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心乐这才满意几分,他坐在凉亭里,展开桌上的空白画卷,寻摸着要不就作幅画,否则实在是无事可做。
说起作画,难免又想到惹他生气的那位状元,这么说来,还是当初清和县遇到的那位大侠好!大侠若能跟他回京,那该多好啊,大侠还能教他功夫呢,他也不会这般无趣。
也不知大侠如今可好,可已逃出生天?
是否与心爱的姑娘相守了?
想着这些,画卷上逐渐便出现一张模糊的脸庞,只有隐约的轮廓,余心乐画上水、船与涟漪,样样都是清晰雅致,偏偏是这张脸,始终模糊。
西园一看就知道,他们少爷是想起那位大侠了。
他可不知大侠死遁的事,只以为那位大侠是真的为了救他们少爷而死,心里也很难受,一时亭中极为安静。
余心乐也看着这幅画作发呆,始终不能见到大侠的真容,实乃一大憾事!
他的大侠会不会比那状元还好看啊?
说起来,两人身量倒是差不多呢,都很高!
忽地鼻边传来熟悉的香味,余心乐循着香味抬头,看到远处走来几人,其中之一是这画馆的管事,西园一见余心乐这样,立即出去叫人。
管事带着一个小童走来,站在亭外笑道:“这位少爷,是有小童来卖花,说是来自江南的栀子花,我也是头一回见到,闻着味道好,便带他进来,看来少爷是有缘人。”
余心乐眼睛一亮,他当然知道,栀子的花期也就这么一个月,能在京城看到栀子花,可真不容易,他立即放下笔,笑道:“我全要了,都送过来吧!”
小童便提着一篮子的花走进亭中,西园已经问管事要清水,这栀子花得用清水养着才成,余心乐感兴趣地问那小童:“你家每年都种栀子花?”
小童却四处瞄了瞄,突然上前一步,小声道:“这位少爷!是有位公子叫我提着篮子来找您的!”
“……”余心乐呆住。
“花也是那位公子给的!说是他亲手摘的!”小童又道,“那位公子托我问少爷,可否与少爷见面,他当面与少爷赔不是。”
“……”余心乐回过神,差点就要答应,转瞬又想,他还在生气呢!
几朵小破花就想骗了他?
他余少爷可是很值钱的!
“哼。”余心乐脑袋一撇,“你跟他说,送再多花也没用!我不会再见他的!也不会再跟他做朋友!”
“少爷——”小童还欲再说。
余心乐挥手,叫刘小武给小童荷包:“你是小孩子,我不凶你,多谢你走这一趟,拿上这个荷包你便走吧。”
“少爷。”小童也不急着接荷包,而是指着已被余心乐摆在桌上的竹篮道,“您掀开篮底的荷叶瞧瞧。”
余心乐闻言,立即拨开栀子花,掀开荷叶,这么一瞧,他便惊讶地睁大眼睛。
碧绿荷叶上躺着的,竟然是枚双鱼佩!
待他忍不住拿到手中,才发现那枚双鱼佩竟是用细细的草茎与茉莉花编制而成,其中裹上了铁丝圈圈,差点就能以假乱真!
竟不知这双鱼佩是何人所做?
又听那小童道:“少爷,那位公子叫我与少爷说,不知以这枚茉莉双鱼佩作信物,可否能见您一面。”
“……这双鱼佩,你可知是谁所制?”
小童摇头:“我不知,不过我亲眼见那公子摘这篮栀子花。”
不会吧,难道这双鱼佩是那人自己做的?手怎会这样巧?
而且他前几日才说过自己喜欢栀子、茉莉,那人便找来这些花,是为了他吗?
余心乐心中不觉有些感动,正发呆,小童又问一句:“少爷?”
余心乐回过神,还要再说,刘小武突然贴近他,说道:“少爷,您看远处那个人,可是那状元?”
余心乐抬头看,果然看到有个身着墨绿色长衫的男子正在走来,看起来还真的是他!
竟然直接来这里来了!
余心乐恨不得上前问他,双鱼佩是不是他自己做的,却又想起,他若是轻易就不生气,这人还当他好欺负呢!往后只会加倍戏弄他!
那他可就要一直被这坏人给压制住了!
