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太妃目送窗外那个黑色的人影远去,不由得又一次悠悠地叹了口气。
钰儿愿与情深义重之人相伴,自是好事。可两人若是用情皆太过认真,却也难知是福是祸。她只希望钰儿和小晟两个人,今后都能顺顺利利的。
………………
出门后,裴年钰有些急切地问楼夜锋,庄太妃与他说了什么,楼思忖片刻,依旧琢磨不透那八个字的用意,便依着他自己的理解说道:
“太妃娘娘只告诫属下要好好伺候主人。”
“…………”
裴年钰颇有些无趣:
“我就知道,果然长辈都是老封建。”
只不过随后裴年钰便开始拿着鸡毛当令箭,忽然一只胳膊搭在了楼夜锋的肩膀上,装模作样:
“哎呦我累了一天,腰都酸了,夜锋快来伺候伺候本王。要夜锋捏捏才能好。”
楼夜锋:“…………”
裴年晟勃然大怒:
“尼玛的,看不见旁边有人是吗!!”
裴年晟简直无语了,他就不能跟这两个人同时待哪怕一秒钟!
快步转过宫墙,裴年晟黑着个脸,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御辇,只留下一句话在风中飘荡:
“宴会还有半个时辰便开始了,哥哥你衣服还没换呢吧!”
裴年钰一脸“我才想起来”的表情,拽着楼夜锋飞快甩起轻功回了芳辰殿。
进了院子里后,裴年钰二话不说从夏瑶带的包裹里面拎出来朝服和所有乱七八糟的配饰等,而后径自进了卧房里。
“夜锋,来,进屋帮我换上朝服。”
“是。”
楼夜锋从善如流,两人进了屋子,“啪”地把门一关。
夏瑶拿着空荡荡的包裹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所以……本姑姑今天是来干嘛来了,不是出发之前说好的我来服侍王爷换衣服?
早知如此让云韶或者影卫们拿着王爷的朝服不就完了!
当真是白跑一趟。
夏瑶对着紧闭的卧房大门,实在是没有忍住,重重地翻了个白眼。
作者有话要说:
楼夜锋:太妃娘娘有令,让我好好伺候王爷……
夏瑶:…………
何岐:…………
绛雪:…………
云韶:…………
裴年钰:夜锋快来,其他人退散~
第61章
61.宾筵广宴玉为楼
进了芳辰殿的卧房之后, 裴年钰却没有马上便换衣服,而是对楼夜锋道:
“那冬至宴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始,且一开始我们都得在承华殿外面等着, 等小晟过去又得半个时辰。我等到点了再换衣服吧,晚点去不打紧。”
楼夜锋心中秒懂,问裴年钰:
“那主人可是要先歇息一下?”
“嗯。”
这次裴年钰疲惫地干脆闭上了眼, 用鼻音哼了一声。
本来他就通宵了一夜,上午又忙了那许久,连做菜带讲解还顺便和影卫过了个招……全是体力活动。刚忙完还没歇会儿,又去了庄太妃那里, 全程提着神生怕楼夜锋受了委屈。
裴年钰又没有那些影卫们当夜猫子的本事,绕是他内力深厚, 可以缓解身体上的疲劳, 可精神上的困倦却是会随着时间而愈加难挨。
这会子忽然闲了下来, 裴年钰便觉得疲倦之意瞬间泛上了脑门。他四肢胡乱地瘫在榻上,再也不想抬一下手、动一下腿。
楼夜锋心疼地看着主人, 想他主人一直在府里优容闲适,何曾受过这种累。于是便主动问道:
“主人,可否需要属下给您捶捶肩?”
“夜锋你可太贴心了。”
于是楼夜锋便也坐到了榻上,将主人的身子半扶起来, 轻轻柔柔地按压着裴年钰的双肩。
裴年钰只觉自己靠到了一个散发着热度的宽阔胸膛上, 落在肩上的手指平稳而有力。周身环顾着十年来自己无比熟悉的气息, 那气息带给了自己从未有过失误的安全感,不同的是,此刻却离自己如此之近。
我的好夜锋呐……
裴年钰嘴角轻轻勾起一个笑容, 而后任由自己放松了全身的力气, 头顶往后一仰, 彻底沉入了梦乡。
楼夜锋见主人的头枕在了自己的肩上,不由得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仿佛装作没看见一般,继续如常地按着缓慢的节奏为裴年钰按摩各处劳累的肌肉。
全部结束之后,楼夜锋却并没有离开,只低头静静地看着怀里的主人。
虽然他的主人一脸倦容,可依旧难掩清丽。而这样的主人,他平日里总是奉为神明的主人……此时此刻却毫无防备地倚在了自己的怀里,神态随意。
楼夜锋心道,曾几何时这些大不敬的画面只敢在心中想想罢了,如何会想到会有一天竟然成了真呢。
……也不知主人是喜欢我哪点,当真疑惑。
四下无人,楼夜锋任由自己那些不可言说的思绪越飘越远。直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猛然惊觉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将主人完完全全地抱在了怀里!
