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气————猪神的黄昏

作者:猪神的黄昏  录入:12-19

郝鹏把凌冬郅在公司大门前放下,下车之前,凌冬郅紧紧握着郝鹏的手,半天没放开。最后他说,"一定要帮我找到他。找到就立刻给我电话。"
郝鹏点点头,看着凌冬郅进了公司,手里一打方向盘,车子还没停稳就又向前冲了出去,没注意到后面有一辆黑色的车子悄悄地跟了上来。
走高架线,不出半个小时,郝鹏就开到了江边。只是这钱塘江岸少说也得十几公里,让他怎么个找法呢?郝鹏开着车子沿着钱塘江右岸慢慢巡着,也没发现有关西阳的身影。到了六合塔附近,郝鹏找了个地方停好车,打算下到下面的江堤去看看。
站在江堤上极目远眺,钱塘一片浩荡的江水顿呈眼前。郝鹏沿着江岸细细地扫视着,果然,在不远处的江堤上,有个坐在台阶上的人,从那细细瘦瘦的背影看,不正是关西阳?
郝鹏拿出手机发了个短信给冬致报平安,就向着那个背影走去。
关西阳完全没有感觉到现在已经是初秋了,身上的衬衫有些单薄,风吹即透。不过他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眼里只有一片白茫茫的江水。风从江面上过,呼呼地灌进身体,吹干了最后一丝温热的气息。整个人都是冷的。冰冷的毫无生气,象一具风干的尸体。
其实生与死,于个人有何分别?不过是秋叶归于尘土,溪水归于江河,周而复始,循环不息。关西阳垂下头去。是的,对这个世界而言,自己只是一片叶子,一滴水滴,毫无份量。同样,和自然界相比,自己的这一切,其实都不算什么。只是......只是昨天的一切如恶梦样纠缠不休,心里还是觉得有种难言地苦楚在折磨着他,仿佛自己都可以用鄙视的眼神将自己杀死。
我究竟算什么?关西阳对着空荡荡的河岸码头,大脑空白一片。不能想,想得越多,越觉得自己象一团垃圾。
一件带着温度的外套,披在了他的肩上。关西阳回过头去,正对上郝鹏一双关注的眼睛。
"现在是秋天了,风大。"郝鹏的声音很柔和,让关西阳无言应对,有些哽住了。
"凌总他,在开会。关于华宇的事情。你知道的。"郝鹏在关西阳身边的台阶上坐下,自然而然地说,"他本来也要来找你,让我拦住了。你也知道,华宇这次在股市搞鬼,这一仗我们有点被动。"
关西阳默默不语,可是郝鹏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仔仔细细。
"虽然凌总在商务上可以独挡一面,但是在感情上,他还是个孩子。"
我并不比他成熟多少。关西阳在心里默默地想。
"或者,男人都是在寻找一份象母亲那样的爱,宽容而无私。"郝鹏说。
"可能么?"会有这样的感情发生在男人之间么?
"要看命运和缘份。"郝鹏笑容和蔼地看着关西阳。
"我没那么宽容,也没那么无私。"关西阳的脸上浮起了一层冷漠。他只是一个平凡人,不能接受异常的情感。"我想,他找错了人。"
"我相信,他没有。"郝鹏看着他的眼神中竟有一份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知道么,其实,最初选中你的,并不是凌总,而是我。"
关西阳惊讶地看着郝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毕竟,那时的郝鹏,只不过才见了自己一面而已。
郝鹏低下头去,看着脚下的水泥江提,灰黑色的水泥上漫布尘沙,"其实早在我去见你之前,我就调查过你的一切了。你不会认为我是碰巧走进那家饭店的吧?"
关西阳苦笑摇头。
"冬是个有皮肤饥渴症的男人。他需要一个怀抱。无论是你,还是别的什么人,只要能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就好。不过,他那天刚好遇到的人,是你。"
说着,郝鹏深深地看了关西阳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这是天意,注定你们会相遇。
"可他这一辈子遇到的人又不止我一个?难道他就不会遇到别的什么人?"
