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厉无情的话自娇艳的双唇中吐出,字字冰冷,句句绝情,如漫天冰凌般砸向誓言永生永世爱他的男人。 而邝厉风只是盯着那堆‘证据'默默听着,薄唇紧抿,灰眸半敛,看不出任何情绪。
黎菲黑眸闪动,继续说道:"我自觉并不贪心,只要你一半家产;要不到也没关系,这些证据交到警方,已经足够立案调查;你就等着被冻结资产;等着各级供应商上门讨债,破坏资金链;等着邝氏旗下的多家上市公司股价狂跌;等着那些过去被你欺压的公司落井下石,群起而攻之;等着邝氏成为众矢之的、被踢出商界;哼,只要看到你倒霉,我就快感上升,比跟男人做爱还爽!"
邝厉风缓缓抬头,灰眸中尽是痛楚愤恨,咬牙切齿的说道:"算你狠!"拿起桌上的电话,"周律师,请你马上过来一下。"
黎菲也拿出手机,拨通号码,说道:"吴律师,你上来吧。"
邝厉风冲他冷冷一笑,说道:"你连律师都准备好了,这么自信?"
黎菲冷哼一声,嘲弄道:"我若不‘自信',还去信谁?"
办公室里沉默蔓延,空气中的低气压几乎让人窒息,黎菲不断拉扯着领带的活结,想藉此减轻心中的烦闷。
第十九章
周律师和吴律师几乎同时到达,各自打开相关法律文件,一切准备就绪。
邝厉风仍然面无表情,冷冷说道:"黎公子,关于你的提议,我有一个附加条件: 邝氏股份只能由你个人拥有;你不得将这些股份转让、出售、赠予任何第三人,否则我有权收回股份。"
黎菲沉思片刻,点头同意。
律师逐一解释条款。
双方签字。
律师说明:股权转让协议自即日起生效,黎菲将持有邝氏集团45%的股份。
整个过程中,邝厉风一语不发,锐利的灰眸望向窗外,甚至不屑于瞥黎菲一眼,往日的温柔宠溺消失无迹,英俊的面孔上满是疲惫,似乎连恨都懒得恨了。
看到这样冷漠淡然的邝厉风,黎菲忽的心痛难忍:想到几个月来,他对自己的痴狂爱恋、娇宠呵护、小心翼翼, 恍惚中竟然萌生悔意,只想扑进那个温暖宽厚的怀抱,寻求慰藉;只想被他强势的压倒,任那双大手肆意抚摸;只想像以前一样,任性撒娇,看他无奈妥协,听他轻声哄诱。只是,这一切永远不会再有。
......
冷月的清辉,透过窗幔,洒向室内。纤瘦的身躯横卧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黎菲轻叹一声,披衣下床,慢慢踱到露台,往躺椅上一坐,仰望苍穹,忆起海边的夜空和低沉温柔的话语:
"小妖精,你有什么愿望?"
......
"我保证,我比一闪即逝的流星可靠。"
......
"我的小妖精,其实,是一个天使。天使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黑眸中水雾弥漫,晶莹的泪水,在娇美的脸庞上纵横交错;极力压抑的哭声变为悲鸣,忽又转为狂笑,直到天边曙光乍现,一切才归为沉寂,哀怨的人儿便在躺椅上困极而眠。
两个月来,也只有旭日东升时的霞光万道,才能暂时驱散黎菲心底的阴霾,昏睡几小时。
醒来时,日正当午。黎菲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开始吃‘早点'。随手翻开当天报纸,邝厉风与一名门千金的香艳照片赫然跃入眼帘。深邃的灰眸里漾满柔情,有力的大手轻揽女人纤腰,英俊面孔上神情专注,似乎正在聆听女人的话语。
黎菲玉手一扬,发疯般撕扯起来,顿时报纸碎屑漫天飞舞;似乎还不解恨,猛地抓起桌上的杯子、碟子连带早餐狠狠摔在地上。
别墅里的管家佣人对这每三天上演一次的疯狂发泄早就习以为常,默默收拾了,又要端上新的来,黎菲摆摆手,说道:"我不吃了。"说罢,呼啸而去。
邝氏集团每周一次的董事会上,邝厉风对执行董事孙明点头示意。
孙明立刻发给各董事一份‘北关'收购案的企划书,说道:"我们已经多次讨论过‘北关'收购案,现在各位手里的是最新的一份企划书,对比最初的方案略有改动,请仔细过目;由于时间紧迫,此次会议将就收购‘北关'一事进行最终表决,望各位配合。"
会议室内寂静无声,各董事都在仔细研读企划书,唯有黎菲靠在椅背上,黑眸里茫然一片,兀自神游物外。回想自己当日的执著复仇,得到股权时的刹那狂喜,随后而来的茫然若失,整夜的孤枕难眠,每每见到邝厉风时的心痛如绞......
