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横立刻调遣一队人马,连夜出城去寻,公子婴则是带着一队人马连夜在城中寻找,地毯式的搜索,一个角落也不放过。
二人去搜寻田儋的下落,章邯负责分发粮食,很快分工合作,井然有序。
就在此时,突听夜色被叫嚷声划破,几个尖锐的嗓音穿透露十足,一声叠过一声的穿透进来。
“我要见公子!”
“我们要见公子呀!”
“放我们进去!你知道我么是谁么,大胆,你竟然敢拦着我?”
嬴政蹙起眉头,道:“外面何人喧哗?”
嬴政此时虽不是秦皇的模样,但谁都知道上士可是陛下身边儿的大红人,没人敢得罪他,赵高十足有眼力见儿,道:“快,去看看。”
身边的小寺人连忙跑过去查看情况,很快回来了,道:“回禀陛下,是上士的家眷求见。”
陈慎之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的家眷,岂不是被扣留在田儋手里的那些人么?
说实在的,陈慎之虽然穿成了田慎之,但他实在不清楚自己的家眷到底有什么,此时听见外面乱糟糟的,应该……
人数不少?
府署被接管,田慎之的家眷自然也被放了出来,此时都想要见陈慎之一面儿。
陈慎之道:“让他们进来罢。”
“敬诺,陛下。”赵高立刻去传话。
下一刻,“嘭——”舍门被推开,先是一股子香粉的味道从外飘进来,紧跟着乌央乌央的人从外面涌入,一个个莺莺燕燕,环肥燕瘦,什么模样的人都有,清一色全都是女子。
不不,陈慎之仔细一看,并非全都是女子,只不过全都是女子打扮,这其中有两三个年纪不大的,竟然是女子打扮的男子,这怕是传说中的嬖宠了。
陈慎之喜欢读书,也喜欢读历史书,历史书上记录了许多嬖宠情节,这若是放在现代的小说里,很可能被直接河蟹,河蟹的连一个字儿都不剩下。
很多人觉得古代人比较保守,现代人才开放,其实大错特错了。古代的保守,只限于特定的少数朝代,其实绝大多数的古代朝代十足开放,开放到令现代人咋舌。
便比如这嬖宠。
陈慎之看着眼前的莺莺燕燕,往日里他因着没有五感,应该是感觉不到什么的,如今却觉得十足头疼,恐怕是因着嬴政这身子有头疾的旧根儿,这会子犯病了罢?
别说是陈慎之头疼了,嬴政如今顶着陈慎之的躯壳,按理来说没有五感才对,他莫名也觉得“头疼”!
因着那些莺莺燕燕,此时此刻眼中的公子,分明是嬴政!
“公子!”
“呜呜呜公子,妾好生思念公子!”
“公子,你看妾都瘦了——”
“公子你没事太好了,担心死人家了——”
这些美人们说着,仿佛大军围城,呼啦啦全都冲向嬴政,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还对嬴政动手动脚,有的人拉住嬴政的手,有的人抱住嬴政的腰,有的人则是摸嬴政的脸,两只手都被占着没地方再拉手,竟然有人出此下策,抱着嬴政的大腿哭!
嬴政的武艺虽然高强,但正应了那句话——双拳难敌四手。
嬴政再厉害,也无法一下子突破这般多的人群包围,一瞬间差点被香粉的气息淹没。
想他嬴政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却差点子在这条阴沟里翻船。
“放肆!”嬴政沉声低喝。
“放手!”
“咳咳咳……阿嚏!”
陈慎之挑了挑眉,自己也实属没想到,家眷这么多,看来膳夫上士的粮俸养不起这一大家子啊,自己个的前途堪忧……
嬴政被呛得直打喷嚏,冷飕飕的眼刀好不容易突破人群,冷冷的拍打在陈慎之的脸上,似乎在“恐吓”陈慎之一般。
陈慎之慢条斯理儿的过来解围,道:“各位稍安勿躁,今日夜了,想必各位也乏了,不若这般,让赵高给诸位安排屋舍就寝,休息一夜,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议?”
赵高赶紧领着莺莺燕燕们离开了大堂,安排屋舍给大家下榻去了。
嬴政狠狠松了一口气,使劲掸着蹭到身上的香粉,似乎十足的嫌弃。因着嬴政有头疾的缘故,他并不喜欢香粉的味道,刺激的香料味容易引发头疼,这会子虽然闻不到香味,但这具身子还是会因为刺激而打喷嚏的,让嬴政十足不舒坦。
嬴政的脸黑成了锅底,陈慎之笑眯眯低声道:“陛下,事情都已安排妥当,再过几个时辰便天亮了,不若去歇息一会子?”
