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可别!去!啊!”
后面几个字被他念得特别重,以确保附近的影卫能听见他的这句肺腑之言。
楼夜锋皱眉:
“你拦着我做甚么?”
连霄一副“为你好”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
“老楼啊,你听小弟一句话。这会儿主人正在气头上,你去了保准就要发作你。你等主人一会儿,让主人气消了就万事大吉。”
楼夜锋抿了抿嘴,眼中尽是愧色:
“主人这气是因我而死,正该发在我身上才是,我怎可以让主人闷在心里呢。连霄,你莫要阻我。”
说罢楼夜锋内力一震,将连霄的手掌震开,运起轻功破门而出。
连霄看着一闪不见的黑色身影,眯了眯眼,端起桌子上的茶水慢悠悠地啜着。
作者有话要说:
裴年钰: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连霄:深藏功与名【。】
第95章
95.似惜春归诉含眸
楼夜锋接了连霄的消息, 便飞快地去了药庐。
远远地望见药庐里灯火通明,楼夜锋方才还急急忙忙的脚步忽然就缓了下来。
他的主人……正在生气……
他这冒冒然进去,主人会……会怎么对他?
要说不怕, 那是不可能的。
今日清晨主人打他那一掌时那个气愤的眼神犹在眼前,楼夜锋并不觉得在这短短的一天之内主人就能消气。主人只是揍了他一掌而已,自然不可能把这气出够了。
楼夜锋想到主人有可能的反应, 不由得嘴中开始发干。
无论主人是怒目以视还是委屈难过,都能把他的心给扎得透透的,而他最怕的……还是主人独自气闷。
想到这里,楼夜锋踟蹰不前的脚步终于继续往前走, 悄悄迈进了院中。他闭了闭眼,在门口跪了下来, 道:
“属下楼夜锋, 参见主人。”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 屋内没有回答,而砧板上叮叮当当的切菜声却不绝于耳, 显然主人是在屋子里的。
且以主人的内力……也绝对不会听不见方才的那句话。
楼夜锋心中苦涩了一瞬,那么就是主人恐怕不想见他了。
且说裴年钰,他本来在连霄的药庐里安安静静地做着药膳,一边心里默数着时间。他本来没有指望着楼夜锋能过来, 他以为以他家夜锋的那个木头脑袋……不想明白答案之前估计是不会来惹自己的。
没成想连霄这才前脚刚走没一会儿, 他家夜锋居然来了。
裴年钰听得门外楼夜锋低沉的声音, 手上的动作便顿了一下。
啊……他好想赶紧开门把他的夜锋放进来。
但是他又觉得……是不是不能让楼夜锋这么轻易地就进这道门。
就这么犹豫了一下,裴年钰终于下定了决心——如果楼夜锋是来安慰他的,他就把他放进来收获一个亲亲或者抱抱, 如果是别的……
裴年钰切完了手头的山药块, 放下菜刀净了净手, 转身将屋门打开。
门前一个漆黑的身影隐在夜色之中,几乎看不见轮廓,只有一双依然明亮的眼睛在黑夜中看得清清楚楚。
他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了惊喜。
裴年钰移开了目光,语气淡淡地问道:
“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么?”
楼夜锋张口结舌。
他以为主人出门来是来对他发泄怒火的,所以他着实欣喜了一瞬——只要主人别把火气憋在自己心里就好。
但主人居然上来就问他这个问题。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养伤的这半天里,无时无刻地都在想这个问题,他自觉并不是所谓的“请的罪名不够多”的问题——如果是的话,那么主人不会是这种让他反思的态度。
肯定是有什么很关键的事情做错了,所以主人才让他反思的。
……但是,他不知道。
楼夜锋慢慢地低下了头去:
“……属下愚钝,不曾领悟主人的意思。”
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头顶即将降临的怒火。
裴年钰快给气笑了,他以为他家夜锋是想明白了才跑过来的,没成想……你什么都没明白,那你巴巴地跑过来干什么?
“楼教习请回吧,什么时候想明白再来找我。”
说完便要关门,楼夜锋连忙恳求道:
“主人!我……属下……”
裴年钰俯视着他:
“你不走?”
