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之外, 没有其他人愿意在夏天烤火,花知乐离得远远的,两只眼睛不住的上下打量云缓:“说吧, 那个人是谁。”
云缓咳嗽一声:“什么人?没有人。”
他的衣物被露水打得潮湿, 温暖的火苗很快便将衣物烤干,身上变得干燥温暖之后,云缓给自己倒一杯花茶慢慢喝着。
花知乐可不信云缓的说辞。
大家一起当朋友这么多年了,互相都很了解。花知乐他们几个每有一个相好的, 都会互相讨论一番, 唯有云缓从来不参与这个话题。
凛王妃管得严, 云缓和他们玩也只去勾栏瓦舍而非秦楼楚馆, 有时候所有人一起出去, 其他人把漂亮的舞姬乐姬塞到云缓的怀里,云缓只客客气气的把这些女子送到一侧坐着, 他不会冒犯她们, 更不会与她们有更多的交集。
花知乐能够看出来,云缓并非畏惧王妃而装出的假正经,他是真的对美色没有任何迷恋。
所以这次云缓突然有这种征兆, 花知乐真的好奇坏了,千方百计想要打听到云缓相好的人是什么样子。
“陶家那个四姑娘?她一直都偷看你,人长得水灵漂亮。”花知乐道,“是不是她?”
云缓不太认得什么四姑娘五姑娘:“不是,你猜不准的。”
花知乐挠了挠头继续猜:“那是姜家未出嫁的姑娘?她也不错, 就是年龄看起来有点小, 她有没有十四岁?”
云缓找了清水给自己倒上:“别乱开姑娘的玩笑, 人家这么小, 压根没有这样想, 外人听到对她名声不好。”
花知乐道:“咱们是好兄弟,你告诉我一声能怎么样?”
云缓但笑不语。
关于连锋的事情,云缓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知道,万一花知乐酒后没有管住嘴巴讲了出去,事情传到凛王或者云广陵的耳朵里,连锋的性命安危便是很大的问题。
云缓不想让连锋陷入危险之中。
花知乐琢磨了一下,想着对方可能是一名下人,不好讲给外人听。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便不追问了。
“对了,我这次偷偷带来了一样好东西,明天给你开一开眼界。”花知乐挤眉弄眼,“你一定要看看,以前一定没有见过。”
云缓没有太大兴趣,这里什么新鲜东西,云缓几乎都见过一遍。他想着花知乐又捉住了什么猛兽养在笼子里给人参观。
云缓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不行,明天吧,我今天太困了,得回去睡觉。”
他抬手的时候,纤瘦手腕处露出些许青紫的痕迹,这些痕迹虽然很淡,由于云缓肌肤过白,看起来尤为明显。
花知乐目瞪口呆,他把凛州城内几个力气大的姑娘想了一遍,想着刚刚没见过哪个人的身影,或许就是谁和云缓一起出去了。
淡竹送来热水青盐花露伺候云缓洗漱,云缓刷牙的时候便打瞌睡了,更衣后赶紧进被子里闭上眼睛。
淡竹还在旁边整理云缓的衣服:“小公子,您的头饰呢?有三串珊瑚和银饰都不见了,还有腰带扣上的赤玉环,这个也不见了。”
云缓趴在枕头上,睡意朦胧的道:“可能落在外面了,回去我找找。”
淡竹无奈的道:“一晚上过去,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偷欢的人,落那么多东西,还能找到您的吗?还有您的衣服,下摆少了一片布。”
云缓平日穿深衣,穿凛族服饰的时候很少,幸好淡竹为了防止意外多带了三四套换洗。不过头饰就没有带那么多了,他想着衣服有可能烤肉时被油腥滴脏,完全没有想到头饰还会消失,云缓又不可能像姑娘家那样带一匣子花样不同的珠宝首饰出来。
云缓道:“那你明天去拿大哥的,或者找花公子借,他们肯定多带了。”
淡竹整理了一下云缓的东西,幸好又找到了几串饰品。
今天月阆节第一天,草原上少不了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因为众人在这几天里的衣着打扮都比平时骑马要隆重许多,各种宝石都往头上戴,这片是凛王的草场——不过现在是云缓的了,来的都是贵族,玩乐时肯定会有首饰失落。
淡竹庆幸着云缓不是大姑娘。
要是哪个丫鬟临睡前检查自家小姐的东西,发现腰带上首饰没了头上首饰也没了,小姐满不在乎的呼呼大睡丝毫不交代怎么没的,丫鬟肯定被惊吓到一晚上不敢睡觉。
第二天早上云缓抱着连锋的腰死活不愿意起床。
他不知道连锋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可能是在他入睡之后。草原上半夜寒气重,他们睡在地上,即便铺了厚厚的一层羊皮,云缓还是怕冷。
