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杀!杀!”
齐兵呐喊着,势如破竹,冲向秦军营地,就在此时……
轰——隆——
秦军营地紧闭的大门,突然像是野兽的大嘴一般敞开,缓缓张开,一点点袒露出营门后面的真相。
一时间,齐兵开始逡巡,竟然有些犹豫,不敢前进。
那缓慢张开的秦军营门之后,赫然打头站着一个身穿黑色朝袍的男人,在众人眼中,不正是大秦万万人之上的秦始皇么?
谁也想不到,其实站在他们面前,淡定自若,稳如泰山的秦皇嬴政,瓤子里却是他们谁也看不起的文弱书生——陈慎之。
陈慎之幽幽一笑,道:“大半夜的,田将军这是……”
田荣没想到“嬴政”会亲自迎在营门,心中咯噔一声,但还是硬着头皮道:“秦狗!你们杀我贵女,人神共诛!今日我齐人便与你们鱼死网破,不死不休!”
“且慢。”陈慎之轻笑道。
“怎么?”田荣冷笑:“怕了?怕的好,那就当下给你田爷爷磕两个响头,我田荣或许饶你不死!”
“大胆!”公子婴立刻踏前一步,“唰——”抽出佩剑,冷眼凝视着田荣,似乎下一刻就要砍掉田荣的舌头。
陈慎之却不生气,毕竟他连五感都没有,生气这种感觉实在太奢侈了,再者说了,他骂的是嬴政,又不是自己个儿,少不得一块肉,为什么要生气呢?
陈慎之悠闲自得的理了理自己黑色的袍子,道:“田将军,你看……这是谁?”
他说着,一挥手,章邯立刻押解着俘虏田横走上前来。
“是将军!”
“田横将军!”
“糟糕了,田横将军落在秦狗手里了!”
齐人将士们立刻认出了田横,如何能认不出来,毕竟田横与他们可谓是朝夕相处,狄县的兵马都是田横负责演练的,田横平日里没什么架子,都是和士兵们吃喝在一起,感情自然不在话下。
田荣眯了眯眼睛,没有立刻说话。
他自然知道秦人会扣押田横,因着他独自离开,并没有带田横一起,秦人当然会扣押田横了。
陈慎之道:“田将军,人质在手,你们可不要轻举妄动啊,立刻退兵,否则……”
“否则什么!?”田荣朗声道:“三弟,你不要怕!二兄素来知道你是我齐人的好儿郎!如今,正是你为齐人捐躯的时候到了!三弟,我等为复齐国,有死而已,别无他想啊!”
田横被五花大绑,额角上暴怒着青筋,使劲挣扎着,听到田荣的话音,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平静……
不,田横何止是平静,他的心里本是滚着热血,然此时此刻,热血突然被兜头的冷水浇灌下来,一时间凉的透彻。
陈慎之“啪啪啪”抚掌,轻笑道:“好啊,好啊,兄弟情深,终究抵不住国家大义啊,田将军,你听见了么?你二兄让你为国捐躯呐。”
田横的眼刀横着看向陈慎之,冷声道:“我乃是齐人,为国捐躯,是我应当做的!你休要挑拨离间!”
陈慎之点点头,道:“好,硬骨头,真真儿是硬骨头,朕喜欢。然……朕偏偏要挑拨离间。”
他说着,转头看向营门之外包围的齐人士兵,朗声道:“田荣你听好了,朕手里有你的三弟作为人质,倘或你们现在不立刻退兵,田横的人头,便会落地,扔出营门,你们自己看着办罢!”
“将军,怎么办呢?!”
“将军!”
一时间,营门外面的齐兵混乱起来,看得出来,田横在军中人气颇高,士兵们都焦急起来。
田荣见这个场面,立刻道:“狗贼!你以为我会被你们蒙骗么?我三弟落在你们手里,不管我军是不是退兵,都只是有死而已,羞得花言巧语!”
田荣是打定主意,不顾田横的死活,转头对士兵们道:“我齐国的好儿郎!秦狗杀我贵女,扣押我齐人将军,此仇此恨,不共戴天,来啊!冲进营中,片甲不留!!”
“片甲不留!片甲不留!”
齐兵呐喊着,蠢蠢欲动,便要开战。
就在此时……
踏踏踏——
是跫音。
脚步声幽幽而来,在这两军的夹缝之中,竟有人闲庭信步的走出来,十足悠闲自在。
“是你?!”
田荣纳罕的睁大眼睛,险些以为看错了人。
来人一身白袍,身子瘦弱,腰身却挺拔,自带一股文人的儒雅,不正是顶着陈慎之躯壳的嬴政么?
