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照初几番跳跃落在安全的区域, 一手按着墙壁, 压下心中的异常, 死死的盯着外面那混乱的战局, 在水光与碎草之中,却看不清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白少微亦是一脸震惊, 传承至今的诸道修行,与其说是为了飞升成神,更多不过是为了突破自己,又或者为自身所在名门世家增添一分势力,所谓神魔,那是太久远, 可称之为神话的事情。
既然是神话, 怎可能成为现实。
但是,却是这样鲜明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如何不叫人感到意外呢。
白少微的视线游荡,却发现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无论是周弦青还是莫挽真,神色都太过于平静了。
周弦青仍在回想徐风絮的言语,那说出来的话, 与其讲是解释给徐若锦听,不若说是诛心之论。
诛的是所有人的心。
周弦青亦是明白为何徐若锦上一世对悬春崖下忌惮颇深, 若是上一世也如此, 他家中这般爱恨纠葛在这悬春崖下被完全揭露, 为此存在阴影也不为过,只是,他被逐出悬春崖,而徐风絮成为悬春崖的领导者,那岂不是说——徐若锦的父亲,要死在这里?!
周弦青蓦然眼前一亮,直直的看着洞外发生的一切,他下意识便要出去参战,但是走了几步却又停下,只因为那位鲛人王母挟裹水气铺天盖地而去,那藤蔓花草之上都浸润充足的水气,碎屑自空中簌簌落下,一只权杖横生手中,挡下了徐风絮的疯狂一击。
看起来,鲛人王母的实力,应该是在徐风絮之上,那——为何结果却是那样的结果呢,难道徐若锦的父亲没死,但是,这样岂不是更不通?
周弦青看着他们,一只手握着石壁,总觉得,也许自己忘记了什么,又或者,还有什么关键的线索并未出现。
翻滚的水流已然到了洞口,焦医师探出水面,看向朝洞外飞去的大王母,一脸的焦急。
“大王母!您快回来啊——怎可为区区人族,而耗费您的修为!”
只是他的话显然引不起鲛人王母的丝毫注意,只能引来这洞穴之中无关紧要的几个人的侧目。
潺潺水流声中,有人与他搭话;
“焦医师,还记得我和你说的交易吗?”
焦医师抬头,便看到了莫挽真飘忽的身影,他垂眸一笑,甚是好心情的说;
“不妨和你讲要与你做的交易说的更详细一点,我可以助你请这位王母回去,你只需要告诉我,借你灵台血的人在什么地方就行,是不是十分的划算?”
只需要回答一个问题,就能解决自己现在最苦恼的问题,岂止是划算,简直是送上门做慈善了。
焦药师不得不承认自己有心动,但是——世上真有送上门的好处么,况且,他不信眼前这个人,会是如此好心。
“你会这么好心,让我占便宜吗?”
“说出这样的话,是你觉得自己很了解我?”
莫挽真轻笑一声,又垂眼看向他,倒是耐心的解释了一句;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确实在让你占便宜,原因么,是因为我要问你的问题,是我师兄弟必要要知道的事情,我倒是无所谓用更简单的办法自你身上得知答案,不过我师兄光辉良善,我也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帮师兄维护完美的印象啊。”
“你要做什么,又没和我说过。”
周弦青拉回思绪,看了莫挽真一眼,是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什么事情都要扯上自己;
“也不必拿我当借口行事,再说,你又能用什么办法来说服这位鲛人王母回转海中?”
“用来做交易的事情,说出来还怎么完成交易呢,不过——”
莫挽真,抬起头打量着周弦青的神色,而后恍然大悟一样笑道;
“师兄,你难道在怪我没提前和你商量么,我要做什么,当然是为了尽快完成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啊,师兄你将找春的事情交付给我,我当然要完成,你看,这不是已经近在眼前了么,师兄倘若对我不满意,那我以后每天睡觉前,起床后都和你讲我第二天要做什么,师兄满意吗?”
