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为什么抓我?”白青崖百思不得其解。
若说是看中了他特殊的身份,掳走他之后也没见他用自己来威胁朝廷,甚至没见他东躲西藏——抵达这座山后,显然殷琅如便大剌剌地住下了,这做派不像朝廷钦犯,反倒像来城外庄子上过冬的闲散贵族。
殷琅如显然没发现白青崖的纠结,或者他发现了但是不在意。
每到入夜时分,他便准时来到白青崖住的屋子里和他欢爱——花样还很多,从第一夜扮成女郎之后,他仿佛在换装上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乐趣:苗女、僧人、祭司,甚至有一回穿上了白莲教圣女的衣裳。
白青崖应付到最后,连对蛊虫的惧怕都消失了,奄奄一息地呻吟道:“……到底有完没完?你是因为纵欲过度才短命的罢?”
闻言,殷琅如大为委屈,振振有词道:“白青崖,你有没有良心?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又不要你结草衔环,做牛做马……”说着,往前一记狠顶,逼得白青崖不得不跪起身来,继续晃着屁股往前爬去,“只不过收取一点小小的报酬而已。”
……
胡天胡地的荒淫中,五日倏忽而过。
这天白青崖在绣满春宫的床帐中醒来时,就见到殷琅如脸色透出明显的苍白,破天荒地穿戴整齐,白袍缓带,墨发轻裘,耳垂上再度坠上了那枚银蛇,正坐在床头凝望着他的睡颜。
“……”
白青崖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启唇欲言,却不知说些什么。他本该感到高兴,但唇角却仿佛有千斤重,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来。
见状,殷琅如却笑了:“这是做什么?你不是每天都盼着我去死吗?好日子就在今天,怎么又不高兴了?”说着说着,他的话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喃喃道,“没想到这群废物来得还挺快……这样也好。”
这种近乎软弱的情绪在殷琅如眼中一闪而逝,很快他便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毫不客气地上手去推白青崖:“快些起来,今日可是有贵客前来,你也该好好梳洗一番。”
白青崖那点微末的伤感很快被破坏殆尽——无他,随后进来的四名侍女手中捧着的分明是女子的衣裙。
白青崖简直无法理解他对于女装的狂热,自己穿也就罢了,做什么逼着他穿?!
“我不要穿这个!”
“不穿不行,”殷琅如简单粗暴地点了白青崖的穴,“今日盛会正缺一名圣女。”
白青崖坐在妆台前,木然地透过铜镜看着身后的侍女将他的头发挽成繁复的发髻,再一支接一支地插上银簪。
白青崖本就生得女相,年纪也不大,再加上脂粉模糊了他较之女子更为英朗的轮廓,一双翦水秋瞳泪意盈盈,两瓣朱唇不点而赤,真可谓是回眸绰约,香风暗度,秀色生庭户。
“我见犹怜呐。”殷琅如啧啧赞叹。
他无视了白青崖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转着圈将他周身打量了一遍,最后俯下身与他耳鬓厮磨,微沙的嗓音压得低低的:“相识一场,我送你一个礼物。”
语毕,在一屋子侍女的注视下,偏头吻向了白青崖柔美馨香的唇。
他亲吻的动作小心翼翼,轻拢慢捻地挑逗了一番后含住了小小的舌尖一咬。
“唔!”白青崖吃痛闷哼,正待怒视向殷琅如,却感到一阵熟悉的骚动麻痒,他骇然睁大了眼——这是,蛊虫?!
暧昧交缠的唇舌间,一只小小的虫子携着晶亮的涎液爬进了那个小小的伤口中。
虽然殷琅如的蛊虫几乎沦为了他床笫助兴的手段,白青崖也不怎么怕了——但这并不代表他能接受这些虫子爬进他的身体里!
他想挣扎,但先前被殷琅如点住的穴道还没解开,只能木雕似的坐在绣凳上任他施为。
殷琅如温柔地吮去一点溢出的血痕,又舔了舔,那股锐痛便渐渐消散了。他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片桃花源,起身拭去唇角残留的水光:“别怕,都说了是送你的礼物了。”
殷琅如对铜镜中的白青崖眨了眨眼:“要是日后褚容璋待你不好,或是你突然瞧他不顺眼了,有它在,保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弑君。”
*
高达十丈的祭台上,殷琅如揽着白青崖盘腿而坐,烈烈寒风扬起他们二人的衣角,纠纠缠缠,最后又各自散落了下来。
背后靠着殷琅如的胸膛,白青崖没感觉到冷,倒能将下头的景象尽收眼底。这是他这么多天来第一次踏出房门,对周围的地形相当陌生。
只见这祭台背后不足百尺的位置是一道断崖,其余方位被郁郁葱葱的密林围住。那些在寒冬中依旧青翠的叶子将林中景象掩了个密密匝匝,只有在北风吹过时能依稀看见其中潜藏的一道道人影。
白青崖有些不安:“你弄这么多人做什么?”
殷琅如奇道:“自然是打仗啊。”
“什么?”白青崖失声惊叫。
这几日他与殷琅如的相处不似最初那般剑拔弩张,虽然名义上他仍旧是朝廷钦犯,但因为他待自己还算不错,白青崖心中隐隐有些将他当作自己人的意思。
他原本以为等到褚容璋派人来接自己时,他还可以尝试着为殷琅如求求情放他离去。这样二人就此别过,也算是成就了一场善缘。
谁能想到殷琅如根本没打算束手就擒!
见状,殷琅如也高高挑起了眉:“白青崖,你不会以为雍朝官兵前来,我便会将你拱手送上,你好我好大家好地握手言和罢?”