嬴政的脸色还是很黑,都不愿意多说话,离开了大堂,准备歇息一会子,静等二人对换回来。
嬴政进了屋舍,本想躺下来睡觉,一睁眼便能变回秦皇,但躺下来怎么也睡不着,不为旁的,正因这嬴政本人有一些洁癖,十足喜爱干净,这身子又是被绑架,又是逃命,一脸的灰土,脏兮兮的,还被田儋打的都是伤口,若不沐浴上药,嬴政怎么也睡不着。
嬴政干脆翻身起来,管医官要了一些伤药,又让寺人打来热汤,准备沐浴上药。
寺人送来热汤,嬴政不需要旁人伺候,让寺人退下去,自己关上门,这才走到屏风后面,解开衣带,将衣袍退下来,然后迈进热汤之中,端坐下来,热水十足解乏,虽嬴政此时感觉不到冷暖,但身子莫名放松,这般坐在热汤之中,竟恢复了一些睡意。
嬴政在热汤中假寐,微微闭着眼目,便在此时,突听“吱……呀——”一声轻响,声音很轻,嬴政闭着双眸,但他十足机警,瞬间察觉到了这一声轻响。
轻微的凉风窜进来,刚才那声音应该是开门的响动,有人未有通传,未经同意,偷偷摸摸的进入了自己的屋舍。
嬴政的脸色立刻凌厉起来,伸手想要抓旁边的布巾,他刚伸手过去,便看到一个人影快速闪进来。
“公子——”
那人甜甜的唤了一声,竟然是陈慎之的家眷!
正是那长相甜美清秀,穿着女装的嬖宠。
对方的嗓音柔柔的,真真儿比姑娘家还要细腻,对嬴政抛了一个媚眼儿,道:“公子,妾伺候公子沐浴罢!”
嬴政的脸色瞬间撂下来,冷声道:“谁让你进来的?”
嬖宠一愣,感觉公子许久未见,怎么比往日里冷淡了许多?板着脸的时候像模像样儿的。
“嘻嘻!”嬖宠还以为公子在与他顽情趣,捂着嘴一串娇笑,道:“公子,怎么还害上羞了呐?人家伺候公子沐浴嘛!”
陈慎之来到嬴政的屋舍门前,便听到里面传来意料之中,毫不意外的对话声。
嬖宠:“公子,咱们鸳鸯浴呀!”
嬴政:“站在那里别动。”
嬖宠:“公子,人家给公子搓背嘛!”
嬴政:“放肆!”
嬖宠:“公子的顽法好新鲜呐,不是应该公子强抢人家嘛?怎么搞的好像妾对公子用强似的。”
嬴政:“……”
陈慎之差点子没笑出声来,“吱呀——”一声推开舍门,“咳咳!”使劲咳嗽了两声。
“呀!”嬖宠惊叫一声,没想到有人前来。
屋舍里,灯火昏黄暗昧,暧昧的摇曳着,就是在这样夜深人静,月黑风高的夜色中,嬴政赤着身站在热汤之中,死死拽着手中的布巾,那嬖宠拽着另外一段布巾,二人仿佛在拔河,谁也不肯相让。
陈慎之忍着笑意,端起君王的架子,道:“朕打扰你们了?”
“不不不,没有没有,拜见陛下!”嬖宠赶紧作礼。
陈慎之笑眯眯的道:“这位美人儿,朕有事儿与你家公子促膝长谈,不知美人儿可否先将你家公子借给朕一晚?”
嬖宠眼珠子乱转,目光在嬴政身上滚了好几下,又滚到陈慎之身上,来来回回的看,随后似乎明白了什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了然且识时务的捂着嘴一笑,道:“陛下,公子,你们忙着,若是有需要,唤上妾一起也是好的,陛下您可不知道,妾那是……”
陈慎之还是保持着亲和的微笑,不等嬖宠说完,直接打断,淡定道:“下次罢。”
“是——陛下。”嬖宠得到了陛下的“允诺”,欢天喜地的便走了,也没有过多纠缠。
嬴政:“……”
第84章 老手中的老手
嬖宠很快便离开了, 屋舍中只剩下嬴政和陈慎之二人。
陈慎之走进来,反手关上舍门,笑眯眯的道:“陛下,慎之半夜巴巴的赶来解围救驾, 是不是应该有什么赏赐?”
“赏赐?”嬴政冷笑一声, 嫌弃的看了看被嬖宠拽过的布巾, 他方才在沐浴, 还未擦身。
嬴政没有立刻回答陈慎之的问题, 对陈慎之道:“把那边干净的布巾给朕递过来。”
陈慎之挑了挑眉, 从旁边的屏风上将一条干净的布巾抽下来,递给嬴政。
嬴政见他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多加了一句:“转过去。”
陈慎之理直气壮的问:“慎之自己个儿的身子,为何不能看?”
