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酀无奈看他,余心乐恼羞成怒,用力抓被子:“松手!你松手!”
赵酀就是不放,待到余心乐快脱力,他才亲手替余心乐把被子拉上去,给余心乐盖好,摸摸余心乐的头:“躺着歇会儿。”
说罢,赵酀起身要走。
余心乐还是有点害怕的,毕竟这里是皇宫,他只认识这个人,他立即问:“你做什么去?”
“给你找些吃的。”
“……哦。”余心乐心里有点愧疚,他不该凶赵兄的。
赵酀回身看到他可怜巴巴的眼神,忍不住,再次摸摸他的头,才离开。
赵酀走后,余心乐便很烦躁,他为何总是在做蠢事?
西园、刘小武也知道,他们少爷今天丢人丢大发了,这可是在皇宫里丢人,他们摸摸鼻子,在一边乖乖站着,也不敢说话。
很快,约莫一刻钟,赵酀再次回来,他单手拿着托盘,走到床边,顺手递给西园,他则是坐在床边扶余心乐起身,余心乐压根不好意思跟他对视,小声说:“我自己可以起来……”
话虽如此,赵酀还是将他扶坐起来,余心乐抽抽鼻子,已经闻到莲子的清香。
赵酀从托盘上拿来白玉小碗,调羹舀了勺喂到余心乐嘴边。
余心乐身为大少爷,也是从小被人服侍惯的,他现在确实被折腾得浑身没劲,怏怏地,他乖乖张嘴,吃了口,惊异道:“这味道好熟悉,宫里莲子汤原来也是这样做的吗?”
其实这是赵酀亲手做的,宫中食材齐全,做这样的一碗甜汤很快,余心乐曾在清和县吃过赵酀做的甜汤,自会觉得熟悉。
赵酀眉毛都没动一下,继续喂他,并道:“太后娘娘是江南人,宫中便会常备这些。”
余心乐还没自以为是到,认为这位状元郎能在宫里亲手给他做吃的,他信了赵酀的说辞,又吃一勺,到底是有了笑意:“难怪这么好吃,原来是太后娘娘也喜欢的!果然跟我们江南的做法一样的!”
赵酀便道:“方才是谁吓成那样?”
“……”余心乐不高兴地微微嘟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再说了,他说的也是实话,若不是那花瓣一样的茶点实在好吃,他也不至于连吃几块,也才会吓成那般。
赵酀再喂他,他愤愤撇开脑袋,不吃了!
“真不吃?”赵酀将调羹在他嘴边晃了晃,故意逗他。
余心乐更生气,逗小猫、小狗一样,真没想到这状元看起来正经,实际上也不是什么好人!
可是呢,他真的饿了,他这一天受的惊吓实在太多。
于是,他的肚子“咕噜噜”开始叫。
赵酀低声笑,余心乐脸涨得通红,赵酀放下碗,捏住余心乐的下巴,将莲子汤喂到他嘴里吃。
“再生气,也不能跟自己过不去,是也不是?”赵酀问。
余心乐“哼”了几声,却是认同了这个观点,待他吃饱,再来跟这促狭之人算账!!
赵酀也没让他吃太多,余心乐毕竟是精心养大的小猪猡,不是放养的那种,吃太多胃又该闹不舒服,别回头又以为这莲子汤里也有毒,上回清和县,赵酀已经被折腾怕了。
待到一碗吃完,赵酀道:“你再歇息片刻,我带你在宫里转转。”
“……转转?”
“嗯?有何不妥?”
“大哥!这可是皇宫!不是我家花园!”
“我看你也挺自在的。”
确实,余心乐真乃奇人,换做任何一个人,就是进上百来次的宫,都无法不战战兢兢,这位倒好,也就先前看到王家人被抓的时候吓了一回,包括方才吓成那样,也是因为中毒怕死,与皇宫威严无关。
虽说也有赵酀故意在帮他消散皇权威压的原因,例如他特地叫母后那边和善的素隐姑姑来照顾余心乐,还在这殿中放了不少花鸟图与鲜花,可余心乐当真坦然成这样,是他没想到的。
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话,因为活得天真,活得坦荡,所以也没有什么真正害怕的吧?
哪怕是这所谓皇权,也不过如此。
赵酀想到这里,心中一动,又探身去揉揉余心乐的脑袋。
说好不再见,竟又迅速以这样的方式相见,这会不会也是种天意?
老天爷特地要将这样一个剔透的人送到他面前?
余心乐将他的手推开,不满道:“我的发髻都乱了,不许摸我的脑袋。”
赵酀直接手快地解开他头上的玉冠,黑乌乌的长发霎时泄了一床,发上漾着光晕,倒映在赵酀眼中,他的双眼仿若黑宝石。
余心乐没瞧见,却是更不满:“你做什么啊!”
