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君淮还是摇头,老爷子索性拖着他到场中央,大声问:“诸位,大家同意杨盟主为我们领头的人就叫一声。”说罢,场上立刻响起了震天的呼喊声。有几个被震宇盟关过一个晚上的人虽然心里有怨,但众望所归,也不由的喊了一声。
杨君淮扫视全场,来赴会的老前辈都向他点头微笑,静虚道长拈着长须说:“武林大派,虽以少林和我武当为首,可是少林方丈大师,还有我这个老道,都已经老掉牙了,做大事还是得靠你们年轻人,孩子,你就起这个头吧。”
青松道长也勉强站起来,拍着杨君淮的肩膀,刚要张嘴,忽然全身一哆嗦,呕出一大口鲜血,杨君淮大惊失色,连忙扶住他。贺远定忧心的说:“师父和魔教对掌受了内伤,一直都没有好。”杨君淮连忙给青松把脉,输真气。
两边的人听了,不禁又惊慌起来。青松道长不仅剑法驰名江湖,六十多年的内力修为又何等深厚,他伤成这样,难道魔教的实力真的这么可怕。
约一盏茶的功夫,青松道长才缓缓睁开眼睛,对杨君淮说:“多谢杨盟主,我青城派所有弟子愿意在杨盟主旗下,希望贫道有生之年,能在你的带领下重回青城山。”说完,他重重的捏着杨君淮的手。
杨君淮心里百感交集,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看见周围都是一双双期待,信任的眼睛,知道自己委实推辞不过,只好说:“在下不才,容各位前辈这样看重,在下暂为这盟主之位,请各位前辈多多教诲,扶持。”众人听了齐声欢呼。
杨君淮又说:“炎教势力遍布长江上中下游沿岸,目前突破四川一线,相信不日就要攻到北方,我们应该好好部署一番。”
群雄都点头称是,忽然东北角有一个人大声喊:“杨盟主,对抗魔教我辈虽然不怕,但魔教高手众多,恐怕我们这三脚猫的功夫,抵不了什么用处。”西北角也有一个人立刻站起来大声说:“史家老大,你这不是临阵退缩,吓破胆了。”被叫出名字的史老大国字脸一红,粗着嗓子说:“谁说我怕了,我只是想让杨盟主传些本事,让大家好好操练操练,狠狠教训那些魔头。”西北角一人说:“这好办,杨盟主武功盖世,随便教咱们一招,就让我们受益终生了。”他身边一个人也说:“我听闻那炎教是当年晴日圣教的余孽,杨盟主手里不是有一把若水剑,上面记载了李大魔头的武功,杨盟主拿出来教大伙学了,我们以彼之道,还彼之身,让魔教尝尝厉害,不更好。”
震宇盟的人都听了微微发恼,原来这三个人一唱一搭,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贪图那把水剑,现在这“若水剑”三字一出口,许多人的眼睛开始放光,原本,这里的人中就有三成以上是为了看看这剑而来,希望乱站当中趁机分一杯羹去,虽然连日被囚的苦头让这帮人收敛了点,可现在一有人起头,场上方才正气浩荡的感觉又些些变了方向。
杨君淮向身边的人耳语了几句,那人走出会场,不多时,由燕云十六骑中的首骑萧远飞奔马冲进会场,一个飞身越下马背,轻轻松松踩在正席台上,众人见他露的这一手绝顶轻功,都叫了一声好。
只见萧远飞手执一把白绸包裹的长剑,恭恭敬敬的呈给杨君淮。杨君淮一把接过,说:“这水剑原是潘掌门所收,后来被炎教抢去,在下又把它收回,其中经历了许多事端,诸位英雄请看。”话音刚落,他一把抽出长剑,施展轻功奔到广场东南角的几棵梅树前。白影一闪,一棵环手粗的梅枝无声无息落地,而其他枝上的梅花却毫无损伤,连花蕊上的雪片都没有落下一分,剑锋的锐利柔韧让群雄都大开眼界。
只见这剑在阳光,雪影的映衬下,光亮如水,晶莹如冰,明艳非常,哪里像是一把伤人无数的武器呢?
