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年晟“啧”了一声:
“可是我看你对他这个样子,是他照顾你还是你照顾他都不好说。”
“无所谓,我家老男人我愿意宠着他,关你什么事……”
裴年晟这莫名被怼了一句,顿时有些愤愤:
“不过,哥你确定你喜欢他吗?你不必因为他救了你才想与他谈恋爱的,如果你不喜欢他的话,大可以找别人,不要勉强自己。”
他以为裴年钰会肯定下来,然而却没想到,他的哥哥忽然来了一句:
“我喜欢他么?”
裴年钰的神色犹豫了一瞬,开始思考这个问题。随后,他用手轻轻支起了下巴,看向远方,思绪随着目光一同飘远。
他想到的是楼夜锋那些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心思,那些多年前曾经他忽略了的细小的关心,已经不知不觉地渗进了他的心里去。
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体会过爱情的滋味,而现在,他是如此清晰地知道,在自己身边,有那样一个深情的人在默默地爱着自己。
无论如何,他现在已经无法否认,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楼夜锋……
他在心口咀嚼着这个名字,嘴角渐渐泛起一丝笑意。
裴年钰完全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而一旁的裴年晟却将他哥那个温柔如水又泛着春心的表情看在眼里,顿时心里酸溜溜的。
——哎呦,那眼睛里桃花儿都要露出来了。
行了,这也别问了,这肯定就是喜欢上了呗……
裴年晟在心里疯狂吐槽,而裴年钰对着窗外出了许久的神之后这才突然惊醒。
“啊,你刚才问的什么?我是不是喜欢楼夜锋?唔……不好说,我觉得我得再观察一下。”
裴年晟:“………………”
我去,合着我哥这是自己还不知道?
不过,裴年晟才懒得提醒他,楼夜锋单恋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在这一会儿了。
裴年钰正色道:
“而且,就算我现在对他有好感,我也不会这么急躁地就跟他挑明的,他现在这个状态……根本不敢让我知道他的心意,我就这么跟他挑明,想都不用想,他肯定会拒绝的。”
“反正他现在并不抗拒我对他的亲近,我先和他这么相处着吧,等他慢慢习惯了我时不时地逗他之后,我再找机会说开”
裴年晟凉凉地说了一句:
“那你这意思不就是,你既想吃人家豆腐又不想负责?”
裴年钰巍然不动:
“怎么就叫不负责了?他都有了名分了,我为什么不能亲近他?再说了,我暂时又没想和他做到那一步。”
“算了算了,这个恋爱你想怎么谈就怎么谈吧,我不管了,反正人都已经被你给吃了,还能跑了不成。”
“是也。”
两人闲聊之后,裴年晟还有要事处理,便带着影卫们先行回宫了。
至于在门口跪了半天的林寒,则是被裴年晟冷着脸喊进了车舆。至于林寒之后被罚了什么,则无人知晓了。
……………………
送走了裴年晟之后,王府重又回复了宁静。
涵秋阁的跨院中。
“夜锋,你刚才说,你自己试着又练回来了一些武功?”
楼夜锋站在院中竹林边,似乎底气有些不足,垂首道:
“……是。之前那一个月在刑堂里的时候,有时实在无聊得紧了,便试着默运内功心法以作排解,却不曾想,丹田里竟真的还能再生出内力。”
随后他却忽然跪道:
“属下当时尚不知主人会纳属下为侍君,是以才重新修习了内力。自属下被主人接出来之后,便不敢再擅自修习,还望主人勿怪。”
——按一般的规矩来讲,侍君身为王爷的枕边人,确实是不得修习武功的。
之前他跟林寒说年底便能恢复一成的内力,那也只是他的预估而已。没有主人的允许,他是万万不敢自己偷偷再练起来的。
裴年钰见他此时竟连武功都不敢再练,顿时有些心疼,连忙将他拉起来:
“我允了,你可以练。再说,我平白得了这一身内力,却不会用呢,我还等着你来教我,所以你自然是练得的。这又是什么大事了,还来请示我?”
“属下……谢主人恩准!”
说完楼夜锋便欲再拜谢恩,却被裴年钰直接揽住了他的腰身,制止了他的动作。
他看着楼夜锋眼底闪过的那一丝抑制不住的惊喜和感激,心中便是一乐,慢慢凑到了他的面前,问道:
“既然是感谢,空口无凭可不行,你想拿什么来感谢你的主人?”
