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只有一条。」
「那你可以向后。」
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冬恩和沙连依然可以你来我往的斗个不停,后边的白影似乎快被两人遗忘。
「喂喂,你是大人吧?」冬恩天外飞来一句。「大人就该勇于扛下责任。」
「她哪时变成我的责任了?」沙连气得牙痒痒。「你自己就不会扛吗?」
「我未成年。」四个字就堵回去。
「你的理由特别多!」青筋浮现。
「要是我出了什么事伊尔迪大哥不会原谅你的。」
「我出事他就会吗?」
「百分之百会。」冬恩肯定。
「你!」沙连气结。
「总而言之,你确定那位小姐真的不是你的责任吗?」褐眸抽空再向后一瞥,啊啊,果然还紧追不放。
「你是什么意思?」蓝眼忍无可忍地阖了又张,在要命时刻为何他得听他的讽刺?
「妮妮说你是个很帅外加有桃花眼的家伙。所以......」
「所以?」
「其实她是你惹来的风流债对不对?你害得人家小姐想不开然后怨念在这作祟!」
「对你个鬼!你到底是怎么做出这结论的?!」
「噢,当然是合情合理的做。」
「冬恩.维尔摩尔!」有人磨牙了。「为什么就不是你惹来的风流债?」
「我?你说我?」不客气的嗤笑声。「沙连.桑.拉瑟陆德,你确定你有看清楚我的长相吗?」
「风流债不一定指女人。」
冬恩当场翻脸,原先莫名还抓在手里的水盆狠狠砸在男人身上,顿时淋了沙连一身湿。
沙连火大地拍开水,一双斜勾俊逸的蓝眼怒视停住不跑的少年。
「你发神经不成!」
「去你的发神经,你敢侮辱我?」
「我学你就事论事,合情合理。」
「你确定你有合理这种东西存在?」少年双手抱胸,连眼角亦是挑衅的笑。
「在你身上就不会有了。」男人跟着笑,冷笑。「这我倒很确定。」
「虽然伊尔迪大哥吩咐我别太跟你计较,」冬恩挽起袖子。
「可有些事不是不计较就行。」沙连扯开松垮的发带。
「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相信我,打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我们铁定处不来。」
「是吗?那你的直觉还真不错。」
「趁这机会一起解决吧。」
「正有此......稍等一下。」
「干嘛?你想临阵脱逃?」
「不不不。」冬恩轻地摇头,琥珀色的瞳眸浮上若有所思的光芒。「我只是忽然记起,我们刚刚,是在
逃命没错吧?」
「是,没错。」沙连的措辞不禁变得小心翼翼,有东西在记忆里重新呈现。
「那我们是为了什么而跑?」
「为了......」
两人的脸色同时铁青,互望一眼,头颅很慢很慢的偏了一个角度,僵住。
女子苍冷的雪白面孔就在他俩的正前方!
30
男人和少年瞬间激烈地倒抽一口气。
「我的天,我的天......」沙连的低语听起来像有咒骂的意味,他后退,却发现到冬恩的不动。「小鬼,
换你傻了吗?」
「有办法你跑给我看。」冬恩态度平静的说。「难不成你真认为我停住就是要把水盆丢到你身上而已?