并且,许是主人身上的热度所激,自己的某个该死的地方竟然产生了某些不该有的反应……
楼夜锋迅速闭上了眼睛,想了想方才他在心里暗搓搓想到的那些画面……顿时脸色铁青,小心翼翼地放开了主人,将他放在榻上,而自己则是悄悄起了身,转而跪在了旁边。
方才……方才,他都想了些什么!而且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对主人……
楼夜锋跪在一旁,闭上了眼睛迅速默念内功心法,将某些反应压了下去。而后睁开眼,眼神阴沉得可怕,直直地低头盯着地面,仿佛那地上便有一个叫做楼夜锋的小人儿,而他恨不得把自己一剑捅死一般。
即便主人不会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然而他心中对主人的冒犯亵渎却是真的存在过。
楼夜锋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掌心立刻见血。
他再度看了一下主人,心中暗暗祈祷主人可千万不要发现。谁知这一看,楼夜锋却愣了一下,主人的脸上分明有着些许的……粉迹?
难道主人出门前还擦了粉不成。
只不过先前夏瑶给他画的遮暇妆,今日早上在御膳房那么烟熏火燎的一忙乱,早便开始有花的迹象了。楼夜锋仔细观察了半晌,无奈一叹,自去找了个帕子,湿了水,给裴年钰脱妆。
裴年钰只觉脸上忽然变得湿润,便十分艰难地醒了过来。
“主人,您的黑眼圈怎地……”
裴年钰赶忙摆摆手,糊弄道:
“唔,昨天睡得有些晚而已,不妨事。”
裴年钰通宵过后的这点浅眠,完全不顶用,醒来时反而头感觉更沉了,赖在楼夜锋的身上半晌依旧不肯起来换衣服。
而楼夜锋做贼心虚,哪里敢让主人在自己身上继续挂着,只温言提醒时间已经到了。裴年钰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先用冷水洗了把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而后才在楼夜锋的服侍之下换上了繁重的朝服。
那朝服长度拖地,材质厚重,其他的亲王冕冠相配套的……什么配饰啊腰挂啊玉佩啊等等,叮叮当当一大堆。裴年钰自穿来以后,这还是第二次穿亲王衮冕,实在是颇有些不乐意。
随着叮叮当当的声响,裴年钰迈着四方步子,端端正正地走出了门。看着无所事事的夏瑶和云韶,以一种十分“关心下属”的语气对她们说:
“那个……似乎没有你们的工作了,不若你们两个人还有夜锋就先回去?”
至于何岐和他带来的几个影卫,自然是要宴会结束,和裴年钰一起回去的。
夏瑶幽幽地看了他亲爱的好王爷好几眼,最终还是忍不住道:
“所以……王爷您为何不在刚才就说让我们回去……而是等您睡起来才说……?”
