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那个小哥儿,郑多燕的脑海中又浮现起当日花灯节的盛况。那天她就站在那俩人的身后,看着公子兴致勃勃地猜灯谜,那个小哥儿也笑得开心,他看向公子的眸子里荡漾着的情意却也不像是假的。
“小姐!你不要再犹豫了!你难道真的想要错过这次机会?”春红赶紧说道,“再说公子一看就是京城的世家少爷,就算他以后记起来了家里也不会允许他娶一个小哥儿进门的,或者咱们再退一万步讲,他就算把那个小哥儿给娶回去了,那也只能做个偏房。所以小姐你真的要放弃这唯一一个可以相陪于公子身侧的机会吗?”
郑多燕扪心自问,她自然不想。
从花灯节上的仓促一面,后来在高点铺子的重逢,即使是得知他痴傻了心里也还是有不少遗憾。加之如今看到他神智正常,她如何能说服自己放弃这个人?
房间。
顾景明独自一人坐在床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听身前传来一阵门开的声音,正是郑多燕和春红主仆二人。
“如何?”顾景明不甚在意地问道。
“什么如何?”春红闹不明白,也没有功夫闹明白,“公子,我们小姐刚才是不好意思,不过你可不能因此辜负了我们家小姐呀!”
顾景明并不多言,径自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你的意思是我跟你家小姐……”
顾景明欲言又止,春红赶紧笑着接道,“你跟我家小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之前可是十分爱慕我家小姐的!”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顾景明猛地回头对上春红这张喜气洋洋的面孔,“你家小姐刚才说过跟我只有三面之缘,当然,这一次也在其中。”
男人眸子里透着的冰冷之意寒彻入骨,让春红猛然又回忆起了当日被眼前这个男人压迫的窒息感,一时间竟然让她忘了接下来该说些什么话。
不料这时郑多燕竟然挺身上前红着脸说道,“是,是两次。”
顾景明不作声,示意她接着说。
“第一次是在花灯节,公子当时似乎是伤到了脑袋,有些……有些痴傻,身边跟着……跟着一个坏哥儿,对公子一个劲儿打骂。我……我实在看不过去了就……就说了两句话。”
“后来,后来又在糕饼铺子见过公子一次,公子当日送了我……”说着郑多燕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只翠绿色用草叶编的蚂蚱,“公子当日便说……说……”
见郑多燕说不下去了,春红从一旁跳了出来,“说要娶我们家小姐为妻!”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寂静,良久突然响起一声轻笑。
“你倒是宁愿嫁给一个傻子。”
这句充满笑意的话让郑多燕羞得脸蛋通红,若是眼前这人还是一副痴傻相,说什么自己也不会委身于他的。
“公子……公子怎么能诋毁我们家小姐的心意呢?”春红大声说道,“为了你,我们家小姐可是第一次违抗老爷的命令啊!”
春红这话说的可是不假,郑夫人带着郑多燕本来就是回娘家省亲的,一开始打算正月十五花灯节后回家,不想郑多燕花灯会上看了顾景明一面,从此一心沦陷,说什么都要再多待几天,后来好不容易在糕点铺子又见了一回,却得知他患有痴傻的病症。这回总该乖乖回家了吧?不想她出去游玩的时候又捡到了昏迷的他,这下她是说什么都不肯回去了。
这期间林林总总郑员外不知道寄来了多少封信,可这回他这个乖巧听话的宝贝女儿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时间,最后竟把郑员外逼得亲自来了,这都是后话。
再说顾景明听了春红的话顿时陷入了沉默,一时间郑多燕跟春红更是万分紧张,生怕他看出两人的鬼心思。
良久,只听男人问了一句,“你说我痴傻的时候是跟一个小哥儿待在一起的,他人呢?”
郑多燕主仆两人闻言心里大惊,脸上纷纷露出一股不自在的神情来。
“公子,你找那个坏哥儿干什么?他当初对你可是非打即骂!说不定不当初痴傻也是他在背后捣的鬼呢!”春红赶紧说道。
“如你所言,我得把他找出来,然后把这笔帐跟他算清楚。”
第一百三十四章 踪迹
顾景明最后还是没有见到郑多燕主仆口中的那个劣迹斑斑的小哥儿,只因她们两个说发现自己昏迷的当日在山脚的另一边寻到了那个小哥儿的尸首,想来是自己跟那个小哥儿发生了争执之后两人意外落崖,幸运的是自己没死而他却死了。
这话说给一般人听听倒还可以,只是……
顾景明看看被白布包扎的胳膊,心道若真的是跟个小哥儿发生了争执,自己胳膊上的又怎么会是剑伤?
