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若宜

一向静静的庐舍被一阵骚乱打破了宁静，原因是有个猴精想要来拜师。我们的师傅，算是个小有名气的隐士，所以，有不少人来求教的。但是，猴精，却是头一回。我入门最早，也自然的成为了当中的最有发话权的。只是，向来不愿在名利上多做功夫的我，也只是帮他们做些传达师傅的话的杂事而已。这日，师傅也感到了门口的杂吵，吩咐我去打探下原因。这便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在一群人中，特别醒目的他，一眼便被我看到。金黄色的毛发，如此的特别。其他的师弟们都很惧怕他，因为它易于常人的外表，也因为他不服的野性。是的，他很羁傲不逊，对于他人的嘲弄，总是呲牙咧嘴的恐吓回去。当我走到他的身边的时候，他正在对一个企图把自己轰走的人露出森冷的牙齿。察觉到我的靠近，立刻转过头来。我想，就是那一刻，我被他吸引了，那双比湖水还要清澈的眼睛，转动着流光溢彩，仿佛世间一切的神秘，都在其中。
"师傅有话，来着既是客，不可无力！"我对他略略欠身，询问他的名字。
"我没有名字。"当时，他是这么回答我的。一个没有名字的人，后来，成为了我最小的师弟，师傅起名为孙行者。也许是他的天赋不错，也许是师傅算出了他不凡的一生，总之，他学到的，比我这个第一弟子所能触及的，还要多。不少师弟很是嫉妒，曾在我面前说了不少的话，我只是付之一笑，不曾理睬。只因为，从看到那双眼睛起，我就知道，他不是个会耍小心眼的人。我也算在师傅门下修行不少时日了，对于看人之象，我还是自负有这点能力的。果不然，孙行者不久便师满归乡了。临走前，我和几个和他较好的师弟们曾去送他，碧水蓝天，他对我们立下豪言，定要创出个天地来。如此的豪气，怕是同门中难有人能由此气魄了。同门多年，但相交机会不多，想不到他还记得我，说当日来求学，只有我是如待常人般的看他，所以，才让他坚定了留下学师的念头。现在，他要回自己的家乡，去做番事业了。夕阳下，凌凌的微波中，一排竹筏，慢慢离去，连归巢的群鸟都未惊动，如同他不知不觉地来到。
时间，恢复成流沙的状态，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我依旧跟着师傅修行。直到有一天，师傅告诉我说，我可以出外游历修行了。离开居住许久的高山，我唯一想到的，是去看看他的故乡，想知道，他作出了何种的改变？我很期待，所以，便往着他来的方向开始游历。一路上，我确实见识了不少，也有帮助些人渡过难关，但是我一直向着他的方向前去。终于，我来到了他的故乡--花果山。确实是个世外桃源，人迹罕至，却有不少的灵猴，也只有如此灵气的地方，才能孕育出他这样的人儿吧。我想道。进入深山，我被一群灵猴拦住了去路。猴子的天性好动，见我如此相易的人到来，很好奇，争相着将我的东西抢去，先是外衣，行李，书卷......一路上，我不少东西都成了他们好奇的牺牲品。对此，我倒是无所谓，因为都是些都是身外之物，而书籍只是记载着知识的容器，只要知识在自己的脑中，有何惧无书呢。
"孩儿们，为何如此骚乱！"在乱哄哄的闹群中，一个声音平地而起，将一群猴儿们都镇住了。猴群们分成左右两边的挂在树上，让出个路来。一道金光，身着软甲的他便在我的眼前。"何人来访？报出名来！"坐在由几只猴子抬着的王座上，好不气派。可是，这就是他所说的，要的创出的天地吗？
我对他笑而不答。我想看看，他是否还认得出我。只见他大量了我一番，突然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拉起我的手："原来是大师兄！儿孙们，有贵客来，还不摆宴招待！"一声吆喝，群猴闻声而动，不一会儿，酒菜蔬果便摆上了石桌。
