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葱之恋————卖叹翁

作者:卖叹翁  录入:12-19

"难道你童年很不幸吗?"
我轻轻地笑:"不,很幸福。我们一家人一直都在一起。"
"......旅馆那两个,是你的姐妹吧?"
"......是的,她们是我的姐妹。"
"哦。"
"你没有兄弟姐妹吗?"
"我是独子。"
"小邮差,我大概要离开这儿了,等我妹妹的病好了以后。"
"......哦,是吗?"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意思?"
到岔路口了。
"你明天还会去送报纸吧?"
"......会啊。怎么?舍不得我啊?"
"你个小流氓!最好早点滚!"
我走进房间里,不见婷婷和红。心脏停止了运作,我发疯一般寻找着两个女孩的踪影。那致命的,我的姐妹!
黄昏的广场上,舞裙在翻飞,我的心终于记起了跳动的节奏。
婷婷灿烂地笑着,身资纤细而柔韧,四肢修长且自如,一件有灵性的艺术品。她喜欢跳舞,她曾想舞进高雅的殿堂,但她也曾站在粗鄙不堪的男人们面前不由衷的舞蹈。那是为了我,也是为了红。可是现在她跳得很快乐,甚至忘了我会在见不到她们的时候担心。
雪地上躺着婷婷的大衣,红在数上面收集的硬币和纸币。她看见我,高兴地冲过来嚷道:"杨,你猜猜我们今天挣了多少钱?"
"我猜不到,你告诉我吧。"
她兴奋地回答:"比你每天送报纸的钱还多呢!"
我抱住她:"是啊,真的好多......"
红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我知道离开的日子近在咫尺。
同往常一样,我在沿途美景的目送下去邻镇送报纸,尽管少了些轻快的心情。漫步在人们恬静的家园外,在每个门口轻轻放下一份日报,不经意瞥到墙上新贴的通缉令冲击了我的视觉。
今天是这儿,那么明天就会是我们栖身的地方,而婷婷昨天还在广场上纵情地舞蹈。不,不行,我得撕掉这些破纸,即使改变不了什么也能拖延些时间。然后明天我们就从这里逃走,逃到边境之外的地方,也许那会是个更加疯狂的世界,但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什么都不用害怕了。
一面墙到底能贴几张通缉令?一座小镇到底能有多少面墙?我不在乎,我把它们全部撕下来扯成条,这样人们就得重新完成这道工序,而那时我们已经逃之夭夭了。
做完所有的事,阳光已经不再强烈,茫茫白雪反射着颓丧的光。我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天,回去得比平时晚。走到树林边,橘色的精灵在我侧影上流连,远处是蓝灰色的山脉,不高但延绵。双眼长时间暴露于冰雪原野反射的紫外线或许让我有轻微雪盲,我不敢确信前方骑单车的人影是否和我期望的一样。
"呼,呼,你怎么了?到时间没看见你回来,我以为出事了呢!"
"你是怕我不声不响地走吧?"
邮差的脸红了,一朵被绿叶衬托的红花:"你小子怎么这么不要脸呐!"
"哈哈哈哈......"我忍不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知道我今天过度亢奋,但我还是控制不住推倒了那辆单车,拉着一脸茫然的小邮差向辽阔雪原跑去。我把松散的雪捏成球砸在他身上,他立刻骂骂咧咧地动手反攻。银屑在空中飘洒,刺骨的温度让我们露在外面的皮肤冻得通红。到后来我直接把冰冷的雪团塞进他脖子里,当然他也没有对我心慈手软,很快两个人就一起倒在雪地上喘息起来。
"嘻嘻......"先是窃笑,然后是大笑出声:"哈哈哈哈......"笑到没什么可笑的时候,我们又爬起来继续。
最后是小邮差要求停战的,为此他白挨了我一个特大号雪球。我还是止不住莫名其妙的笑,直到他问:"你明天就走是不是?"
"......嗯,是啊。"
他找到一棵树,坐在树下,我也走过去坐在旁边,很长时间我们都没有语言。
或许他终于领悟到安静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他说:"你在看什么呢?"
我突然摘下围巾蒙住小邮差的眼睛,按住他的手不让他除去:"我想让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现在有一群银白色的仙女在雪原上跳舞,因为我们刚刚在那里打雪仗的气氛传染给了她们。最左边那个头上戴着冰制的王冠,上面镶嵌着钻石和珍珠,闪得我眼花缭乱。我猜她应该是位公主,其余都是她的侍女。她们穿的裙子薄得透明,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光滑的身体。你不要插嘴!那不是人类女性的躯体,她们的皮肤晶莹剔透,用眼看就知道那该有多冰冷。她们跳完舞就会消失,好象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我站起来,摊开一只手:"现在我手中洒满橙红色的光,其实这是另一位女神的裙摆,上面点缀着深紫的细碎花纹。它的主人有一头火红卷发,只要她甩甩脑袋天空就会掀起灼热的浪。"