又见人越走越近,余心乐越来越急,最后竟是连桌上的画也不顾,慌里慌张地转身就朝画馆的后门跑,跑到一半想起那篮子的花忘记拿了,又叫刘小武回去拿。
刘小武急急跑回去拎起花,恰好碰上赵酀大步走来,恶狠狠地瞪了赵酀一眼,追着余心乐跑了。
赵酀看着这主仆俩落荒而逃的身影,哭笑不得。
自己可真成了洪水猛兽。
他挥退略有些愧疚的小童,走上前拿起桌上余心乐留下的画作。
若他没有看错,这画上的人,是那位“大侠”?
赵酀真没想到,余心乐竟还惦记着那位“大侠”,甚至专门为他作画,却嫌弃他至此,送花也不管用。
偏他们原就是同一人。
赵酀也不知这是该得意还是郁卒好。
到底是没能见着余心乐,赵酀已没时间再在宫外逗留,最后拿上那幅画,他离开了画馆。
只是很可惜,那满院的花没法叫余心乐瞧着,再看便要等明年。
余心乐回到家,就一直拿着那茉莉花做的双鱼佩看,也不知为何,很莫名地,心情便好了许多,西园将一篮子的栀子花都用水洗净,又找了个漂亮的花碗,将栀子全都养在水中,满室清香。
余心乐趴在桌上,手中举着双鱼佩还在看。
西园看他面色好看,便也高兴:“少爷,其实那状元倒也有几分诚意。”见余心乐没有反驳,又道,“总之只要少爷您别生气,您高兴就好!”
“哼。”余心乐手上双鱼佩还在看着,嘴里却道,“这才哪到哪儿,我还气着呢!”
“是是是。”
余心乐还欲再说,家中大管事过来见余心乐,说他爹娘回来了,有急事找他,余心乐起身,好奇问:“什么事啊?”
大管事便低声告诉他:“少爷您不知道,前太子赵琼今日被人劫走了!”
“啊?!”余心乐大惊,“怎会如此呢?”
“老爷、夫人也正为这事着急呢,就怕那前太子狗急跳墙,万一找咱家麻烦就不好了,您赶紧去吧。”
“好好好。”
余心乐赶紧去了前院,一家商量了很久也没商量出个章程来,毕竟这样大的事,他们作为普通老百姓也实在无法干涉。
好在是日落之前,京兆府尹直接张贴告示,光明正大地将此事告知全城百姓,意思便是说陛下已派人去搜寻赵琼踪迹,城中官兵会严防此事,百姓们不用慌张,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这告示一出,大家确实放心不少。
余心乐一家同样如此,这说明宫里自有决断,起码不用担心赵琼回城里害他们,只要他们不出城即可。
余心乐回到自己的院子,坐在那里又沉默挺久。
出了这么大的事,赵兄作为陛下的左膀右臂,也会很忙吧,恐怕要许久无法见面了呢,想到这里,他又用手敲脑袋,想什么呢,本来就不稀罕跟那破状元见面!哼!
话虽如此,晚上睡觉时,余心乐还是亲手将那枚茉莉双鱼佩放到枕边。
满床的清香。
余心乐也是整夜的好梦。
第34章 奇葩亲戚
几天后, 赵琼被劫的阴影逐渐远去,百姓们已经没人再惦记此事。
余心乐一家本还惦记着,却又迎来另一个好消息, 程四老爷从牢里放出来了!程文祥,包括几个老爷全都已经被放回程家。
知道这事,程清晖立马就要套车回去接她爹,余安和一把将她拉住:“越是这个时候, 越要仔细,多少双眼睛看着程家呢!”
“是我欢喜糊涂了。”程清晖冷静下来, 又担心,“可我实在担心我爹, 牢里日子一定不好过, 如今谁还敢去程家呢!他们程家,你们又不是不知, 每年从我们手里骗那么多钱,没几个大子是花到我爹身上的, 我爹身上还有旧伤, 这……”
说着说着, 程清晖又哭起来。
余心乐立即给她擦眼泪, 说道:“娘你别担心, 爹说得不错,这个时候多少双眼睛盯着程家呢, 你跟爹都不能去, 但我能去啊!我只是个孩子, 并不打眼, 便是被人看到也没什么大事, 我悄悄去一趟, 给程家送些东西,且让他们把眼前这难关过了才是!”
“你外祖父他——”
“我这次直接送药材,再借着探望外祖父的空隙,私下给外祖父一些银钱,想来无事,只要别给程家人瞧见即可,待风头过去,咱们再想办法接外祖父出来。”
“好,娘听你的,你快去。”
“嗯!”