"大师兄，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怕是给你看笑话了吧。"虽然他很想让四周的灵猴们摆出付规矩的样子，可是效果很不显著，到最后只有随他们去了，只是将我被抢去的东西又给抢了回来。看着他不好意思的还给我被扯得皱巴巴的书页，我也就只能无奈的笑笑，让他自己把书留着了。
这天，我们两人难得的对酒当歌，他原本就有些红彤彤的脸，更是因为酒色而鲜红欲滴，看它摇摇晃晃的样子，恐怕连眼前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了吧。我也居然也觉得全身热热的，怕是酒的后劲上来了吧。看他面若桃花，微眯着眼，笑对我说，他要把花果山建成一座世外桃源，真正的世外桃源，不用受任何人的束缚。
一番畅饮之后，我告别了他，告别了花果山，在外又游历了许久，然后回到了山上，向师傅汇报了在下山后的遭遇，也将在旅途中未曾明解的问题，向他老人家请教。等这些事情办妥之后，也是我准备渡劫飞升的时候了。我在师傅的庐舍附近安家结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的作着修行。终于，在经过了五行雷的劫难之后，我终于能够荣登线班了。刚上天庭，便听闻今年是难得的千年一次的蟠桃宴，想来自己也真是来的巧了。原本想我这种刚入仙藉，连一官半职都无的小仙是无缘于斯的，但就因为近来飞身的凡人少了，天庭也难得的热闹，为显示王母的风度，便也请一位天仙给我张请柬去。当然，虽然是让我去了，可是那得以延年益寿的蟠桃，可是没有我的份了。
那日的蟠桃宴，好不热闹，诸仙或者驾鹤而来，或驱鸢回车，霓裳羽衣，青衣素裹，缥缈不知踪迹。这些都是有些道行的仙辈，能够腾云驾雾，而平凡如我者，也只有在他人的携带下，才能一尝这腾云驾雾的滋味了。随着引路的仙子亦步亦趋的在宴席的末座为入座，在对王母的一番祝贺声，众仙举杯畅饮。不多时，各桌的酒壶就空空荡荡了。只因我不喜这杯中物，所以浅尝辄止，但酒壶也被拿去救了急。但酒过三巡，依旧不见有其他仙子来添酒。这时，一名仙子慌慌张张的跑上殿来。
"禀娘娘，这蟠桃全叫弼马温孙行者给毁了，那斯还将瑶池里的琼浆酒全喝了！现在在凌霄殿内，大动干戈！"那名仙子说得动情，又是副可怜楚楚的样子，当下，出席的众仙不少就借酒壮胆，请命去捉拿孙行者。
没想到，来到了天庭，他依旧是这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我想象他大闹天宫撒泼的样子，嘴角就不由自主地上扬起来。看众仙往凌霄殿席卷而去，我忙忙也驾着不熟练的彩云，摇摇晃晃的跟了过去。好在，一路上往那里赶去的天兵天将不少，也有不少从凌霄殿里跑出的文官们，我才没有找错了路。
凌霄殿外，金光戈马，战鼓擂起，一片杀喊声，却也奈何不了他。我在不远处看着，虽然不能在靠近半分，我却可以清晰地认出，那个挥舞着棍子，身裹虎皮的人，便是他了。一干兵将，居然还奈何不了他一人。一道金光穿梭其中，所到之处，哀号一片。未等我反应过来，那道金光已向我冲来。大惊之下，我忘记了闪躲。一张猴脸出现在我的眼里，强大的冲击，把我撞向了一边，当我闭眼准备迎接那坠地的疼痛是，却是一朵软绵绵的云把我给接住了。抬头，只来得及看到他冲我眨眨眼，以及一道划出金光的背影。
"没事吧？"附近的一名小仙驾云过来，把我扶了起来。"这妖猴，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玉帝封为弼马温，是看的起他，他居然为此要大闹天宫！实在是不知好歹，不知好歹啊！"
"弼马温不是看马的吗？"
"就个妖畜，难道还要真给他个官做吗?"那小仙不屑的说。
我心里大笑，他岂是如此好唬弄的人儿吗？这便是天上的神仙吗？欺骗他人之后，还要人家三叩九跪的谢恩不成？
"这是你的吧？别再掉了！"那小仙递过来一个小布袋，似乎是从我这朵云上的。
"这......不是我的，我的在这里。"我上来时确实带了布袋，可是却不是这个，但手一摸，布袋却不见了......转念想到他冲我那一眨眼，不会是......