蓦然明白自己身陷情网,如痴如狂;而他早已抽身远离,不再眷恋。黎菲忽然狂笑起来,直笑得泪如泉涌,呼吸困难,趴在桌上继续呜咽,也不知是哭是笑。
这厢众人正在激烈争论是否有必要溢价收购,忽听黎菲歇斯底里的大笑不止,便停下争论,见他一副痴狂模样,均是莫名其妙。
邝厉风坐在一边冷眼旁观,并不出言安慰,。
见此情景,众人暗暗摇头,自从邝厉风将股权转让给黎菲后,他二人便形同陌路,再不见往日如胶似漆的缠绵,也不知是在闹什么别扭。
执行董事孙明见邝厉风迟迟不开口,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黎总,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黎菲抬起头来,抹一把满脸的泪水,起身正待离开,忽的瞥见那双冷漠如冰的灰眸,不禁淡淡一笑,跌跌撞撞的走到门口,回头望一眼邝厉风,终于开门出去。
......
黎菲慢慢踱进大厅,望着这浮华虚伪弥漫的酒会,忆起与邝厉风的初次相会,恍如隔世。
大厅里众人对于他和邝厉风的恩恩怨怨不知其详,只是听说邝厉风将半壁江山拱手相送,却不再亲近黎菲,转而醉卧花丛。如今两位主角在此相遇,定是一出精彩好戏。
不理会众人研究的目光,黎菲望向熟悉的高大身影,目光相遇,森冷的灰眸里没有任何异样,没有恨、没有爱,就好像在看陌生人般的冷漠疏远。
白玉般修长优美的手指轻握着一杯晶莹剔透的红酒,黎菲慢慢走向邝厉风,瞥到他身边常换常新的美女,心下黯然。那个人的一片痴心换来的是仇恨、谎言和残忍的背叛,再深的爱也被磨没了吧。回想自己的所谓复仇,只想大笑-恩恩怨怨不过是上一代人的事,自己为何总是执迷不悟,待到清醒,为时已晚。如今,只想对他说,若能重来一次,自己一定会珍惜。
黎菲停下脚步,痴痴凝望着眼前霸气张扬的男人。
近两个月来,黎菲日渐清减,形容憔悴,娇美的脸庞,更是苍白如纸、没半分血色。这个原本妖媚风流的人儿,如今褪去往日轻佻姿态,清澈的黑眸里尽是凄婉哀愁,仿若落寞的仙子,惹人心疼。
邝厉风缓缓的上下扫视一番,冲黎菲一笑,嘲弄道:"黎公子,怎么瘦成这副模样?难道是想我想的?"
黎菲轻叹一声,说道:"若我说是呢?"
邝厉风一把将身边的白衣美女揽进怀里,灰眸里满是不屑,冷冷说道:"你认为那样背叛我之后,我还会在乎你吗?再说,你虽美,终究是男人;女人嘛,又香又软,抱起来够味儿。" 慢慢喝一口酒,继续说出残忍的话:"而且,是不是处女,一做便知...我一向爱‘干净'。"
肆意羞辱的言语如冷箭般射向黎菲,娇美的脸庞霎时苍白如纸,玉手死死捂住胸口,似乎想减缓突来的痛楚。
再抬起头来,黑眸里茫然一片,空洞的没有焦点。忽然,黎菲云淡风清的笑了,口中一字一字宛转轻吟:"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静静凝视杯中的红酒,脸上浮现轻松解脱的淡然神情,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喝罢,扔下酒杯,转身就走。
邝厉风低沉嘲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黎公子,回去把自己喂胖一点儿,摸着都咯手的瘦排骨,没人喜欢。"
听到冰冷无情的讥刺,黎菲毫无反应,只是继续向前走,脚步却越发迟缓,身体逐渐虚浮不稳,猛然脸朝下摔倒在地。
众人一阵惊呼,正欲上前搀扶,却见高大身影一闪,已把趴在地上的黎菲翻过身来,揽在怀里。待看到黎菲的脸,众人又是一阵惊呼。鲜红的血沿着嘴角缓缓流出,映着黎菲苍白如纸的面孔,分外吓人。
此刻,邝厉风眼里溢满恐惧,发疯般对着韩汉大吼:"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快!快!"话音未落,韩汉早已拨通电话,对着邝厉风大喊:"别担心,他们三分钟之内赶到!"
