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王府就在京城富贵一条街上,离皇宫不过数千米,老季再怎么慢,也还是到了正红色的朱雀门。
而王爷看着这门,心中也是格外复杂。
上辈子他不满皇兄指婚起兵叛乱,就是在这被擒的。之后被人押回苍王府,软禁三天后就是毒酒一杯。
暗叹了口气,王爷下了马车往里走。
伤春悲秋可没什么用……
得先把正事解决了。
皇帝的御书房修得很是恢宏大气,明黄的圆柱上九条金龙栩栩如生,整体明亮宽敞又不失雅致。
王爷懒得跟他哥多扯,进去就开门见山:“皇兄,你给我免死金牌,我帮你搞定裴家兵权。”
皇上先是被这声“皇兄”吓了一跳,然后又被后面两句话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你说什么?!”
免死金牌,王侯将相最高的荣誉,被赠予者哪怕是“叛乱投敌”也不会被杀头;裴家兵权,当今圣上最大的痛苦,哪怕把裴湛这煞神送进了苍王府也没完全收回来。
现在王爷一下提到这两件大事,让皇帝不得不正色起来。
王爷看他哥缓得差不多了,淡声道出计划:“苍王妃与苍王成婚两年,感情深厚,主动上书,愿一辈子专心侍奉苍王,再不领军。为显其心之诚,立誓永不和离,并上交全部兵权,但求皇帝应允。圣上为其真情所动,感念功臣,特赐下免死金牌予以嘉奖。”
皇帝刚听了个开头,就没忍住抽了抽嘴角。感情深厚?骗鬼呢。
但仔细一想,王爷这计策虽然离谱,倒也确实可行。
他让将军嫁给王爷,本就是借礼教束缚将军,让他再也不能上战场。若让将军公开上书,可谓是彻底绝了他的后路。
而且他还可以当着天下的面,名正言顺地收回裴家兵权。
“只是……”皇帝眯了眯眼,面色微凝,“你真能让裴家同意?”
裴儒之那个老狐狸,握着兵权死都不肯松手,皇帝次次拜访,次次被气得跳脚。
王爷抬眸,挑起一笑,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桀骜和猖狂:“皇兄是不是忘了,裴湛是谁的人?”
谈完话,两人难得在一起吃了顿其乐融融的午饭。
皇帝:“说吧,今天怎么突然想问我要免死金牌了,还是给裴湛的?”
他可没忘记,王爷可是一直对他的指婚大为不满。
他床底下的那堆辱骂信也没忘记。
王爷夹了只虾仁,淡淡道:“两年了,养只雀儿也有感情了。”
“而且,我怕你突然把人给我‘咔嚓’了。”
皇帝被气笑了:“朕虽然忌惮裴湛,但好歹是个明君!只要裴家把兵权交上来,朕又何必要杀人。”
“裴家的兵权不好拿。”王爷面色不改。
“行,我承认我动过杀心。”皇帝自己伸手拿过茶壶,妥协道:“只要裴家上交全部兵权,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朕都不会动你的人。”
“朕”一出口,便是天子的承诺。
王爷没再说什么,只起身拉开凳子。
“等我的好消息吧。”
第5章
王爷吃完饭,就马不停蹄地往家赶。
等他到家时,张叔正端着饭菜准备送到内院的侧窗前。
“我来吧。”王爷接过饭盒,便去找将军。
将军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早回来,忙接过饭盒帮他摆好。
张婶的手艺很好,四菜一汤,完全不输于御膳房的厨子。
王爷吃过了,就用手撑着脸,坐在旁边看将军吃。
或许是明亮的菜色,又或许是那人的陪伴,让将军的心情稍霁。
银筷戳进粉白色的白兔馒头,面团软软地陷了几分。身下依然是早上的软枕,一切都静谧美好得仿佛一场梦。
突然,王爷开了口:“闻停,想回家看看吗?”
“啪嗒”,银筷被人失手摔在了地上。
梦碎了。
“怎么了?”
王爷弯腰将筷子捡起,仿佛丝毫没察觉到这动作的半分不妥。
“王爷,”将军白着脸迅速跪在地上,手指深深地刺进掌心,声音压抑得可以,“贱妾求您......放过贱妾的父母。”
王爷从来不会提将军的父母,除了拿他们的性命威胁将军时。
“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爷弯下腰把人抱进怀里,斟酌着开口:“闻停,你回家看看吧。”
“和裴老将军商量下,把兵权全部交出去,然后一辈子不和离,不领兵。”
轰——
将军的大脑一片空白。明明是在温暖的怀抱中,他却如坠冰窟。
还不够吗?他嫁入苍王府整整两年,连内院都没出过,还不够吗......