周弦青:……
他还真不知道,莫挽真挥对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这么上心,而且对眼前的乱局充耳不闻,只关心自己的目的——某种程度上,或许要说一声佩服。
至于他说的后半句话,周弦青想也不想,立刻拒绝这种给自己找罪受的要求。
“免了,我不想英年早聋。”
莫挽真叹出一口气,颇为遗憾的说;
“师兄,你每次都要这样结束,真是不解风情啊。”
周弦青:……
周弦青甚至连反驳的话都懒得讲。
一旁,云照初贴了贴自己的表兄,有些戒备的悄声说;
“表哥,这人不会被夺舍了吧,怎么会有如此怨妇的形象,真叫人胆战心惊。”
白少微按了按他的肩膀,亦悄声说;
“也许这就是他们师兄弟之间独有的沟通方式,你我没必要了解,习惯就好。”
周弦青:……
有时也恨自己为什么能耳听八方,他心烦意乱,心中默念清静经,看着眼前的混战,只当完全没听到身后的议论。
莫挽真等不到周弦青的搭话,百无聊赖,又垂眸看向水中的焦医师,漫不经心的说;
“怎么,你考虑的如何?”
焦医师回过神来,却仍是戒备的看着眼前的人族剑客,他轻缓的摇头,说出自己的决定;
“你放弃吧,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答应过他,不会轻易泄露他的秘密。”
莫挽真轻哼一声,对他这样嘴硬的态度不以为意,漫不经心的说;
“没必要立刻拒绝,你看——外面他们一家人可正是好戏演的最激烈的时候,你修为太低,幻化不出双腿,也出不去洞穴,行动上无法做任何的事情,显然你的意见这位王母也不打算做任何的参考,在等待他们的家事解决之前,你可以用这段时间进行很从容的进行权衡。”
焦医师:……
虽然这是事实,然而这样说出来,却也太过于直白了,让他无法不产生些微的羞愧之情。
莫挽真并不打算逼迫他,不过,却也有提醒;
“这交易永久有效,只是我提醒你一句,你权衡的时间越长,你能得到的效果,会越加糟糕,倘若你要拖到最后一刻来和我做交易,我是无所谓,但是你——就不一定了。”
第53章
◎我在想一件事情◎
焦医师抬起头看着莫挽真, 眼眸微微颤抖,纵然刚才莫挽真在周弦青面前表现的好像是求爱不得的落魄之人,然而他却完全不敢有丝毫的轻忽,甚至——或许以此来反过来嘲讽莫挽真, 竟然也不能做到, 或者准确一点, 是不敢这样做。
他心中摇摆不定,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莫挽真的话, 竟然让他已然有些后悔,只是总不能立刻便换了说辞,于是只能低下头去,沉默着,佯做思考的模样。
而莫挽真显然对做热情的推荐没什么兴趣,讲完这句话, 便不再看他一眼, 而是走到了周弦青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着眼前混乱的战局。
鲛人王母的实力或许在海水之中十分厉害, 然而在人间界,尤其是这遍布了本就为了限制她行动的花草藤蔓之中,能挡下徐风絮致命一击,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手中权杖顷刻化光而散,鲛人王母立刻转过身, 十分关心的看向身后的男人;
“徐郎,仲寅, 你可还好?”
徐风絮见她这迫不及待的关怀, 嗤之以鼻, 剑在手中挽了一道剑花,而后,才凉凉的说道;
“宁愿忍受被草木钻体的痛苦,也要维护他,真是好难得的深情——只是,您是不是要问一句,他要不要你的深情?!”
鲛人王母定神看向眼前之人,却看到一双带着厌倦且躲避她视线的目光,她心中生出不解与怨屈,回应她的却是毫不留情的伸手拨开她的身躯。
“我与你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纠葛,今日死活,也和你无关。”
“徐郎——”
鲛人王母显然生出惊愕,只是徐仲寅——即是徐若锦的父亲并不愿和她再说一句话,便已经越过她去,直面徐风絮;
“你要杀我,是做好了被质疑的准备?”
徐风絮不以为意的嗤笑一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神色带着难以企及的嘲弄;
“需要做什么准备吗?徐若锦失足掉下山崖,作为父亲的你心切来救,结果却也不幸死在崖下,而由我继承位置,成为悬春崖的主人,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况且,无论我名义上的爹是原本悬春崖的领导者,又或者我实际上的父亲是悬春崖的继承者,今日我只不过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兄长——不,应该换我喊你一声小叔,你太高估你在悬春崖的地位,这十八年,你猜我已经将当年之事暗中散布了多少,你之亲信倘若只顾着为你哭灵也就罢了,那么你身后之名仍是为子而亡的伟大父亲,倘若他们有丝毫的质疑,那么整个悬春崖都将知晓你杀兄弃妻,才夺家业的事情。”
见他竟然如此流畅的讲出身后一系列的排布,徐仲寅心惊非常,他只知晓徐风絮肯定不是表面一样病弱无害,却也怎么想不到,他已经有这样深的心机。
他看向那围在一旁,杀意不掩的人,知晓今日自己杀关难过,却也忍不住问;
“你算计这一日,究竟算计了多久?”
