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弦青上一世几次出去,其实都是因为有事才得以下山的,至于每次下山办事都能巧合碰上莫挽真……那就又是另外的问题了。
当下,宗主倒是生龙活虎,见一对问题弟子要结伴出游,当然十分赞同,另外嘛,宗门内门弟子大比,也脱颖而出一位唤作朱水芝的师弟,很是温和良善,聪颖妥帖,可以帮周弦青来协助宗主处理日常琐事。
临行之前,周弦青先是劝慰师尊注意身体,又再劝师叔其实那经书看看也不会怎么样——到底是一份心意,固然看不顺心,倒是也没真的随手丢掉,不过也只是没丢掉而已。
又勉励弟子们练剑,排阵——他实在心有余悸,虽然不想多逼弟子,但是却也觉得需要早做准备,于是早早地就翻出来镇魔,诛魔的剑阵,混合其他一大堆的阵法,让弟子们修行,还说回来校考,他考阵法,莫挽真考剑道,让弟子们的心情顿时从依依不舍变成了痛苦绝望。
周弦青自不必说,他向来追求认真完美,按规办事,阵法这种东西,又是随便错一步就能发生变化的存在,周弦青考阵法,那必然过关很艰难,至于莫挽真,弟子们心中却也更复杂一点——他们都听说过莫挽真的名声,由莫挽真为他们试剑实属是想都不敢想的奢望,但是在经过几次莫挽真的过招之后,这种欢喜就夹杂着痛苦了,因为从来没人能和莫挽真过得了三招。
虽然莫挽真来试剑,总能让人不用提醒也能快速的明白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但是这种喜悦完全抵挡不了莫挽真带来的嘲讽啊!
莫挽真是完全没一丝一毫爱护弱小的自觉,挑飞一个人的剑,便轻飘飘的说;
“不错,脚步很稳,挑水种地够格了。”
“手是断过了?伤好之前,最好还是不要练剑。”
“嗯,看来你是手脚具断,还能举剑,真是励志啊。”
“上山学剑,至少勇气可嘉。”
“有些勇气可以不必有。”
……
诸如此类,莫挽真是过了瘾就扔了竹竿走了,留下一群弟子愁云惨淡,抱头痛哭,倒是空前的团结亲爱了,其他宗门常见因为天赋或者前辈偏爱谁而心生嫌隙的事情在这些弟子中完全不存在。
毕竟在莫挽真眼里,众生平等,都是废材。
因此,当周弦青做出这种决定并说出来的时候,甚至让所有弟子想说——要不大师兄你们还是不要下山游历了,这样也不用回来校考了,可惜只能想象而已,嘤嘤嘤。
不过这正是周弦青想要的效果,他平时听到莫挽真又去折腾这些弟子总是难免气结,及时来抚慰这些弟子,但是他既然要出去,能震慑这群弟子不要偷懒,也不介意利用一下莫挽真。
最后周弦青看着那位双目纯净,欣欣向荣的水芝师弟,心中颇有些难以言喻的感慨,但是他也什么也没说,只是叮嘱他说道;
“你在山上,有事可随时写信告知我,若有要紧之事,便捏碎这血玉即可。”
所谓血玉,内里凝结一缕心头血,千里之外,也有感应,朱水芝小心翼翼的收好血玉,又难免不舍和众弟子送二位师兄下山。
——
进入悬春崖的通道是一条小溪,在周弦青与莫挽真正式乘舟前往悬春崖时,玉凝光派人送了一只木盒过来,那是莫挽真交付给他三两银子做成的剑饰终于做好了。
“这剑饰和剑,相配吗?”
