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
云永泰一抬眼看见云缓,懒洋洋的道:“是你啊,你怎么来这里了?”
云缓坐在了云永泰的对面:“听说二哥的院子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关心二哥的身体,特意来看看。”
云永泰嗤笑一声:“我的身体能有什么问题?”
他今天应付其他兄弟应付了一天,早就精疲力尽了。其他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只有云缓是倒欠别人八百个心眼子,和云缓相处没有那么累,云永泰不用提防太多。
云缓道:“二哥,有没有凶手的线索?”
云永泰烦躁的摇摇头。
他已经让手下的人寻了一天的线索。
无论是剥皮的手法,还是斩断猎鹰翅膀的凶器,都是云永泰之前没有见识过的东西。
发生这一切的时候,云永泰睡得正香,外面守卫的侍卫同样一无所知,足以见得做这些的人身手高强神出鬼没。
最让云永泰恐惧的便是,今天这些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害他的爱宠,明天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害他,把他的皮剥下来挂在窗边。
云缓道:“二哥,你有没有想过,是以前你伤害过的人回来寻仇了?常人不可能在做这些的时候不惊动府上的侍卫——”
云永泰:“……你脑子有病?”
“这世上没有鬼神,活着的时候没用的家伙,死了会更没用。”云永泰嗤之以鼻,“七弟,你这幅天真的样子简直不像咱家的人。你等着,我一定会找出幕后凶手。”
云缓眼睫毛微微垂下。
或许云永泰说得是真的。最可怕的其实不是鬼神,而是暗中布置阴谋的人。
云永泰又看向了云缓:“对了,那个姓公仪的小子虽然在你手上,我却看他不顺眼,总有一天我会在他身上狠狠出一口恶气。”
云缓偏头。
云永泰继续往喉咙里灌酒,可能是因为酒喝得太多了,所以云永泰的双眼泛着猩红之色,看起来略有些吓人。
......
云缓从云永泰的住处出来的时候太阳要落山了。
暮色四合,西边的云彩是鲜艳的橘红色,一片艳色将偌大的凛王府笼罩在了其中。
云缓突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在一本书上看过,黄昏的时候被某个国家的人称作逢魔之时,因为这个时间段会有妖魔和鬼神出现,他们会像人一样在世间游荡。
今天出来时云缓着一身雪青色衣袍,他伸出自己的手指,鲜艳的晚霞将他的手指染成了红色,手指这一部分仿佛消融在了空中,与天色合在了一起。他垂眸看着自己,渐渐想了起来,自己是不属于这里的。
真正的云缓应该在五年前落水去世,真正的自己也在五年前的某个时空里因为突发心脏病离世。
自己走在这里,会不会被路过的妖魔鬼神当成同类呢?
或者说,他会走着走着走离这个朝代,找到回来时的道路?
云缓神色恍惚,不知不觉往前走了两步。肩膀却突然一重,低沉冷冽的声音入耳:“你去哪里?”
云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就已经走到了院门前面,因为刚刚忽略了四周,所以走过了很多。
他偏偏头,疑惑的看着公仪镝的手,不明白公仪镝为什么会在这里。
晚上,云缓趴在自己的枕头上,偏头看向公仪镝:“公仪,你说二哥那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说不可能是人干的。”
公仪镝静静的听着云缓讲话。
云缓道:“你说,会不会真的有冤魂讨债?”
房间里寂静无声。
云缓的声音很轻很轻,少年温润又清朗的嗓音如淙淙清泉,哪怕他的想法和言语再怎么幼稚,落在公仪镝的耳中只剩下了可怜与可爱。
公仪镝似笑非笑:“或许吧。”
云缓困倦的打了个哈欠,不一会儿就趴在枕头上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连自己睡梦中被人抱在了怀中都完全觉察不出来。
......
连锋低头贴着云缓温热的脸颊,轻轻摩挲了片刻。
云缓的身体真的很软,是他最喜欢的触感。哪怕只是抱在怀中,都会给人失而复得的巨大愉悦感。
是的,真实的云缓和冷冰冰的牌位是有很大的不同。
麒朝都城与凛州相距千里,连锋知道云缓胆小害怕陌生的地方,所以并没有让人把他的棺椁运回京城。
路上的风景太陌生,路途又太过遥远,活着的云缓尚且畏惧陌生的旅途,更何况是死去的云缓呢?