“我来给少爷重新束上。”西园说着就来。
赵酀则是不动声色道:“是否要派人回去与你父母报平安?你于闹市被人带进宫,你父母恐怕已得到消息。”
“对!”余心乐来不及担心头发的事,立即回头对西园道:“你快回去跟我爹娘说,我没事,小武,你跟西园一起去!就说我没事,旁的都别多说,等我回去再说。”
“我们都走了,少爷你怎么办?”
“没事!赵兄会保护我的!”余心乐说完这句话,自己也有点懵,他哪里来的信心呀?
可是好奇怪,他心中就是笃定这位刚认识不久的赵兄会保护自己。
哪怕这里是威严的皇宫,全天下最尊贵、神秘的地方。
更不知为何,明明也才与赵兄见过两面,他却觉得曾与赵兄相处过很多次,有种很奇特的熟悉感,他还总忍不住想要亲近赵兄,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缘分感吗?
“可是——”刘小武不放心。
赵酀镇定地淡声道:“放心,我会保护他。”
余心乐立即笑逐颜开,朝赵酀用力点头:“嗯!”
西园突然就有点不忍直视。
作者有话要说:
赵酀:可算是把电灯泡都给弄走了。
今天更新两章哦,下面还有一章。
第28章 感受他的感受
刘小武本还想坚持留下, 后被赵酀几句忽悠,他到底是跟着西园走了,是个大太监送他们出宫, 一路都很恭敬,客气极了。
他们俩离开皇宫,过了起码得有一刻钟,才渐渐回神。
两人都觉得哪里不对, 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赵酀已经有意无意地在透露自己的身份, 试问,一个太后娘娘身边的姑姑亲自过来服侍你, 禁卫副使亲自给你们赶马车, 他们两个不过是余心乐的跟班,出宫还能得个大太监相送, 更别提余心乐还直接躺在长乐殿的床上折腾着喊被下毒,这都没人来治他个不敬之罪。
这是一个状元能办到的事儿?
但凡换个人, 早就想到其中缘由。
只可惜, 人以群分, 余心乐, 包括他的两个跟班都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他们俩走后, 余心乐还坐在床上,任由身后赵酀帮他梳头发, 屋内有淡淡的薄荷香, 安静至极, 气氛很令人放松, 余心乐不由便有些困, 他的脑袋一点一点的, 赵酀怕拽着他的头发,叫他疼,索性将他揽在怀中,叫他背靠在自己胸膛,脑袋搭在自己肩膀上睡觉。
余心乐还当真睡着了。
赵酀则是招手,进来名宫女,这也是他母后那边的宫女,赵酀五岁就已离开这座宫殿,从未被宫女服侍过,这些年也都是跟些汉子相处,他根本不适应身边有女人,若不是作为皇帝,总要入乡随俗,就是那些太监,他都想全部撵走。
但是到余心乐这里,赵酀觉得还是温柔漂亮的宫女们比较能照顾好他,再者以余心乐过于丰富的想象力,看到一群侍卫说不得又以为是要来抓他。
赵酀才临时从他母后那里借了些宫女来。
例如目前这位,也是曾陪母后在冷宫里待了二十年的,性格很柔和,她手上动作又轻又快,借由这个姿势,帮余心乐束好发髻,再戴上他的小玉冠,宫女朝赵酀福了福,便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
余心乐睡了得有差不多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赵酀也没有做其他事,只是看他睡觉,心中更是为其称奇,这辈子他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方绝对安全。
余心乐方才还吓得又哭又折腾,这会儿却睡得这样安甜,实在是叫人羡慕。
会不会也是这个缘由,待在余心乐身边,哪怕只是这样看着他,也不觉无趣?
似乎每次都能从余心乐身上发现新的、有趣的东西。
到了时间,余心乐慢慢醒来,他揉揉眼睛,还没意识到这是在哪里,直到睁开眼,看到头顶赵酀的脸,他傻傻看了片刻,瞪大眼睛慌忙坐起身:“我,我睡着了?你为何不叫我!”
赵酀扶住他还有点晃的身子:“看你睡得香甜,便任你睡了。”
“……”余心乐难为情地摸摸耳朵,转而又得意,“我也是在皇宫里睡过觉的人了!”
赵酀微笑点头。
这会儿睡饱喝足,心里也不再害怕,余心乐脑袋终于清醒,他开始问正事:“赵兄,你能否给我讲讲,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今的陛下,我,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倒也不怪余心乐,赵酀五岁去岭南时,就是他爹娘都互不认识,还不曾成亲,等到他出生再长大,赵酀的痕迹早就被刻意抹去,谁又会与他一个孩子提这些事?