心里虽然明白,可顾景明并没有挑破。这一来是他看得出郑多燕主仆对自己没有什么恶意,这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儿,他现在身上有伤而且没有落脚之地,现在贸离开肯定会泄露行踪,要是被那人发现,自己恐怕凶多吉少;至于他们口中那个欺凌自己的小哥儿,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之人,以后有缘再见罢……
“咕咕咕咕咕……”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鸽子的叫声,顾景明神色一紧起身打开窗子,一只白鸽径自落在他的掌心。
把纸条从鸽子脚边的竹筒里取下,然后将其展开。
那张冷峻的脸上竟然隐隐出现几分暖意,“不想阴差阳错竟然找到了你,也不枉我此番波折。”
话罢只听“啪叽”一声门响,顾景明神色一紧,赶紧把鸽子放飞,又把窗子关上。至于那张纸条也被他藏到袖子里去了。
郑多燕今天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衣衫,无论是妆容还是头饰都看得出来是精心打扮过的。
“公子,你今天感觉怎么样?”郑多燕羞怯地说道。
不想顾景明却回了一句,“难道郑府的家教就是让你擅自开别人的房门吗?”
郑多燕脸色骤白,方才的红晕已经不知所踪,“我……我……我是太担心公子了,所以……所以一时情急就没有来得及敲门,还请公子原谅。”
看着身前一脸惶恐的女子,顾景明冷哼一声,兀自说道,“我今天想去镇上逛逛。”
不想郑多燕闻言面上一阵惊慌,“公子……公子身子刚好还是不要多出去的好。”
顾景明瞳孔一缩,“你是在命令我?”
“没……没有!”郑多燕惶惶恐恐地连忙说道,“我只是关心公子的身子,料峭春寒,若是贸然出去,我担心公子的伤势会反复。”
闻言,顾景明的神色有些松动,“如此,那就坐马车出去,我不下车,只让车在镇里的大街小巷走上一圈即可。”
“好,我这就吩咐人去准备。”郑多燕心里松了口气。马车也好,只要不让他见到那个小哥儿就好。
马车很快就准备好了,顾景明刚一上车,不想郑多燕也来了。
“公子,我想去镇里买些针线,不知道公子可否捎我一段?”
“这本来就是你家的马车,你自便就好。”
顾景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和疏离,让郑多燕心里不禁生出几分尴尬。
当日她跟春红两人都把话给说尽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们两人已经互许终身,加上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体贴照顾,就算是个傻子也应该明白自己对他的心意罢?可眼前这人每每面对自己时却是无法言尽的疏离感,竟让她觉得比之前他痴傻的时候还要难以接近。
“公……公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关于我俩的关系,不知道你是如何打算的?”
郑多燕“我俩”两个字才刚说出口,就听顾景明轻声吆喝了一句,“在前面的荣安堂停一下。”
“公子!”郑多燕神色大紧。
“无妨,我去拜访一个故人。”顾景明说着就要下车,他之所以从京城不远万里来带这个荒僻之地,为的就是这个人。
荣安堂后堂,钱掌柜一边把地上晾晒的药材捡起来,一边正在感叹清和的命不好,这好不容易就要过上好日子了,不想那个顾景明竟然又失踪了。唉,和哥儿这孩子真是命苦啊!
正在这时,小伙计神色惶恐跑过来道,“掌柜的!掌柜的!”
钱掌柜被吓得身子一抖,差点把手里的药材给掐断了,“什么事儿啊怎么大呼小叫的!我不是跟你说了掌柜的我今天不看病吗?让他们去隔壁医院找大夫吧!”
“不是!掌柜的!是和哥儿,和哥儿夫君来了!”
“和哥儿夫君?顾景明?”钱掌柜神色一紧。
小伙计赶紧点头,“就是他,他在外边等您呢!”
“这小子!没事儿还不赶紧回来,可是让大家白担心了一场!”钱掌柜嘴里埋怨着,可脸上早已经笑开了话,“行了,我这就去见他……对了,你赶紧去山溪村告诉和哥儿这个消息!”
“好嘞掌柜的,我这就去!”