他不在意那些所谓的兵权,但那些精兵多是同他父亲志同道合的江湖异士,虽以保家卫国为己任,但无心朝堂纷争。父亲心里明白,所以一直在皇帝面前保全他们......
将军的指尖颤抖不停。所以,这些天的软化,也是为了这个吗?
而王爷仿佛没有发现怀间人的异样,声音冰冷,如幽潭玉碎:“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
有一丝发丝落到了眼角,清冷的美人双目无神:“是。”
下午二时,两人就到了裴家。
裴父骤见两人时,胡子一颤,就在王爷以为他要流泪时,裴父又迅速收敛好情绪,躬身向两人行礼:“拜见王爷王妃。”
哪怕他整整两年未见的儿子就在他眼前,他也硬撑着未多看一眼。
将军淡淡地微笑着,一身气质温润如玉,看不出半分悲伤:“爹,我们进去谈吧。”
“好。”裴老将军张口,终是语带哽咽,转身领着二人进了屋。
知子莫如父。即使将军伪装得再好,他也知道儿子在苍王府过得并不好。
三人来到内室,倒好了茶水,裴老将军才开口:“不知王爷王妃前来,所为何事?”
“爹,”将军没有再犹豫,“把裴家的兵权都交了吧,以后我一辈子,不和离,不打仗。”
“什么!”裴老将军一惊,彻底失了沉稳,“湛儿,爹怎么能让你在深闺宅院里困一辈子啊……”
裴老将军甚至都顾不上王爷本人在这了,要是让将军被那苍王关一辈子,他儿子就彻底毁了。王爷在旁边看着,没说一句话。
裴家其实只剩下三千精兵了,这群人都是裴老将军自己花钱养的私兵,但朝廷每次打仗都会义务参与。按理说他们并不算朝廷的军队,所以皇帝一直没有明抢。但里面的人却是个顶个的高手,皇帝根本不可能让他们一直在裴家手中。
当然,这三千人可换不了一个免死金牌。把大虞的战神困死在苍王府,这才是皇帝愿意加码的理由。
将军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没有自由,没有尊严,一辈子都是王爷专属的发泄工具。
但他从来没有过选择的机会。
“爹,答应吧。”
霜雪般的美人抬起眸,双眼无神而冰冷。
现在王爷还是在和他们谈,一旦双方谈不下去,又会发生什么呢……
毕竟,死亡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不是吗?
王爷依旧冷冰冰地看着,他像是高处俯瞰的鹰,对这父子情深的场面没有半分动容。
裴老将军最终还是答应了。
得了应允,王爷连晚饭都没让将军用,带着人转身就走。而爱子心切的老夫人甚至连她孩子来了都不知道。
晚上,将军又把穴口扒开等操。
“别这样。”王爷皱了眉,没像昨晚那样大干一场,只是把人抱在怀里睡了。
将军身子里埋着炙热,心里却一片冰冷。他乖乖闭上了眼,只是半夜枕头湿了大片。
半梦半醒间,似有一声轻叹。
第6章
第二天吃了早饭,王爷又匆匆进宫了。
得了裴家精兵的令牌和将军签字画押的保证书,嘉奖的圣旨和免死金牌自然到了王爷手中。
现在,他正快马加鞭往家赶呢。
上辈子皇帝一直在找借口收服那些精兵,最后是趁他叛乱,以裴家涉嫌谋逆为由把那群人要了过来。
重来一次,王爷已经看透了他哥。既然他无论如何都要收下精兵,与其让裴家之后被泼脏水,不如主动交出换闻停一世平安。
如果连最大的隐患都不去解决,那么他的重生就毫无意义。
匆匆赶回家,将军早已醒了,此时正坐在床上发呆。知道王爷另有目的后,这屋里的东西他都不敢碰,生怕一不小心又挨了罚。
此时见王爷回来,一双美目望过来,依旧木木的没有神采。
“闻停。”王爷疼得心都要碎了。
他上前轻轻地吻了吻那人的睫羽,然后把金牌塞到了他手里。
看到手里的冰凉物什,将军一下就顿住了。
这是一块金色的令牌,上面有皇家礼纹,正中是古文篆刻的“免死金牌”,下面则刻着他的名字。
“这是……”
皇帝还是皇子时,就是个多疑的人。幼年来的宠妃陷害,兄弟诬构,使得他一即位就重整朝纲,恨不得全权在握。
但是,若要在这天底下找一个他唯一能信任的人,那势必就是王爷。无他,从小到大的朝夕相处,皇帝知道王爷是真的咸鱼。
所以他才敢放心大胆地把大虞战神送到苍王府,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王爷换取免死金牌的要求。
但是,王爷有把握让皇帝答应,却不敢保证世家大族内不会有有心人阻止。
所以他昨天才跟个冷酷无情的监工一样,不仅连半点消息都没透,还不准将军用晚饭,拖着人转身就走。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王爷自然不愿再让将军伤神,立刻和盘托出。
将军猛然知道缘由,一时沉默无言。
他似乎每次都被对方轻而易举地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他根本分不清真和假。
美人的唇有些发白。他不知道自己该庆幸感激,还是该气恼愤恨。
但他最终还是主动吻上眼前人的唇,几乎是带着哭腔地祈求道:“不要再来了。”
“不要一会儿对我好,一会儿又冷冰冰的。”
“我会死的......”