楼夜锋愣了一下,随即语塞。
他十年里说了无数次的谢恩语句,这还是头一回被主人要求“拿出什么东西来感谢”,顿时懵了。
而裴年钰趁着他没反应过来,忽然轻轻一吻,啄在了他的面颊上。
“主人……?我……”
“这便是感谢了,如何?”
楼夜锋惊讶抬头,却见到主人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似乎十分开心的样子。
主人这是在……调戏他?
他的胸腔中顿时砰砰地跳了起来,气息紊乱,一边有些不可置信,一边却又抑制不住地在自己的心底偷偷回味着刚才的那一下轻吻。而眼神也迅速地从主人身上移开了,似乎不知道往哪里放一般。
裴年钰看着他这般惶然的样子,嘴角慢慢勾起了一丝笑意来。
只是裴年钰的好心情却突然被人打断了。
“主人!属下有事要…………呃…………”
裴年钰转身,对何岐怒目而视。
“什么事?”
何岐见了两人之间那暧昧的气氛也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然而刚顿住脚步欲待离去,却被主人叫住了,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主人,楼统领先前那件……事,您说要将留在刑堂的记录给结了,却不知道这结语当如何写?”
这话显然是说,楼夜锋离职在即,离职的理由该怎么“编”。
何岐将主人对楼夜锋的态度都看在眼里,才来问这一句的。何岐与林寒那种老古板不同,他虽然做事向来认真负责,却从来不会刻意遵规守矩半点不让。他看重的,更多时候是事情的本身,对事不对人而已。
先前他那样对楼夜锋不过是因着担心裴年钰的安危,此时见主人没事,自然就无意再为难楼夜锋了。
“唔,这个嘛……”
楼夜锋在一旁听到这话,刚才的那点旖旎顿时不翼而飞,浑身都紧张了起来。
他自然心里清楚得很他之前都做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做了便是做了,他并没有想要逃避责任的意思。
可……任职十年,最终离任的时候却是背着逆主的这么一个污点而离开的,他还是免不了心下微微黯然。
裴年钰察觉到了他的无措,轻轻将手覆在了他的手上,而后握住:
“别紧张。”
随后他对何岐道:
“你就这么写,那日我配香的时候操作失误,不甚将香料混成了带有催情成分的,而那时楼夜锋在我身边,我控制不住便强了他,随后因为那香而昏迷。”
何岐面色不动,似乎在他意料之中:
“那主人欲如何解释那天楼夜锋将影卫调离?”
“说是我调离的不就行了,知道他假传命令的只有你们几个人吧。”
“是,属下晓得了。”
“你就说,楼夜锋不再任职影卫,是因为被我强上了所以不得不成为侍君。而他为了救我之急,不得已失去了一身武功,因此一应待遇按带功离职的名义处理。”
“记得写完结语之后,给所有影卫通传一下。”
一旁的楼夜锋闻言,被主人握在手中的手指突然抽动了一下,他看向旁边那个语气淡然却坚定的主人,心中流过了一阵暖意。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主人在用心地保护着他,细心地在保护他不受周围人冷眼异色的侵袭。
他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不但被主人宽恕,还能以一个漂亮的名分而离职,让他在以后面对昔日的兄弟的时候,不用受他们异样的眼光。
他想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是微微带着颤抖的哽咽:
“主人……谢谢您……”
裴年钰感受得他的情绪激荡,没有多言,只是双臂将他环住,而后用力抱了他一下,在他耳边道:
“夜锋,你既然是我的人了……我就断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主人……我……”
“你不必多虑,安心休养便是。我另给你安排了个身份,你明日便知。”
随后他转过身来,对何岐道:
“对了,何岐,影卫不可一日没有统领。给他们下通知吧,明日清晨在银安殿前,进行统领交接仪式。”
何岐愣了一下:
“……这么快?”
