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太不愧是常年“唱大戏”的,见里正来了,干脆一屁股坐地上,干嚎起来,“苍天可鉴啊!我老婆子做的哪儿点不是为了这小兔崽子好?整天好吃好喝供着,最后还要拿刀来砍我!这就是头白眼狼!”赵老太说着就坐在地上了,“里正啊,你可得给老婆子我做主啊!”
里正在村里这么些年,这赵老太的“不客气”他早就领教过了,现下怎么可能还会信她的鬼话?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儿?!”里正把目光投向柳氏。
“是……是婆婆给和哥儿说了门亲事。”柳氏结结巴巴说道。
“对,是我给他说了门亲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况且还是嫁到镇上去当秀才夫人,怎么不好?”
“好个屁!”沈清在屋里守着清和,听着外边说话,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那秀才都可以当清和的爷爷了!你要是觉得条件好,自己改嫁过去刚好跟那老头子相配,竟然还想祸害我们小哥儿!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天啊!冤枉啊!”赵老太踢踢门口的丈夫,“老头子,有人这么说我,你倒是管不管?”
赵老爹猛地从门框上站起来,李放还以为他要动手打人,连忙把自己媳妇儿护在身后,谁想这老头起身拿了锄头就走。
“这挨千刀的!我怎么就嫁了这么个窝囊废!”赵老太又转身对上里正,一把鼻涕一把泪,“里正,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我呸!你还好意思让别人给你做主!你怎么这么大的脸呢!和哥儿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坏事儿,这辈子要摊上你这么个阿奶!”
沈清气得身子都有些发抖,李放见状赶紧给他抚背顺气,生怕给他气出个好歹来。
“你算哪根葱竟然敢管我老婆子的闲事!”
“行了!都给我住嘴!”里正及时出声。
“你也是,再怎么也不能给和哥儿说这么门亲事啊!”里正叹了口气,不指望大富大贵,可也不能这么糟践孩子不是?
“有什么不好?那秀才有钱的很,不就是大几岁吗?”赵老太一脸不服气。
“什么大几岁?别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你那点鬼心思!赵根宝马上就要赶考了,你那有钱给他当路费?你不就是为了聘礼吗?”沈清一句话就戳破了赵老太的心思。
赵老太撇撇嘴,丝毫不觉得窘迫,反而觉得理所当然,“我把和哥儿养怎么大要点聘礼怎么了?再说现在和哥儿帮帮他叔叔,等根宝以后当了大老爷,一定忘不了他!”
“我呸!你还真是这天底下最不要脸的人!”
“行了行了!李放,赶紧拉着你媳妇!”里正叹了口气,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况且还是别人家的家务事。
“和哥儿这门亲事就罢了吧。”
赵老太一听哪儿肯答应?这可是废了不少功夫才求来的亲事,那胖媒婆可是吃了好几块虾酥呢!最重要的是婚事黄了,根宝的路费咋整?
“里正,我们赵家的家事你可管不着吧?”赵老太小眼睛一转立马不哭也不闹了,反倒摆出一副要关门处理家事的态度。
“你!好!你们赵家的烂事以后别来找我!”里正也是好心,结果被这老婆子一呛,瞬间就恼了。
“里正爷爷,请您再多待一会儿。”
里屋传来脚步声,不过一会,就见清和从屋里出来,人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只是眼睛还有些发红。
沈清见了连忙过去,“和哥儿,你感觉怎那样?身子可还难受?”
清和对沈清笑笑,示意让他放心,继而对里正说道,“我想请您替我做个主。”
赵老太心里一慌,不等她说话,只听清和说道,“请您替我做主拿回爹爹的东西。”
“什么东西?我不知道!”赵老太就连忙否认。
沈清冷笑一声,“当初年哥儿去的时候可是把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东西全都交给了你!”
“给了我就是我的!你们休想把它抢走!”赵老太一副恶狗护食的模样。
“年哥儿是给了你不假,可作为交换条件却是让你好好抚养和哥儿,日后给他找个好人家。”沈清咬牙切齿道。
“我怎么没养他?他吃的,喝的,穿的,住的哪样不是我赵家的东西?再说我不是给他说了门亲事?对方还是个秀才老爷,怎么不好?”赵老太舔着张脸,说着说着还觉得自己委屈了。
“无妨。”清和叹了口气,“本来我顾念着一家人,没有必要走上这一步……唉,沈叔,把当日爹爹留下的信件交给我吧,我明日就去衙门。”
赵老太一听“衙门”两个字,人就有些发慌,“什……什么信件?你就是闹到青天大老爷跟前也没用!”