」
「你希望我能怎么想?」沙连拂开滴水的银发,身后阻挡后路的木墙更增加他的满心不悦。「跟你在一
起果然没好事。」
说实话,他现在真的不高兴极了。无法和思慕的人独处,还得落到莫名其妙被鬼追的窘境。
根本是火大到受不了。沙连将扯下的发带随意一甩,那啪一声的声音像要咬裂空气。
「软剑?」冬恩讶异地看着瘫软的布料转眼化为锋硬。「你竟然随身带这种危险物品?」或许他不该太
小看这位有钱少爷了。
「哪里哪里,比起你的天生怪力还略输一筹。」沙连绝对不是谦虚。
软剑再一挥再一划,剑尖直指向女子的咽喉处。
「鬼怕软剑吗?」冬恩打从心底怀疑。
「不然用你的怪力破坏墙壁逃出如何?」
「我可以先把你扔出去。」
「既然如此就少啰嗦了,能挡一时是一时。」
「但最大的问题是,你的剑都穿过她了要怎么挡?」
沙连陷入沉默,视线顺着剑身直往上到剑端,女子漆黑的眼珠空洞地反凝望着他,不语,却偏偏望得他
要毛骨悚然起来。
他不知道第几次的咒骂了,左手俐落的勾甩,软剑顿回复成发带。
「不打啦?」
「我能打什么啊?你家的魔法剑士呢?听到你的跑步声还不来?」
「嗯嗯,他以为我在跟你斗而已。」
「前科太多吗?」
「你要这么解释我也无法反驳。」
「那就叫他出来。」
「不、要。尖叫这事是女人在做的,被鬼追也没什么好值得炫耀。」
「你的坚持得在这时候发作吗?」
冬恩惋惜的摊摊手,原则这种东西啊,只要是男人多少都会有的。他拋给他一个你也懂吧的眼神。
「所以我才问为何要挑这时候发作嘛!」沙连已经退到无路可退了,木墙贴着他的背脊。「这下可好,
无路可躲加上没人来救......你在瞧什么?」
「我只是觉得......这张脸好象似曾相识。」冬恩努力盯着女子扣除掉毫无血色却仍然美丽的面容。
那眼睛、那眉毛和那五官,他确定有在哪看过,可一时想不起来。
「我就说是你惹出来的风流......过来!」沙连眼尖,瞄见女子正伸出手,连忙一把将冬恩拉过。
但,来不及了。
女子细瘦的手已经如水蛭吸附地紧紧抓住冬恩,没有穿透,那是真真切切的实体。
冰冷!苍白!
冬恩的眼底像是猛然窜出什么地惊恐大睁。
灰暗的房间里,只有冷白是唯一的颜色......她的手好冰冷好冰冷......为什么不再握住他呢?
冬恩的面容惨白如雪,他本来是一个灵动的少年。
有人死了......有人死了......死亡等同于永远不会醒......
沙连几乎是错愕地瞪着那位明明要坚持原则的孩子在下一瞬间尖叫出声。
急促的脚步声涌来。
不带压抑而且慌乱的是柯蒂妮和伊尔,间隔小、细碎的则是一位女性,应该是这里的老板娘吧。
但没有炎律的。
沙连觉得呼吸沉重,虽然他也很讶异自己竟然还可以分心。
他的手掌残留着扳开女子时的低温,突然就能碰到了,简直是具尸体。
「该死的该死的......」沙连现在连玩笑的心情都没有,他怒视眼前的女子。女子的表情依然冷淡,不,
应该说她根本不知道她做了什么。「要是伊尔看见铁定会杀了我。」他低语。
冬恩跌坐在地,惊恐的神色甚至尚未褪掉,像是有某种东西在不经意间被触动,然后遭到挖开。
「小鬼,起来!」沙连催促,软剑回到他的手中,既然碰得到就有办法吧。「起来!」
「小猫!」
唯一会喊这名字的只有一个人了,他的脚步声,原来是他捕捉不到他的脚步声。沙连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
这个比夜色深暗的剑士终于来到少年身边。
「我可以功成身退了吗?」沙连自言自语。
炎律是第一个赶到的,接下来依序是柯蒂妮、伊尔迪还有香提雅。不是每个人都对女子视若无睹,在看
清女子下面的空荡后,柯蒂妮惊叫了起来,这强势的女孩子原来怕鬼。
「小猫,小猫。」炎律蹲下,柔软的黑色眼睛带着令人安心的重量。
冬恩像即将溺毙的人剎那见到浮木一样,他的眼泪流下,他扑进炎律的怀里大哭。
「阿炎......妈妈她,院长妈妈她......」
炎律的双手紧紧地搂住哭得一颤一颤的少年。
伊尔迪和柯蒂妮怔着,冬恩的哭泣远远超过他们见到幽灵时的那股震撼,这是他们不认识的冬恩.维尔
摩尔。
在场最冷静的大概就是香提雅,这间温泉旅馆的老板娘。她晰白的手指搭上了女子的肩膀,美丽的眼眸
微微地阖掩,眼睫毛垂下。
「回去吧。」她说,似乎对女子的来历是一清二楚。「你出来太久了,回去吧。」
苍凉的月光下,冷白色的女子如轻烟般地消失。
她的出现宛若是场梦境,长长的回廊下剩下冬恩的哭声,如此清晰,谁也不能阻挡的敲进耳膜。
伊尔迪感到疲累地抹了把脸。
「带冬恩回房去。」他说。「你们以前的事只有你们自己能够解决,我们插不上手的。」
炎律没多看任何人一眼,他抱着冬恩离开了。
31
接下来,伊尔迪天蓝色泽的眼眸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落在依旧优雅如花的香提雅身上。她的双手似
写意地交叠,婉约的面容恬静,其实看不出太多的情绪。「请劳烦您解释一下了。」
柯蒂妮敏感地察觉到兄长微泄的不悦,即使他用的字是敬语。
「伊尔迪大哥......」你认为事情和老板娘有关是吧?
