心间钝痛,仿佛要碎了一般。
龙景年赶紧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睛小心翼翼的揪住沈元齐的衣袖,哽着声音问道:“我不哭,沈哥能别不要我吗?”
能不能别娶那个女人,起码,他能知道,沈哥即使不属于他,也不属于别人。
沈元齐苦笑,“王爷,你我之间……”
你我之间……根本不可能……
这句话像是死死的卡在了喉咙里,望着龙景年委屈伤心的脸,沈元齐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元齐叹了口气,伸出手臂把龙景年狠狠抱进了怀里,力气大的恨不得就这样吧龙景年揉进骨子里。
他的脸也埋进龙景年的颈肩,贪婪的嗅着龙景年身上的气息,两具颤抖的身体紧紧贴合着,像是风雨中互相依偎取暖的亡命之人。
真的……要结束了……
即使沈元齐力气大到把他的骨头都箍的生疼,龙景年也是享受着的。
他紧紧抱着沈元齐的腰身,听着身前人沉闷鼓动的心跳声,心安,却又心碎。
良久,身体的束缚松懈开来,落空感骤然出现,他慌了,耳边也传来沈元齐无力的声音,“我想看到的,一直都是那个温润如玉,淡定温雅的王爷,所以,日后,还请王爷珍重。”
此刻,沈元齐什么都没想,他说了一番这样撕心裂肺的话,捧着龙景年的脸,顺从着本心,他轻轻的,在龙景年的额心落下了一吻。
龙景年一滞,并未对沈元齐这一吻感到高兴,因为他知道,这个吻,代表着,他和沈哥真的彻彻底底成了不可能。
龙景年哭了,却又突然笑了,蓄在眼眶里的泪流了出来,龙景年从容的擦掉,望着沈元齐,风轻云淡的口吻说道:“沈哥,我一直都不会不听沈哥的话,所以,我会听话。”
“沈哥,刚才我喝了很多酒,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府了。”
不等沈元齐说话,龙景年转身迅速离开,狼狈的背影踉跄。
…………
沈宁看着桌子上的食物,没有胃口,只是喝了些清水,楚烨拿出袖口里备着的桃桃花酥,也没能让沈宁有了食欲,
沈宁四处望了望,没有看见沈元齐,龙景年的位子上也是空的,他有些担心,“阿烨,你看见我哥了吗?”
“没有。”楚烨老实回答。
他干嘛要去盯着沈元齐?他盯着他媳妇儿不香吗?
“阿烨,我想去找我哥,我有些担心。”沈宁挣扎着想要跳下去。
楚烨顿时冷了脸,“不行,就乖乖在为夫怀里呆着,你想要找哥,为夫派人去寻就是。”
沈宁不干,瞪着委屈的眸子看着楚烨,“我不,我就要亲自去找我哥。”
他能觉出来,他哥肯定很难过,让旁人去找,还不如让他去。
“不行!”楚烨依旧拒绝。
沈宁咬了咬唇,语气软了下来,“阿烨,我真的担心我哥,你让我去吧。”
楚烨看着对他软磨硬泡的沈宁似乎是要红了眼睛,他才心软了,无奈的抱起沈宁,“那就为夫跟你一起去。”
经历过上一次,楚烨说什么也不肯让沈宁落单,几乎无时无刻他都粘在沈宁身边。
找到沈元齐的时候,沈元齐还在与龙景年分开的地方,他坐在地上,抱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烨,你在拐角这里等我,我自己过去找哥。”沈宁轻轻的道。
楚烨拧起眉,本想着跟沈宁一块过去,可看着沈宁坚决不让他去的样子,他又看了看距离,好像也不是很远,他这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沈宁蹲在沈元齐身旁,轻轻按住了沈元齐的肩膀,小声道:“哥,难过的话……就发一通脾气吧,别这样憋着自己。”
他哥被规矩束缚的太紧,发脾气这样的事,他哥从小就没有资格,难受了只能一味的忍着。
这次,情况不一样,他哥若是还像以往那样憋着,他怕会出事。
沈元齐抬起头,眸子猩红如血,“小宁,如果一开始我不去逸王府道谢,我跟龙景年会不会就不是这样的?”