楼夜锋看着主人,坚定地摇了摇头。
裴年钰哼了一声:
“楼教习既然这么喜欢大半夜地跑过来跪着,那你就跪门口想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让你进来。”
裴年钰寻思着楼夜锋要是上道一点,随便编个“属下想出来xxxx了”,也可以啊。
谁知楼夜锋恭敬地低头应道:
“……是。属下这就想。”
裴年钰:“…………”
回应楼夜锋的,是咣的一声重重关门的声音。
裴年钰回到屋内,简直气到头晕。
楼夜锋这个木头!!
木头!!
以前的十年里,这货不是脑子挺灵光的么!无论是临敌制计还是洞察人心,都精明得不行。
怎么没了武功以后,把脑子也给丢了??
他走回操作台前面,继续叮叮咣咣地切菜。
……切菜的速度比方才快了一倍。
楼夜锋在门外听得这声音,顿时又是心惊又是懊恼。他惊的是主人竟然被自己惹得更气了,懊恼的是……他好没用,不能让主人撒气不说,还只能起到反作用……
楼夜锋咬住了嘴唇,目色担忧地看着那一扇透出来昏黄灯光的窗口,开始绞尽脑汁地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
一刻钟后。
裴年钰将食材都处理完了,只剩下需要处理的药材还没弄。
他将食材归置到不同的盘子里,终于冷静了下来,看了一眼屋门。
外面可是冷得很呐……
这寒冬腊月的,他的夜锋又受了内伤,自己怎么可以让他跪在外面让风吹呢。
想到这里,裴年钰的心有些绞紧了,他快步走到门外,将门拉开。
而后他看着楼夜锋,问道:
“想出来了没有?”
楼夜锋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主人,又连忙低下头去,抿了抿嘴:
“未、未曾……”
“咣!”
裴年钰关上门,在门内翻了个白眼。
冷静、冷静。
问题是“想不出来就别进门”这话是他说的……
裴年钰只希望他家夜锋赶紧想出来,或者随便找个什么理由也行啊,只要给他个台阶他就放他进来。
又等了三分钟,裴年钰并没有离开那扇屋门,而听得门外冷风呼啸,他实在等不了了,再次打开门:
“想出来没有?”
楼夜锋:“……没、没有……”
门又关上了。
然而楼夜锋的心里开始惊疑不定了。
他以为主人会晾着他,晾着他的时间越来越长,直到他想明白为止。
想东西不是主要的,罚跪才是楼夜锋想要的结果。最好是主人能让自己跪个三天三夜,估计主人的气也就消了。
可现在……
这……主人未免太高看他了吧。他哪里能三分钟前想不出来,三分钟后就想出来了?
楼夜锋刚刚把这个疑惑在脑中转了一圈,还没开始继续想那个问题……
一分钟后。
门又打开了。
他的主人看着他:
“想明白了没有?”
楼夜锋:“……………………”
好了,他算是明白了,原来他的主人是怕他冻着了。
于是楼夜锋很贴心地道:
“主人,属下不冷的,您可以让属下在这里跪着多想一会儿。”
裴年钰:“……………………”
咣!!!
裴年钰重重地把门给合上了,发出了惊天巨响。
楼夜锋瞠目结舌,心中的担忧简直快要溢出胸口来了。
……他这是把他的主人气成什么样了啊??
…………
裴年钰在关门的一瞬间,本想着跟楼夜锋就这么赌气下去让他跪着算了,这个木头自己愿意跪着他哪里管的了?
然而下一刻,他的眼睛看到了桌上准备做的药膳,愣了一下,随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从屋子里找出来一个箩筐,走到了门前,打开门递了过去,冷着个脸道:
“去给我取三两丹参来。”
楼夜锋愣了一下,而后连忙点头应是。
连霄的药庐院子旁边,不远处就是存放药品之处,里面都是府里最珍贵的一批药物。放在连霄这个影卫身边,确实比放在仓库里让仆役看管要安全多了。
不过当然也避免不了连霄总是拿这些药物去做些奇奇怪怪的实验罢了。
楼夜锋不明白为何这么近的距离主人都要让他来拿,不过他自然理解成了是主人不想吹冷风。于是他找好了主人需要的东西后,飞快地回到了药庐中。
他本想把丹参给主人送过去之后就继续跪在门外想,然而他一打眼就看见……屋门是开着的,里面灯火通明。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没动脚步。
……自己应该进去吗?