裴年钰发觉了自己的失误,顿时做深沉状:
“这个问题,是个好问题,不如我们回去以后,从长计议……”
而楼夜锋则是道:
“属下也是影卫,怎么可以先行离开,自然是与老何一起。”
“好,那你便在此歇会儿吧。上午你也辛苦不少。”
楼夜锋颔首,未置可否。裴年钰也估摸着他应该是要等自己,因此也没再多问了。
………………
裴年钰出了芳辰殿,自有裴年晟十分贴心地派了轿辇和宫人来接他。此时他穿着繁重的朝服,自然不可能再用什么轻功,只好坐了进去,一路颠啊颠的去了承华殿。
承华殿乃是皇宫中最气派的一个宫殿。平日里朝会都在南边的皇极殿举行,而这承华殿便用来举行各种典礼或是宴会。
裴年晟赐的御辇在宽阔的宫道上缓缓行进,前后各有十来个宫人太监随行。当他来到承华殿前之时,其他来宴的王公朝臣们皆已按着品级,列队站在承华殿之前的丹墀之上了。
从丹墀丹陛向下,宽街的对于两侧搭起了四排长长的宴桌。至于进殿入座,那是只有一品才能进得去的。
裴年钰的轿辇自不会去后面,而是径自抬到了大殿门口。队伍最前面的几个亲王郡王、以及几位阁老大臣见了这御辇,自然知晓这里面坐的必然是裕王殿下了。
——因为这宫里是不许各人的轿子和仪仗进来的,他们每次进宫,都是腿儿着走老远……
而也就是裴年钰,每年只在重要的宴会和祭祀典礼等场合才入宫。而他裕王殿下每次入宫,裴年晟都会派御辇专门去宫门口接进来……
裴年晟光明正大的给他哥哥搞特权,别人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再加上裴年钰虽然不管事,但是这个摄政王的名头可是一直在。
是以有意无意的,渐渐的这京里无论是几品的官,皆知道裕王殿下是得罪不起的。
御辇之侧的小太监,掀起帘子来,裴年钰从容迈步而出。脸上挂起来先前当皇子时候多年来练出来的假笑——
温润平和,谦谦君子。
目光平静无波,步子四平八稳;衣袍不沾一尘,意态端方雍容。
再配上那年轻而秀美的面貌,端的是亲王威风。
——把一众已经年老色衰的朝臣们、贪逸享乐而发福的王公们,瞬间衬得自惭形愧起来。
众人心中暗暗泛着些酸水,却也万万不敢怠慢,待裴年钰站定,皆一一上来见礼。
裴年钰略作歉意之色,随口道了一句;
“前些日子本王身体抱恙,一直在养病。因而陛下特地施恩,允本王乘轿入宫,倒是让诸位见笑了。”
“哪里哪里。”
其实之前每次裴年钰也都多多少少占用这些特权,但是他从来没有特意说明过什么。身在封建社会的最顶层阶级,他既是当今圣上的亲哥哥,因而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不过穿越来的裴年钰嘛,便能敏锐地察觉出来这些个细微之处,无处不在的所谓特权。因此便顺势恭维了裴年晟一手,潜移默化地让他人知道自己依旧尊极圣上便是了。
此时宴席尚未正式开始,因此丹墀上众人的姿态便没有那么严肃,除了先后占位之外,便多多少少站的有些随意。
众人寒暄了几句。而其中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裴年钰的眼底青黑,似乎是有些应了裴年钰先前的那句“身体抱恙”,于是便一个接一个地赶着上来关心裴年钰的身体。
裴年钰正疲于应付,好在吉时已到,筵宴终于开始了。大殿两侧钟鼓齐鸣,乐班奏中和韶乐升平之章,众人听闻,立时肃穆而立。
随后有礼官高唱,奏请陛下礼服御殿。
乐声三鼓,裴年晟着全套吉服,在仪仗簇拥之下入承华殿,升座,乐方止②。
而吴秉忠则是来到了众臣面前,阶下三鸣鞭之后,众人便按着唱奏的命令,该进殿的一一进殿。随后,众人齐下拜,向着裴年晟行九拜之礼。
裴年钰位列东班之首,自然进殿之后,也是离着裴年晟的宝座是最近的一个。他站在队伍的最前面,看了一眼端坐于台上的裴年晟。
裴年晟正襟危坐,气势威然,长长的冕旒遮住了他的视线,无人能看到他的神情。
裴年钰随即低下头去,没有再这么大胆地直视天颜,而后领着身后众人,掀起衣袍,率先跪了下去。
这九拜之礼,平日里也就在正式的典礼或者筵宴上才会对君王行如此之礼。裴年钰虽然是个穿越货,上一辈子从来没有跪过谁,但是他当然不准在这个时候搞什么特殊。
因此,虽然私下里的关系好那是私下里,但是在朝臣面前,他对于裴年晟的姿态是一定要做足的。
换句话说,在这个阶级分明的世界,裴年晟给了他政治上的极大特权,那么与此同时,裴年钰自然也需要遵守这个世界的某些意识形态。
于是裴年钰毫不犹豫地在殿前跪了下去。他自己倒是没有觉得怎么样,正欲拜下之时,裴年晟却是从他的宝座上站了起来,径直向着阶下走出来。
——他伸出了一只手,弯下腰去,头上的冕旒叮当摇晃,将他的哥哥扶了起来。
“裕王殿下重病初愈,身体有恙,便免礼了吧。来人,赐座!”
裴年钰:“…………”
作者有话要说:
裴年钰:夜锋啊你要是有什么反应就多来点嘛。
第62章
62.影匿形藏重深殿
裴年钰被裴年晟如此郑重地让他免礼, 不由得怔了一下。
而后裴年钰抬头看去,在那冕旒之下,分明看到了裴年晟的表情——裴年晟向他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