“恐怕要让您失望了,阿奶!”清和的眼睛含着笑,却从眼底涌动着一股危险,“爹爹早就料到了会有今天,所以留下的信件。是吧,沈叔?”
沈清微微一愣,马上会意,“对!对!年哥儿特意把信交给我保管,怕的就是有这么一天。”
“你……你胡说八道!”赵老太心里也摸不准了,冯年临死前自己就在跟前,哪里有什么书信?肯定是这小兔崽子在框自己!
“你想闹就去闹,看看大老爷有没有空搭理你!”
赵老太说完这句话洋洋得意,却不料赵根宝的房门突然开了。
“娘!你这是要毁了我是仕途吗?”
第六章 温存
赵根宝一脸埋怨地看着赵老太,这种事情怎么能闹到衙门里去呢?以后自己还怎么见人?还怎么有脸去参加乡试?
柳氏也缓过劲儿来了,她把自己这辈子都赌在赵根宝身上了,眼看他就要出人头地了,绝不能让别人把自己的好日子给毁了!
“娘,和哥儿要东西,你给他就是了!万不可因小失大,影响了夫君的前途!”
柳氏赶紧笑脸迎人,“和哥儿,你别生气啊,东西这就给你取来。”
说完,柳氏赶紧询问婆婆东西放哪了。
“哪还有什么东西?若是非要拿,你就把自个儿的嫁妆给他罢了!”
柳氏一听这话就要恼,是你自己拿了人家的东西,怎么好端端要到我头上来了?
“娘子,赶紧拿去啊!”赵根宝赶紧催促。
柳氏这下真的恼了,“凭什么要动我的嫁妆!”
“当初冯年的那点东西不都全给你家当作了聘礼!现在你不拿谁拿?”赵老太深感后悔,当初就不该给儿子娶这个媳妇儿,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不说,还把冯年那点好东西都搭了上去,现在可好,事关根宝的前途,她还不想把东西拿出来!
柳氏自然不甘心把自己的嫁妆拿出来,可事关赵根宝的前途,她不得不松口,“你们等着,我去……”
话还没说完,柳氏突然看到赵老太脖子上的血印,脸上立马出了笑模样,“里正,婆婆是该归还和哥儿东西的,可和哥儿谋杀亲阿奶这件事怎么算?”
柳氏这一提,赵老太马上又来了劲儿,“这小兔崽子刚才是想杀了我呀!里正,你看我脖子上的刀印子!”
赵老太一边说一边把脖子晾给里正看,装模做样道,“明天我就去找知县大老爷给我做主,非把这个小娘皮打得稀巴烂!”
“行了!”里正呵斥了一句,继而跟赵老太说道,“赵家的,你也别揪着和哥儿不放!和哥儿跟你动手还不是因为你做的太过分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和哥儿的毛病!就算闹到衙门去,你也得不到好处!这样吧,你啊,别找和哥儿麻烦,我让和哥儿也不要东西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怎么样?”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赵老太还能说什么?
见对方同意,里正又扭头对清和说道,“和哥儿,这件事儿就算了吧。”
清和自然不满意这个结果,刚要出声反驳,就被一旁的沈清掐了一把胳膊,无奈只好先点头答应。
里正见事情了了,就要离开。李放两口子也不好多待,只是沈清说到底担心清和受委屈,又怕他一会儿又犯病,把人喊了出来又仔细说道了半天。
“沈叔,你放心,刚才是我气急了。”
清和顶着一张蜡黄的小脸,脸上消瘦得很,就是赵老婆子那张脸看上去都比清和的脸圆润些。
“好孩子,你且在忍些日子,今天你阿奶倒是给我提了个醒,你年纪虽说不大,可若是说亲也够了,我这就回去托人给你找个好人家,好从赵家的狼窝里出来!”方才沈清就在心里暗暗盘算,想着让自家兄弟在娘家村里找户靠谱人家,只盼着别让和哥儿受委屈的好。
清和一听这话,连忙推拒,“沈叔,千万别!”
沈清抿嘴一笑,以为这孩子是脸皮薄,害羞了,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心里却想着得抓紧把事情办成,不然这赵老婆子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妖蛾子呢!