白青崖羞愤不已——他就是这样想的:“那你待如何?!”
“想从我手中抢东西,不出点血、掉块肉怎么行?”殷琅如自然而然地表示,“再者,我也可以帮你试试你这些姘头们的本事嘛。”
他们说话间,山下已有喊杀声隐隐传来。白青崖一下子悬起了心,不知来的是谁?
他想到自己走时檀霭伤得不轻,还吃了殷琅如一记——虽然后来殷琅如再三保证过那一下不会死人,但相处了这些时日,白青崖着实很难相信他的节操。
殷琅如对他提心吊胆的样子嗤之以鼻:“看戏而已,图个乐也罢,你那么认真做什么?”
白青崖粗暴地回:“闭嘴。”
“哼,你胆子越发大了。”殷琅如轻轻一推,冰清玉洁的圣女便倒在了冰冷的祭台上,他俯下身,笑得像个下凡享用祭品的邪神,“我来给你松快松快。”
见惯风月的身子被略一挑逗便热了起来,白青崖被亲得晕晕乎乎,直到双腿间的秘处被侵入才抓回一丝清明——随即便感到了铺天盖地的羞耻。
山下的来人正为了营救他与逆教打生打死,他却在这儿跟罪魁祸首卿卿我我——还是幕天席地、光天化日!
他急得猛地搡了殷琅如一把,正想叱骂,却见往日被一刀捅在身上还能谈笑自若的殷琅如闷哼一声,手背青筋暴起。
他不耐道:“别装模作样……”还没说完,殷琅如一转头便是一口鲜血喷出!
白青崖简直惊呆了,一句“你怎么了”含在口中尚未吐出,“轰”!山下一声惊雷般的爆炸声随之响起!
惊天动地的一炸后,宛如山神发怒,接二连三的爆炸紧随其后,一时之间尘土直冲云霄,粗壮的树木纷纷倒塌,越来越剧烈的摇晃从山下传来!
“你做了什么?”一句不可置信的质问刚脱口而出,白青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几天前他在将醒未醒之际听到的只言片语,“你在山上埋了火药?!”
殷琅如又咳出一口血,断断续续地笑道:“是啊……你听,多热闹!”袍袖中青白的手指点了点山下冲天的火光,他在巨响声中笑得色如春花,“‘爆竹声中一岁除’,这才是大雍的盛世繁华啊!”
“你……疯子!”白青崖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扯起自己的袖子粗鲁地擦去了殷琅如唇边的鲜血,“别再炸了!你快让他们停下!”
殷琅如敛了笑意,筋疲力尽地趴在了白青崖身上:“停不下来了……那些引线是连着的,只要开始爆炸,没把下面那片林子夷为平地是不会停止的。”
白青崖急得要哭:“那我怎么办!你现在也要死了,要是他们都死在了下面,我要怎么办?!”
“你……”殷琅如刚准备开口,身下的石台猛地一晃,竟有倾倒之势,他们二人交叠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边缘滑去!
“啊!”白青崖吓得手脚发软,八爪鱼似的攀在了殷琅如身上。
该死!
殷琅如低咒一声,回抱住怀里的人,忍着体内不断乱窜的剧痛,强提起一口气向下跃去。
剧烈的爆炸声渐有平息之势,殷琅如一面安抚白青崖,一面向一方远离祭台的平整地面落去,不料半空中异变陡生——
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从祭台迸裂,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白青崖头部袭来,这下若是打中,只怕不死也重伤!
若殷琅如处于全盛时期,这块小小的石头自可轻松避开,然而此时万蛊反噬,油尽灯枯,带着一个人自十丈高空跃下已经是用尽全力,无处借力,怎么也无法改道!
“白青崖,咱们就此告别罢……你可别忘了我啊。”
“……什么?”白青崖茫然地反问,想要抬头去看殷琅如——没想到这个简单的动作他却没能做到。
熟悉的四肢不受控制的感觉袭来,白青崖只觉身体猛地被托了一下,迅疾无比的下坠之势陡然放缓,随即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臂屈起,一把将殷琅如推了出去!
半空中,一块飞溅的石头接踵袭来,重重地击向了殷琅如的后背。
白青崖愣愣的,还没回过神来,唯有先一步夺眶而出的眼泪,被料峭无情的寒风送了出去。
*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殷琅如轻捻着自己眼角那滴陌生的热泪,在无尽的下坠中看见了他的一生。
模糊的童年里鲜血涂地的苗寨、流民丛中与狗争食的不堪、洞底石窟内万蛊噬心的痛楚……通通只剩一点吉光片羽般的残影,恍惚间仿佛都已经是上一辈子的画面了。
从头想到尾,竟只有花宴上、水榭边,那双总是水汽氤氲的眼睛是鲜活的。
白青崖问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时,他答“因为无聊”,这是真心话,白青崖没相信。
醒也无聊,醉也无聊,血腥算计无聊,搅弄风云也无聊——但是不要紧,他这一世,到底还是做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嘛,起码死到临头,还赚了一滴真心的眼泪。
殷琅如大笑出声:“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他含笑闭目,回去罢,回你的瑶台上去罢。
……
停止了震动的悬崖边,白青崖跌坐在那片风平浪静的空地上,被飞身而至的卫纵麟紧紧抱进了怀里。
朦朦胧胧间,他想,我是……应该回家了。
--------------------
正文完结!
九十九章,这个数字还挺吉利的。这个结局部分我早就想好了,写得还挺顺的。剩下的情节会在番外里交代,暂定的有“立后”和没写完的“苦夏”。
这文中间断更了那么久,感谢家人们的一路陪伴,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