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沈元齐脑子里唯有这一个念头,心尖疼得好像被利刃剜去了一块,血液不断地滴落下来。
慌乱恐惧也充斥在他的四肢百骸里,肆意冲撞游走,活生生的折磨着他!
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他脑海里一片空白。
那颗本该已经麻木的心脏,却是疼的叫他难以忍受!
做过这样结果的准备,可是真当龙景年站在他面前,用看着陌生人一般的目光看着他时,他又不想龙景年将他忘了。
甚至,内心深处,还有着狂怒,那股怒火被枷锁禁锢着,冲破不开,也不能放开。
若是他再能任性一些,干脆就舍弃了什么将军之名,抛下所有的责任,直接将龙景年抢了,匿进江湖里,两个人就这样消失。
什么皇帝,什么将军,什么职责,通通下地狱去!
可是……终究是痴人说梦……
沈元齐低低的沉笑着,苍白的唇瓣轻扯颤抖着,嘲讽模样显得可怜又可悲。
“忘了好……”沈元齐猩红如血的眸子望着天,硬生生将眼眶中的滚烫逼了回去。
“忘了,就不记得了,就不会烦心,也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沈元齐扶住墙壁,往前走着。
口中还细碎的呢喃着,“我将永远尊敬的王爷,亦是臣永远衷心的皇,本就是该百事无忌,平安喜乐,万事胜意才对!”
“所以……还是忘了好……”
沈元齐走后,一直藏在木柱后的段曦月走了出来,浸着水光的眸子满是委屈。
呆愣了片刻,委屈的神色里,掺杂了几分决然。
她下了决定,一个很是大胆的决定,她留不住沈元齐的心,那……她便不要沈元齐的心了
…………
翌日。
摄政王府倾尽所有兵力,皇帝鼎力相助,整个盛京,极目之处,皆是浩浩荡荡,威风凛凛的士兵!
千万将士之上,楚烨一袭黑色战袍,持戟正坐于烈马之背,泛着寒芒凌冽的一双黑眸乍现着盛怒。
侯明,唐司扶,唐九也皆是一身战袍,身骑烈马于楚烨身后。
而士兵们整装待发,面色严肃的望着他们高高敬仰着神,只待楚烨一声令下。
楚烨垂眸,手心慢慢摊开,呈现在寒冷的空气中的是那块碎裂的玉佩。
眉宇中是令人熟悉的折痕,很深,也很沉痛,眸底,更是无尽的凄凉。
蓦然,楚烨阖上了眸子,似乎是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平定着他心头的怒火,凄凉。
足足半晌之后,他睁开眼,将手心里冰凉的玉佩,极是小心翼翼的放进了衣衫里挨近心口的地方。
宁儿……等我……
再次抬头,脸色傲然,眸子凉的寒骨,骤然一声令下:“出发!”
晌午,沈相府府门口。
沈途红眸,望着面前的沈元齐,喉咙发紧,不断张合的唇,愣是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沈元齐一身戎装,摆明了是要跟随楚烨去攻打晟国,也难怪沈途会伤心难过。
沈宁生死不明,而沈元齐作为沈相府的长子,是要传承香火,亦是他们沈相府唯一的继承人,若是沈元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他是没有脸面去见沈家的列祖列宗的。
“爹,我知道的。”沈元齐面色无波,似乎是僵住了的唇角硬是扯出了一抹不自然的笑意。
“知道就好。”沈途哽着声音说着,双手握着沈元齐的胳膊,眼睛里,有着泪光闪烁,也是极尽不舍。
他本不想去沈元齐去,直言拒绝了沈元齐的要求。
可是,昨晚不知道沈元齐受了什么刺激,像是疯了一般,跪在院子里哀求要去随着楚烨攻打晟国。
看着沈元齐满目疮痍的目光,嘴里一句又一句的求着,他实在执拗不过,只得同意。
如今,他想后悔,也没了机会,只能一再嘱咐沈元齐千万要小心,平安回家。
这时候,段曦月急慌的从府里跑了出来,小脸上,已经有些微微薄汗浸了出来。
她看见沈元齐,直接伸开双臂挡住了沈元齐的去路,坚决道:“元齐哥哥,我不准你去!”
此去万分凶险,她不能让沈元齐涉嫌险!