抱着老婆吻了半天,又湿了半边肩膀,王爷才终于把人哄好了。
现在,皇帝彻底歇了针对裴家的心,而将军的性命也完全有了保障。
王爷终于可以放心地哄老婆、疼老婆了。
而第一步,就是坦白局。
别误会,王爷并不打算把上辈子的事坦白。一是将军很可能不相信,二是将军即使相信了,以两人现在微薄的感情基础,他也很可能胡思乱想。
所以王爷主要是要坦白自己的心境,也就是给自己态度的转变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摸着怀里人的头发,王爷抿了抿唇,道:“闻停,以前是我的错。”
“我年少轻狂,只觉得皇兄根本不关心我,才会给我硬塞个男妻。”
“但我没想过,你也是被逼的,还把怒气都发泄到你身上。”
“现在我想通了,只想和你好好过一辈子,你给我一个机会,”王爷顿了顿,又哑着嗓音开口,“好吗?”
或许只过了十几秒,又或许过了数百个光阴那么长。
王爷终于听到了那一声梦寐以求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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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每章都得写章节简介,头都秃了TAT
第7章
最近长公主要为女儿办生日宴,京城热闹了不少。明眼人都知道长公主这是在招驸马,那些年轻书生恨不得使尽浑身解数,只为求一张帖子。
长公主显然也重视,皇亲国戚请了一边,怎么说也要把场子炒热起来。
帖子送到的时候王爷正在院子里浇花,思来想去,便把将军也一同带上了。
王府的马车不大,但内置很是豪华。将军坐在锦绣软椅上,微风微微掀起窗帘,街市的各种嘈杂声一下便涌了进来。
明明是很平常的声音,将军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往男人怀里躲。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美人强行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就这么愣在了窗前。
直到到了长公主府了,王爷都下马车了,将军仍未回过神来。
被关得太久了……再次面对外界,他早已没有欣喜的力气,反而只想逃离。
现在一个人待在狭小的马车厢里,那些阴暗的情绪立刻涨潮泛滥,从四周涌来,仿佛要将他吞噬进万丈深海。
将军勾唇自嘲一笑,不顾心悸,掀帘下车。
“小心。”王爷伸手扶住将军,他看人没及时跟上,差点又要冲上马车。
长公主今天忙得不可开交,便让她儿子赵晗峰去领王爷入席。
“表哥好!”赵晗峰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夜宿青楼、当街纵马、戏弄朝臣都干了个遍,亏他亲娘疼他才活到了现在。
当然,再横的纨绔遇到苍王这个京城一霸也得装孙子,此时的他比酒楼里的小二还殷勤:“里面最好的桌子都给表哥留着,快请快请。”
见王爷点了点头,他眼睛滴溜溜一转,又接着说:“裴将军毕竟作了男宠,行事多有不便,就让他跟着翡翠去女眷那桌吧。”
这话一出,众人都知道赵晗峰不怀好意。
先不说将军根本不是低贱的男宠,一旦他以男子之身进了女子后院,必会传出他苟且偷私的闲话。
但将军不能拒绝。赵晗峰这话是对着王爷说的,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