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岭挑眉,他记得书里淮王确实来谢恩过,主要谢的是让他能自己再选一个世子的恩,还拉着谢之容的手说了很多为妾应当事事顺从皇帝,服侍好陛下的诛心之言。
“叫他不必来。”皇帝淡淡回答。他很想现在就给淮王一个教训,可惜谢之容此刻在旁人眼中还是淮王世子,与淮王府一荣俱荣,入宫第一日皇帝就开罪了淮王府,是在打谢之容的脸。
身后的宫人交换了眼色,萧岭在宫中纵情享乐,不耐烦见外臣,他们本以为以谢之容的容貌能得幸于皇帝,叫皇帝爱屋及乌,给淮王这个体面,谁料,也不过如此。
回到未央宫,宫人伺候着萧岭梳洗。
许玑跪在他面前,为萧岭解下腰间佩玉。
有太监跪到萧岭身边,询问道:“陛下今日,可要召公子侍寝?”
召公子侍寝?
大可不必。
萧岭知道暴君身边美人,莫说后宫,就算是伺候的人,都生得眉清目秀。
但,他确实毫无兴趣。
“不必。”皇帝回答。
太监脸上谄媚的笑容一僵,袖中轻飘飘的银票登时有些沉重了,但他收了好处,不愿意死心,磨蹭着不愿意走。
许玑将玉佩放入一宫人捧着的托盘中,发出咔的一声响。
他怎么会不清楚此人的想法,偏头道:“刘公公,为何还不走?”
不然等之后陛下发作,就走不了了。
死了此人事小,若因此气到了陛下事大。
被唤作刘公公的太监听到许玑开口,又见皇帝也分了一点目光过来,身上登时凉了大片,方才被吹捧得飘飘然的心骤然落下,叩首道:“是,是,奴这就滚,这就滚。”
他忙不迭地滚出去。
“偏离人设警告。”系统道。
萧岭恍若未闻。
“偏离剧情警告。”系统又道。
萧岭将玉梳往案上一扣。
宫人皆惊,一齐跪下。
许玑接触到萧岭的目光,点了下头,道:“都下去吧。”
宫人们如获大赦地走出去。
萧岭闭上眼。
“请陛下按照原剧情留宿太微宫。”系统声音冷冰冰。
萧岭却觉得,这个声音中透出了一股幸灾乐祸。
“如果朕不打算去呢?”
既然系统叫他陛下,那他也毫不客气地在系统面前自称朕了。
“严重偏离剧情后,您将提前解锁体验BE-MOD,体验时间:十二个时辰。惩罚内容根据谢之容的好感度变化而改变,检测到此刻谢之容对您的态度是:憎恶至极。MOD内可能出现,包括但不限于:凌迟、”
以暴君先前的所作所为,谢之容对他厌恶无比,萧岭可以理解,但是这个惩罚内容——体验凌迟十二个时辰?
萧岭顿时觉得太微宫真是个风景秀丽,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就算谢之容捅死他,他都要去,“停。”
系统停住。
“朕去。”他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根据谢之容好感度变化而变化?
这是他要是和谢之容关系不错,那么就算频频偏离人设和剧情,惩罚也不会太过分的意思?
一边走原剧情,一边还得提升谢之容的好感度,这玩意的设定简直匪夷所思,除非谢之容有什么心理疾病,不然萧岭觉得自己恐怕很难做成这件事。
皇帝睁开眼。
他苍白得几乎透明的面色落入许玑眼中,引来这个忠心耿耿的臣属的无尽担忧。
“陛下?”
萧岭缓缓道:“摆驾,太微宫。”
最多被谢之容捅死而已,他倒不是怕凌迟,他就是喜欢被捅死!
第四章
一个时辰内去两次太微宫?
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许玑犹豫了一下,看着已经换好寝衣的萧岭,道:“陛下,夜凉露重,不若将谢公子传到未央宫来。”
如果可以,萧岭也不想折腾自己。
奈何系统说的是去太微宫。
萧岭摆摆手,道:“不必,朕去之容那。”
许玑知晓皇帝已经做了决定,且毫无回转的余地,便低下头,“是,臣知道了。”
即便与谢之容只有一面之缘,然而许玑本能般地感受到谢之容不同与这后宫中的任何一个人,其他人或许为利,或许为活命,或许对皇帝倾心,这些人都想从皇帝身上获得些什么,所以,他们绝不会对皇帝产生威胁。
那么,谢之容呢?