沙连静静的保持沉默,他毕竟是个会看场合的男人,现下的情况是伊尔迪的家务事,外人不好插上手。
「我会解释,很抱歉惊吓到了大家。」香提雅伸出她藕白的手臂,示意众人跟随她指示的方向。「请往
这边来,一开始没事先说明是我的不对。」
「事先说明?妳早就知道会有这种状况发生?」柯蒂妮的口气显得粗鲁。
「不,我不知道今天会发生。」香提雅稍稍的纠正她的说法,嗓音未有丝毫变化,一如初次见面时温婉
甜美的高音阶。
沙连为她的措辞蹙起眉头,他总觉得这话有推托之意。
「客人要怎么想无所谓。」香提雅继续在前方领路,她虽未回头,但仿佛明白身后人的心思。「我并没
有推卸责任的意思,只是身为一家旅馆的经营者,有些难处还是希望各位能体谅。更何况,这事又关系
到我本身......」
「妳本身?」柯蒂妮不是非常了解。「什么意思?」
「伊尔迪先生,不知你是否有注意到那位女子的长相?」转一个弯,上楼,香提雅说话的音阶就如同她
走路的步调一样有韵。
「你是指她的五官和你相似吗?」伊尔迪淡淡的说出教人惊讶的事实。
「我没想到......」和女子面对时间最长的的沙连不禁懊恼起自己的迟钝。「怪不得小鬼他会觉得那张脸
似曾相识......我怎么完全没想到?」
所以似曾相识是正常的,因为他们今早才跟香提雅打过照面而已。
柯蒂妮睨着与她并肩行走的银发男人,很想回一句你没想到是因为都在看伊尔迪大哥的缘故吧,不过此
刻的时间和地点全部不太对。
上楼的楼梯不算长,众人很快就来到香提雅要让他们明白真相的房间前。
房间和一般房间的外形并没多大的不同,只除了进来前的走廊口有围上一条禁止外人随意入内的细绳。
柯蒂妮被这样的布置弄得心里毛毛,她怕不符合世间常理的东西。
「就是这了。」月白色的手指搭上格子门,香提雅侧着身,动作轻缓的慢慢拉开。
房内有灯,不亮,但足够令伊尔迪三人看清一切。
简单的摆设,正中央躺着一位女子,双眼闭阖像是熟睡,过份白晰的容颜和香提雅一样美丽,优雅如花
。
沙连吃惊极了,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她为何会在这?」扬高的音调隐含戒意。「刚刚的女人......而且她看起来像真的。」
「她本来就是真的。」香提雅轻描淡写得令人以为这是多平常的事。「你们和她已经不是初次见面了吧
,我的妹妹,玛朵安。」
「妹妹?」
不同的惊疑出自不同人之口,唯有伊尔迪神色不变,他本来就大概有个底了。
「是吗?」所以他仅是平静的表示两个字。
「您真的是个理智的人。」香提雅唇畔的弧度似笑非笑,难以形容的雍容。「请站在这就好,别打扰玛
朵安的睡眠她,刚回来一定是累了。」
「刚回来?」沙连觉得诡异。
「你们相信灵魂确实是存在的吗?」香提雅不正面回答,只是提出一个使人摸不着头绪的问题。
「相信。」伊尔迪沉稳的答道。
「当然。」柯蒂妮未有迟疑,虽然她怕可不代表她不信。
「我见识过了。」沙连挥挥手。
香提雅唇边的微笑越发典雅,恍若欲绽的月下美人。她反手轻轻拉上门,留给房内女子一个安静的空间
休息。
她转身,领着众人往楼下走去。
「死者的灵魂向来被人称为亡灵。」高音阶的女声悠然飘散。「那么,活着的人呢?」
没有人答腔,奇异的静默漫延。
