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听错,他们居然胆大包天敢搞事情,我便把他们都先发落了……先别提这些烦心事了, 哥,先给点吃的吧!!”
裴年钰:“………”
他只好先按捺住八卦之心,令下人火速将已经备好的年夜饭端了上来。
虽然他开小灶亲手做的这顿年夜饭, 本只做了他和楼夜锋两个人的。但毕竟年夜饭花样繁多,至少十个菜以上。是以加了裴年晟和林寒两个人,倒也不会不够吃的。
……再不济还有府里的大锅饭不是。
涵秋阁主殿的厅堂正中,摆了裴年钰平日里用膳的圆桌。侍女们如流水般将菜碟一一摆好, 裴年晟端坐不动,两眼放光。
而在裴年钰亦落座之后, 楼夜锋却是转身准备悄悄离开。裴年钰一把拽住他:
“你去哪儿?”
因着有旁人在, 楼夜锋便谨遵着下属之礼, 恭敬颔首道:
“主人,您和陛下的家宴, 属下不便……”
裴年钰眉头挑得老高:
“是家宴没错,可你楼夜锋是我王妃,如何入不得这家宴了?”
说罢,他不由分说将楼夜锋一把拉到了身旁的座位上。
既然主人已经发话, 楼夜锋便不会再推拒。便如往常一般, 十分自然地坐了下来。
而在裴年晟的旁边, 见到这一幕的林寒表情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藏在阴影里的目光闪过了一瞬间的羡慕。
他当然不是羡慕王爷把楼夜锋叫做王妃,反之还有些鄙夷这个不规不矩的称呼。他羡慕的是……
楼夜锋作为一个已经离任的影卫统领, 却也依然被他的主人认可为家人。同样都是认主十年, 他林寒只能站在主人的身边服侍。
他虽甘之如饴, 但……
毫无疑问,“家宴”两个字多多少少把林寒的心给戳了一下。以前他和楼夜锋在主人身边的信任地位并无不同,便觉察不出区别来,如今倒显出些不一样了。
林寒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稍纵即逝,这般大不敬的妄想念头,他亦不敢深想下去。只不过他刚将心里的某些异样勉强藏起来,耳边忽然听得王爷的声音:
“咦,林寒你杵在那做甚?跟个门神似的,过来吃饭嘛。”
“属下……”
裴年晟头也不抬,非常简洁地下了指令:
“坐!”
“……是,属下,属下给您试毒。”
林寒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悄悄坐在了裴年晟的身边。但裴年晟显然对这个理由不怎么高兴——这好不容易蹭哥哥一顿年夜饭呢,你提个锤子的试毒。
裴年钰如何看不出来林寒的口是心非,故意取笑他:
“噗,林寒,你想蹭饭就大大方方地吃嘛。快点试毒,赶在你主人前面吃,抢他的!”
裴年晟:“…………”
……………………
他耳边听着哥哥的打趣,根本不准备理会,而是闷头默不作声地一筷子一筷子夹面前的菜碟。
那菜碟中不是别的,正是一道水果菜——糖醋菠萝虾球。
菠萝这东西大靖朝当然没有,裴年晟自也知道就像之前的草莓一样,肯定是他哥哥花费珍贵的美食值从系统里面兑换的。
那菠萝虾球乃是菠萝块和虾仁球组成。虾仁球外面裹上面糊,下锅炸到金黄色,而后面球之外裹上黑胡椒和椒盐。而在虾球和菠萝之上,还淋着厚厚的一层橙红色的糖醋汁。
裴年晟对着虾球一口下去,金色的外壳轻酥无比,咸香充盈。而后咬到其中的虾仁则是生脆清鲜,再加上外面的糖醋汁和偶尔添进嘴里的菠萝……
这样酸甜可口的菜几乎正中裴年晟的下怀。
菠萝暂时找不到其他来源,这样的菜品平日里想吃也吃不到。且他这年底整整一个月都没怎么来王府,看见这久违的菠萝虾球几乎如同饿虎扑食,两眼放光,哪里还顾得上他哥哥兴致盎然地欺负他家林寒?
待得裴年晟大爆手速扫荡了一大半,裴年钰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转头一看,那盘子里面只剩了三块了。
两块虾球,一块菠萝。
裴年钰怒了:
“小——晟——!”
裴年晟闪电般伸筷子。
盘子里剩一块虾球,一块菠萝。
“你你你……你好歹给我留一块虾球!”