嬴政走出来,站在两军之中,田荣看到嬴政,仿佛见鬼了一般,道:“你不是……不是被关……”
“关在牢营中。”嬴政替他说了下去。
嬴政的唇角一挑,道:“你还真是……愚顽。”
“你?!”田荣指着嬴政,冷声道:“田慎之!就是你,伙同秦狗,谋害贵女,你身为齐人,竟然连自己人都杀,何其歹毒!我齐人的好儿郎,眼前这个猘儿,再也不是你们昔日里的幼公子,他不知廉耻,投靠秦狗,人人得而诛之,乃是我齐人之败类!”
嬴政道:“你口口声声,说我谋害贵女,可有证据?”
田荣冷笑:“死到临头,还想诡辩?今日我便斩下你的项上人头,为贵女报仇!!”
“你看看那是谁。”田荣的大刀还没举起来,嬴政已然淡淡的说了一句。
他站在两军的夹缝之中,无比的扎眼,仿佛是两军之中的一只楔子,他淡然的举起手来,众人立刻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
“呵……”田荣应声倒抽一口冷气。
“田、田……”
“是贵女?!”
“真真儿的是贵女!”
“贵女没有死!太好了,贵女没有死!”
竟然是田萝!
田萝被簇拥着,慢慢走过来,她的面色红润,气色也好不得了,哪有一点子中毒的征兆,若说与之前有什么不同,仿佛是……稍微胖了点,更加圆润可爱了。
“怎么、怎么……”可能?田荣见到田萝好端端的,仿佛见鬼了一般,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他分明亲眼看到田萝气息奄奄,只差最后一口气便会归天,怎么突然就好转了过来,仿佛从来没中过毒一般。
是了,从来……未有中毒!
田荣脑袋里“噌”的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抬头怒目着陈慎之与嬴政,道:“你们……是你们……”
田荣的声音气的打飐儿,在风中狂抖,好像随时都会气的脑淤血晕过去。
陈慎之笑眯眯的道:“无错,不管你此时在想什么,八?九不离十。田萝贵女并非真的中毒,而是做做样子,骗你的,怪只怪你……太傻。”
“不可能!我分明看到……”田荣说到这里,立刻住了声,险些说漏了嘴。
陈慎之道:“你分明看到什么?你分明让贵女的贴身侍女去膳房下毒了,对么?你分明看到贵女饮下了毒药,对么?”
田萝的侍女,的确在调理过敏的汤药里动了手脚,她负责每日里给田萝熬药,自然十足方便动手脚。
让田荣意想不到的是,其实陈慎之早就发现了。
那日里膳夫们忙着给难民舍饭,膳房中人手本就少,田萝的侍女这个时候前来熬药,膳房中只剩下陈慎之一人,陈慎之还走开了一会子。
陈慎之笑道:“很方便下毒罢?”
田荣心里头咯噔一声,难道……难道是他们故意的?
陈慎之又道:“田荣啊田荣,说你没见过世面,真真儿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货色。膳房虽人人远之,人人不屑,但实乃重地,但凡军中口粮,上至君王,下至兵士,都要食用膳房的膳食,你以为,膳房中为什么这么巧,唯独留下侍女熬药?”
“是你们故意的?”田荣脱口而出。
田横一脸不可置信:“二兄,真的是你?!”
陈慎之笑道:“你这算是承认了么?大伙儿可都听到了。”
“咳!”嬴政轻咳了一声,低声对陈慎之道:“注意朕的仪态。”
第66章 借你肩膀
田萝不可置信的道:“二叔……陛下与我说的时候, 我还不相信,原真的是你……”
田荣一时间有些慌了,身边的齐兵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这里, 均是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
“不是说贵女被秦狗毒死了么?怎么……”
“难道真的是将军要谋害贵女?”
“可……可将军是贵女的叔父啊!如何可能……”
田荣眼看着军心从高亢到涣散, 立刻大喊着:“秦狗毒计!不要相信, 听我下令!杀——”
田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反正已经准备好了兵马, 没有不打的道理, 他一声令下,陈慎之冷笑一声道:“看来你不怎么聪敏,还不明白自己的境况!朕早已识破了你的诡计,还能由得你胡来不成?”
他说着, 抬起手来,斯时间,“咚咚咚”的敲鼓声大作, 这是进军的标志,四面八方瞬间被呐喊的声音包围,踏踏踏的脚步声快速逼近, 包抄而来。
“是秦军!”
“秦军!?”