「人的灵魂有时候会在失去意识中和自己的身体脱离,有人则称之为生灵。」香提雅的脚步一顿,到了
楼梯底。「我亲爱的玛朵安她,常常容易发生这种情形。」
「简单来说就是灵魂出窍吗?」伊尔迪的问句不算问句。「我听说过曾经和死亡擦身而过的人最容易如
此。」
「是的。」香提雅又垂下她优雅的眼睫。「这里曾发生大火。」
而玛朵安,差点被烧死。
虽然都是些过去的事了。
32
冬恩没办法抑制他的颤抖,他紧紧抓着炎律,仿佛下一刻真的就要溺毙了。
他的哭喊逐渐转变为破碎的哽咽,喉咙干涩到痛了起来,但是眼泪怎样也不能停住。
少年的泪水太烫,炎律的手臂整个狠狠的被灼烧到,在心底留下从此难抹灭的伤疤,那是冬恩给的伤,
他甘心承受。
比夜色更加深沉的男人轻轻地搂着最重要的少年,似乎在疼一个心爱的孩子,不语,但无比温柔。
房内是冬恩细细的哭声,莫名的要令人跟着沉浸入那一片悠远的悲伤之中。
「阿炎......阿炎......」十指揪着炎律的衣服,埋首在炎律胸膛的冬恩只能这样难过的喃喃,就像一只幼
猫呜咽。「阿炎......」
「我在。」炎律低声响应。「小猫,我在这。」
有一个伤疤被揭开,因为无意间的举动,女子冰冷如尸体的手臂让冬恩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另一具尸体给
挖掘了出来。
妈妈,他的院长妈妈。
灰暗的房间里,有一位老妇人躺在床上,干枯的手垂下,再也不会睁开眼,四周有好多人围着哭泣。
冬恩的身体猛地抽搐一下。
是了,他记得妈妈的皮肤从鹅黄变成冷白。大人们说妈妈死了,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原来死了才会变成
冷白色吗?怎么办,他只看得见那个颜色了,冷白冷白冷白......
冬恩咬住他的下唇,巨大的悲伤几乎快凶猛地窜出喉咙。
妈妈再也没有醒来过,她的手再也不会握住他因为已经垂下,好冷、好冷啊,这真的是他的院长妈妈吗
?不,妈妈死了,死了等同于永远睁不开眼,那是尸体,是尸体......
「小猫!」炎律猛然抓住冬恩的肩膀,力道很大,大得让冬恩觉得痛,可是他的神智被拉回来了,一如
当日的的下一瞬有人用力握紧他的手一样。
是炎律,是他的阿炎。
「和那时候一样......」冬恩松开咬破的嘴唇,带着哭泣后残留的鼻音轻语。
他的泪水停住。
「小猫,无论如何你都还有我。」炎律伸指抚过特别鲜红的唇瓣。「流血了......」
剩下的话消失在叠合的双唇里,一个含有血腥味的轻轻的吻。
充满着怜惜,充满着宠爱,充满太多难以言喻的情感,这些冬恩全能感受得到,炎律对他付出的全心还
有全意。
炎律慢慢的退离少年的唇,那样美丽的嘴唇已经没有血渍。
「对不起。」他吐露歉意,为的是另一事。「弄痛你了。」
冬恩琥珀色的眼眸一下子迸绽出笑意,好比夜空施放的烟花夺目而且灿烂。他主动再靠向魔法剑士的怀
里,将他的双手拉至腰前,手与手交握一起。
「其实也不会很痛。」冬恩微微一笑的,只有他未消的红眼睛能够证明他曾经哭过,他又恢复成那个灵
动的少年。「阿炎就别太计较了......我刚刚一定吓到大家了吧?」他皱着眉,有些孩子气。「待会伊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