前往悬春崖的小舟之上,莫挽真伸出手来,将那木盒之中的东西取出,是一只过分华美的剑饰,六面六出雪花是主体,上面又点缀璎珞凤羽,美玉黄金,说是一件传世的宝物,也不为过。
这样的物品应该束之高阁,远远欣赏才好,但是悬挂在稀音剑上,华美的剑坠着华美的剑饰,在日光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倒也是相得益彰了。
叫周弦青当真似丝毫看不出来是他给莫挽真的那三两朴实无华的银子。
三两银子重新融合,辅以各项顶尖的装饰,所制而成的雪花剑坠,其价值,甚至于千百个三两银子了,周弦青看不出来,才是正常,任何一个眼睛不瞎的人,都不会把眼前这玩意儿和三两银子联系在一起。
只是莫挽真的这个问题,实在问的太有歧义。
周弦青很有些无言以对,且觉得别扭。
明明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而已,却总感觉这句话好像有什么歧义一样,但是,一定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吧。
周弦青略去心中的异样,回答莫挽真的话;
“华而不实,确实配你。”
作者有话说:
有人已经猜到啦,那就提前在这一章说一下,悬春崖的一些设定是以桃花源记为参考来写的——
?? 悬春桃源·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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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只是不想被打扰吧◎
自古以来,修行剑道者好似总要比其他人朴素简练许多,因此很有一种「穷剑道」的刻板印象,譬如周弦青,几乎从来都是黑白青蓝四色道袍来回换穿,偏他的长相其实很有些昳丽秾华的风格,江湖小道里传言,是讲他「应叹金玉质,藏于败絮中」。
莫挽真却偏偏相反,发冠比女子的发钗还要繁杂,衣袍更是用料上品,绣纹精美,层层叠叠,飘若流云,每每出场,很有一种飘逸风流的气势,是以,虽然没有破境飞升,离地成仙,也是闻仙有剑,运剑似仙。
当下,听到周弦青的评价,莫挽真叹道:
“师兄对我有偏见也就罢了,怎么能连带着贬低云生结海楼的东西,这岂不是叫天下以拥有云生结海楼自制珍品而自豪的人感到恼怒么。”
云生结海楼虽然会去拍卖那些珍贵的藏品,但是楼主自己也会做一些东西拿出来供诸位欣赏或购买,这些东西虽然远远不到天下唯一的地步,却华美珍贵,十分的受人欢迎,比那些藏品,倒也不逊色什么。
但是显然眼前这拜托楼主所制的剑饰,必然是天下独一了。
周弦青呵了一声,说道;
“你果然是故意的。”
莫挽真「嗯?」了一声,觉得这可真是冤枉了;
“这话有失偏颇,我可没讲让他多加装饰,只是帮忙制成剑坠而已,随便找路边巷子,或许一两也用不到啊。”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结果其实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难道作为收罗天下宝物的云生结海楼的楼主,玉凝光真的会去找街边的小店做这样的东西么,岂不是自降身价,让人看扁,尤其拜托他的人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寻常之人,而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天纵奇才。
周弦青再懒得理他,径直划舟,穿过层层桃花林而去。
接下来便是一路偶尔闲聊,他们说不到一起去,每每说不了几句便互相抬杠,然后陷入沉默,而后便是再起一个话题,抬杠,沉默,如此循环,倒是这沿溪而行的路程没那么枯燥漫长了。
那舟行到山穷水尽处,落英缤纷地,眼前便是绵密的高山,再无任何的道路了,这便到了目的地。
周弦青拿出那邀请函,便扔到了空中。
便见了那邀请函在空中化作一点白光,而后只见一瞬间的气流波动,眼前似乎再没有任何的异常了。
但是却也有不同的地方,绵密半山腰上,出现了一道狭窄的裂缝;
所谓的进入悬春崖的邀请函,重要的是上边附着的一个阵法。
这阵法能够与隔绝悬春崖的大阵法镶嵌在一起,开启一个一人通过的小径,阵法开启之后只有杯酒未温的时间,而后通道就关闭,邀请函上的阵法作废。
看着那密不透风的山脉裂开一个小洞,二人也不多说废话,舍舟飞身而去,那裂缝狭窄无比,只容一人通行,岩壁上潺潺流水声不断,鼻息之间闻到的都是清冽水气,走了十几步之后,那通道才开阔起来,显现出天光。
并排行走的时候,莫挽真突然说;
“既然已经与外界了有了联系,知道现在早没洪水了,依然是太平盛世,为什么却还执意要与外界隔离呢。”
为什么?
