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道这点屁事你也来跟我请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存心来烦我,于是他叹了口气道:
“我说老楼啊,你真没必要这样……这般小事,主人定不会在意的。更何况你还是主人的心上之人,主人本就待你不同些。”
“正因如此,我才正应该更循规蹈矩,万不可再逾越。老何你不是一向严格么,怎地现下却又说这般不规矩的话。”
何岐心道我那是严于律己而已,你也这样做岂不是天天都要来烦我。
“行,老楼你先回去吧,我去叫连霄便是。”
楼夜锋点了点头:
“麻烦你了。”
说完,径自回了自己的跨院中,竟是没有再去静心湖的意思。
何岐看着楼夜锋的背影,心中有些纳罕,微觉不妥,直觉告诉他可能有哪里不对。
然而楼夜锋没有内力便找人代教,这也完全合情合理,他只好忽略了心中有些不妙的直觉
他随即唤来了一个影卫,命他去向连霄转达命令。
谁知不一会儿,那传信的影卫回来了:
“回统领,连执事说……说……”
何岐皱眉,斥道: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连执事说他昨晚崴了脚了,行动不便,更无法为主人教授轻功……”
何岐:“…………”
哈?崴脚?
你连霄堂堂副统领,武艺高超,你跟我说崴了脚?
“回统领,属下去药房之时,确实见连执事似乎躺在榻上,正抹着什么药膏……”
“…………”
何岐当然不知道连霄是不是真的崴了脚,不过即便是假的,那也是说明连霄自己不想去。连霄身为威望甚高的副统领,自己的命令也没主人有效,这种小事……并不能真的拿他怎么样。
于是他叹了口气道:
“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他不知连霄为何不想接这个任务,今日楼夜锋显然是不会去的了,他单独教主人……难道还能被秀一脸不成?
连霄不去那只能自己去了,指望绛雪……绛雪不把主人教个内力运岔就不错了。
看样子自己今日的休息,又泡汤了。
何岐默默在心中为自己点了个蜡,飞身前往静心湖。
而与此同时,连霄却是在自己的药房里专心致志地炼制药物,哪里有半分崴了脚的模样。
他心里冷笑一声,老何怕是不知道主人每天“勤奋”练武是为了什么,今日楼夜锋不去,他去了不仅白去,恐怕还得挨一顿挂落。
………………
裴年钰坐在静心湖中,正兴致勃勃地等着楼夜锋来。
不一会儿,一个青灰色的人影落在身边。裴年钰对于气机分辨不细,顺口就道:
“夜锋你来……”
边说边转头,却在看到来人是何岐的时候,脸色瞬间垮了下去。
“怎么是你???”
何岐看着主人面色不善,心里先打了个突。
“参见主人。楼夜锋说他内力未复,无法为主人演示轻功,便命属下暂代教习之职,为主人……”
裴年钰看着何岐那一张严肃又面瘫的冷脸,本来满心期盼的又可以在练武的时候吃他的夜锋的豆腐不见了踪影,顿时十分气得慌,同时心里暗骂何岐傻乎乎的,他让你来你就来了?
他将茶盏往桌子上一搁,起身便离:
“不必了,今日本王不练了。”
何岐心道,好家伙,“本王”都出来了,自己这是哪里惹到主人了?
他连忙上前一步,脸色为难道:
“主人,可是属下有哪里做的不好?此事既然是楼夜锋吩咐,属下自然应当尽职尽责……”
不是他非要往上凑,而是依着他对楼夜锋的了解,楼夜锋这般对武艺要求甚高的人,必然对主人也是要求很严格的。
翘课什么的……那是肯定不行。
如果被楼夜锋知道了今日他何岐被主人任性翘课,没有尽到属下的职责,规劝主人勤奋习武,他怕是要被楼夜锋埋怨。
然而何岐并不知道,楼夜锋哪里敢严格要求主人……
裴年钰阴沉沉地盯着他:
“他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本王的话你都敢不听了是么?看来他这个统领的话比我还管事?”
何岐:“………………”
特么的,这话他没法接啊!