"还有,我还看见远方冰封的河底沉睡着长发美人,而更远的群山中徘徊着深蓝色妖精,甚至我们头顶都盘旋着灰翼的鹰嘴神......可是我知道,这一切你都看不到。"
我转头的时候,邮差的眼睛瞪得很大,他惊异地问:"你是诗人?"
"不,我不是。"我坐回到他身边。
"那你是疯子?"
"是,我是疯子。"
他绽开笑:"你还想告诉我什么?"
我说:"你有没有听过鹿的悲鸣?"说完开始用嗓子模仿野鹿被猎人圈进陷阱时发出的求救声。
这回他动容了,捂住耳朵冲我喊:"别学了!别再学了!"
我不理他,继续发出凄厉的叫声。
"我求你......"他搂住我:"我心口好痛。"
声音停止了,雪原上寂静如初。
过了很久,小邮差放开我,语气却改变了:"你怕不怕冷?"
"怕!"
即使这样,冰雪还是输给了激情。因为小邮差说:"我喜欢你!"
这个残酷世界里有一件美好的事物叫爱,它不分青红皂白任性地产生,让灵魂与灵魂碰撞,心灵与心灵交融。如果它迸发在错误的时间和地点,无意中陷入的人们必然会承受痛苦,可是我的意识仍在说:"我不管,我不管!"
天空又开始下雪,降到身边是天鹅绒的铺垫,热度全被它吸收。冰和冷,烫和热,恋人和爱人,含情默默的眼神和烙在身上的吻......雪化成了水,血脉里跳动的节拍宣告:一切结束之前要先让它发生。
紧拥着,邮差温柔地问:"你是真的看见了对吗?"
我盯着他的眼睛说:"每个人都应该看见。"
他凑过来吻我额上留下的伤疤:"别忘了我,正如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一样。"
我微笑:"当你有了新的全家福时,就把我忘了吧。"
茫茫的,雪的世界里,我们相互祝福着。
再次回到旅店,婷婷的笔迹压在床头:
亲爱的,
梦想家和邮差,这组合虽然怪异,但我希望你幸福。
--你永远的家人
我的心脏快承受不住了,为什么天堂和地狱竟然比邻?不,不!不是这样的!我的幸福就是和你们在一起!婷婷,红,你们怎么能离开我?我想起当天正好有一趟北去的货运列车,她们一定是躲进了货舱。我必须追上她们,因为体内每个细胞都在呐喊:一家人是决不能分开的!
近几天已经没有再开往同一个方向的火车,我只好向顺路的司机乞求。籍着人们的同情心,我换乘了很多车辆,逐步向着国境的边缘进发。
    窗外的景物有时会勾起对小邮差的想念,然而想念亦会勾起罪恶感。婷婷和红的身影无数次在我梦中出现,神圣的纽带系在我们身上,比血缘更加坚不可摧。这命运的牵绊早就融合在我的精神里,随着边境线的临近愈加强烈。
    直到那天清早,也是最后的行程。已经无法再借助任何交通工具了,我往心脏指引的地方冲刺着。驻扎在边境的士兵对任何偷渡者都是最大的威胁,我向上帝祈求婷婷和红在我赶到之前千万不要有任何危险。
    "等着我,我们一起通过这道关卡!"
    我拨开一片松树,终于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就在前方谨慎行走着。我如释重负,按捺住狂喜的情绪小心朝她们靠近。
    "婷婷,红,我们全家人一定可以在一起......"
    "砰!"
    "砰!!"
    "砰!!!"
......
后记
漫长而孤寂的边境线,皑皑之上点缀着新鲜的殷红,一男两女的尸体躺在那里聆听着军靴踏雪而来的声音。
"这个男的脸上好象有什么东西。"
说话的人蹲下来仔细注视死者的面容,就在几分钟以前他应该还是个清秀的大男孩儿。
"啧,这么年轻,难怪不肯闭上眼。"
他伸手去碰触死者脸颊上那颗不明物体,但由于体温的关系它快速消融了。军人叹口气站起身对同伴说:"原来人死后化成魂,泪死后结成冰。"
另一个人抖抖挎在肩上的枪,说:"把尸体拖到边上,通知警察来处理吧。"
雪又开始下,忙碌了一整天的小邮差回到家里。拍拍身上的雪屑,脱下外套。一个薄薄的钱夹掉出来,很快被它的主人伸手拾起。他打开钱夹取出那张发黄的全家福,凝神的看着。
一个声音在空气中说:"Postboy,what are you doing at the moment?"
他回答:"I'm dreaming,I'm just dreaming......"

推书 20234-12-19 :君应忘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