裴年钰点点头:
“无所谓,这本就该是你的,早点晚点都一样。夜锋他现在以侍君之位在我身边,却没有经过正式的通告,未免让他有些难以自处。早点过了这个程序也好。”
“是,属下这便去准备。”
统领继任的仪式,因为是影卫内部的一个礼仪,因此并不像外朝朝堂的那些个祭典一般繁复,仅仅是简单走个过场而已。
在这个继任仪式上,主人会露面,并且亲自为新任统领赐剑,这是在所有影卫面前以示信任倚重之意。
裴年钰回头看了看那个依旧有些神思不属的人,神情变得柔和了下来:
——这次的继任仪式,不仅仅是对何岐的一个仪式,他亦是要在众人面前宣布,楼夜锋从此将会光明正大地成为他的身边人。
第20章
20.夜梦入枕起情深
何岐离开之后, 楼夜锋低头看着主人依然握着他的手,第一次问出了之前不敢问的一个问题:
“主人……属下对您做的那些事,您真的……不在乎么?”
裴年钰想了想道:
“我在乎不在乎, 这都是你与我两个人之间的事。但是你为我效力十年,我总不会让你以一个引咎离职的名声离开这个岗位。”
“夜锋,你之前为了给我解毒被我强要了你身子, 我给你侍君这个位置,已经是委屈你了,我只能在你离职的时候给你办得风光些,也好弥补一二。”
楼夜锋忙道:“不, 主人,属下不觉得委屈的!您能允许属下继续服侍左右, 已是属下之幸……”
裴年钰对于他的那些情意心下了然, 当然便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心甘情愿。只是这样一来, 他对于楼夜锋反而更加心疼了。
“总之你不必多想,今天不早了, 你先去休息吧,明早还要早起。”
楼夜锋微微颔首:
“是,属下领命。”
…………………………
裴年钰出了涵秋阁之后,却发现何岐并没有如往常那样隐于黑暗中, 而是静静地站在门口。
“你找我有事?”
何岐没有承认, 也没有否认, 而是似乎在犹豫思考要不要说。
裴年钰见此,心中略有猜测,便道:
“去书房讲吧。”
“是。”
两人去了议事的书房, 何岐在请示过主人之后, 打手势令附近的影卫不得进屋, 而后将房门阖上,回身道:
“主人,属下……心中尚有疑虑。”
裴年钰脸色略冷:
“我既已说过将楼夜锋此事揭过,你为何还……”
何岐慌忙跪下了,道:
“属下并非意指此事!”
裴年钰闻言便将神色缓和下来:
“无妨,那你是有何疑虑?起来说吧。”
何岐却并未起身,而是依旧跪在地上,垂首道:
“主人……属下尚觉得……自己不堪当此重任。”
裴年钰先是吓了一跳,这马上就要接任了这会儿跟我说你觉得不行?
然而他仔细看了看何岐的神态语气,却又并非真正的彷徨无措,也没有什么对自己能力的不信任和慌乱之色,便稍稍放下了心来,问道:
“你何以如此说?”
“主人,楼统领无论心计武功,在大靖的影卫里皆是一等一的,无人能望其项背。他统领您的影卫整整十年,威望极重。”
“属下的武功资质在影卫中仅属中上,并不出众,当年练武也有些晚了。而您的身边便有绛雪这等武学上的奇才,她的武功要超过属下,不过一两年的功夫,指日可待。”
“属下是觉得……我与楼统领的本事,差得有些远了。”
裴年钰笑了笑:
“绛雪她是武功高强,论武艺,不日便会成为王府里的第一名。然而她的心志性情却并不适合做统领,这一点,我相信你不会不知道。”
“何岐,你虽天资不算佼佼,但你一直勤勉有加,最终这不是也修习到了仅次于楼夜锋的水平么?统领一职,武功并不是最重要的,而你执掌刑堂多年,论威望,楼夜锋之下便是你,你无须多虑。”
他看着跪在面前的这个瘦削的青年,微微叹了口气,又想起多年前的那一桩事来。
何岐今年二十四岁,只比他大一岁。十年前,楼夜锋已经效力于他的时候,何岐尚且没有进影卫的训练营。
——他原本是户部侍郎何家的庶子。
那年朝中发生了一些事,何家成年以上的男丁全部被先帝抄斩,而未成年的人则是发卖为奴。
因着大靖男风盛行,这所谓的发卖为奴,不过是先由着官宦人家挑挑拣拣些相貌清俊的,买回去做娈宠,何岐自然也在其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