嬴政“嘶”了一声, 凉飕飕的盯着陈慎之,陈慎之只好点头道:“那慎之在案边等着陛下促膝长谈。”
嬴政:“……”最近这小子,愈发的无法无天了起来。
嬴政匆忙擦干身子, 套上换洗的衣裳,绕过屏风,便看到了陈慎之, 陈慎之“衣冠楚楚”的坐在案几边,不说话的时候, 还真有那么回事儿。
嬴政走过去, 陈慎之变戏法一般,从宽袖中拿出几瓶伤药来,道:“陛下还未上药罢?”
嬴政道:“朕自己来便可。”
陈慎之摇头道:“好几处伤口都在背上, 陛下如何自己上药, 可不要因着这具身子不是陛下的, 便不好好儿上药。”
嬴政感觉自己说不过他,左右也是陈慎之的身子,便让他自己上药。
陈慎之动作麻利的给“自己的身子”上药,一面又道:“陛下不想给慎之点赏赐么?”
嬴政没好气的道:“方才救驾的赏赐?你若没有这么多不三不四的嬖宠,也不需得救驾。”
陈慎之心想,这不三不四的家眷,可不是自己个儿能左右的,还不是田慎之这个“前辈”留下来的,自己也没有法子,哪知道拖家带口,这么一大家子,是万没想到的。
陈慎之道:“陛下,便算是这次救驾不该赏赐,那城门口之下,慎之可是立下大功的,合该有些赏赐了罢?”
无论陈慎之顶着嬴政的皮囊,还是本就是陈慎之,在外人眼中,陈慎之此次都立下了大功。若没有膳夫上士打开狄县大门,秦军不可能不费一兵一卒,不流一滴血便开进狄县,可谓是功不可没。
旁人不知道的是,其实打开狄县大门之人,是秦皇嬴政本尊才对。便算是如此,陈慎之此次也立了大功,若没有陈慎之果断发兵,秦军也不知几日才能拿下狄县。
陈慎之挪了挪位置,靠近一些嬴政,两个人的膝盖头真的差点碰在一起,变成真真正正的促膝长谈。
嬴政嫌弃的看了一眼陈慎之,但并没有向后错。
陈慎之探头过来,低声道:“陛下,慎之如此头功一件,难道不该赏赐么?如今只是一个膳夫上士,实在说不过去罢?再者说了,陛下您也看到了,慎之如此多的家眷,单单凭借膳夫上士的粮俸,怎么养得起这般多人?往后都要揭不开锅了。”
嬴政心中哂笑一声,果然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趋炎附势,便是连陈慎之也一样,说到底,陈慎之还是要讨赏,还是想要扒着朕向上爬。
不等嬴政思量完毕,便听陈慎之笑眯眯的道:“陛下怎么也要给慎之升一升官,嗯……主膳大夫如何?”
嬴政一愣,方才哂笑的心思全都被打断了,奇怪的看向陈慎之,道:“你立此大功,只是想要升主膳中大夫?这朝廷中如此多的官衔,你偏偏要直升主膳中大夫?”
陈慎之笑眯眯的点头,一点子磕巴也不打。
要知道主膳中大夫,虽然官阶是中大夫,看起来头衔不小,又是膳房的总管事儿,但到底是膳房的官员,说句大白话儿,在其他“正经”下大夫眼里,都看不起膳房的,觉得他们是下等的奴隶。
陈慎之主动请缨的这个官职,油水不大,活计又多,还被人看不起,徒有一个中大夫的名头,实在吃力不讨好,但凡宫中举办个燕饮,还要忙的晕头转向,通俗的讲,就是还要加班。
嬴政再次询问:“你只要晋升主膳中大夫?这朝廷中这么多头衔,按你这次的功劳,大可以挑选旁的,朕也无法不应允于你。”
陈慎之一笑,夜色已然深了,他的笑容在昏黄的烛火之下,显得暗昧不明,着实让嬴政捉摸不定。
陈慎之道:“主膳中大夫,可是膳房里的头头儿,膳夫们一辈子梦寐以求的事情,便是晋升主膳中大夫,慎之小小一个上士,连下大夫都没做过,直升中大夫,还是前齐国的公子,这可是天大的恩赐,难道不显得陛下仁恩浩荡么?”
话虽如此,让陈慎之解释过后,好似这主膳中大夫比相邦还要厉害呢?
嬴政眯着眼目等着陈慎之的后话,陈慎之继续道:“再者说了,主膳中大夫也是中大夫,粮俸够多,足够养得起慎之的这帮子家眷,逢年过节宫中又要举办燕饮,总得有加班费罢?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加班费……
虽嬴政不知加班费是什么,但不难理解,毕竟当时已然有“班”这个字眼,加班的意思很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