邝厉风伸手擦着黎菲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大手微微颤抖,英俊的面孔上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嘴里反复念叨着:"小傻瓜!小妖精!......"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淌了满脸的泪水。
黎菲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邝厉风灰眸中的泪水和恐惧,轻轻的笑了,说道:"你终是有些牵挂我的。"吃力的抬起手来,欲抹去邝厉风脸上的泪水,却被大手紧紧抓住,只得断断续续说道:"哭什么?...与其生不如死的活着,不如...早点解脱。"
邝厉风狂吼起来:"不!不!你不会死!不会死!"
黎菲深深凝视着疯狂的男人,似乎要把他的脸永远刻在心里,轻轻说道:"听我说...我...没有遗憾...十年来, 你一直是我的假想敌......也许,恨其实是嫉妒...报仇不过是接近你的借口。...这污浊的人间,我没什么眷恋的...只是求你看在曾经爱过我的份上,照顾我的母亲。......是我毁了一切...今日一别...只怕永生永世不能再见......我...我..."说到最后已是气若游丝,邝厉风只能从口型上分辨出,他说的是:‘我爱你'。
第二十章
邝厉风已有两天两夜未曾合眼,灰眸里布满血丝。此刻,他只是一动不动的望着病床上苍白憔悴的人儿,突然感到那双冰冷的手,轻轻一动,蓦然发现黑眸正缓缓睁开,立刻发疯般狂按床头按钮,又冲出房门大喊:"医生,他醒了!他醒了!"
一堆医生护士闻讯赶到,匆忙为黎菲做各项检查。黎菲只是睁着眼睛看看周曹,便又昏昏睡去。
检查完毕,医生示意邝厉风到外面说。
"邝先生,黎先生应该已经没事了。我还是坚持我最初的判断,两天前,我们已经给他解毒,他的昏睡和中毒无关。根据他下眼睑的状况,可以推测,他近两个月以来,每天睡眠不超过3至4小时,这两日的昏睡是因为长期睡眠不足。另外,根据他的胃部x光片,他可能患有轻微的厌食症。嗯...可能是因为他有抑郁症倾向而导致了睡眠不足和厌食症。"
医生扶了扶眼睛,接着又说:"这次解毒对他的胃损伤很大,所以,我建议让他喝一些中药调养;还要保持愉快的心情。等他再次睡醒,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谢过医生,邝厉风见黎菲还在沉睡,放下心来,只觉困极倦极,终于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醒来时,见黎菲还在沉沉睡着,便轻轻走出去,吩咐守在门口的保镖,立刻去把黎菲的管家佣人都接到医院里来。
半小时后,人都到齐了,聚在病房外的楼道里。
邝厉风负手而立,沉声问道:"你们说说,这两个月里,你们家少爷是怎么过的。"
众人本有一点害怕,但转念想到黎少爷弄成这样都怪邝厉风,便不再顾忌,七嘴八舌的说起来:黎菲每天只有太阳升起时才能睡着几个小时;中午醒来时,看到邝厉风的照片便撕碎报纸,打翻早餐;经常不吃晚餐,一个人坐在露台上看星星,劝他也不听,还说自己在等流星;很多时候,一天最多吃几口米饭,便什么也吃不下去......
听到这些日子以来黎菲的痛楚煎熬,邝厉风只觉一颗心霎时碎裂成千千万万片。挥手遣退那群还在絮絮叨叨的人,邝厉风顺着墙缓缓滑坐在地上,思绪翻涌,心潮澎湃。
即使爱他,即使对他的诡计了如指掌,即使一直在等他摊牌的那一天,但当终于要面对他的背叛时,自己竟也背叛了要珍爱他、守护他的誓言,心底的爱意全被愤怒绝望淹没,只想让他为残忍地揉碎了爱他的痴心,而遭受惩罚;只想让他也尝尝被人抛弃、伤心欲狂的滋味;只想让他知道失去了宠他、爱他的人,他便宛如行尸走肉;只想挥舞钢鞭,狠狠逼他认清埋在心底的爱。
愤怒绝望化为不能自控的冷酷无情,狠下心来对他不闻不问、形同陌路,每次相见均刻意冷淡漠视,频繁约会香艳美女,酒会上残忍绝情、出言嘲弄...