京城,宁远侯府。
“废物!一帮废物!”女人咬牙切齿地说道,她虽然生得婀娜多姿,可此刻脸上却满是凶狠之意,让人有些望而生退。
堂下此时跪着大概十多个黑衣暗卫,为首的一个战战兢兢地低声说道,“夫人不必太过担忧,虽然崖底不见他的尸体,可却有一大滩鲜血,说不定……说不定他的尸体已经被狼叼走吃了……”
“砰!”夫人捡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往地上一摔,屋内立马鸦雀无声。
“当初第一次派你们出去的时候,你们回来就是这样跟我们说的,可结果呢?他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这回你们竟然还有胆子跟我这样说,看来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闻言,堂下十人身子一抖,马上跪趴在地上,大喊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请夫人再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保证一定把他的尸体给您带回来!”
女人的眸子里好像蒙了烟雾一般,“最后一次机会,你们这回若还是办不好,就不用回来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真正的身份
荣安堂内堂。
钱掌柜和顾景明两人相对而站,除此之外,此处并无他人。
“我就说你怎么这么些天不见人影儿,原来是陷进了温柔乡,现在恐怕连回家的道都找不着了吧?”钱掌柜鼻子眼儿里不出好气。方才他一出去就看见顾景明身后跟着的那个粉衣女子,生的是俏丽多姿,就算是放在京城里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容貌,如此心里的火气越加旺盛,直接把顾景明拽到后堂来了。
“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哼,这才不傻了几天竟然都学会沾花惹草了!我可告诉你,和哥儿可不是好欺负的!还有什么要去给和哥儿准备礼物,我看你小子就是找个逃跑的借口罢了!我可告诉你,你既然有胆子在大婚当天逃跑,今天也得有胆子给我站在这儿等着清和来!”钱掌柜气呼呼地看着顾景明,也不知道是多日不见的原因还是怎么,他总觉得这人看上去有些别扭。
正在这时只听这人淡淡说了一句话。
“你认识我?”
闻言钱掌柜怒不可遏,可面前这人脸上的神色并不像是在说假话,加之他这会儿终于纳过闷儿来这人身上的别扭劲儿是怎么回事——一股子让人难以靠近的冷漠疏离之感,之前在顾景明身上分明是看不到这些的,可眼下……
钱掌柜瞥了一眼顾景明仍然被白布包扎着的胳膊,若有所思。
“你过来,我给你把把脉。”
钱掌柜径自拿出脉枕放在桌子上,顾景明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把手伸了出去。
只听钱掌柜眉头微皱,“咦?不对啊,你脑袋里的肿块不是已经没了吗?这怎么又有了?难道……你又失忆了?”
顾景明闻言把手收了回来,道,“不过是段微不足道的记忆而已,没了便没了。我这次过来是有一件事想要问先生,先生可知道孔孝在哪儿?”
钱掌柜神色一紧,“你到底是谁?”
到这里来问孔孝的下落,想来是知道他们二人的关系了,这人果然不简单!
“先生不是说认得我吗?”顾景明的眼中泛起笑意,可这笑意却淡淡地覆在那双眸子的表面,根本没有见底。
“你不是顾景明。”钱掌柜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脸上神色有些异样。
“我是顾景明不假,只是不是你认得的那个顾景明。简单来说就是出了些意外,我把来到这里之后的事情给忘了,不过最后我还是找到了先生,既然这样,这些记忆便也都不重要了。”顾景明顿了顿继续说道,“不知先生有没有听说过顾澜这个名字?”
顾澜?钱掌柜心里一惊,“你是宁远侯世子?”
那人微微颔首,“不错,在下正是宁远侯世子,顾澜顾景明。”
钱掌柜一脸惊愕,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日那个状若五岁小儿的痴傻男子,竟然会是宁远侯世子!
他在京城居住多年,虽然没有见过这位世子,可他的威名却是听说过的。年纪轻轻就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让敌人闻风丧胆,加之其身上的文书才气,俊秀之姿,早已是京城女儿、小哥儿们的梦中夫婿……只是如此之人为何要来打探孔孝的行踪呢?
不想自己的心思似乎已经被对面的年轻人猜透,只听他悉声说道,“父亲临终前,最后为他看病的人是孔孝。”
“世子是怀疑老侯爷去世有疑?怀疑是孔孝……”钱掌柜话说一半看堪堪停止,有些话不必说完,只看那人眸子里闪现的阴狠杀意他便知道自己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