余心乐叫人备上几车的药材、吃的,也没带太多人,便往程家去了。
不论余心乐如何讨厌程家,到底程家也是他娘长大的地方,他也有些侄儿、侄女,他们都还小,才是孩童,况且程家人这次狠吃了大苦头,这些日子想必很不好受,余心乐想来也是觉得颇为不舍的,如今肯定没人敢接近程家,余心乐路上也比较急,希望这些药材、食材多少能帮他们渡过难关。
这还是进京以来,除去进宫那次,余心乐头一回进内城。
到程府,余心乐特地叫马车去偏僻的侧门,随后西园便上前去敲门,过了半晌,来了个婆子开门,面上虽有蜡黄,神色却不见凄惨,见是余心乐,再看到那几车的好东西,她立即眉开眼笑:“是表少爷来了啊!快请进,快请进!”
余心乐当时便觉得有些怪异,但他还是微笑着说:“我带来不少东西,嬷嬷去叫个能做主的人来点一点,这门我就先不进了。”
“是是是,您稍等!”婆子说着,立马转身喊人。
很快,程六一阵风似地跑了过来,余心乐更觉纳闷,这程六人是很瘦,想必在牢里饿得不轻,只是此时怎的满面春风呢……
关大牢里关了这么久,还能关成这样的?
程六笑着行礼:“是表少爷来了,快请进。”
“我就不进去了,程六叔你把东西点一点,赶紧都拿进去吧。”
哪料,程六那老鼠眼睛却是滴溜溜一转,竟是说道:“表少爷,只有这些药材么?”
余心乐万万没想到,都从大牢里经过一遭,还能这样呢,他脸上的几分关切便也消去,他下巴微抬,说道:“程六叔这是何意?”
“嘿嘿,表少爷,您也别恼。”程六一边叫人来搬东西,一边引着余心乐往一旁站了站,低声道,“表少爷可知道,这次我们程家为何还能再回来?”
余心乐明知原因,却也顺着问:“为何?”
“表少爷啊!!”程六脸上忽然放光,极力压制着激动,与余心乐道,“表少爷,我们大小姐要进宫当皇后了!!”
“……”余心乐一脸看疯子的表情看他。
“表少爷!这回我们程家得救,多亏大小姐,大小姐被陛下看中要进宫当娘娘了!”
余心乐蒙了,这到底说的是什么?
“咱们被关进大牢后,夫人们在家中都很焦急,后来也是勉力一试,就有大夫人将大小姐的画像给送进宫里,哪料到,我们大小姐就被看中了呢!”
“……此话,是谁与你们说起?”
“表少爷是自家人,小的也不瞒您,大夫人托的那位大官(大太监)亲口说的,原本我们也不信的,如今我们安然从大牢里出来,可不就是应了这件事?!除了此事,除了大小姐,还有谁能救咱家?”
程六说到这里,脸上已是狂喜。
余心乐一方面觉得那么能干的陛下不至于这么眼瞎,一方面又觉得程家人也不至于无能到这地步,这么重要的事,总不会弄错吧?
余心乐还在思索呢,程六又道:“表少爷,估计用不了多少日,便会有圣旨来家里,咱家大小姐什么都好,就是进宫做娘娘,这嫁妆方面,这……听说江南好东西多……”
余心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跟他们家要钱来了!
说实在的,若是程大小姐真进宫做皇后,他们作为亲戚家肯定是要添妆的,可这程家十年如一日的如此贪婪,如今一个小小管事直接张口要钱,还是这种时候,余心乐当真反胃。
偏那程六还道:“日后大小姐进宫,好处当然也少不了表少爷的!”
余心乐不禁蹙眉,更觉得恶心,他余心乐还真不稀罕这点好处!但是他也不是傻子,总不能这个时候跟程家闹翻。
余心乐正要开口,就听那头刘小武怒斥:“你说什么?!”
余心乐抬头看去,刘小武拎着个小厮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那小厮抖了抖,看到程六在,立即挺直脖颈,理直气壮道:“我说错了么?我们大小姐很快便要进宫当娘娘,还要这些破药材做什么?就该送些银子才是!”
“你——”刘小武被气得脸通红。
程六装模作样地训斥几句,又对余心乐道:“表少爷莫要生气,今日咱们回来,宫里也有药材赏到家里呢,这些没眼力见儿的下人,我回去就打他们!”
余心乐冷笑,这个程家,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厌恶!
余心乐没理会程六,上前对刘小武道:“将搬进去的东西全部搬回车上。”
包括刘小武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余心乐展开折扇摇了摇,拖长声音:“还需要我说第二遍?”
“是!!“刘小武回过神,大手一挥,“都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