杨君淮回到场中央,举高水剑说:“大家看,这的确是把好剑,可是除此之外,却没有如传言说的藏有武功秘籍,宝藏地图之类,方才那位大哥说要学几招武艺,在下斗胆,愿献出一套剑法来,若各位喜欢,可以一起切磋。”都知道杨君淮武功过人,他的这套剑法一定是一项绝技,许多人听了都欣喜万分,不过也有一些人听了还不死心,依然盯紧那把若水剑,只想能拿在手里好好看看。
杨君淮归剑入鞘,又说:“这若水剑来历渊深,江湖中为了这把剑生出许多事端,其中关系也复杂,所以在下思量再三,还是请武林泰斗的武当静虚道长保管。”静虚道长呵呵一笑,说道:“你这娃娃,倒把一个烫手山芋扔给我,你就这么放心我。我看,宝剑配名士,这水剑原在魔教之手,饮的都是正道好汉的血,如今就让它留在你手里,去铲奸除恶,不是更好。”青松等人听了,都拍手称是。杨君淮不好推辞,就把水剑系在腰间。
陆剑英站起来高声说:“各位英雄,今天,咱们结义联盟,是武林同心的大好事,我建议全体都干他一杯,饮酒立誓。”全场人都起立,杯空为敬。
陆剑英喝完又说:“在这个大好的日子里,咱们震宇盟还有一件好事要说,咱们朔州堡萧堡主的千金和杨盟主自幼交好,如今他们都到了适婚的年纪,我这个做大哥的斗胆向静虚道长和萧堡主提亲,还请两位老人家点头应允了。”
坐在静虚道长身后的萧云早就羞的满脸通红,低头不语,静虚道长乐得哈哈大笑,把萧云往身前一拉,说:“君淮是个好孩子,老道当然同意了。”萧云被推到杨君淮身边,众人一看,萧云容貌清丽,温婉动人,和杨君淮一起并肩而立,十分相衬,他们心中都暗暗喝彩:好一对神仙美眷。也有人心想:震宇盟声势壮大,现在还和武当结了亲家,实力又增一分。无论暗地里怎么想,表面上他们都纷纷站起来敬酒,道贺。
杨君淮却愣愣的呆立在场,耳边无数的恭喜都充耳不闻,他茫然的看看身边略微害羞,又乖巧依偎在旁的萧云,脑海里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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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大会结束,杨君淮气急败坏的拉着陆剑英冲到自己的房间,大发脾气说:“大哥,这算什么,怎么会这样,虽然我尊称你一声大哥,可婚姻大事不是应该由我自己来决定,至少也要和我打声招呼,大会上那么多人,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对不起,是大哥我太草率了,可是子吟,这不是很好,方才是最好时机,有了武当的支持,下面的人也会安分点。”陆剑英略显得尴尬的说。
“你……你怎么能拿我们两个的婚姻当筹码。”杨君淮不敢置信的说。
“呵呵,这样做是不太好,可是,萧姑娘事前是同意的,她早就喜欢你了,而静虚道长也好几次向我来探你的口风了。”
“那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思。”杨君淮不客气的说。
“怎么,萧姑娘落落大方,品貌双全,子吟你不喜欢?”陆剑英对杨君淮强硬的态度有点吃惊。
“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把他当妹妹。”
“你没往那方面想,可能没那种感觉,不过你们两个感情这么好,以后一定会更加好,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我不喜欢她。”杨君淮已经找不出什么推辞的话来,只好直说,
“那,那你喜欢谁?”陆剑英顿时错愕。他是一直看着杨君淮的,把弟的感情像张白纸,根本没有什么心仪的人是他不知道的,现在杨君淮这样一说,他反而不知所措了。
杨君淮一脸急噪,无奈,坐立不安,开口要说什么,又急急的闭嘴低转头去。陆剑英仔细的盯着他阴晴不定的脸,忽然心里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而随着两人沉默的加深,这个预感越来越大,就快要变成一团风暴。
“你……你现在满脑子都是炎教的事,对不对?”他小心的试探的问,杨君淮神情默然。
陆剑英更加紧张,在屋子里来回走,边走边苦口婆心,絮絮叨叨的说:“你心里一直记着那个小孩,是不是?因为他的双亲亡故是你所害的,因为他在沈家受难你没有察觉,因为你认为他成为魔头是你一手造成的,子吟,这李炎我们都见过,他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从瑶琳庄到陈家堡,你看他手段何其毒辣,心计何等险恶,你怎么还想着他,还这么关心他,现在你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了,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会很危险,你……”
“我已经喜欢上他了。”陆剑英猛的止住脚步,声音也哑了,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杨君淮,努力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你说什么?”