直到裴年钰脸黑了:
“磨蹭什么呢?还不给我送过来?”
“……是,是。”
楼夜锋赶忙进屋将箩筐递给了主人,然后就看见主人接过箩筐之后,转身将他身后的门给关上了。
楼夜锋:“…………”
………………
随着屋门的关上,隔绝了屋内一室的温暖和屋外的冷风。
药庐的院外空地上,何岐目见楼夜锋进了屋去,缓缓地从大树上飘落下来,打了个手势。
不一会儿,他的身边聚集了所有在这附近值守的影卫。差不多总共有三四十个。
何岐眼神先缓缓地扫过了这些影卫,而后语气森然道:
“刚才你们都看见了什么?”
影卫们:“…………”
又来?
早上就被主人警告了一遍,这会儿又被何统领再警告一遍?
影卫们学乖了,那脑袋摇得跟回旋镖一般:
“属下什么都没看见!”
“…….嗯?”
何岐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影卫们面面相觑。
何岐无奈,只得亲自教他们说法:
“今日楼教习诚恳悔过,在主人屋前跪了整整一夜。然而主人沉迷做药膳,并不知情。待发现之后,立刻宽宏大量免了楼教习接下来的罚跪……”
“明白了吗??都不许给我添油加醋!”
“是!属下明白了!”
………………
楼夜锋自从进门之后,目光就一直追随着主人忙来忙去的动作,想要帮主人做些什么。
然而主人似乎并没有半点理他的意思。楼夜锋上前想接过主人手上泡过水的药材,却被裴年钰一个闪身给躲过了。
楼夜锋:“…………”
他只好左右看了看,在屋子里找了一片空地,跪了下来。
裴年钰:“…………”
裴年钰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看着他。
你就这么跪着?
你就不对我做点什么??
我让你进来是让你干活来的吗???
裴年钰看着楼夜锋一脸愧疚诚恳的认错表情,心中闪过了迷惑三连问。
半晌,转头继续做着手上的活计。
然而在洗着药材的过程当中,他还时不时地拿出来自己又红又肿的手掌伤痕,故意拿到能让楼夜锋一抬头就看得见的角度。
这样做当然是有代价的。
裴年钰把包扎着手上伤痕的绷带摘掉,故意让楼夜锋看,后果就是——
如同前一天晚上那样,他的伤口又要泡水了。
这些不同的药材未经处理过,泡水或者萃取榨汁之后,本就有一些避免不了的刺激性。
裴年钰忍着手上的疼痛,一言不发地洗着丹参叶子,不时地拿眼角去瞄楼夜锋。
瞄了一眼,又一眼。
楼夜锋你这个木头,为什么还不赶紧过来握住我的手帮我吹吹气?
裴年钰心不在焉,冷不丁地手上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鬼知道这些个不同药材的叶子边缘,为什么有的上面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细齿……
裴年钰倒吸一口冷气。
楼夜锋看着主人端起自己的手掌来同时瘪了瘪嘴,顿时心里一揪,连忙道:
“主人您的手……伤到了?让属下来……”
裴年钰心道,要不是你把我的手打伤,哪里会因为一片叶子划到就觉得疼呢。
他闷闷地答了一句:
“不疼,一点都不疼。本王的手掌是铁砂掌,水火不侵,半点事都没有。”
一边说着,裴年钰一边强行无视了手上传来的疼痛,开始给丹参切片。
丹参的汁水从切出来的药片中缓缓渗了出来,浸润到了裴年钰的手掌心中。裴年钰只觉那疼痛几乎渗到了心里去。
十指连心,果然不假。
楼夜锋哑口无言。
他当然知道这是气话,是气他打伤主人的手。可……
他最怕的就是这个,主人跟他赌气,伤的却是主人自己的身子。
他该怎么办……
楼夜锋没有放弃,重新抬起头来,鼓起勇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