沈元齐哪里理会段曦月,他宽慰好沈途,推开段曦月正准备离开,却看到,前方停下的一方黄色龙撵。
门帘被两侧的宫人恭敬的撑了开来,从里面缓缓踏出来的,是一袭明黄龙袍的龙景年。
第181章 不干不净
沈途在龙景年出现之时,面色便晦暗了下来,眼睛里流露几分不忍,微微叹了口气,便折身悄然离开了。
相比昨日,龙景年的气色貌似是更好了几分,脸色微微红润,不似前几日那样苍白虚弱。
他唇角勾着温润的笑意,眸子里,是淡漠,望着他的目光,也是那样的疏离和陌生。
沈元齐心尖骤然一空,朦胧窒息的痛感包裹住全身,这一瞬间,他有一种想要转身逃避的冲动!
可是……他不能!他只能慢慢挨着这剜心一般的折磨!
沈元齐脸色微微苍白,垂下眼帘,狼狈的遮住眸子里的情绪,低沉开口:“臣……参见皇上。”
昨日,龙景年登基,碍于摄政王府攻打晟国一事,并未举行声势浩大的登基大典。
而龙景年本人的意思,也是大可不必再举行,他不喜繁杂,如此简单明了,倒也是深得他心。
龙景年抬手示意:“沈将军不必行此大礼。”
“礼不可废。”
沈元齐沉闷的回答,不知怎么的,心间竟是猛地一紧,下意识的,他抬起了头,目光就那样直直的落在了龙景年脸上。
他不知道,心间涌起的恐慌是什么,他很害怕,更多的却是渴望,是迫不及待的渴望着再看一眼龙景年的脸,他总感觉,再不看,他怕是再也不会见到。
沈元齐的目光炙热而又缱绻,含着无尽的哀痛和爱意,那两股情绪疯狂的交织缠杂在一起,仿佛是要把龙景年吞噬干净一般!
而龙景年本舒展的眉心微微皱了皱,淡漠平静的眸子里,似乎是泛起了一丝波澜,像是痛苦的挣扎。
可是,还未等沈元齐捕捉到那一抹情绪,龙景年的眸子里又是恢复了一片平静,仿佛方才的情绪,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幻觉。
韩殷见状,隐隐觉得不安,他紧了紧手心,还是笑着走上了前。
“沈将军,此去一路艰难险阻,沈将军可要好好保重才是,若是成功攻打下晟国,沈将军可就名副其实的是我们祁国威风震震的兵马大将军啊!”
一句又一句的沈将军,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刃划在了身上,不见伤痕,却是鲜血淋漓!
韩殷这何尝不是在提醒他,他只是祁国的将军,与龙景年身份相差千万,该是有些自知之明。
他已经知道了的,为什么,还要这样一遍遍提醒他呢……
沈元齐扯着唇角,极力压制着颤抖的声音,“自然,攻打晟国,定不负皇上期望!”
龙景年眼睛里的陌生,可怕到让他心惊,像是要把他凌迟,这样的痛,不可言说。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抓着龙景年质问,为什么,要这样绝情呢?那样轻易的就服了药,难道,龙景年当真他是无关轻重的么……
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要把他留在逸王府?为什么……又私自悄悄的走进他的心里?
在他意识到,他也是喜欢的时候,又这样把他给忘了?
沈元齐鼻尖猛地一酸,眼底忍不住泛起一抹嘲讽,他明明知道龙景年迫不得已,所以,他现在还在纠结什么?
“皇上……臣告退!”
与龙景年待在一起的一分一秒都像是煎熬,他只想逃离,不管哪里,任何地方都可以。
“等等……”龙景年看见转身欲离开的沈元齐,伸出手,低低的喊了一声。
同时,龙景年伸出的手也触碰到了沈元齐的肩膀。
像是被吓了一跳,沈元齐目光接触到肩膀上即将要落下的修长的指头,一霎时就挣开了龙景年的手。
沈元齐离着龙景年的距离更远了几分,眼睛里带着几分惊慌,却还有几分庆幸。
而龙景年感到掌心的落空,手臂还未反应过来,就那么僵持在半空中,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皇上……臣……”沈元齐猛觉失态,请罪的话堵在口中说不出来。
龙景年顿顿的收回手,将手藏匿进了袖袍之中,脸上,不见丝毫被拒绝的不适,而是那一成不变的温润,只不过,那温润之下,却是有几分破裂!