或者,如果一开始他只是单纯的道谢,不曾与龙景年相处过多,不曾去了解龙景年,他会不会……就不会动了心?
沈元齐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他轻轻吸了口冰冷的空气,指尖指向了心口的位置,破碎的声音挣扎的呜咽,“小宁,这里……为什么……这么疼……”
沈宁看着沈元齐,心脏剧烈收缩着,疼的他根本说不出话,紧紧抓着沈元齐的手,找不回声音。
沈元齐突然抬头望了望天,眸子灰寂,这一刻,沈宁清楚的看见,沈元齐眼睛里所有的亮光都消失了,他莫名的心沉了一下。
沈元齐站了起来,冲沈宁弯着眼角笑了笑,“哥吓坏你了吧小宁?对不起啊,哥已经没事了,前厅还有许多事,哥先过去了。”
沈宁愣愣的看着沈元齐消失的身影,眼睛涩涩的,心堵的发闷。
哥笑了,还说没事了,可是哥,你笑着说没事的时候,眼角能不能不要流着泪,这样,起码他还能信上一分。
楚烨站在拐角,收回余光,如墨的眸子里波光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宁压住心底的苦涩,缓缓转身,目光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远处的一抹青色身影,沈宁脑袋轰的一声,脑海深处那张模糊的脸猛地清晰清晰起来!
“娘亲………”
第151章 羡慕
沈宁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惊喜,他失神的微弱声音呢喃着,脚下不受控制的,朝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回过神的楚烨歪过头,视线所触及之处一片空荡,哪还看得见沈宁的影子。
“宁儿!”楚烨心惊,眸子慌乱。
望着远处的青色身影,与记忆中的身影重合,没错,那就是他的娘亲,叶落!
娘亲……没有死!
人人都说娘亲已经死了,可是他偶然在门外听爹说,扑灭的那场火里抬出来的尸体,并不像是娘亲。
他当时年龄尚小,又伤心欲绝,没有细想,可恢复记忆后,他前前后后回想了一番,那具尸体的身形仔细去看,的确是跟娘亲有点不同,可是尸体被烧的那样惨,有些不一样也是正常,况且,对于怀疑那不是娘亲尸体的父亲,也并不是拿捏确定。
可现在,那张脸,那身影分明就是他娘亲!
沈宁低喘着气息,狂喜在胸腔中炸裂,痴痴的目光锁定着前方的青色身影,沈宁颤抖的声线大喊:“娘亲,我是小宁啊,你等等小宁。”
那抹青色身影顿了一顿,像是要停下脚步,可下一秒,那身影分明跑的更快了!
“娘亲?”沈宁有一瞬的惊愕,随即加快了脚步,可到底是大病初愈,哪经得起这样剧烈活动?
脑海中疼痛剧烈,沈宁捂着额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可依旧不肯停下追逐的步伐。
他很努力了,那抹青色身影到底还是逐渐消失不见。
“娘亲!”沈宁哭着大喊,伸出手想要挽留,脚下不察,被绊倒在地,掌心被粗粝的地面蹭破了皮,地上殷红的血迹沾染。
像是感受不到疼似的,沈宁撑着地面费力的撑起身子,目光死死地望着叶落消失的方向,想要去追,可后颈突然剧烈一痛…………
婚宴上,沈元齐四处应酬宾客的敬酒,来者不拒。
“沈将军恭喜恭喜,抱得美人归,得了知心娘子,可千万别忘了我们这些兄弟才是。”
“是啊是啊,我们几个兄弟,可羡慕死你了。”
“羡慕?是吗?”沈元齐笑着问道,声音有着自嘲的意味。
几个人哄笑打趣儿,却是由心的祝福沈元齐,沈元齐笑的都要合不拢嘴,眼睛弯的也看不见,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沈元齐是开心的。
谁又知道,他开心之下,根本就是痛苦的本质,那颗跳动的心上,残忍的扎满了刀子,每跳动一下,都牵扯到了鲜血淋漓的疼痛,渗疼到了四肢百骸,疼的他恨不得立即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