裴年晟囫囵着把方才那块虾球扔进嘴里,甚至来不及吃下去,再次伸筷子。
盘子里只剩了一块菠萝。
裴年钰心里骂了一声,心道他这个弟弟果然不愧是搞政治的——
脸厚心还黑!
在裴年晟的筷子伸最后一次冲着那块仅剩的菠萝去之时,楼夜锋终于看不下去了。
只见他手腕一转,手指弯曲轻叩桌面,运起内力将手边的筷子震弹出去,意欲将裴年晟的筷子打到一旁。
林寒十分讶异地看了楼夜锋一眼——他的内力竟恢复得这么快?且这一手内力震暗器的手法绝非他目前的全部实力,他已恢复的内力必然比这要多得多。
尚来不及细想,他反射性地抬手,用自己的筷子随手拨开了那支筷子暗器。
……虽然楼夜锋的恢复速度超乎他的预料,但目前还是比他差了太多。
裴年晟停滞了一下,看向旁边的林寒:
“咦,难得你也来抢吃的了?怎么,你喜欢这个?”
裴年晟不舍的目光看了看盘子里最后一块菠萝,毫不客气地将盘子揽到了自己的怀里然后递给林寒:
“最后一块……你吃了吧!”
林寒:????
我不是,我没有,我怎么敢抢主人的东西!
裴年钰:“…………”
楼夜锋:“…………”
裴年钰阴沉沉地看着盘子,他弟弟都抢过去了,他可是文化人,自然不好毫无形象地动手去抢回来。只好闷闷地道:
“林寒你吃了就是。”
裴年钰一开始还有点郁闷,只不过又想到美食值在他自己这里,虽然贵点却还能再兑换。
而他随后看到裴年晟饥不择食的样子,想到他这么久都没吃上什么好吃的菜了,不由得又有些心疼。
他们一边吃着一边闲聊,裴年钰听着裴年晟吐槽朝堂的烦心事,吐槽内务府的沉疴旧疾……
“我是说,今年的元旦宴真取笑了?”
元旦宴和冬至宴几乎是差不多的……政治地位,每年宫中都要大宴群臣,是不可缺少的仪典之一。却因为内务府御膳房无人可用而直接取消,这都能载入史册了。
“内务府七司三院,掌管的内库钱粮不在少数。里面各个机构掌权的几乎都是前代的外戚宗亲之类,还tm世袭……”
“早就想收拾他们了,御膳房只是个由头,我故意牵扯出来罢了。那这个厨子,到时候看看有问题的都处理了,剩下能用的就留下,再补一批新的进来。到时候还得麻烦哥哥了……”
裴年钰无奈,这差事不能不应,之前那系统任务还欠着没完成呢。
“对了,哥你还记得承恩侯府的那个废柴小侯爷。”
“……谁?”
“承恩侯的幼子啊,就是你上次出门逛街碰上抢你家丫鬟的那个。”
裴年钰皱了皱眉:
“怎么提起他来了,强抢民女还有理了,不是交给刑部审完了了么?”
“嗯……这个吧……我得跟你说一声,本来是要依律关他几年的。只不过承恩侯进宫找我……”
“求情?”
“……不是,是投诚。承恩侯府虽然没落了,也还是有底子在的,他家握着内务府里的几条重要的线,我……”
裴年晟语气中颇有些愧疚。
“所以……承恩侯拿他家的老底换他最疼爱的幼子免于牢狱之灾,我便允了。”
裴年钰自也没什么办法,时代如此,他总不至于非得固执地要那小侯爷真的实打实地坐完好几年的刑期。
“好了知道了,你,你看着办吧……”
“不过那小侯爷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我当然不会完全放他出来。我跟承恩侯要求的是,三年之内必须软禁在他们府里反省思过,不要跑出来祸祸别人,我也派了人去盯着了。”
裴年钰心道那倒是也可以,便点了点头。
“谢谢哥的理解。还有就是,他这次投诚吧……唔,之前那是不敢攀附裕王府,过完年之后有可能会来巴结你。如果他给你示好,你随口应着便是了。”
“知道了………不是,你能不提他了不,这大过年的讨论这个做甚。”
“好好好。”
…………………
待得除夕夜子时过后,他们这年夜饭也吃了个撑。按着礼俗,该是子时新年之际去祠堂祭祖了。
裴年钰这边换好了吉服,却没成想裴年晟坐在那里巍然不动。
他有些惊讶:“……你不去?”