"看你，糊涂到连自己掉了东西都不知道吧！"不由分说，把布袋塞到了我手里。
"啊，是，看我糊涂的。"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还是收下吧。下次见到他时，再还给他。拿过布袋，系在腰间。
我没想到，再见到他的时间来的如此之快，快到让我无法相信，被压在山下的人，会是他吗？
凌霄殿上，玉皇大帝志得意满的笑着，丝毫看不出，在不久之前，他还怕的连王座都丢弃了。而他身边，是西方来的如来佛祖。
"座下可是刚入仙藉的云悠子？"翻看了下左右地给他的名册，玉帝开口问道。
"是，小仙参见玉帝。"我对他行礼。照常理，我只要在礼官这里登记下，领个小差，便可以了。为何我却要蒙玉帝召见呢。
"佛祖看此人如何?"玉帝侧身问一旁的佛祖，只见佛祖轻点了下头，两人似乎达成了何种协议。"云悠子，孤派你看守被压于五指山下的孙行者，直到五百年后，有高僧收他为徒为止，你可愿意？"
这是让我做看守吗？"小仙尊旨!"我除了接受外，还能如何？起码，这样能让我天天看着他，不是吗？
五百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看了他五百天，一年四个月零十五天，看那上从一片青绿，到一片枯黄，一遍又一遍，一共看了五百遍。看到他被压在山下无法动弹，无法和他对话的我，只有托梦引导附近的牧童去照顾他。那牧童也成了老爷爷，再让他的孙子去照顾。这样传了一代又一代，他成了牧童一家的口中的神灵。终于，一天，一位和尚骑着马路过了牧童家，这是牧童的孙子也已经是老爷爷了。他告诉和尚，山下有个生灵，一直在等人。我知道，他解放的日子，终于要来到了。
五百年的岁月，抹平了他的急躁，抹平了他的火气。他随着和尚去了西天。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回到天庭，向玉帝报告过后，我才真正的有了管制，做书库的库房，掌管天地所有的书籍。别人都说这是份闲差，但也符合我的性子。我本也就不喜和人打交道。在去领官职的时候，我下凡去了他那里。五百年的默默相望，他并不知道。以为我是听说他被放出来了，特地去看他。
这次看他，他的头上居然带着个紧箍咒。原来，只是从座大山，换成个小发圈，他已就无法恢复自由的身份。而他却笑着说，就当是个磨练吧。五百年，多少都有些改变了。
我把那布袋还给他，没有打开过。他没有接过，笑着要我看里面。布袋里，是个小桃子，以及一些丹药。
"这是蟠桃园里的蟠桃，以及太上老君的长生丹。"扎紧袋口，把袋子又给了我。"我特地为你留的，为此还把你的布袋掉包了。"说着，给我看了他系在腰上的袋子。青色的布，有些补丁，确实是我的。"五百年都过来了，还是就这样吧。"
他去了西天，我留在了天庭的书库。年年岁月留过，却丝毫没有对天庭造成任何的影响，除了我平添的几缕白发，证实了时间的流失。天庭还是热闹了一阵的，因为取经的路上，要经过的九九八十一难，不少都是由天庭故意制造的。例如谁家的牛走失了，谁家的小童思凡了，哪位天神私逃了。当我听到有位星君，为了前世的恋人而情愿下凡为妖时，我又想起了他的脸，以及那默默看着他的五百天。
掌管书库的日子，是平淡的，因为大多的神们，都在享受着悠闲的日子，除了要观看凡间的纪录，谁也不会来的。想来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忍受不了寂寞吧。
护送那和尚到了西天，见到的是把他压在五指山下的如来。真是讽刺，不是吗？只为了再见到把自己囚禁五百年的人，便要如此历经万难，兄弟相斗，叔侄兵刃相见，只是为了换来和他再次的面对。