周弦青随口说:“也许,只是不想被打扰吧。”
有人天生喜欢热闹,也有人不想与人交流,这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上一世那少年被驱逐出悬春崖,心心念念,却还是想回来故土。
莫挽真但笑不语,而当他们真正完全穿过通道之后,莫挽真站在洞口的边缘,看着眼下那一眼望穿的村落,才若有所思的说道:
“固步自封。”
周弦青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山下的房屋是一种简洁粗/暴的风格,只有偶尔几户是大院楼阁,但是也不像外界那般雕梁画柱,悬春崖的时光停滞千百年前,这些年虽然也陆陆续续受到外界的影响,整体风格却很难转变——毕竟这里的人其实也不怎么欢迎外界的人,想改变也不可能,到了这里,就有一种好像回到千百年前的错觉。
有人觉得这种环境是返璞归真,十分向往,自然也有人觉得这种生活是愚昧落后,不思进取。
周弦青冷淡的说:
“所以你不是这里的人。”
讲完这句话,周弦青便率先跳了下去,不再和莫挽真争论这没意义的话题。
这里的人,就算是那个见识过外界繁华的少年,仍然一心想回来这里,而且在流浪许久之后回到悬春崖,也没打算与外界相通。
说起来……现在的徐若锦,应该还在年少无知,兄友弟恭的美梦之中吧。
哦,徐若锦便是那个被兄长迫害,逃出悬春崖,而后又与周弦青一道杀回来复仇的少年。
这又是关于悬春崖内的事情了,悬春崖内以徐氏为长,徐氏秘法却是长棍剑——一种剑鞘外形是棍,内里却是奇怪的三角形的剑,而且,在顶端也是一个凹陷的三角,周弦青第一次见到这种武器的时候,便十分的惊讶,后来才知道,这种东西,是先祖从耕地的器具悟出来的,徐若锦还十分兴致勃勃的为周弦青演示,但是当他用这种剑挖坑一挖一个准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周弦青竟然生出一种淡淡的惆怅——大概没想到还有人的武器竟然是农具啊。
但是这却正是悬春崖的特色,悬春崖内,其实随处可见的也是来往耕作的农人,并非是携刀带剑的江湖人。
周弦青与莫挽真进入到了悬春崖内,一边观察这里人的言行,一边又一路问话到了交易布匹的地方——他们进来这里的身份,就是长期与悬春崖往来布匹生意的兄弟二人,布匹是早两日派人送过来的,当然也是云生结海楼做好的配合,他们轻便而来,只需要过去交易布匹的地方走个过场,让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不会被当做不速之客抓到就行了。
接下来的时间,便可以专心寻找所谓的「春」了——这是临近庆典,悬春崖内也特意为外来交易的人放宽了待在这里的时间,可以等到庆典过后再走。
第23章
◎师兄,你对他似乎很有好感。◎
此次进入悬春崖,除了找所谓的「春」,周弦青心中也想着另外一件事情——他既然比前世提早这么久来悬春崖,也就是说,他能提前见到徐若锦,提前与他告知,注意他心怀鬼胎的兄长。
周弦青心中盘旋这件事情,然而等他想好怎么打听徐氏子弟的事情,一抬起头就看到了,莫挽真认真的盯着自己。
叫周弦青吓了一跳:
“看我做什么?!”
他觉得莫挽真简直有毛病,不知道这三年怎么过得,学会了这样悄无声息出现眼前的坏习惯,真怕哪一天自己被吓死。
莫挽真却不以为意的,甚至还为周弦青这样的反应而感到好笑。
“当然是看师兄你认真的样子了,不知道师兄在想什么这么认真,连我靠近也不知道么。”
“我想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莫挽真弯了弯眼睛,忽然弯腰凑到了周弦青耳边,压低声音,十分诚恳的说:
“师兄,别这么见外嘛,不如说给我听听,也能帮你参谋参谋。”
周弦青:……
说给你听,然后搞破坏么?
他可还记得徐若锦说让他们兄弟决裂更彻底的人,是一个很喜欢笑的外乡剑客,盛冠华服,带着一老一少两个仆人,真要说他做了什么,徐若锦也说不出什么,但是似乎从他露面之后,事情便搞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那不是莫挽真又是谁。
周弦青从徐若锦开口说这个人的存在时,就已经猜到了是谁。
在周弦青看来,天下最喜欢拱火的人除了莫挽真没有之一,仗着自己天赋过人不会被打死,到处煽风点火,还要美其名曰考验世人的真心,不该怨恨,而要感谢他。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普度众生的菩萨呢。
也不知道莫挽真这种喜欢拱火的畸形爱好,究竟是怎么养出来的。
周弦青哼了一声,直接无视了。
周弦青是想找办法去接触徐若锦的。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还没相处什么办法,就先撞上了徐若锦;
是说,他们到了目的地,正在和交接的老板对货闲聊的时候的时候,听到了有人大声喊:“阿叔,可是运送布匹的人来了?”
周弦青觉得耳熟,扭过头去看,就见了还是少年人的徐若锦朝这边跑过来,距离近了,便看到他布满了汗水的脸庞,那是青春年少,热情充沛。
周弦青若有所思的垂眸,不由得有些感慨,果真如此,没有经历事变的徐若锦,和自己想象之中差不多,阳光灿烂,活泼开朗,十分标准一傻白甜,和莫挽真这厮相比,简直是两个极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