许玑躬身下去准备。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淮王府亲眷能够牵制谢之容,令谢之容有所顾忌。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萧岭坐在铜鉴前,手指轻轻擦磨着玉梳。
皇帝面上流露出了点笑意,竟像极了,要去见心上人的温柔。
许玑一愣。
他从未在陛下脸上见到过这样温和的神情。
萧岭已看了过来,他立刻垂首,退了下去。
对镜子练习表情被自己下属逮了个正着的萧岭无言片刻。
幸好,幸好,暴君原本就是阴晴不定的人设,他对着镜子微笑,好像,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可思议吧。
“等等。”萧岭猛地想起什么。
正要踏房门的许玑步伐停住,转过身来,毕恭毕敬道:“陛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这个时辰,之容应该已经歇下了,让太微宫的宫人都不必出来迎朕。”萧岭斟酌道;“免得扰了他休息。”
若是能不惊动谢之容,就更好了。
许玑沉默一息,回答:“是,臣明白。”
他面上毫无波澜,心中却已骇浪滔天。
如皇帝这样冷酷薄情,唯我独尊的性格,居然会注意到这样的小事。
若是方才从前,莫说是这样从微处的关怀,纵然半夜皇帝要见谁,都必得将人传到未央宫,还觉得,这是对此人天大的荣宠。
只刚入宫不到一日而已,陛下竟对谢之容倾心至此?
萧岭又练了练
宫人要给他再换衣服,萧岭实在不愿意穿衣束发半个时辰,到太微宫那解衣梳头再半个时辰,便只在寝衣外另穿一件常服而已,玉饰等物一概不用,头发梳得更简单,草草拢起拿发带束了。
他穿的单薄,许玑在外面见了,让人去了件披风来,给皇帝披上。
因萧岭说不要劳师动众,所以一路安静。
“陛下,谢公子已经歇下了。”太微宫的主事宫人上前,见过礼后道:“可要告诉谢公子陛下来了?”
谢之容休息了才是好事。
萧岭根本不想让谢之容知道自己来了,摆摆手道:“他今日劳累,不必叫他。将侧殿收拾一下,今日朕要住这。”
此言既出,四下俱静。
萧岭挑眉,“怎么?”
主事宫人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她是听错了吗?
陛下要住侧殿!?
明明有正殿,且正殿中还宿着个被皇帝千方百计弄进宫的大美人,他晚上来了,说要住侧殿?
主事被萧岭一问,哪里还敢再说话,当即下去命人收拾侧殿。
她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就如皇帝所说,怕吵醒谢之容?
这,这可能吗?
萧岭坐下,慢悠悠地喝着许玑奉上来的茶。
怕他睡不着,茶并不浓,反而加了些安神的酸枣仁。
萧岭合着茶,朝许玑颔首,轻轻一笑。
为了不让皇帝猝死,许玑当真算是尽心尽力。
萧岭少笑,神情总是阴沉沉的,但自从谢之容入宫后,他今日已笑过数次。
皇帝生得好看,眉眼极像当年宠冠后宫的沈贵妃,沈贵妃是慵懒艳丽的美人,皇帝作为她的亲儿子,与其母肖似非常,只是这样的好看,放在儿郎身上,未免显得太过靡丽。
笑时驱散了不少郁气,人难得显得鲜活。
许玑怔然片刻,待皇帝移开视线,才猛地低下头,心头砰砰狂跳,吵得他几乎听不清外面的响动。
他脚踩的那块乌金石板年头太久,隐隐有开裂的痕迹。
许玑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块石板,不知道想起什么,耳朵慢慢地红了。
“陛下,侧殿已经收拾好了。”有宫人道。
萧岭起身,然后眼前一黑,陡地闪过一行字。
主线剧情壹:留宿太微宫正殿。时限:今夜结束之前。
下面还有什么,黑漆漆的看不清。
萧岭霍然抬头。
太微宫正殿里可是住着谢之容!
他以为自己住侧殿,既不会打扰谢之容,还能完成任务,不料,系统居然把这个空子堵上了。
“陛下,距离今夜结束,还有半个时辰。”系统提醒道。
那岂不是还有一个小时?
萧岭觉得,自己仿佛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因为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好。
他必须收回刚才的话,系统不是想让他折腾男主,系统是想折腾他!
不就是睡正殿吗?
整个皇宫现在都是他的,有哪里睡不得?
