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两人已经到地方,许多人簇拥上来,将余心乐拖走,余心乐松开他的肩膀,章景天大松口气,方才惊觉后背竟全是汗。
余心乐很快和同窗们打成一片,因为赵酀不在,还隔得很远,难免就有人打听赵酀到底是谁。
余心乐模棱两可地说了几句,倒是一点也没有透露。
这些纨绔子弟,心中也多有猜测。
既然是姓赵,还能有这般气度,看了腿肚子就发抖,那定然不是普通的姓赵的人,论起如今皇族内,唯一得这位陛下看重的,便是怡亲王一脉。
怡亲王其实是先帝的同胞弟弟,性格却是迥然不同。
当初颜皇后遭遇那些对待,也只有怡亲王与王妃帮她说过话,颜皇后在冷宫二十年,据说先帝许多次想要直接废后,也是怡亲王坚称,颜皇后是太|祖亲自赐婚,不能废,否则就是大不敬。
这些纨绔子弟,家里都有门路,也知道颜皇后在冷宫很多次差点被人害死,多亏怡王妃出手相助,还帮她请过大夫,才留下条命来。
先帝恼怒于此,却又不能杀,毕竟这是亲兄弟。
因此,哪怕是亲兄弟,怡亲王也不被先帝重用,二十年来很少现于人前。
如今这位新陛下登基,明明有很多位皇叔,他只认怡亲王,登基后首次大朝会,便叫怡亲王站在所有人的前面,表明自己的态度,只是怡亲王还是从前那副刚直的性格,谁也不搭理,包括是这个侄子皇帝。
新陛下反倒更为敬重这位皇叔。
会不会这位赵兄,是怡亲王的独子赵涟呢?
看起来年纪仿佛也差不多,都是二十多岁,比他们稳重多了。
怡亲王不得重用,平素不出门,赵涟也很少在京里交际,没什么人认识。
这样一来,也就说得通了。
倘若余心乐跟赵涟是朋友,难怪陛下对他青睐有加,也难怪能在泰和园请客呢。
大家虽然猜得乱七八糟,早就不知偏到哪里去,倒是猜得很自洽,也因此对余心乐更为热情。
半个时辰后,果然有人过来请他们去望月楼用晚膳。
一帮少年郎“呼啦啦”地全部挤进那座六层高的楼,望月楼可是泰和园里最高的建筑,这栋楼从不对外开放,在座的都是头一回上来。
一到六楼,大家就都乐疯了,这边看,那边摸,兴奋不已。
余心乐也很激动,他更没有看过呀!
望月楼,顾名思义,是用来赏月的,六楼是阁楼,四周围的全是游廊,随便在一处美人靠坐下,便能看到天边的星月,而他们今晚,就在室外用晚膳!
一边看月亮,一边吃!
当下就已经有不少人诗兴大发开始作诗,虽然那水平,就连余心乐这不擅作诗的都觉得很烂,却又觉得很有趣。
二十多人,分作三桌,热闹至极。
诗作得差不多,这帮自诩为大人的少年郎君们开始行酒令、拼酒,他们都以为赵酀是怡亲王世子,不敢闹腾他,就索性请赵酀做令官,也是因为有点怕赵酀,他们也不敢猜拳、掷骰子,便玩雅令,请赵酀随意出字、诗、对子。
赵酀坐在余心乐身边,既已入座,肯定要替余心乐将这场子给撑起来,他点头应下,只是心中也颇为担心。他坐在这里,本来没人敢闹余心乐的酒,到目前为止,小祖宗还滴酒未沾呢。
他对余心乐虽有信心,可这饭席上,还真不保证每个都能答对,他怕众人要借此机会闹余心乐。
余心乐却是无比自信,大手一挥:“来!”
他都发话了,大家全都跟着喊:“来来来!!!”
赵酀便开始出对子,众人按照座位纷纷应答,很快便有人答不上,因此而罚酒,赵酀继续出,不知不觉就过去十几轮,众人罚了个遍,桌上气氛已经愈发火热,大部分人都站了起来,谁若是被罚酒,就涌过去笑着看热闹。
余心乐当然也是其中之一,他就喜欢看这种热闹。
他跟大家勾肩搭背,“哈哈”大笑。
赵酀还坐在原地,看他因为别人罚了酒,高兴得直蹦跶的样子,不由也跟着笑。
真不知道余心乐为何总能这么高兴?
闹过一轮又一轮,余心乐竟然一次也没答错,就他一个人没被罚过酒,连章景天也答错过一次,赵酀心中都在称奇。
很多人喝醉了,嚷嚷着是赵酀作弊。
天地良心,赵酀还真没故意给余心乐漏题,他也真没想到他的小祖宗就是这样聪明。
余心乐得意:“我就是聪明!没办法!你来打我呀!”