"会,但是我们无从验证了。"郝鹏微笑看他,"冬遇到你是你的幸,还是不幸,我不得而知。不过从当时的情形来看,只怕即使冬当时离开你,不久也一定会相思复发,再次回到你身边的。你就是医他的药。"
关西阳终于明白,原来是郝鹏把他"聘"进了公司,也就是说,无论他的业绩如何,只要他能让凌冬郅开心,就算是最大的功劳了。
关西阳闷声笑道,"原来我不过就是一玩具,一保姆,一仿真机器人。"
郝鹏嘿嘿笑着说,"你还真以为我把你招进来就是因为这个?"
关西阳头也不抬地闷声说,"你不是说了么,因为凌总离不开我。所以才......"
"所以才招你进来?你以为银川是什么地方啊?国企啊?养一群闲人?如果我没亲自调查过你,我也不会让你进来的。"
关西阳掂量着郝鹏的话,试探着问,"你是说,我还有那么点能力?算个人才?"
郝鹏哈哈大笑,"当然!而且如果你肯一心一意帮冬,我敢说,银川不日将成为全国,乃至全亚洲最大的软件咨询公司!其实成事者,不过两三人。"
关西阳被郝鹏说的有点动摇,功成名就这四个字是男人头上的一把刀,明晃晃的,想装着看不见都不成。
可想想,关西阳的脑袋又垂下去了。"凌总那里......我......还是有点别扭......"
郝鹏拍拍关西阳的肩膀,"放心,如果你真的不喜欢他,你就和他讲明好了。他会尊重你的意思的。"
关西阳点了点头,望着郝鹏的眼睛里,充满了羞涩的感激。
在车上,郝鹏一边开车一边给凌冬郅打电话,"没事。小关好着呢,放心,没少什么零件。嗯,知道了。"
一个下坡,郝鹏熟练地踩了下刹车,竟然没反应。他心里一沉,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不远处就是一个立交桥口,只怕是上去容易下去难。
郝鹏迅速左右四顾,没看到什么可疑的车辆跟踪,那么应该是早有人在车子里做了手脚,只是不知道除了刹车之外,他们还动了哪些手脚。现在已经进入了市区,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生,只怕会伤及无辜。郝鹏心念飞快地转动,车子掉头开始向郊区开去。
关西阳惊讶地问,"怎么,不回公司了?"
郝鹏稳定地抓着方向盘,给了他一个平静的笑容,"我想起来还有点事情要办,等会你从我这儿下去,自己打个车回去吧。"
关西阳听得莫明其妙,不过还是点点头,"好吧。"
车子在手里越来越不听话了,而且因为刚刚的几个弯路,速度已经到了八十。关西阳也注意到了车速,"怎么回事?刚才那个不是限速牌么?"
郝鹏来不及回答,只是仔细地从后视镜里观察着,确定后面终于没有车了,而此时车两边的地形又比较平坦。他眼睛继续看着前面,嘴巴却对着关西阳吼了一声,"跳车!"
关西阳完全呆掉了,"什么?"
"跳车啊你这个笨蛋!"
"为什么?!"
"你想跟我一起死么?"
"你为什么不跳?要跳一起跳!"
郝鹏深深地看了关西阳一眼,表情变得十分郑重,"因为我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说完,他强行把关西阳推下了车。关西阳一头撞到了路沿上,晕死过去。没有听到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第十二章
黑暗中,没有一点光。
头晕,那种从头到脚的晕厥,仿佛站在深不见底的悬崖前向下看,头晕目眩。
干渴。今生今世都没有得到过满足的干渴。关西阳轻轻地哭起来,好想妈妈。妈妈的手,妈妈的黑布棉衣,妈妈走起路来略有些摇摆的身影。
有人在轻轻地用清凉的东西擦拭他的额头,仿佛不那么焦灼了。只是,对妈妈的思念让他无法平静。他发出了一声干涩的呻吟,慢慢睁开了眼睛。
凌冬郅紧紧地盯着他,看见他醒来,立刻冲到走廊欣喜地大叫,"大夫!他醒过来了!"