——诛心三连击,惹不起惹不起。
我走还不行么,主人您自个儿跟楼夜锋汇报您翘课的事实去吧。
何岐忙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属下不敢,属下知错,属下告辞。”
随即头也不回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把床帘子一拉,伸开被褥就钻了进去。
——同时在心里给连霄暗暗记了一笔。
………………
裴年钰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快步往寝殿回赶。
他方才并不是无端发火,而是因为想到了楼夜锋不来的原因,急着想回去和他好好说道说道,偏偏何岐还不长眼色地要拉着他真的教课,他不烦才怪了。
他此时终于想起来,昨日他提出要学轻功的时候楼夜锋那个微微有些不太和谐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当时他的神色一闪而逝,自己便没有放在心上。
——他怎么就能忘了夜锋现在还用不出轻功来!
不知道楼夜锋在听到自己这样要求,而他却无能为力的时候,心里是何滋味。
而现在……不知道楼夜锋自己躲在屋里做着什么。
他没能如往常一般陪着自己,却心知肚明由别人来替代了他的事务,楼夜锋他一定有些难过吧。
裴年钰皱着眉头,转念间便脑补了一大堆,同时暗恨自己的粗心。
他想起了今日清晨,他换了衣服,与楼夜锋说起来等着他来练武时,楼夜锋那个如常的神色,并没有表示出什么异常来,他却知道楼夜锋那时肯定并不怎么开心。
这家伙……昨天自己提要求的时候,他直说暂时教不了不就行了么!他的内力一直在恢复着,自己等上十天半月又如何?
他定是不想拂了自己习武的兴致吧……
所以才会明知自己做不到,也要让别人来满足自己。
想到这里,裴年钰顿时心中酸涩难言。便是这么一件芝麻大点的小事,楼夜锋都完全只顾着他,而让出本属于自己的权利,亦或是职责。
这要是以后碰上别的什么事……
他不得处处谦让到底?甚至把原本属于他的东西都让出来?
这怎么能行啊……
裴年钰一边在心里感叹着楼夜锋的心思,一边急急忙忙往回赶。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的时间里,已经发生了即将让他火冒三丈的事。
………………
楼夜锋本来坐在屋里继续为主人编功法,心如止水。
说实在的,他虽然有点遗憾不能由他来教主人轻功,但是在他心里,主人的事必然是最重要的,他这点遗憾自然不值一提。
是以他非常理所当然地将这项任务给了别人,并且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安安静静地自己回了屋,做他该做的事。
他本以为要在自己院子里待一个上午,谁知他在跨院中模拟着那套新功法的动作之时,却听见了跨院的东墙之外,不远处有两个年轻的女声在嘀咕着什么。
虽然他此时内力不深,然而这王府内的苑墙又不会阻隔什么声音,他听了两句,便迅速判断出来,这声音应当是来自于王府寝殿与东路的夹道之中。
“云鸾妹妹,你说那姓楼的男人是怎么得了主人……”
“嘘——慎言!楼统领岂是你能妄议的……”
“我听说他现在不是不当影卫了么?不过是王爷的枕边人,连个侧妃都不是,又有何说不得的……”
“云鸾妹妹,你听我讲……”
楼夜锋不知不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悄悄走到了跨院的侧门旁边,一言不发地听着,眉目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老裴:听说有人搞事
第35章
35.纷纷满耳是非语
东墙外的巷道中, 与云鸾交谈的那个小丫头名叫云池,同样是二等丫鬟,先前亦是在裴年钰屋里伺候的。
因她平日便极少有插嘴说话的机会, 所以楼夜锋对她的声音不甚熟悉,一时没能知道是谁,只好侧了身子, 将脑袋稍微探出去一点,阅到及回。
本来云鸾作为影卫的预备役,身有武功,楼夜锋的这一下无法用内力掩藏气息的窥探是瞒不过她的。
然而楼夜锋经验丰富, 目光一闪及逝,云鸾听得一星半点的动静, 只略微有所觉, 回身看了看却不见人影, 便没有继续放在心上了。
楼夜锋一边闲闲地偷听着,见云鸾没有发现他, 一边心下暗暗摇头:这丫头,欠训练。