清和把沈清两口子送出门外,刚要回屋,空中就又飘起了蒙蒙细雨。
“他应该不会还等在那吧?”清和看着不远处被薄雾笼罩的山喃喃自语。
清和到底还是没忍住又去了山上,结果果然看见那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雨里,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了。
“爹爹!你终于回来啦!”男人看见清和回来,一双灰蒙蒙的眼睛瞬间放光,然后飞速向他跑过来。
“爹爹,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男人颇为自觉地拉着清和的衣角,撒娇道。
清和一瞬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除了沈清一家人,他还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是被人需要的。这种感觉,让他有些贪恋。
“爹爹,爹爹!”男人见清和不搭理自己,脸上有些不高兴,还撅起了嘴巴。
清和这才回过神儿来,雨下得不大,可男人却从头到脚都湿透了,显然他在这里等了自己好久。一思及此,清和心里竟隐隐升出几分愧疚来。
“靠我近些。”
清和刚准备把手里的油纸伞往他那些挪挪,就感觉有个湿热的身子贴上了自己,几乎是下意识的,清和抬腿就是一脚。
只听“哐”地一声,男人摔了个大屁蹲,还刚好跌进了个水洼里。
不等清和道歉,男人就“哇哇”地哭了起来。
“哇哇……爹爹坏……”
看着眼前哭闹不停的男人,清和有些后悔,自己就该狠心点儿,大晚上的上什么山!
此时的赵家,柳氏正在跟赵根宝发难。
“和哥儿今天杀人的时候,你为什么把门锁上?”一想起这事,柳氏就上火,哪个女人不是把自己的丈夫当作天神,可自己家的这个倒好,只管把门锁了管好自己,根本不管你的死活。
“娘子,你误会我了。”赵根宝连忙安抚,“我把门锁上也是为了你好,你想这个家里,和哥儿最恨谁?除了娘不就是我吗?我要是把门开了,让你进来,等会和哥儿冲进来,万一伤了你可怎么办啊?”
说着赵根宝还假意抹了几滴眼泪,“我没想到娘子你竟然是这样想我的,为夫真是心寒啊!”
“夫君,我不是这个意思!”柳氏最后的几分怀疑也被赵根宝的这几滴眼泪给冲没了,“我就是被吓到了!夫君,你相信我!”
赵根宝自然懂得见好就收,见柳氏这般好骗,连忙顺坡而下,“我知道的娘子,我不怪你。”
两人你侬我侬半天,柳氏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夫君,我今天听娘和里正的意思是和哥儿有病?”
赵根宝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发白,好似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夫君?”
“啊!”赵根宝被吓了一跳,缓过劲儿来这才开口说道,“唉,你不知道,冯年死的那天不太平,到了晚上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我刚找了块草席打算把人裹上,和哥儿就回来了……”
赵根宝记得特别清楚,他嫌死人晦气不想动手,可娘说找人还得花钱,他只得咬牙自己干。谁想他刚把草席铺好,门就响了……
“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了,满脸的血哗哗往下流……”
柳氏被吓得一颤,往赵根宝的怀里猛得一扎。
赵根宝拍拍柳氏的背,“别怕,后边没啥……这和哥儿一见冯年的尸体就疯了,在屋里大吵大闹,最后还是我给他来了一棍子这才消停了!”
“夫君,你真好。”柳氏一脸崇拜,让赵根宝颇为得意。其实哪是他给了和哥儿一棍子,分明是和哥儿脚下一滑,把脑袋磕地上磕晕过去了。
“夫君,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没事儿了啊,他醒了跟正常人一样。”
说起这事,赵根宝心里又有些窝火,当初也不知道是哪个碎嘴的说了出去,里正知道后非让请个大夫给那个小兔崽子看病,最后又看出什么了?白费他一贯钱!
“本来都把这档子事儿给忘了,谁能想到他今天又突然发疯了!”赵根宝一脸嫌弃,“我这大哥一家就会给我拖后腿……”
柳氏听得心里一颤,这下和哥儿患疯病是坐实了,平时倒还好说,可若是有一天他突然发疯了要把我杀了可怎么好?不行,必须赶紧把他弄走,越快越好!
第七章 不是爹爹
山洞。
这雨越下越大,洞外的天都给下黑了。
男人愣头愣脑地坐在地上烤火,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里衣,眼睛一个劲儿往洞外的方向看去。
清和打着油纸伞,手里拎着一只野山鸡。下这么大的雨,他本来就是去撞运气,没想到倒真的让他捉到只山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