赵酀点头,正要开口,余心乐又急急道:“还是算了,这是在皇宫里呢……”
“陛下不是这种人。”
“……他人再好,这是在背后说人家的闲话哎。”
赵酀便靠近他一点点,低声道:“我们小声说即可,他听不到。”想了想,又补充,“他没有趴在屋顶听人说话的习惯。”
“……”余心乐再摸耳朵,有些尴尬。
赵酀已经问他:“你可听说过江南颜氏?”
余心乐点头:“我听说过,他们家曾是江南首富,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没落了,我们江南的百姓也不太敢提起他们,我曾偶然听闻,问我爹娘,我爹娘还不许我多问。”
“颜氏一族,是被先帝害死的。”
“……”余心乐瞪大眼睛,“怎,怎会这样……”
在余心乐心目中,皇帝们或许喜欢趴在屋顶偷听别人家闲话,但也不会无缘无故杀人吧?总要有个缘由吧!
毕竟是天子啊!天子应该保护百姓才是!
他们家也是首富,在他看来,坐到这个位置的,哪个不是战战兢兢,谨言慎行,谁又敢做违法犯罪的事儿?
“当年,先帝还年轻时,先帝的父亲,也就是我朝的开国太|祖,因为国库空虚急需银钱,才为先帝娶了颜氏独女为皇后……”
赵酀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丢的又不是他的人,况且是说给余心乐听,他一一将事情道来,余心乐听到颜氏女被诬赖与外男偷情关入冷宫多年,再听赵酀小小年纪就被贬到岭南去,已是愤怒不已。
他太知道这种感受了!王知府看中的不也是他们家的钱吗!
赵酀又平淡地说起自己五岁之后的生活:“离京时,本也有亲信一二相随,很快,女的在途中全部被糟蹋再杀死,男的则是挑断手筋全部扔下山崖,只有一个老嬷嬷与她的孙子,因为太老、太小,才被勉强留了下来,即便如此,老嬷嬷藏在身上的金银也全被掳去。
“随行的侍卫肆意就能欺负他,不给吃的,也不给穿的,对他又打又骂,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进入岭南地界后,他已经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在经过一座山谷时,侍卫们记得王贵妃的吩咐,将身无寸缕的带到山谷深处,直接将他喂给狼群。”
余心乐听到这里,已经双手捏紧拳头:“后、后来呢……”
“当时是冬季,但岭南较暖,也是他命不该绝,他没死,也没被狼群吞吃,反而找到一头被猎人的捕兽夹捕获的小狼崽,他生吃狼崽的血肉,再用狼崽的皮毛包裹自己,就靠这只小狼崽,他捱过半个月。”
“再后来呢……”余心乐想到那场景,眼睛已经不由变得红通通,声音里也带有颤抖。
赵酀却是更为平静:“后来,侍卫们来验收成果,顺便带回他的尸骨好给王贵妃交差,谁也想不到才五岁,身无寸铁的他能活下来,只来了两名侍卫,他躲在树上,用精心打磨的骨刺,刺瞎那两名侍卫的双眼,再杀死他们。”
余心乐此时已不敢呼吸,紧张地盯着赵酀看。
赵酀继续道:“侍卫们身上有干粮,有武器,他吃饱后,砍下两个侍卫的脑袋,提着就离开了山谷,找到还在路上的车队,用在山谷里找到的迷雾花作成的药粉,迷晕整个车队,将他们捆绑起来。
“那些人醒来,首先看到的就是那两个人头,他问那些人是否愿意归顺,愿意的必须吃下他喂的毒药,不愿意的全部跟那两个侍卫一样的下场,就这样大半愿意归顺他,剩下的被他一把火烧了。”
赵酀忽然回眸看向余心乐,定定看着颤抖厉害的他,问:“你是觉得赵酀太过残忍吗?”
余心乐怔了怔,颤抖道:“有一点残忍……”
赵酀眼神变得危险起来,余心乐并未察觉,只是很快又道:“可,可他不是被逼的吗?他如果不这么做,死的就是他,他早就被狼群吃掉了,那个可怜的老嬷嬷和她的孙子怎么办,那些已经死去的男男女女怎么办,还在宫里的颜皇后怎么办,而且明明是那些坏人更残忍……”
余心乐越说越激动:“他们都是无辜的啊,他们有什么错呢,只是因为有钱?当权者们为何总是如此?钱财而已,我爹常说,千金散尽还复来,若要钱,给就是,为何要了别人的钱,却还想要别人的命呢?!我们存活于世,不论身份,所求的不就是好好在这世间走一趟吗?谁的性命不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