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这一手对他们那些……可能没什么用吧。你这一出手,他们便知道你是武功高手了,甚至会认为他们切不了这么好是因为不会武功的缘故,岂不是起反作用了。”
云韶根本不放在心上:
“我哪里是给他们演示怎么切萝卜了,就是拿武功吓唬他们罢了,警告他们如果下次再练成这样,哼……”
楼夜锋:“…………”
他正无语着,远处轻功飞来一个影卫:
“属下参见楼教习,云执事。”
“主人方才寻你们不见,便令属下来传……云执事回涵秋阁去。”
云韶一戳楼夜锋:
“啧啧,老楼,主人想你了啊,催你回去呢。”
楼夜锋:“…………”
他简直是在两个属下面前下不来台,微恼:
“胡扯什么,明明是主人叫的是你。”
楼夜锋以目询问旁边的传信影卫,那影卫低着头不说话。
“走了走了,赶紧回去吧,晚一会儿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楼夜锋只好和云韶一起运起轻功回了主人的寝殿。而当他们刚落地,裴年钰果然打发云韶自回去休息了,只留楼夜锋说话:
“怎么样,是视察了一圈感觉如何?”
楼夜锋想了想,先将事情大略说了一下,而后掏出来那个装了银票的布包,当着主人的面开始数:
“唔,百两的银票,一共二十张。主人,这……”
两千银票,已经不少,但也不多。正正好好卡在“送出去不至于失礼”和“钱太多让人觉得烫手”之间。
裴年钰心中暗赞了一声,这些个宫里办差的果然上道,于是随口道:
“给你的你便收了呗。”
楼夜锋顿觉头疼,这两千两银子……若是交公吧,他王府又不缺这一星半点的。若是真自己收了吧……
“可属下总觉得无功不受禄……”
“你替我去每天视察一圈,我便不用费心了,如何不算你的功劳。”
“唔……”
裴年钰赶忙将那银票直接塞进怀里,而后开始转移话题:
“不过你方才说,云韶看见有几个做得还行的?”
“是,不过不多,两三个而已。”
裴年钰沉吟片刻,想到了他的系统里面的师徒功能。虽然这些御茶膳房的都只是一些学徒,不过能教出来几个有灵性的也能捞一笔美食值不是。
“这样吧,明日让云韶去宣布一下,以后每天的练习内容都让他们匿名编号。而后你和云韶大略评级打一下分,每日的分数进行累计。”
“一段时间后,总评分最高的前几个,我给他们每个人根据他们的擅长部分,分别教一道特殊菜式。”
“是,属下明白了。”
………………
有奖励亦有惩罚,从第二日起,这些个学徒们果然一日比一日认真起来了。
“王爷亲授”的名额只有寥寥几个,因而他们自然都想要做得更好一些,才有机会得到王爷的青眼。
这政策连续十天之后,裴年钰每天都视察一遍选出来的几个评价高的,见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个序号,心里便有了数了。
天赋这个事……还真是残酷啊……
到得第十日上,裴年钰觉得他们基本的几种刀法都摸过了一遍了,就下了个任务:
“今天让他们上灶,每个人都做一道‘糟溜三白’。”
云韶疑惑:
“主人,您还没教,他们会做吗?”
“把菜谱给他们,自己对着领悟怎么做。我主要看他们刀工练得如何。顺便我看一下在我没教之前,他们各自在调味火候上的天赋。”
云韶瞬间了然。
这糟溜三白,所谓的“三白”,指的是鱼片,鸡肉片,笋片。
这是三种完全不同的质地,切割下刀的时候自然手感也不同。且对切片的要求比较高,要求整齐美观,厚薄均匀合适,过厚或者过薄都会导致火候上的问题。
考察刀工正合适。
到了晚间,云韶指挥着丫鬟们去将所有人做的这道菜全部端了过来。
裴年钰粗略扫了一眼,便大为摇头。
天赋这个事真是太残酷了……果然平时刀工练不好的,火候调味也白瞎。
那些将鱼片切得烂歪歪的就罢了,甚至还有往里面倒酱油的……
这黑乎乎的一片,怎么能叫“糟溜三白”?简直是脑子进水了。
没办法,裴年钰只好从前几天便得了高分的那几个序号开始看。
果不其然,一直以来稳居第一的某个庖长,这次做的糟溜三白也有模有样的。虽然未得传授,至少外表的模样看上去像是能吃的。
裴年钰便伸筷子准备尝一下味道如何,谁知手还没伸出去,便被从旁的一只黑色衣袖给挡了:
“主人,属下还未试毒。”
裴年钰抬头看了看楼夜锋,对面那人的目光似乎是永恒不变的平静且谨慎,一如那一袭沉静的黑衣。
第122章
122.贪魃诈妄积纷诡
裴年钰见楼夜锋态度比较坚定, 知道他向来谨慎,便没有跟他故意抬杠。撤了筷子,轻笑一声:
“你倒是小心。只不过这……呵, 这可是不一定好吃。”
楼夜锋毫不在意,毕竟之前那么多年他给主人试毒的那些东西也没一个是好吃的:
“无妨。”
说罢他拎起筷子来,从桌上那盘“糟溜三白”里面捞起来一片奶白色的竹笋, 放入口中。
裴年钰眼神好奇:
“怎样,味道如何?”