然后点点头,往谢之容的寝殿走去。
刚派人收拾好侧殿的主事女官已然习惯皇帝突如其来的种种举动,恭恭敬敬地退下去了。
许玑正要跟上皇帝,然后一下意识到皇帝要去哪,生生按住脚步,停在原地。
萧岭刚走到门口,思索着要不要展示一下自己的礼貌,敲敲门再进。
嘎吱一声,门开了。
两人对视。
萧岭只觉谢之容的眼睛宛如寒星一般,看久了,似乎能将人冻伤。
他手还停在半空,而后轻轻摆了摆,“晚上好。”
谢之容连寝衣都没换,和他们刚才见面时唯一的区别就是把喜服换成了常服,明明是极普通平常的浅淡颜色,穿在谢之容身上,却叫人怎么也挪不开实现。
他眼中毫无睡意,显然不是刚刚被吵醒的。
萧岭在打量着谢之容的同时,谢之容也在打量他。
皇帝衣服穿的比刚才随意多了,头发由一根浅青色的发带束起。
不用猜都知道,萧岭来的匆忙。
谢之容甚至有一瞬间忍不住怀疑未央宫是不是有什么噬人妖物,不然皇帝为何急匆匆地过来了?
“陛下。”谢之容开口。
俩大男人半夜面面相觑,萧岭整理了一下语言,干巴巴地没话找话,“睡得好吗?”
嗯?
谢之容道:“谢陛下关怀,臣睡得很好。”
他目光清明,哪里有半点睡意。
若是身份调换,萧岭想,他被个喜怒无常丧心病狂的狗皇帝弄进宫里,在前途暗淡,命运未卜的情况下,第一个晚上他也睡不着。
以后另说。
又是一阵沉默。
谢之容探究疑惑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皇帝脸上。
皇帝决定直说,“之容,朕从小住在太微宫正殿,离开太微宫睡不着觉。”
这倒是真的。
因为太微宫从前住着沈贵妃,贵妃香消玉殒后,皇帝也住在这,直到登基,才搬入未央宫。
先前皇帝来了又走,半夜再来,其心思如何,阖宫内谁人不知?
冷冽的杀意在谢之容眼中一闪而逝,他神色殊无变化,下一刻,侧身让皇帝进来,平静道:“陛下请。”
谢之容的好说话出乎萧岭意料,皇帝缓缓呼出一口气,绷直的肩膀一下松垮下来。
虽然谢之容以后很可能砍掉他的狗头,把他挫骨扬灰,但总比眼前的凌迟亲切许多。
那些刺目的红色尽数被撤下去,女子所用的物品也没了,房间显得空出好些。
萧岭不知道系统所说的在正殿睡一晚具体内容是什么,既然还有一个小时不到,他需得快点。
遂径直进入房内,听身后门被关上,萧岭以为谢之容出去了,便将头上发带一拽,随意地扔到案上。
谢之容看着那团乱七八糟的发带,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
他强迫自己挪开视线。
萧岭不怎么会穿古人的衣服,有系统催命在前,萧岭尽量让自己解腰带的速度再快一点。
这条腰带不知给他系上的人当时在想什么,竟系得死紧。
灯光昏暗,萧岭本就不会弄这玩意,解得极为艰难。
萧岭转过来,打算干脆宣人进来。
然后看见了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谢之容。
萧岭手里还攥着被自己扯得七零八落的衣裳。
“你……”
你没走?
谢之容能确定,萧岭回头看见他的眼神里只有惊,没有半点喜。
甚至,在同自己目光接触的时候,萧岭仿佛感觉到危险了似的,向后退了两步,与谢之容拉开了一段勉强能算得上安全的距离。
大概四五米远。
谢之容手上没有武器,这个距离,足够萧岭在谢之容掐死他之前呼救了。
谢之容甚至觉得萧岭作态得有点可笑。
强逼他进宫的是萧岭,半夜前来的还是萧岭,现在,见他如同见了鬼似的,依然是萧岭。
若非还顾忌着君臣之别,谢之容已经开口询问皇帝到底要做什么了。
萧岭轻咳一声,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丝现身说法告诉谢之容什么叫四体不勤的尴尬,但他毕竟脸皮比常人厚得多,道:“之容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
这是催他上床的意思?
冷冰冰的铁器一角夹在两指间,原本是个铁环的样子,因为被生生掰断,边缘尖锐异常。
多亏了庾玉泉,不然他恐怕再也碰不到任何铁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