那云池也是个年纪轻不知事的,只比云鸾大一岁,她见云鸾回身, 半点也未想过竟会有人偷听, 居然径自说了下去:
“那楼某人也不知如何就得了王爷青眼, 让他来贴身服侍王爷。服侍便服侍吧,可王爷不知为何,竟把涵秋阁屋里的姐妹们撤了大半……”
云鸾默不作声, 这倒是事实。
裴年钰原本就不喜欢排场, 出门从来都不用仆役簇拥。而自从前段时间大病一月之后, 再醒来似乎就比先前更加喜欢清静,连原本寝殿里的丫鬟都嫌多,明明都是屋里伺候的,却每日里有一大半不让进门了。
王府里除了负责洒扫和各种粗活的太监仆役不论,这之外,涵秋阁偌大一个王爷寝殿,先前负责服侍的丫鬟便只有四个大丫鬟,八个二等的丫鬟。
且这八个里面,云韶还是只负责小厨房,不在屋里当值的,那就只剩了七个。
这配置,也就是一般的稍微大户人家的小辈公子姑娘所用的丫鬟数量,连老爷夫人的级别都比不上,何况王爷还是天底下最尊贵的裕亲王,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兄呢。
至于现在……那就更寒碜了,屋里大丫鬟只留了绛雪这个武功高强的,还有夏瑶这个年长的前大宫女。二等的丫鬟就剩了云鸾和另外一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是什么寒门的士子。
云鸾和云池一时想到了一块去,竟齐齐沉默了半晌,最后云鸾开口问道:
“所以……这和楼统领有什么关系……”
云池秀眉一扬,语气突然怒了:
“怎么没有关系,一个月之前王爷便是告诉我们,他有了新的贴身服侍的人,于是便把屋里伺候的丫鬟赶了一半去院子里。”
“这一个月来,我和几个妹妹站在廊下站了一个月……冷点还罢了,这没什么,只是终日里未免太过无所事事。”
“直到前两天,王爷竟是连在屋外待命的丫鬟都不需要了,竟将我和其他几个妹妹,赶去了各个大小书房伺候……可王爷一天才有多久去书房?还不定去哪个,可不是比以前更闲了!”
说罢她给云鸾看了看手上的一提用紫檀木盒装着的一打金银印花笺。
原来她本就是这几天被分到倦勤斋书房之后,实在闲的无聊,便一一清点书房里的文墨用具可否有缺漏,这会儿刚从库房提了印花笺过去,路途中却是遇到了云鸾。
云鸾弱弱地说:
“闲了……不是挺好的么?活更少了,月银照拿……”
云池却是忽然沉沉地叹了口气:
“离了在主人身边做事的机会,我得何年何月才能升到大丫鬟?明明……主人在生病之前,夏瑶姑姑亲口说过我做事勤快,若不出纰漏,没多久就能提到大丫鬟,和绛雪姐姐她们一样的。”
门后的楼夜锋听到这里,忽然眉头一皱:她如此一门心思地要当主人的大丫鬟是为了什么?
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吗?
或者……是什么别人派来的?
要探听什么消息?还是取什么东西?
楼夜锋脑中下意识地转了起来,飞快地将云池的身世来历过了一遍——买来的,除了做事确实比较得力以外,似乎没什么特殊,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丫鬟。
楼夜锋不得其解,只好继续听了下去。
“云鸾妹妹你无父无母,也曾说未必会嫁人,自然无心这高低之分。可我……绛雪姐姐她们月银八两,我现在只有四两,若是能成了大丫鬟……”
随后她似乎是声音一哽,语气低沉了下去:
“我家里……云鸾妹子你也知道……我弟弟再有两年便要去考童生试。前段时间父亲又请来了一位新的教书先生,交了一大笔束脩之后,家里又紧起来了。”
“我在这府里做了两年事,得王爷恩典,对我们都极好,发的月银也比别的府上多了几倍。原本家里宽裕了许多,可弟弟念书,笔纸书本哪个不要钱,昨日阿母来信,又催我快些捎银子回去……”
云鸾知道她家里的情况,或者说,涵秋阁里相熟的丫鬟们都知道。
裕王府里的丫鬟和仆役们普遍拿得比别处多许多,二等丫鬟的月银四两,在别的府里差不多是小主子的月钱了。是以她们姐妹们平日里手头多有积蓄,还有时不常给自己攒点嫁妆的。
然而只有这个云池……家里有幼弟进学,每个月的月银和赏钱都要交回家里。就这样,她的父母还时常不满,每次来信都要她多向上面讨点赏赐。
云池苦不堪言,虽然先前她家里是直接卖的死契给府里。偏生裴年钰性情宽厚,允了所有的丫鬟,在做到不想做了的时候,或者到了想嫁人的时候,就把身契还给她们,各自回家去,不必拿钱来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