楼夜锋细细品了许久,却只模棱两可地回道:
“……还成吧。”
却是又一次伸筷子,拎了一片雪白嫩滑的鱼片起来。
裴年钰挑了挑眉:
“呦, 看你这样子,难不成还很好吃?”
他看着面前这个标号为三十四的盘子, 白色的笋片鱼片如此嫩滑, 看得出来是勾了芡的。但他还没教过勾芡, 显然是这个做菜的人无师自通的。
天赋这个事很难说,裴年钰知道这个三十四号厨子平日里刀工练习常常名列前茅, 这次这个考核菜品能做得像模像样倒也不奇怪。
于是裴年钰也瞬间被勾起了好奇心,下意识地拿起筷子来要夹来尝尝。谁知筷子刚伸出去,便被楼夜锋的筷子飞速打到了旁边。
裴年钰一惊,转头看他:
“……夜锋?这, 这菜里难道有什么问题?”
楼夜锋微微蹙眉, 目色略微凝重:
“……目前没看出来。这盘菜里虽然没有下什么料, 只不过……我总觉得肯定有哪里有问题。”
“直觉。”
裴年钰见他这么说,只好乖乖扔下了筷子。毕竟,他家夜锋那诡异的直觉是这么多年里无数危险练出来的, 也救过他们很多次。
只见楼夜锋开始拿筷子目不转睛地翻找菜盘。
正常……正常……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沉思片刻后, 楼夜锋眯了眯眼睛, 筷子尖一抖,挑起来一只鱼片扔进口中。
裴年钰见状顿时有些心急,他明明预感有问题,怎么还这么随意地吃进去了。
“夜锋!”
只见他停顿了一下之后,楼夜锋以手掩口,将一个什么东西吐了出来,转身去水盆里清洗了一下。
“……是……什么东西?”
楼夜锋将一只粗细中等的白色长条状物品放在了桌上。
裴年钰仔仔细细看了半天,那东西长约半寸有余,一头粗一头细,呈半透明的奶白色:
“这不就是……一根鱼刺么?他们刀工欠佳,剔鱼刺的时候剔不干净也很正常……”
楼夜锋摇了摇头,看着桌上那根鱼刺的眼神颇有些冷:
“主人,这并非普通鱼骨。这是以内力将鱼骨碾成极细碎的粉末之后,再以内力捏成鱼刺的形状。”
裴年钰完全不明所以:
“这……什么意思?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以内力重新仿制成鱼骨……这里面可改造的地方就多了。主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当是江湖上那些不入流的杀手们使用的一种……呃,姑且算是暗器吧。”
“这鱼骨中间可以掏空,塞进去第二节 更细的鱼骨,两节鱼骨用一些胶质融合。当这仿制鱼骨暗器被人吃下去之后,胶质瞬间被口中内液所化,这第二节鱼骨就会自动滑出,若是吃的人运气不好,这就……”
是了,这般大小的鱼刺,很多人吃的时候不甚在意甚至根本就没有发现,经常连着鱼肉囫囵着一起咽下去。如果进去的时候突然变长一截,就会直接刺破食道……
裴年钰瞬间吓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不是楼夜锋一贯谨慎,如果不是楼夜锋执意要试毒的话,那这东西岂不是就被他自己吃下去了!