仙庭里流传，当年大闹天宫的孙悟空，现在成了佛祖座下得斗战圣佛，唯一的战佛。我不知道真假，也没人知道真假，因为，从那之后，便没有仙见过他。我曾回到师傅那里，希望能够听到只字片语。
师傅的白须更加长了，两道白眉几乎和胡子一样了。师傅见我，便知道了我的来意。他说，孙行者已经不是他的徒弟了。我明白，师傅也不知道他的行踪。
"云悠子，你也该放下了。"走时，师傅突然对我说。该放下了，放下什么呢？我不知道，只明白，那是我怎么也放不下的东西。
日子如常，人世间依旧变化万千，只有天庭微波不惊。之后，又有不少凡人修仙登入仙藉。我也慢慢的成了他们口中的前辈。妖魔横行时，我也参加了剿灭他们的一员，只是我不同于他人，收复的妖怪，要远胜于诛灭的。一时间，我也成了天庭的神话，只因我深信上天有好生之德，只因我看到了那些小妖，便想到了以前的他。我带着一拨的半妖，带着他们修炼，带着他们脱胎换骨。也因为如此，我在天庭的地位一再的上升，虽然我不愿升迁，依旧做个小小的书库管理。那是我唯一的一次下凡，依旧没在凡间找到他的踪影。我也去看过了花果山，山上的猴王已经是好几代之后了，已经无猴记得，曾经他们有个名为孙悟空，自封为齐天大圣的美猴王了。只有在山上的一只成精小猴说，他的爷爷的爷爷曾说过这么个传奇。那只小猴，成了我收下的第一个半妖。
沧海桑田，人间的皇帝已经几异其主，那人也成了我心中淡淡的身影。
又是千年，王母摆宴，宴请各路神仙。眼前的人，容颜依旧，仿佛是千年前的重现。不同的，这次，我坐在了仅次于玉帝王母，龙王之后，便是我的座席。眼前，是个大大的蟠桃，色泽鲜艳，散发着刚摘的幽香。身边的布袋中，那个小蟠桃早已失去了灵气，虽然形状依旧，那是我用了北海底的千年寒冰保存的关系。
繁华散尽，曲终人散。从蟠桃宴出来，我在南门眺望凡间，那人究竟在何方呢？多年都不曾想过这个问题，我今天突然这么问自己。
想那下凡的星君，如今他被锁在寒池中，除了要刺骨的寒气，还要忍受每日一次的血气倒流。行刑前，玉帝问他是否后会时，他却笑着回答，不识情感滋味的天庭，对他而言，才是心灵的地狱。
私下曾去看过他一次，问他，现在后悔吗？他只是扬起脸，消瘦，却掩不住光彩，说后悔没有早点做这个决定，让爱人空等了他一世。后来，这位星君还是逃了，玉帝并未追究，其中缘由，并非当事人的我，无法得知。
满眼望去，尽是软绵绵的白云，无华无色，一如这一无所有的天庭。胸口突然被堵了块石头，郁结于胸，无法舒缓。旋身化作一道青虹，投生于那喧嚣红尘。在那雪山之皑，飘然而下，却见漫漫雪地中，一摸身影缓缓显现。
"你来了？"一张熟悉却陌生的脸，他的腰际，挂着那青色的布袋，补丁增多了，却依旧十分的干净隐隐透着些气息，怕是为了保存着易腐烂的材料，他费了不少的工夫吧。脱去了凡胎，没想到他的容貌，如此的清秀，混合这天地的灵气。
"我来了......"原来他一直在等我，我看了他五百年，他等了我五百年。原来，只有这凡尘，才是我俩的世界。

完

最后，附上的是黄阅的凡间歌词，me是听着这个写出来的说^^
附：
齐天大圣被压在五指山的那一年
我转世成为了凌霄宝殿的神仙
如来佛祖一句话让他被压五百年
玉帝派我在天上看守他五百天
天上一天 地下一年 我整整陪伴他一年零四个月
等待太长 人生苦短 看过了沧海变成桑田好几遍
如今齐天大圣也戴上了紧箍圈
他安慰自己说这也是一种修炼
算尽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到了西天
历经万险原来是为了仇人相见
五百年后 青春不在 得到了真经却失去了一切
江山易变 情字难改 我还是想念花果山的一帘洞天
故事已经被人们说得万化千变
齐天大圣的仙踪也不过是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