“我们被包围了!”
田荣像四周一看,这次夜袭来势汹汹, 且非常迅捷, 他还以为秦人没有准备,没想到思虑谋划的一切满盘皆输,田萝不只是没有死, 秦军还布下了天罗地网, 仿佛专门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一般。
就见到西面大军丞相李斯领兵, 东面大军相邦王绾领军,两面包抄,快速将齐军夹在了正中间,好像一只香喷喷的肉夹馍。
陈慎之笑道:“听好了,田荣蓄意谋害贵女田萝,为的便是激化两地矛盾,如今田荣诡计被识破,若有投降者不杀,冥顽不灵之辈……死活不论。”
“陛下有令,冥顽不灵之辈,死活不论!”
“冥顽不灵之辈,死活不论!”
秦军喊声冲天,加之鼓声,士气大作,反观齐军,从主将田荣,到兵士们,全都慌张无错起来。
田荣眼看着没了退路,额角青筋暴凸,大吼着:“杀!!给我杀,不许投降!不许投降!”
眼下这局面,秦人早有准备,从田萝中毒便开始谋划,陈慎之上演苦肉计,让田荣放松警惕,到现在,田荣可谓已经是一败涂地,他为了夜袭,带来的兵马都是精锐,但数量上绝对不够,秦军安排了天罗地网等着他,如此一来,无异于以卵击石。
田横还被五花大绑着,他一看这境况,满脸的悔恨,这些精锐都是曾经与他们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田荣发狠的鱼死网破,其实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找机会逃跑,田横虽然木讷,但是战事方面他看的一清二楚,看到这一幕,心里仿佛坠入了冰窟,比自己被遗弃还要心寒。
陈慎之悠闲的站在呐喊与厮杀之中,淡淡的道:“田横,你看清楚了,你的二兄便是这样的人,他可以轻易放弃任何一个人。但朕不一样,不若你投诚了朕?你倘或想哭的话,朕广阔的胸怀,随时可以借你靠着哭一哭。”
田横怒目瞪着陈慎之,若不是田横被五花大绑,此时估摸着已然蹦起来咬陈慎之的鼻子了。
“咳!”嬴政使劲咳嗽了一声,道:“皮紧了是也不是?朕不嫌麻烦,帮三弟你解解痒。”
陈慎之低声道:“陛下,这田横雄气威武,胆识过人,若能收服也是一桩妙事,慎之还不是为陛下着想?”
嬴政瞥斜了他一眼,道:“还贫嘴?”
别看嬴政现在是陈慎之的模样,一双温柔的丹凤眼,但刮起人来,那眼神凉飕飕的。
陈慎之笑眯眯的岔开话题,道:“此地混乱,护送贵女先行回营。”
“是,陛下!”
几个士兵护送着田萝往营地走,营地外面厮杀一片,秦军已然将齐军包围,只是时间的问题,几乎是囊中取物,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
田萝有些担心,她倒不是担心田荣,毕竟田荣两次害她,田萝虽然是个单纯的小姑娘,但到底是在贵胄之间长大的,因此看的十足清楚,她心中对齐人已经没有了什么念想,自然也不会失望,也不会担心。
但田萝的确担心,她担心的,可是那个给自己做小馄饨,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十足温柔的“陛下”。
田萝焦急的道:“陛下……”
“无妨。”陈慎之道:“贵女先行回营,朕收拾了残局便可。”
嬴政看着田萝的眼神,隐约感觉到了“头疼”,陈慎之这身子没有头疾,甚至连痛觉也没有,头疾自是不可能复发的,但嬴政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头疼”,陈慎之这小子,天天儿的给朕惹事儿,如今竟给朕惹来一个小女娃儿。
“杀!!”
“别让贼子跑了!”
“冥顽不灵之辈,不论死活!”
“不要后退!”
“不许后退!杀!!给我上!”
“谁也不许后退,后退杀无赦!”
秦军与齐军的大喊声交织在一起,田荣眼睛乱晃,在混乱的交锋中左右冲突,目的很简单,就是想用齐军来“祭天,”自己找机会逃跑。
齐军败势明显,田荣的头盔都被打掉,鬓发凌乱,满目慌张,已然是穷途末路,他脸上一片狠戾,狠呆呆的自言自语:“嬴政!!你这狗贼,不让我活,我就算是死,也会拖着你!”
他说着,一把接下背部的弓箭,猛地搭上长箭,冲着“嬴政”瞄准。
“铮——”
是破空之声,一只冷箭穿越呐喊的人群,快速席卷而来,直冲陈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