他觉着这些时日越来越体寒,一点点寒气便能让他身体不适,以前还会发烧,现在就连发烧也很少了。
连锋精力正好,对连锋而言,这只是夏日末,地上就算不铺东西也很热,但云缓身体一直偏凉,夜里将云缓按在怀里恰到好处。
他揉了揉云缓的头发,轻轻将云缓从被子里拉出来。
月阆节要持续几天,今天白天也要热闹一天,一群人聚在一起跳舞。
云缓平时精力很少,对今天的歌舞没有什么兴趣。来这个朝代五六年了,按着以往的习惯,会有一位奴隶裹上狼皮戴着假狼头出现在载歌载舞的众人之中,众人被吓得慌忙逃窜,然后众人中突然跳出来一位勇士(此勇士往往是云广陵)保护大家,举着弯刀把狼头砍掉,血滴在羊奶桶里,先祭祀先祖,再给每人分一碗带血的羊奶,众人喝了羊奶之后聚在一起跳舞吃饭。
由于朝廷在凛州的权力越来越大,各家族私下里杀害一些家奴,只要不把消息大范围的流传出去,刺史府的手不好伸进来。
月阆节来的家族实在太多了,朝廷再三禁止各个地方随意杀人,无论这些人是平民还是奴仆。为了避免李轻舟那边找事,凛王在三年前把真的砍下奴隶的头变成了拿着木刀假砍,之后饮奴隶的血也变成了饮真的狼血。
无论是人血还是狼血,云缓通通都没有这个兴趣,水果之外,他吃什么都喜欢熟的,羊奶也要煮过了再喝,这种拿着大桶新鲜接来再滴入狼血的,云缓实在接受不了。
以往王妃不喜这种野蛮的习惯,她是素来不喝的,说是喝了不干净,肚子里会长虫子,连带着阻止云缓喝这种东西。
这次王妃不在,云缓还在琢磨着等下想什么办法糊弄过去。
淡竹和丫鬟送来热水,云缓换好衣服梳好头发从帐篷里出来。
花知乐一行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云缓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便要去凛王那边。
谁知道花知乐突然伸手将云缓捞过去:“我们几个昨天晚上没睡觉盘算了一下,是葛家二姑娘对不对?力气大,那段时间又不在的就是她了。”
云缓把他的手拍开:“真不是!别败坏人家姑娘名声。”
“我们当然不会对外乱讲。你平时谁都不搭理,年年拒绝姑娘们给你送花,我们就是好奇到底谁本事这么大俘获了小郡王的心。以前兄弟几个谁有相好的不告诉你?你却不告诉我们。”
云缓道:“因为我是打算娶回家当正妻的,不能给你们开玩笑,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你们知道是谁。”
几个人面面相觑,慢慢理解了。也对,基本上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正妻开玩笑。就像云广陵,开他小妾或者外边相好的玩笑可以,要是当着他的面开韩氏的玩笑,他能把人给砍了。
花知乐有些不好意思,他拍了拍云缓肩膀:“咳,好兄弟,真对不住了,以后不提这个。”
云缓不至于和他们真生气,以前怎么相处,以后还是怎么相处。
云缓想着他们几个的父母或许到了凛王那边:“我现在得去父王那边请安,你们要不要一起?”
几个人一起过去了,桌上摆着新鲜的食物,众人坐下来一起用,花知乐坐在云缓身侧:“我那边真有新鲜东西,他们几个都看过了,你今天不去瞧个新鲜?”
云缓往常吃饭都很积极,一顿饭量比别人三顿都多,他一想起今天上午要喝带狼血的羊奶,现在已经食不下咽了。
“现在都是人,等下午再说吧。”
“下午日头那么重,大家都去补觉了,我也补觉,才没空理会你。”
“那我不去看了。”
“不行!”花知乐还等着云缓夸自己神通广大呢,其他几人都夸过他了,都说他胆子大了不得,“等下他们跳舞,你和我去看看。”
云缓拿了一块面饼子啃:“好吧。”
这边云缓几个刚吃过东西,云广陵突然把他叫去了。
云缓不明所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独自上前:“大哥。”
云广陵走到了一处帐篷旁边,他从怀里拿出云缓的头饰和那块赤玉环:“是你的东西吧?今天早上被我手下的人捡到了。”
每个人的头饰和衣物看起来差不多,细看会有很大的区别。毕竟是手工制作,不可能制作出一模一样的,更何况,为了防止被偷盗,所有珠宝上面都有每个人的印记。
这个时候云见海三个人过来了,云见海看到云广陵手中拿着东西,上前了几步:“大哥,你拿了什么?呦,这不是七弟的东西吗?这块赤玉是腰带上的吧?背面刻着‘行之’二字,看来就是王妃让人给七弟制作的首饰。”
云广陵不悦的道:“关你什么事?”