一个穿白大褂的后面跟着两个护士迅速地赶过来,对着关西阳又测体温又测心跳的。
关西阳默默地让这些人忙碌着,突然问,"郝总呢?"
他看到凌冬郅的眼神沉了下去。他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他......出什么事了?"
"他......出事的当时就......"凌冬郅再也说不下去了,别过头去。
关西阳闭上了眼睛,不再睁开。只怕再睁开时无法阻挡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半天他才说,"郝总是被人害死的。"
"你说什么?"凌冬郅的声音一下就高了起来,紧紧地握住关西阳的手,关西阳痛得皱了皱眉。"我说,郝总的车子被人动了手脚。"
凌冬郅盯着关西阳身上白色的被单,深深地思索起来。
"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别管。"关西阳虽然虚弱,这话说得却斩钉截铁。
凌冬郅扬了扬眉,没做声。眼下,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这件事情肯定不能急于一时。
一个月后,关西阳已经可以扶着拐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了。凌冬郅很少来。平时虽然每天电话不断,也只是些简单问候。诸如,"今天情况怎么样了?""还好。""天气凉了,要注意加衣服。""我知道。"两个人仿佛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不在一起了,仿佛就有种不自然的生疏感浮动在两人之间。好几次凌冬郅想说点什么,但关西阳淡淡的表情,让他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也许,等过了这段时间会好一些。他想。
自从郝鹏走了,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处理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虽然有仪姐在旁边帮忙,仍然忙得不得一丝空闲。偶尔在晚上开车过来,带着仪姐煲好的补汤,却总是在关西阳喝汤的时候,就栽倒在床脚呼呼睡着。每当这个时候,关西阳就会长时间的静静地看着凌冬郅,并不叫醒他,哪怕自己的脚被他枕到麻痹。

从可以开始下楼,关西阳就坚持每天去花园的长椅上坐一个小时。在那晴朗的天空下,他总会看见郝鹏那不苟言笑的面容。他回忆着他们最初的见面,一直到在江边发生的一切。虽然和郝鹏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郝鹏给予他的。郝鹏发现刹车不灵时惊讶的表情深深地印在他心里。
"郝总,我一定会把事情弄清楚。你放心。"关西阳在心里暗暗发誓。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想来那些人也已经放松警惕了。虽然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是他分明已经感觉自己心里的火一天比一天让他更难忍耐。
在旁人眼里,他不过是如石木一样坐在长椅上,静静地看着天空。哪里看得到他心中的波澜。
天空中,只有一丝白云拖着长长的裙尾,慢慢飘过。
一个月后,不顾凌冬郅的阻拦,关西阳又回到了公司。仪姐已经把任命书交到了人事,关西阳没有继续在销售部任职,而是成了总经理的助理,仪姐去了财务部。这样重要的部门,也只有仪姐才能让凌冬郅放心。
回公司的那天,天下着小雨,雾气蒙蒙。关西阳穿着一身很周正的职业西服从出租车上下来,看了看公司的大门,心里五味杂陈。
凌冬郅看见他进到办公室来,站起来伸开两臂似乎想拥抱一下,关西阳站在原地没动。凌冬郅尴尬地收回手,空气中一阵凝窒。
"对不起。我,出去了。"关西阳微微点下头,转身走了出去。门在身后轻轻地合上,盖住了凌冬郅受伤的眼神。
晚上的时候,仪姐带着他去了郝鹏的房子。这所房子自从郝鹏离开后就被贴了封条。关西阳亲自揭开门上的封条,推开那扇大门,门里立刻飘来一股腐闷的气息。
仪姐开了灯。关西阳静静地打量着整个房间。这是他第一次来郝鹏的地方,虽然和凌冬郅的房间不过十几米远。