沈元齐低垂着黯淡无光的眸子,并未瞧见,他满心的庆幸,庆幸龙景年没有碰到他。
他现在……不干不净的,龙景年还是不要触碰到他的好,也免得脏了龙景年。
龙景年脸色微白淡然,轻轻的笑了一声:“沈将军,摄政王一支铁骑骁勇无比,以一敌百,威名可怖远扬,此行,你大可不必前去。”
看着始终不肯抬头看着他的沈元齐,龙景年整个人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雾霭,让人感到丝丝凉意从脚底蹿起,竟是比这寒冬里还要冷上几分。
沈元齐听了,唇角牵扯出一抹苦笑,“多谢皇上,臣的弟弟生死不明,臣实在忧心,所以,此行臣必不可缺,还望皇上成全。”
他何尝不知道楚烨的实力?可是,他执意前去,不光是为了小宁,更是为了他的私心!
因为,他并不想,日日看见将他忘掉的龙景年!这样残忍的事,他不确定他能不能承受得住!
他承认,他并不是什么自制能力很强的人,他也明白,他若是将心底的禁锢释放,他会有多么可怕!
会忤逆犯上,将龙景年囚困起来?还是会狠狠的欺负龙景年,做着禽兽不如的事质问他,为何要如此?
他不知道,可是,不论哪种,都会对龙景年造成伤害。
他不愿!
若是这样,倒不如直接去了战场,省得他日日承受剜心一般的疼!
也好……顺便忘了龙景年。
龙景年愣了愣,突然咬着牙问:“那……此去,沈将军可有把握取胜?”
“皇上,您方才才大肆夸奖了摄政王的铁骑,此去,必然是能胜。”沈元齐有些无奈的声音笑道,言语之间,尽是顺从温和。
但是,他却只对龙景年才有这种温和耐心。
“是啊。”龙景年眉眼弯了弯,眸子里的笑意不达眼底,“此去,必然是能取胜的。”
是了,此去,只能胜,不能败!
第182章 叶落探望沈宁
二人之间沉默了许久,耳边,只有呼啸的冷风声,不经意间,带走了所有人的温度。
寂静沉默,总要有一个人率先打破。
“那……便祝沈将军平安顺遂,凯旋归来。”龙景年释然的口吻说道。
“多谢皇上。”沈元齐梗着喉咙,极是艰难的声音沙哑的吐出。
说话间,沈元齐深吸了口气,他抬起头,猩红的眸子看了一眼龙景年,旋即便转过了身:“臣……去了!”
也只是那匆匆一眼,沈元齐便将人深深的烙进了心底,折过的身影,也是那么决然。
一阵马蹄扬尘,沈元齐携领着众将,往城外的方向,逐渐缩小着身影。
蓦然,一直呆愣着的龙景年像是发了疯,望着沈元齐的背影,声嘶力竭的大吼: “沈将军,朕命令你,必须回朝!”
也不知沈元齐听未听见龙景年的嘶吼,那身影,随着龙景年落下的声音,也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中。
“皇上……您……”
韩殷看着双目猩红痛苦的龙景年,他的一颗心终于沉到了底。
他一直隐隐有着猜测,却一直不确定,如今,到底是明了了。
龙景年……并未喝了那碗药!
又开始下雪了,冷冽的寒风夹杂着冰雪,肆意的吹在人的身上,凉了的,尽是人心。
韩殷没敢去打扰龙景年,只是撑起一柄纸伞,替龙景年遮去了一些风雪。
愣了半晌,龙景年才开口问道:“他会回来的,对不对?”
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即将要失去什么,莫名的闷痛让他有些喘不过来气。
还不等韩殷回答,龙景年已经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回答的道:“肯定会的。”
韩殷喉咙苦涩,说不出只言片语的安慰,他的一番苦心,到底还是浪费了。
龙景年望着沈元齐消失不见踪影的方向,神色落寞,眼底仿佛失了心一般的空寂。
“王爷……为什么……”韩殷看着龙景年这副模样,眼睛微微泛酸。
他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不喝下那碗药?
明知不可能,就这样忘掉,也便没了这份忧愁,何苦这样受着漫长的痛苦?
既然选择留下这份感情,那么,又为什么在沈元齐面前表现的如陌生人一般,这一别,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相见,为何……执意疏离……
韩殷看见,龙景年微微偏过了头,那含着漫天痛苦的神色刺痛了他的心,呼吸蓦然沉痛起来。
这样的神色,他从未看见过,孤寂中的黑暗,没有一丝明亮,沉的让人心惊!
韩殷一时呆愣住。
为什么……
因为……他怕沈哥为难啊……
他的沈哥,肩上是相府未来的担子,是他不能弃之的枷锁。
他害怕,若是强制一意孤行,动了沈哥那规矩的心思,沈哥怕是会背上了叛逆家祖的不孝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