“嘿嘿,是不关我的事。”云见海道,“我是好奇,七弟昨天晚上是不是和什么人好上,把东西落在草丛里,让大哥捡去了?腰带若不摘下,这枚赤玉环万万不可能掉下来。”
云缓把这些头饰和赤玉环拿了过来塞进衣服里:“我有没有和人好上,与三哥有什么关系?”
“兄弟几个好奇她是什么人。”云见海说着看向了云煜和云嘉骏,“老五,老六,你们好不好奇弟妹的身份?”
云煜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云嘉骏捧场的道:“小七,咱们兄弟几个都风流,却从没听你有过什么风流韵事,现在有了,和我们说说看。”
云广陵知道云缓面皮薄,经不住他们这样排挤。他冷笑一声:“是老三媳妇家里的姑娘。老三,你舍不得把人嫁给老五,给老七当侧妃怎么样?你要知道,老七正妃得是皇帝指婚。”
云见海脸色铁青:“你——”
他媳妇娘家的妹子压根没有来这里。
自从凛州归顺麒朝之后,未出阁便来月阆节的女孩子逐年减少。故事里男男女女在月阆节相好是件不错的事情,而在现实当中,大多人都是偷偷相好,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倘若说出来了,多多少少可能有人开些玩笑。
那妹子在府上的尊贵程度和他媳妇儿差不多,一个给云见海当正,一个给他弟弟当侧室,说出去云见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云见海寒声道:“那姑娘压根没来。大哥,你这样说就不好了吧?你想挑唆我媳妇儿和我吵架?”
云缓一笑:“那三哥想听什么?此外,三嫂和你吵不吵架,与我们无关。”
云见海闹了个没趣儿,只好灰溜溜的带着另外两个离开了。
云广陵扫了云缓一眼:“改天把人带来给我看看,如果是个不错的人,再让母妃给你们办婚事。”
云缓担心云广陵知道了那个人是连锋,会冲上去把连锋打一顿。连锋君子之风,即便他能打得过云广陵,一定不会和云广陵还手。
他转身往回走:“大哥,花知乐找我有事情,我先回去了。”
花知乐吃饱喝足,赶紧带着云缓去他住的地方。
云缓不解的道:“你究竟带了什么东西?”
回到帐篷边,花知乐把左右的人赶走,从自己枕头底下拿出了一本册子:“喏,你替我临摹的《甘泉赋》,我用它换了本极品春宫,有字又有画,配图还是上了颜色的,还是本朝很有名的才子所画,每一幅画都价值不菲。”
云缓对这些不感兴趣。
前几年这群人就常拿一些奇奇怪怪的册子互相分享,这个看完传给下一个,云缓从不参与其中。王妃要是知道他小小年纪不读诗书去读一些奇怪的东西,肯定罚他一天不吃饭。
云缓起身就要走:“我不看了,你好生珍藏,将来传给子孙后代。”
“去你的。”花知乐道,“你才给子孙后代看这个,这是男春宫!”
他嗓门儿有些大了,赶紧出帐篷左右瞧瞧,发觉帐篷左右没有人,花知乐这才退了回来。
一回头便看到云缓已经拿了那本册子,掀了几张图。
花知乐得意洋洋:“不错吧?这是名震江南的才子徐清漓画的,他用笔联绵轻巧,色彩华贵明丽,笔下每一个人都很漂亮,就算不是春宫,也值得观赏。”
云缓的耳朵被头发遮盖住了,花知乐没有发现他耳根逐渐变红了。
“还、还不错。”
花知乐把他如何想买这本图,别人又是如何的不舍得卖,他又是如何拿出了云缓临摹的《甘泉赋》,别人才心甘情愿去换的事情长篇大论了一遍。
他说得神采飞扬,不过云缓全然没有听到耳朵里去。
“这段时间我生怕我爹发现后揍我一顿,所以把它压在了枕头底下,不让任何人看到。”花知乐得意洋洋,“昨天让他们几个来这里观赏了一番,他们都很敬佩我,说我的胆子大,在凛州无人能及,称得上是英雄豪杰。”
“这件事情你千万别说出去,倘若让你爹知道了,你爹肯定把我五马分尸。”花知乐嘱咐道,“咱们兄弟几个一起看点新鲜的东西热闹热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