裴年晟心念一转:“走,我跟你一块。”
府里的高总管自然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将他们领到了银安殿的后殿祠堂。
大靖朝的祭祖之仪,祠堂是只有府里的主子才能进,便是王妃、世子妃之类的也是不参加的。所以往年祭祖的不过裴年钰一人,裴年晟作为皇帝的祭祖仪式一般是和宫中元旦宴连在一起的。
今年的元旦宴既然取消了,裴年晟便对外只说祭祖独自进行,不再让群臣围观,顺势就给鸽子了。
裴年钰以为是准备和他一并着在府里进行祭祖了,横竖他二人是亲兄弟,祭的都是同一个祖先。
谁知到了银安殿后殿祠堂之后,裴年钰才知道,自家这个弟弟非得跟着一起来是几个意思了。
裴年钰为兄长,他先一步上前给各前代皇帝敬上了香,嘴里念叨了一句保佑风调雨顺云云。
完事之后,转头却看见裴年晟老不正经地抱臂站在一旁,嘴角一副颇为好笑的样子:
“哥,你还真是………我本来还想看看你今年祭祖能整点什么活的。”
裴年钰:“???”
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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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年钰愣了一下:
“整活儿?整什么活?祭个祖你还……”
裴年晟耸了耸肩膀:
“哥, 你方才所求的居然和往年一样,皆是什么风调雨顺的陈词滥调,也没想点新鲜词儿?”
裴年钰有些无奈:
“这还有什么新鲜词, 再说了,风调雨顺哪里不好了,这难道不是最实在的吗?”
“呵……风调雨顺求这些个已经作古的老祖宗有什么用, 还不如多求一下哥你自己呢。多给我搞些高产的种子出来,这样即使逢上灾年也有粮食吃。”
“与其求风调雨顺,不如求老祖宗保佑你……早点和你家那位修成正果啊!”
裴年钰无言以对:
“小晟你真是……你既然不信列祖列宗能保佑江山社稷,那他们如何又能管得起子孙后代的红线姻缘了?你惯会瞎扯。”
只不过他说话间, 却看到裴年晟也拿起了几柱香,走了过来, 不由得有些纳闷:
“还有你不是不信这个么, 这般形式工作你不做倒也罢, 横竖没人看见。”
裴年晟不答,径自站在了大靖朝太祖的牌位之前。跪是不可能跪的, 只见他便这么站定原地,从太祖开始挨个给历代先皇敬了一遍,同时嘴里还念念叨叨着:
“太祖皇帝,您老人家打下的天下还不错, 就是北面为什么不继续多打一点……”
“太宗您老人家在位时朝堂还算清明……”
裴年钰:“………”
“这位仁宗, 守成有余, 好在有自知之明没折腾……”
“至于你,武宗同学,你比你爹差劲不说还乱折腾, 历史遗留问题留了三代都没解决, 给我留了个好大的麻烦……”
裴年钰目瞪口呆之间, 只见自己弟弟已经来到了先帝的牌位之前,站定。
而后瞬间变成了口吐芬芳模式:
“便宜渣爹嘛,文韬武略狗屁不通。见天的就会折腾我们几个皇子玩夺嫡,还觉得自己玩平衡玩得很高深……”
“你也不看看你的智熄操作,发展强国没你的事,宠信奸佞你第一。要是你再晚嗝屁几年,我看你就等着当大靖朝的亡国之君吧……”
裴年钰:“………………”
他当真惊讶不已。
在他的记忆当中,裴年晟于礼孝方面一向是小心谨慎惯了的,宫中日子如履薄冰,当然不能被人抓到把柄。
即便继位之后操刀了各种改革,但至少明面上还是维护封建意识形态的。比如平日里在朝臣面前的一言一行,还有一些繁琐冗杂的仪礼典制,他至少还认认真真地去做个样子。
怎地今日突然……
裴年晟骂了两句还不够,对着他们渣爹的牌位继续冷言鞭挞。从继位到驾崩的几十年,他们这个先帝渣爹每一项祸祸的政事和给他造成的扫尾麻烦,都被裴年晟拿出来数落了一遍。
直到他说的口干舌燥,这才以一个“呸”字,结束了长达一柱香时间的口吐芬芳。
裴年晟掸了掸自己的衣袖,长出一口气:
“好了,我爽了。”
裴年钰:“…………”
他叹了口气,看着裴年晟眉目间的沉郁之色,忽然明白了些许。
是了,在他没穿过来之前,原来的裴王爷谨守着作为一个皇子的言行规矩。即便他二人手足之情亲厚,又是政治上不可分割的同盟,但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裴年晟也是万万不敢和他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