以现在的医疗水平,用外科手段取食管异物根本不可能的事。
裴年钰顿时大怒:“这什么鬼!”
许是他声音大了些,屋外的绛雪听得声音,迅速轻功飞了进来:
“主人,怎么了?”
而楼夜锋却道:
“主人且息怒,属下以为,放这东西的人有可能并无谋害之意。”
“怎么说?”
楼夜锋却不答,而是将那东西递给了绛雪:
“这是主人从他们的考核菜品里吃出来的东西。绛雪,限你一柱香时间,推断一下。”
楼夜锋的意思很简单,绛雪她武功已经是绝顶水平了。不过她既然已经正式上任副统领,那除了武功之外,脑子方面也得训练训练。
绛雪知道这是前统领在考教她,顿时肃容,接过那东西,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来。
“这鱼刺……手感质地不太对,仿制的?”
楼夜锋点头:
“嗯,这个很容易看出来。”
裴年钰:“…………”
当真是离谱,他这个天天下厨对食材无比熟悉的人都看不出来,他们这些影卫怎么一眼看出来的?难不成这术业有专攻还包括识别暗器么……
“唔……若是暗器做成这普通鱼骨长度,则毫无作用,所以这东西必然是有两节的伸缩功能,才能毙人性命。”
楼夜锋神色不变:
“不错,继续。”
“但是……这个东西只有一截,并无机关。所以,所以……”
绛雪思路卡住了。
“给你个提示,这是从一个前几天得分都比较高的学徒的菜碟里找出来的。”
“那很大可能是……他人陷害?不对啊,既然这东西只有半截,如何能达成陷害的目的?且这东西极为可能便被当做普通的鱼刺,若是当真被主人吃出来,那也不会有什么后果才是……”
楼夜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前面都还正确,最后这点简直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绛雪,你既是推断作案之人的动机,就必须以他们的想法来想。你只道主人吃出鱼刺不会在意,那是因为你了解主……”
绛雪恍然大悟:
“……但是他们不知道!下手之人必然以为,主人吃就鱼刺就会大怒,进而迁怒做菜之人。”
楼夜锋终于点了点头:
“不错,主人乃是堂堂亲王。吃食中怎么能允许这等异物存在。万一真让王爷卡了嗓子,那便是死罪。纵然没有吃下去,那也是活罪难免。”
“可……如果只是放根粗鱼刺就能让主人去迁怒这个三十四号的话,又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地去用这些江湖手段、特地定制个暗器呢?”
楼夜锋的眼神冷了几分:
“那自然是因为……下手之人在赌咱们这些影卫会不会试出来。他怕这鱼刺不是被主人吃出来的,而是被影卫找出来的。若我们认定是谋害王爷的暗器,那这个三十四号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裴年钰皱了皱眉:
“等等,你就这么肯定这个做菜的三十四号真的是被陷害的,不是他自己放的?”
楼夜锋摇了摇头:
“可能性不大,这个三十四号因着天赋出众,我特意去查了查他的底细,没有什么问题。”
裴年钰叹了口气。
其实他们能觉得这个三十四号不可能自己往自己菜里放东西,那动手之人难道想不到他们会这么想?
无非是有恃无恐罢了——
按着常理来说,他是王爷之尊,怎么可能去理会一个小小太监是清白的还是冤枉的。
只要从他盘子里吃出这鱼刺来,他这个王爷根本问都不必问,直接把人赶出府就是了。
身份过于悬殊,所以真相不重要。挥挥手,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
就算他们是内务府的人,或许王爷不会直接处置这个做菜的人,但是只要让这个天赋出众的对手无法再待在府里,目的便达到了。
想到这里,裴年钰无端生出了七分火气来。
怪道这御膳房从上到下没有一个成器的,心思都用在这上面了,哪里还能钻研厨艺。见别人出头如同视为眼中钉,居然用得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手法,只为了自己一道驱逐令。
宫里的人心难测和如履薄冰,他早十年间便日日夜夜都在体会。好不容易当了王爷清静两三年,如今又见这等事,自然是无名怒火蹭蹭地往上冒。
哼……
以为本王懒得深究是吧?
以为本王不会在乎一个小厨役的死活是吧?
裴年钰闭目片刻,忽然睁眼,一拍桌子:
“老何!出来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