连锋轻轻叹了口气,冰凉的唇贴在云缓墨色长发上,轻轻靠近他的耳廓:“缓缓,你今天是想去哪里呢?”
如果云缓能够睁开眼睛,透过照进来的月光去看清连锋的面容,一定会惊诧的发现,此刻的连锋与白天的公仪镝尽管长相一模一样,神情气质却像是两个人。
其实先前连锋并没有对凛王府这群人下死手,只是重重削了凛王府的势力,大多数的惩罚不过是被贬。
当时云缓已经去世了,即便连锋对这些人恨之入骨,多多少少会看在他们是云缓亲人的份上,给他们稍微留一道狭窄的活路——当然,这道活路对他们而言可能比死了更痛苦。
如今重新回到那个时间段,连锋突然发现,自己果真还是无法原谅这些人。
......
云缓睁开了眼睛。
今天早上吃什么呢?可能前两天甜食吃太多了,他有点想吃咸口的点心。
唔,如果有鸡丝面、椒盐饼、芋头糕就再好不过了,还想吃三鲜馅儿的饺子。
云缓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把被子踢到了旁边。
他从床上跳下来,公仪镝仍旧像昨天一样在熟睡之中。
云缓俯身推了他两下:“公仪,你该起床了,已经天亮了,我们该去吃饭了。”
每天用餐时间无疑是云缓最最最开心的一段时间,他总是期待餐桌上能有他喜欢的各种食物。
公仪镝一睁眼便看见云缓放大的容颜。
云缓眉眼弯了弯:“昨天晚上我睡得很香,我们的住处并没有闹鬼,果真,只有二哥那种人才会遇到这些事情。”
公仪镝点点头。
云缓已经习惯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了,他想公仪镝要么是天生的面瘫脸,要么是吃过太多苦头变得心如止水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云缓很想知道公仪镝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不是交谈是客气的微笑或者似笑非笑,而是真心的感到愉悦而有笑意。
“你身上的伤口还疼吗?”云缓道,“虽然母妃给的红色的药膏没有了,但我这里还有其他的药膏。”
血玉膏的疗伤效果绝佳,公仪镝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现在感觉不到疼痛了。
“不疼了。”公仪镝道,“你拉我一下,我刚睡醒起不来。”
云缓两只手握住公仪镝的一只手臂,用力拉着他起来。
可能是用力过猛,公仪镝起身的瞬间,云缓在惯力的作用下一头栽进了公仪镝的怀里。
公仪镝胸口处的肌肉格外坚实,云缓觉着自己就像撞在了墙壁上似的,额头瞬间红了一片。
“抱歉。”公仪镝按住了云缓的肩膀,声音低沉且柔和,“我给你揉一揉。”
云缓双眼泛着泪花,他慢吞吞的站起来:“没事没事,其实没有那么疼,我自己揉一揉就好了。”
公仪镝手中一空,这个时候云缓已经开了房门让小厮和丫鬟进来送水。
早膳果然有云缓喜欢吃的鸡丝面,不仅如此,还有云缓喜欢吃的炒面筋、蘑菇炖人参豆腐、枣泥糕。
云缓吃完之后,用汤匙一点一点喝着最后送来的甜汤。
这个时候淡竹再次推门进来了。
云缓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险些没有把手中的汤碗扔出去。
“淡竹,怎么了?”云缓趁着淡竹未开口的时候,几口喝光了剩下的甜汤,“二哥那边又出事了?”
淡竹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小公子,王爷已经打猎回来了,他现在让您过去。”
云缓手中的汤碗“啪叽”一声落在了桌子上。
除了几个兄长之外,在这个王府中,云缓最最最不想见到的人便是凛王。
他每次见凛王犹如贾宝玉见贾政一样紧张。况且云缓不像贾宝玉在府中的地位那么高,凛王更比贾政要可怕十倍。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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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自从来到这个朝代,云缓最不想打交道的人便是凛王。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在等级森严的麒朝,皇权集中制度严密,大臣们对手掌大权的皇帝奉若神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而在家中,则是孩子们极度畏惧父母,对父母的所有命令都要听从,不然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名声就全部完蛋了。
“你怕你父亲?”