杨君淮抬头,惨然一笑说:“我已经喜欢上他了。”
陆剑英倒抽一口冷气,大声喊:“你疯了,你,姑且不论他是魔教教主,单是他是男的,这,这传出去就不容世人的眼啊,你有没有想过,后果会怎样,这件事被外面的人知道,不仅你一个人身败名裂,众叛亲离,我们震宇盟也会名誉扫地,成为江湖上一个大笑话,从今往后,所有弟子都会被人骂的的抬不起头。”
杨君淮木然的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陆剑英见状,叹了口气,话音稍稍缓和了些,说:“子吟,你应该自制,虽然感情放下去,说断就断没那么容易。但你应该想想,世间为情字所害的大侠,大英雄还少吗。远的不说,就说泰山那个弟子江慕白,我是亲眼看着他和师门反目,最后被乱剑刺死,死了留了一个骂名,累的泰山一派给人留下笑柄,害人害己,子吟,我不想你步他后尘啊……”
杨君淮轻轻的说:“我没想过要再见他……”
陆剑英脸色缓和了点,说:“好,这样就好,如今同盟已成,你这个总盟主可不能三心二意,哪怕那个李炎来见你也不要心软。”
杨君淮一声苦笑,说:“见我,他哪里还会来见我,今天我成为他的死敌头头,又和云儿结亲,他什么都看在眼里了,他还会来见我吗?”
“这,这什么意思?”
“小炎早就来了,他一定混在人堆里,坐在边上,把我们今天的闹剧看的清清楚楚。还有前两天夜闯天雷阵的人就有他。”
陆剑英脸又沉了下来,说:“你们见过了,而且被赵常看见了?”
杨君淮听的身体一颤,惊慌的说:“你知道,那,那赵常是你杀的。”
陆剑英面无表情的说:“我不知道,但可以想象的出来,赵常也不是我杀的,不过事情真相是这样的话,那可以肯定是堡中的兄弟干的。唉!不知道是谁,手法这样干净利落,做的好。”
“大哥,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赵常平白送了性命是无辜,可谁叫他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为了大局,他只好做替罪羊,子吟,你现在明白了,若你有稍许心动,都会酿成大变,你要想清楚啊。”
字字句句就像泰山压顶,震的杨君淮心头发抖,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有苦笑接受现实。
和屋里的压抑气氛相反,蔚州堡全体上下喜气洋洋,杨君淮成了武林盟主,又要和萧云小姐定亲,真可谓双喜临门,所以每个人都笑逐言开。
宁郁洁一散会,就拉着夏鸣宇到清净的地方,三下五除二的扒下夏鸣宇脸上的面皮,化装,连声抱怨:“真是,什么不好做,去扮杨大哥,你也不怕被人家砍了。”
“这是二哥想出来的好办法啊,不是挺有效的,杨盟主就不用受冤枉了,嗷,你轻点。”宁郁洁猛的扯下他眼皮上的胶乳,夏鸣宇禁不住喊疼。
“都是二哥,他这主意好,怎么就不自己上啊,让你去冒险,待会我要好好去骂骂他。”宁郁洁忿忿的说,不过手下的力道却难得轻柔起来。
夏鸣宇笑着说:“小洁,你对我可真好。”
“你才知道吗,哼。”宁郁洁一撅嘴,又递给他一包衣服,说:“那,拿着,赶快把这套衣服去换了,青色的样式穿在杨大哥身上当然合身,你穿着就不伦不类了,你的肤色还是穿白衣最好看。”夏鸣宇笑笑接下。
忽然远处传来萧云一声惊叫,两人相互对看一愣,立刻朝那个方向跑去,穿过后院小花园,忽然房顶上一个人影掠过,夏鸣宇看的真切,对宁郁洁叫道:“你去看萧姐姐,我去追那人。”最后一个“人”字已经消失在几丈之外。
宁郁洁自知追不上,见萧云摔倒在地上,连忙扶她起来,这时,杨君淮和陆剑英也赶到了。
杨君淮仔细看了看,萧云只是被推倒,什么伤也没有。她有点害羞的说:“刚才我坐着,忽然一个陌生人飞出来,吓了我一跳,所以叫了大声,惊动大家了。”
“那人有没有伤到你?”杨君淮关切的问。
“没有,就是……就是他抢了杨大哥的手绢。”萧云红着脸说。