终于,小妖精说出了‘我爱你',可是自己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欢喜,只有无尽的悔恨和心疼。回想他喝下毒酒时的刚烈决绝,气若游丝时吐露的忧伤绝望、心灰意懒,一心寻死时的轻松解脱...如同尖锥般狠狠凿穿了自以为是的心,终于明白自己爱的是那样自私-明知外表坚强的小妖精,内心玲珑剔透、软弱敏感,仍是不顾一切的用这种残酷狠戾的计策、破釜沉舟,将他逼入绝境。简直不敢想象,若是真的失去他...
黎菲再次醒来后并未和邝厉风说话,任由他把自己抱出医院,接到邝家,一直没有出声反对。同样,邝厉风也没有对黎菲说过任何话,只是把他从头到脚紧裹在薄被里,小心翼翼的抱上车,到了邝家大宅,再小心翼翼的抱到卧室,轻轻放在床上。
邝厉风在床边蹲下,轻轻握着黎菲的手,柔声说道:"小妖精..."
蓦地听到这声久违的呼唤,黎菲浑身一颤,黑眸里霎时盈满泪水。
看到黎菲的泪水,邝厉风疼惜的心都要碎了,轻声说道:"小妖精,我曾经说过,‘我任你恨我,任你复仇,只是你要任我爱你;你仇恨消失的那一天,我要你的心永远只属于我。'你还记得吗?......如今,你已经打败了我,恨应该也消失了,我们今后永远在一起,好吗?至于前一段我对你的冷淡,等你精神稍好一点,我会向你解释。......现在,你只要相信我,我永生永世只爱你,只爱我的小妖精。"说着,一把将黎菲紧紧搂在怀里,喃喃低语:"我求你,小妖精;求你,爱我;求你,别再吓我;我好想你,这两个月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的小妖精,我爱你..."
邝厉风轻轻放开黎菲,看到他脸上的黯然忧伤,急忙说道:"那些女人,我发誓,我一个也没碰过;我只爱你,小妖精,相信我,相信我..."
闪闪的黑眸凝视着邝厉风,轻轻说道:"我相信你。"
灰眸中闪现狂喜,邝厉风猛地低头吻住黎菲,霸道的舌头急不可待的伸了进去,深深品尝久违的甜蜜,大手轻轻摩挲着娇软的身子,口中不断低语:"小妖精,你好美,好甜,我的小宝贝,你是我的,我爱你。"
当天晚上,邝厉风因怕黎菲别扭,便让他独自睡在卧室。
没想到,第二天清早,柳妈发现黎菲裹着被子,蜷缩在大宅门前的石阶上睡着了。
邝厉风心痛如绞,猛地想起黎家佣人的话,暗骂自己粗心,立刻让人收拾出一间朝东的带露台的卧室,并把露台的栏杆全部拆掉,再用玻璃上下四面封好;这样一间密闭的玻璃屋既温暖又舒适,应该最适合身体虚弱的小妖精了。
邝厉风亲自监工一整天,终于在日落时分,收拾停当。
一日里,邝厉风始终记挂着黎菲,估计着他应该正在吃晚饭,便火速奔到餐厅,却愣在了门口。
此刻,他的小妖精正安安静静坐在桌边,吃着银耳莲子羹,吃的很慢,似乎难以下咽,却仍然一小口一小口的送进嘴里,直到喝完;玉手轻舒,剥开一个碧绿的桂花糯米粽子,又是艰难的吃下;再拿过一小碟鸡丝凉瓜,慢慢吃了;...
邝厉风站在门口,静静望着黎菲一样一样的缓缓吃下所有东西,忽然觉得茫然若失,原本以为,黎菲定会撒娇调皮的不吃饭,总得哄诱一番才行;又猛地记起医生说黎菲患有轻微的厌食症..., 那他定是用了十二分的毅力才吃下这么多东西;他的小妖精,很乖,真的是太乖了!邝厉风顿时疼惜得心都要碎了,大步走到黎菲身边坐下,猿臂轻舒,将他抱在自己腿上,轻声问道:"小妖精,吃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