“多久——”
徐风絮笑了一下,轻轻敲了两下佩剑,又仰头想了想,说;
“十八年才等来一个可以称之为完美的机会,够久了吗?”
徐仲寅:……
徐仲寅缓缓闭眼,又睁开来,那只是很短的时间,然而他却好像苍老了许多;
“你恨我,或许可算人之常情,我也无可辩驳,然而若锦自小与你一道长大,我虽从来不准,却自小他逆反心重,不知暗下为你辛苦多少,即使惹我生气,也不想你有半点难过!徐风絮!我只问你一句话,难道你竟然无情到了这样的地步,今日要连若锦也一起杀?!”
徐风絮:……
徐风絮顿了一顿,目光飘向徐若锦,后者目光呆滞,早已经大脑混乱一片,此刻他有机会说话,立刻便带着满腔的惊恐与震惊,不解,朝他喊道;
“小叔——我,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吧,这一切,一切……”
他看着徐风絮无动于衷的身姿与表情,看着他平静冷淡的目光,那自欺欺人的话再也说不下去,泪水无声的流出,他低声喃喃,不愿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徐风絮冷笑一声,移开了目光,说道;
“他做的事情,我从未有任何授意,与我何干,你可以闭嘴,若以为这样的话能动摇我心,让你逃过今日,那就大错特错了。”
徐风絮也不再和他多说废话,挥了挥手,身后跟来的侍从便已经扑了上来,他退居身后,看着眼前一家三口相依为命,互相遮掩,来与培养多年的侍从交战,忍不住又觉得好笑;
“真是感人的亲情时刻,死在一起,希望你们到了幽冥之地,也感谢我为你们能够感受到这天伦之乐,贡献一己之力啊。”
徐若锦心神大乱,直到现在他也不相信徐风絮竟然真的要杀自己,他完全凭借着本能去应对那些突如其来的人,却还是忍不住分出神去以眼神质问徐风絮,而徐仲寅要护着自己的儿子,自然不能拼尽全力,况且他又不愿与鲛人王母并肩作战,几次格挡她的回护,已然体力不支,至于鲛人王母——在这对她完全不理,甚至太过压制的地方,也是有心无力了。
眼看被围攻的三人渐落下风,情况不妙,一旁观战之人再无法静静旁观;
“不能眼睁睁的真看着他们死在眼前!”
白少微是心软慈善之人,徐氏恩怨虽然与他无关,只是他从来热血心肠,不可能看着有人在自己眼前生杀死战,立刻便化出剑来,冲了出去,云照初见状,也跟着飞身前去。
周弦青伸出手来,柳痕剑显形,只是剑还未出鞘,却先感到手腕一阵温热——那是有人伸手握了上来,他顺着那抬头望去,便对上了莫挽真含笑的双眸,又听见他贴心询问;
“师兄,你真的对徐若锦这样关心啊,竟然忍不住抽出剑来,难不成也是要准备加入进去,帮他的忙吗?”
周弦青与他对视着,眼中波光流转,余光看着那混乱的战局,又专注的看向眼前之人。
而后,周弦青缓缓的说;
“不,我在想一件事情,关于你的事情。”
莫挽真挑眉,神色有些意外;
“真是难得,我知道师兄果然很在意我,但是,师兄一向口是心非,我早已经习惯,怎么此刻突然又承认自己对我的关心呢,难道是见他们亲友相残,思而广之,觉得还是和我坦诚相待更好,这可真是让师弟我受宠若惊啊。”
第54章
◎以为我在诈你?◎
“如果这也能称之为关心, 你真感到受宠若惊的话——”
周弦青抬起头看向他,神色已然一点点的变的严肃冷峻,手指紧紧的按着剑柄,随时便能抽出剑来,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 死死地盯着莫挽真, 神色之中, 竟然逼出一丝的绝望;
“那么,你告诉我, 你与徐风絮做了什么交易,你问我是否在意徐若锦,我也想问徐风絮究竟答应了你什么,才让你能为他做事,来完成他的计划?”
莫挽真眨了眨眼,仍然带着浅薄的笑意, 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