手绢,什么手绢,那个人冒大险来只是为了一条手绢,陆剑英奇怪的想。杨君淮却知道,来人一定是小炎,他拿的是他母亲留下来的那条手绢。
夏鸣宇奋力在那人后面追着,无奈对方身法快捷,又在山路树林里穿梭,他拼命跟了数十里,终于失去了对方的踪迹。环顾四周,丘陵环绕,草木密集,真是荒郊野外。他对这一带不熟,只顾追赶那人,却不辨方向,搞的自己迷路了。他只好朝着下坡路走,心想来到山下,总能找到官道的。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渐渐沉西了,夏鸣宇走的又饿又累时,终于看见官道,还看见道旁一家小酒店。夏鸣宇欣喜的加快脚步,看见人烟就能问问路,讨些东西吃了。
酒店不大,只有一间大屋,夏鸣宇刚刚走进,从屋檐上滚下来一个酒坛子,差点就砸到他。猛的往屋顶看,上面有两个人朝西而坐,背对着他,其中一人穿的衣服十分眼熟,就是方才他跟丢的人,呵呵,居然得来全不费工夫,还是让我找到你了,夏鸣宇心里暗喜,却不敢妄动,看起来,这两个人武功都不弱。
忽然,另一个人举起酒杯,大口喝了,长叹道:“大漠沙如雪,长河落日圆。黄河落日,何等壮美景观,下面这位朋友不上来一起观赏。”
夏鸣宇听他这样一说,也飞身跳上屋顶,慢慢走过去,手下暗暗戒备。他跟踪的那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顾闷头喝酒,一口接一口,好象是怕自己喝不醉似的灌着,对身旁的事充耳不闻。出声邀请那人也没有抬头,顺手拎起身旁的酒坛,拿出个空碗,倒了一大杯。
只听他说:“乡下劣酒,兄台不介意就请坐。”夏鸣宇见对方没有敌意,也收起全身的杀气,在他身旁坐下。
那人一笑,递过酒碗给他,却在视线接触到夏鸣宇的脸时愣了一愣。
夏鸣宇看到的是一双溢满醉意,却神采飞扬,跋扈不羁的眼睛,那眼睛里微微泛起一阵迷茫,随之又被惊喜所代替,柔和的眼神里满怀亲切,怀念的无声话语。这个人真的让人讨厌不起来。夏鸣宇向他微微一笑,接过他递过来的酒碗。
那人稍稍失了神,不久就悟了过来,伸手指指他的衣服,笑着说:“你还是穿白衣好看。”
这句话小洁刚说过,没想到眼前这个陌生人也会这么说。夏鸣宇脸上一笑,一仰头把酒喝下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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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目不转睛的看他一口干了,神色间充满了古怪,喃喃说:“你以前酒量可没这么好。”
“恩?”
“以前,你总是小口抿,一杯下肚就会脸红,喝多了就头疼,到后来,让我灌你都舍不得,可是你喝醉的样子多好看啊……”说着说着,那人不再看他,把飘渺的目光投向天边,那里有一大朵燃的就快要烧起来,蔓延整个天空的云彩,久久不说话。
真是个怪人,夏鸣宇又低头看看身边另一个人,那人已经喝的大醉,歪倒在一边,只见他的手里紧紧握着一块布,五指深深的抓着,他嘴角微微颤动,好象在说什么,酒后乱语听不清楚。
夏鸣宇突然觉得很怪异,自己原来是追一个可能是敌人,可能是细作的功夫高手到此地,没有一场好打恶战,现在反而陪着两个陌生人坐 在屋顶上喝酒,这两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行动中透着古怪,却没有半点敌意。
这个醉倒的人就不必问了,他只好问问尚还清醒的那个:“那个……”
那人猛的转过头来,喃喃说:“为什么连声音都那么像。”不自觉他的手就伸过来抚摩他的脸,夏鸣宇被他的深不可探的眼眸给牵制一样,动也不能动,直到脸上感受到那冰冷的手指,猛的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