“哈哈哈哈哈!”大家又是哄堂大笑。
大家也没办法,赵酀还在旁边坐着呢,谁敢上去灌余心乐的酒啊!
酒过三巡,眼看就要到散场的时候,到底是有人执了酒盅往赵酀走来,当然不是想灌他的酒,谁敢呢!这帮纨绔子弟哪怕都喝醉了,还是觉得被这人看一眼,腿肚子就立马开始打颤!
他们是真心来敬酒的,拉拉关系嘛!
赵酀看着几个少年郎往他走来,猜出他们的想法,他倒是无所谓,喝几杯酒而已。过去的人生中,他走遍大江南北,为了赚取足够多的银两,养更多的人,他什么饭局没见过。
他酒量其实很不错,他正要拿起酒杯,就见那几人忽然又停下脚步,他不解抬头看去。
那几人本是借着酒劲来的,结果被这大哥看了一眼,几人顿时就清醒了,又觉得浑身发寒,纷纷不敢再往前走!
倒是余心乐招呼道:“你们是来跟我喝酒的?快来快来!”
几人才回神,慢吞吞走来,本想顺势跟余心乐喝酒算了。
结果那位赵大哥又看他们一眼,他们身上更冷,不敢说话,赵酀则是拿起酒盅,淡淡道:“我来喝吧。”
“呵呵呵,是!我们是来敬赵兄酒的!”有人速速朝赵酀举了举酒盅,仰头喝掉,其他人纷纷效仿,只想喝完赶紧走。
赵酀也要喝,“不行!”,酒盅却被余心乐抢去。
包括赵酀,几人都讶异地看向他。
余心乐对赵酀道:“你还在生病呢!不许喝酒!我来帮你喝!”
“这——”几人犹豫。
余心乐已经仰头先喝了一盅,他将酒盅倒挂:“喝了!再来!”他给自己满上,朝第二人举杯,“陈兄,来,我们喝!”
余心乐都主动敬酒,陈兄也只好跟着喝。
就这样,余心乐连喝五杯酒,也有那看热闹的,发现余心乐终于开始喝酒,纷纷跟着凑过来,也要敬酒,赵酀拦都拦不住,余心乐早就灌进去,到最后,余心乐喝了足有十杯不止。
余心乐又喝过一杯,脚一软,往后倒去,赵酀在他身后将人抱住,他便再也起不来。
酒席自然而然地到此为止。
西园、刘小武等余家下人,与泰和园的管事一起送这些少爷公子们出门,大家虽然醉了,心里也还纳闷呢,怎么泰和园的管事们也在呢?又想想,人家赵兄是怡亲王世子,这也是理所当然嘛!
众人被扶上马车,一刻钟后,泰和园门口才清静下来。
章景天一直留到最后。
余心乐喝醉后,倒在赵酀怀里不动弹,赵酀不得不抱着他先进屋里安顿,将人在床上放好,再要起身去给余心乐做些解酒的汤,余心乐双手死死抱住他,就是不肯放人,嘴里嘟嘟囔囔的,赵酀认真分辨很久,也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后来有人进来告诉赵酀,章景天还在。
赵酀哄了半天,余心乐才迷迷糊糊地暂且松了手。
听到脚步声,章景天立即转身,想要跪下行礼。
赵酀抬手:“免了。”
“学生章景天见过陛下!”章景天站着,恭敬地行了个礼。
赵酀也不废话,他还赶着进去照顾余心乐,他直接道:“他心性单纯,在国子监中,若有人对他不好,起了坏心思,尽管叫你父亲告知朕。”
“是!陛下!您请放心,学生一定会看顾好余公子!”
赵酀点点头,便叫人送章景天走了。
赵酀回到屋里,余心乐正在床上滚来滚去地喊难受。
赵酀叹气,已经有人将做好的解药汤端来,晾得温度刚刚好,赵酀在床边坐下,将他扶起来,用小勺喂他喝,余心乐不太清醒,嘀咕着“难喝”,却还是被赵酀硬喂进去半碗。
别看只喝了半碗,也用了小一刻钟的功夫,余心乐光顾着折腾,赵酀又怕伤到他,喂得很小心、很慢。
半碗后,余心乐清醒些许,不再嘀咕,也会乖乖张嘴喝汤,眼神却还有些呆。
赵酀便道:“喝了那几杯就行了,哪有追着别人喝的,拦都拦不住,现在知道难受了,嗯?”
“呜……”余心乐撇嘴,“他们都不喜欢我……”
“谁敢不喜欢你?”
“没人跟我喝酒,没人喜欢我,呜……”
赵酀失笑,说道:“他们是怕我,才不敢来跟你喝酒。”
“哼!”余心乐才不相信,“他们就是不喜欢我……”
“所有人都喜欢你。”
余心乐哼哼唧唧,又生气道:“没人喜欢就没人喜欢,不稀罕!反正我娘喜欢我,我爹喜欢我,哼!”