房间装修的颜色很素净。纯白的墙漆,本色的家俱,布艺的东西全部用白布套盖起。走在其中,关西阳寻找着让自己可以平静下来的东西。窗外望去,是一片宽大的法国梧桐,此时正是叶落之际,满院的黄色,无边无际。
"小关,你看这个。"仪姐手里拿着一份黑色的文件夹,递给关西阳。
关西阳接过打开一看,文件夹的封面上竟然贴了一张便笺,上面是郝鹏遒劲的字迹:关西阳 亲启。
关西阳默默地翻开,内里竟然是一封给自己的信。

西阳,
能读到这封信,我肯定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对于我来说,在这世界上的三十四年里,已经没有什么遗憾。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冬。
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永远的,没有什么可以替代。虽然,我一直都不是那个他最爱的人。但是,能照顾自己最爱的人,我已经心满意足。
现在,我把照顾他的负责转交给你。
我相信你能够把他照顾的很好。
答应我,永远守在他的身边,照顾他。
而这封信,请不要让冬知道。算是我们之间的协定和秘密。
做为我,没什么可以用来报答你的东西。如果可能,我愿意在另一个世界,为你们祈祷。
还有,祝你们永远幸福。
郝鹏留

文件夹里的另一份东西,是医院的癌症诊断书和一些遗嘱之类的东西。仪姐轻声地说,"小关,郝总把他手头的股份全都转到你名下了。"
"什么?"关西阳再次震惊,继而是深深的心痛。
一滴泪水落在洁白信纸上,然后,无数滴泪水落下,模糊了字迹。
仪姐轻轻地叹息,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西阳抱着文件夹低低地哭起来,虽然和郝鹏没有太多的接触,可现在他仿佛和他已经熟识多年。
因为他们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
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截住了关西阳的车。
关西阳摇下车窗,伸出头看着前面。"你怎么开车啊?"
凯迪拉克的车门打开,一个人从里面走下来。高挑的身材,正是裘少强。
"关总,你好啊。"裘少强脸上一副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裘总,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吧,甭绕弯子了。"关西阳面上也不得不招架出一副笑脸。
"呵呵,关总是聪明人啊,还用我说得这么明了么?"裘少强站到关西阳的车边,略弯下身子,一双狭长的眼闪着试探的光。
"西阳啊,"裘少强忽然换了这么热络的称呼,让关西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听裘少强继续说,"自从上一次见面,我对你可是一直念念不忘啊。能不能出来和我喝杯茶叙叙?"
"本来裘总诚意相邀,不去就是我太不识好歹,但是我刚刚从鬼门关转回来,最近身体还有些不太舒服,所以这次就先谢谢裘总的好意了。"关西阳心里非常警惕,但嘴里还是对答如常。
"西阳,说实话,哥哥我对你的才能非常赏识。我手下缺得就是象你这样的人才。如果你能到我这边来,我愿意给你三倍的薪水。"
关西阳沉吟了片刻,说,"谢谢裘少强的美意了。不过我现在身体有恙,所以也没办法为裘总效力,当不起那三倍的薪水。"
裘少强还想说些什么,关西阳彬彬有礼地说,"对不起裘总,您看我等会儿还得参加个会,就先走一步了。"说完,摇上车窗,一踩油门,车子飞驰出去。
裘少强身边的一个跟班走上前低低地说,"裘总,这小子也太不识好歹了,你看要不要给他个教训?"
裘少强细眯着眼睛,缓缓摇了摇头,唇边浮起一个似有似无的笑容,"就是这样的,才让人觉得有意思。"
回头吩咐手下,"马上给我通知那十五家公司,我要立刻召开紧急会议。"
到了公司,已经有人在办公室里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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