“对啊。”云缓赶紧起身,“难道你不怕你父亲吗?我父王脾气暴躁,稍有不慎就要被他体罚。”
公仪镝想起被囚禁在深宫中生不如死的皇帝。
或许对方更畏惧他这个儿子吧。
淡竹拿了云缓的外衣给他穿好,宽大的月白袍子上以银线绣了流云纹,玉带束起腰身,墨发以银冠固定,云缓觉着自己的衣着是挑不出任何毛病,可以去凛王的院子里请安了。
云缓临走前不忘叼了一块山药糕,在淡竹的催促中离开了房间。
他走到凛王的住处时,云永泰恰好从里面出来。云缓能看出云永泰的神色十分不悦。
云缓走上前去:“二哥。”
云永泰冷哼一声:“云尧来了家里。”
云缓明白云永泰为什么不高兴了。云尧是凛王同父异母的弟弟的小儿子,凛王这个弟弟死得早,临死前让凛王多多关照云尧。
凛王年轻时在战场上受伤,他的弟弟不顾危险救过他。
所以他待这个侄子如珠似宝,哪怕这个侄子从小就不习武,像云缓一样文文弱弱的,凛王依旧偏爱他。
云永泰这些年为了讨凛王喜欢费过不少心思,最后还不如云尧父亲临死前的一个嘱咐,所以他素来看不上云尧。
云缓对云尧同样没有好感,他在凛王心中的印象那么差,有一半都是云尧的功劳。
整个凛王府上能和云尧比心机的恐怕只有老五云煜了,可惜云煜和云尧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
两人互相帮衬,云煜在府中地位越来越高,云尧从中也得了不少好处。
云缓道:“遇到云尧了?难怪二哥这么不高兴。”
云永泰冷笑着道:“因为探月园一事,父亲罚了我三个月的月俸,晚间还要被杖责三十,这下你满意了?七弟,你回去告诉姓公仪的那小子,只要他在我们府上为仆一天,我就和他没完。”
说完这些,云永泰黑着脸离开了。
淡竹道:“我看二公子有意针对的是您和世子殿下,因为挑不出您的错,又不敢明面上针对世子,见您护着公仪镝,就拿最好捏的公仪镝下手了。”
云缓和凛王世子都是王妃所生,假如没有凛王世子云广陵,继位的便是云缓。
云永泰是几个兄弟中最觊觎世子之位的,他一边忌惮着世子云广陵,一边防范着云缓。
云缓道:“算了,我们进去吧。”
云永泰这次被罚这么重,云尧肯定在其中添油加醋激怒凛王了。不知道自己过去之后,云尧会出什么招儿。
他刚进院子,便有小厮带着云缓进入房间。
一名身高八尺颇为魁梧的中年男子坐在上方,这名中年男子和云永泰有三分相似,他生着一张国字脸,眉间有一道威严的竖纹,穿一身描金的深青色衣袍,便是云缓的父亲凛王了。
凛王旁边站着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生得眉清目秀肤色白皙,加上身形纤瘦没有威胁感,天生就让人觉着亲近,这名少年便是云缓的堂弟云尧了。
云缓跪下来行了一礼:“儿臣拜见父王。”
凛王上下打量了云缓一番:“这些天你都在做什么?你兄长的骑射功夫都进步很快,本王怎么听说你不仅缩在房间不出来,反而打搅你二哥练习骑射?”
凛王的嗓门很大,浑厚的声音在整个房间里回荡,云缓被他吓得说不出话来。
“整天不务正业,就知道读一些酸溜溜的经书,能有多大的出息?”
云缓心里期盼着王妃能够马上过来,不然,按着凛王今天的心情,非要把他也杖责三十不可。
“儿臣并非成心打扰二哥练习骑射,”云缓轻声道,“是听说二哥拿来练箭术的人是刺史送来的,唯恐二哥把这些人杀光,刺史会给咱们府上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凛王的眉目缓和许多:“是么?你倒有这样的觉悟。”
云尧在旁边笑了笑:“七哥这段时间进步很大。不过,咱们云府的地位远远在刺史之上,为什么要怕他呢?伯伯,在尧儿心中,您是凛州地位最高的人,如果对刺史敬畏太多,反而会让他们蹬鼻子上脸。”
凛王的自尊心素来很强。
哪怕他清楚自己手上的权力不如从前,皇帝一道命令就能让周边的军队把他们凛王府夷为平地,他依旧固执的认为自己还是凛州的统治者。
刺史是皇帝那边的人,这些年来两方争权夺利有过许多不愉快。
云尧这样一说,为了自己的面子,凛王的脸色再度变冷了:“云缓,你的性子畏畏缩缩的,还不如你堂弟有出息!刺史是什么得罪不起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