赵酀笑出声,应道:“是。”再问,“你想想,还有谁喜欢你?”
“谁呀?”余心乐抬起迷糊的双眼看他一眼。
“你说呢?”
“啊——”余心乐目光呆滞,歪着脑袋看他半天,忽然笑道,“啊呀,你是赵兄啊!”
“是我。”赵酀哭笑不得,“下次再不让你喝,唔——”
赵酀眼睛倏地瞪大,手中汤碗更是直接落地,瓷器碎裂的声音清脆,赵酀的脑袋却是空白,耳边唯有清静。
因为,余心乐忽然吻住了他。
第55章 贴贴
赵酀的心脏从未如此跳动过。
甚至, 他从来都是冷静的。
五岁,在山谷中差点被野狼咬死时,他非常冷静。
第一次动手杀人, 被鲜血溅满脸时,他非常冷静。
十岁,他离开岭南,一路逃亡, 还曾遭遇巨大地动,身边的人死得只剩邓容, 他非常冷静。
十五岁,为筹银两, 他头一回出海做生意, 直接被海那边的部落绑回去,想要杀了他留下所有货物, 他亦是非常冷静。
等等。
关关难过,但他关关过。
他虽已是皇帝, 也曾祭天祭地, 实际他从来不信什么天命, 他只信自己。
他从来不知道, 原来心脏一旦剧烈跳动起来, 竟是如此。
他也头一回发现,他以为无所不能的自己, 原来也是这样一击即溃。
甚至不需要千军万马, 也不需要任何阴谋阳谋。
只需要余心乐的一个吻而已。
余心乐重重地亲在他的嘴巴上, 四片唇瓣相接, 赵酀完全不敢动, 余心乐却是“咦”了声, 还退回去,仔细看了看他的嘴巴,又伸手摸摸,不知道嘀咕什么,赵酀并不曾听着。
余心乐又很快再次重重亲来,还发出“叭”的声音。
这回,余心乐自己笑了,说道:“原来亲嘴是这样的呀!”
听清楚这话,赵酀终于从方才的震惊中醒过神,再看余心乐美滋滋的样子,他当然哭笑不得,他知道余心乐醉了,也以为不过到此为止。
岂料,余心乐再次扑过来,噘起嘴巴,囫囵道:“再亲亲!天天亲!气死他!哼!”
“……”赵酀也不知道他是要气死谁,他立即将余心乐推开,暗哑着声音问,“你在亲谁?”
余心乐毫不犹豫:“赵兄呀!我在亲赵兄呀!”
赵酀这才松口气,又失笑,这样一个小祖宗竟然把他弄得这样患得患失。
余心乐很不满,挣扎开他的手,又扑过来,双手搂住他的脖颈,仰起头:“亲亲!”
当真是个急性子,赵酀还没如何,他又再次主动亲来。
赵酀虽也没有经验,却能感受到,余心乐完全就是在瞎亲,亲得毫无章法,还这里咬几口,那里啃几下,亲得赵酀心里痒痒的,他自己还要更急。
赵酀索性将他搂得更紧些,直接撬开他的牙关。
舌尖相触,余心乐一个激灵,随后便睁开双眸,看向他,眼中全是水光。
赵酀暂且退离,贴着他问:“喜欢吗?”
“嗯……”余心乐鼻子里哼出声音来。
“我是谁?”
“赵兄!”余心乐还想往他脸上撞,哼哼唧唧,“再亲亲!再亲!”
赵酀却用双手控住他,不让他贴过来,再问:“喜欢我吗?”
余心乐一个喝醉了的人,哪里顾得上这些呀,他不满意,一直要亲亲,不给亲都要哭了,赵酀最后也只能叹口气,继续给他送亲亲。
安静的夏夜,窗外是明月清晖,窗内是水声甜腻。
亲着亲着,余心乐已经无法呼吸,赵酀放开他,余心乐还不满意,往他怀里蹭,口中嚷嚷着难受,赵酀道:“再亲,你嘴巴都要肿了,明天还要不要见人?”
赵酀觉得自己也快要出事了,一直在强忍,也不敢再跟余心乐腻歪。
余心乐却要哭了,一味地说着难受。
赵酀当然是心疼的,伸手轻抚他的脸:“你喝多了,先睡,好不好?睡着了就好了。”
“不好,不好……”余心乐脸颊逐渐染上薄薄的红,蹭得也越来越厉害,赵酀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他顿了顿,手微动,果然如此。
而余心乐从他怀中,忽而抬头,双眼荡漾着的全是最为纯真的潋滟,那样期待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