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爱————残语

知道是梦，所以我静静等待著，等待每天晚上我不想看到的回忆再度侵略......

一开始...
我看到了十二岁的我......还有家人与亲戚......

看到父亲是怎麽打我、踢我......
只为了让他的新欢高兴、发泄怨气......

看到母亲辱骂我、赏我耳光、赶我出门工作......
只为了不想看到我、不想浪费钱......

看到亲戚们避而不及的表情、拿扫把像赶乞丐一样的赶我走......

看到我一个人发著高烧，没有人理会我的死活...
看到我神智不清的独自爬到医院，昏倒在门口...
看到我没有钱付医药费，趁晚上没人偷偷跑走...

接著...
是我曾经喜欢的高颖......和我自以为好朋友的志雨......

看到他们害怕、厌恶、恶心的表情......
看到同学们对我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只因为...我喜欢的人是同性......

再一次被这些从小就纠缠著我的亲情巨浪淹没，夹杂著可笑爱情与友情的漩涡，就快喘不过气。
但，我还是流不出一滴眼泪。
在阴暗的海水里，我渐渐下沉，看著海面离我越来越远。
这次，我又笑了...
只带著一个愿望...

就是

希望这次的梦...

不会醒。

-15-

梦，终究只是梦。
再好的梦境，迟早，都会有醒来的一天。
这次，也不例外...

失望的再一次睁开眼，还找不到焦距，眼前一片模糊。
「他醒了，快点去检查。」范烨的声音马上传来。
「？」
他在跟谁说话？
怎麽...听起来像在生气？
「是。」另一个像是斯的声音急忙的回答。
感到一阵冰凉感，我微微的颤抖。
「现在怎样了？」
「已经稳定下来，应该没事了。」
「应该！？」范烨加重了语气。
「呃...一定没事。」
「好，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是。」

听完他们的对话，我才渐渐看的清楚。
看到快速离去的背影，
「那是斯吧。」
「那不重要。你先看看你自己吧。」烨好像更生气的说著。
「？」
他在生什麽气？我怎麽了？
目光回到我自己身上，看到各式各样的仪器围绕著我。
「这些是？」疑惑的再次看向范烨。
发现我疑惑的目光，他生气的对我吼骂，
「该死的！你有药物过敏为什麽不说。」
「药物...过敏...？是什麽？很严重吗？......我不太了解是什麽意思。」
他激动的抓著我的手，
「什麽！？你竟然不知道！」留下了血红的痕迹。
他一副激动生气的样子，看来...不说清楚...烨可能不会善罢甘休吧...

闭上眼睛，再度回想刚刚美好的梦境，轻声的说著，
「我......没有看过医生......」
「！？」
「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药物过敏是什麽......」
「......没...看过医生......」他用奇怪的语气说著。
我没有睁开眼，所以不知道他的表情，也不想知道。

.........

一阵沉默後，
「匡～」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不断响起。

.........

然後，
「碰～」是剧烈的关门声。

.........

仍旧不想睁开眼...不想知道周遭的事情...
与世无争一般，安安静静的躺著，彷佛不曾醒过......彷佛...仍在美梦中...
-16-

经过了那件事以後，范烨已经好几天都没再出现过。
而这些天，我几乎都躺在床上，没有力气起来。
在斯的照料下，直到今天才稍微好转。

每天看著他除了忙於公事外还要为我张罗大小事情。
实在搞不懂，他们为什麽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种人的身上？
是同情？是怜悯？还是纯粹为了好玩？
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出来，索性放弃。
反正，你们高兴就好。
作为娱乐......
应该是这身体最後的用途吧......

随便披上一件袍子，我缓缓的走向阳台，不经意地看到庭院里的樱花树在微风的吹拂下正飘洒著樱雨。
粉红色的花瓣伴随著香气舞动著，在短短的一瞬间失去生命坠落於地，深深吸引著我。
青绿色的草地覆满了樱花残躯，彷佛一张美丽柔软的地毯，让我不由自主的往前走。

「小心！！」斯突然大叫。
「？」不知道他为什麽大叫，我转过头去看他。
但是，没看到人，只看到......阳台？

「碰。」传来一阵痛感。

茫然的看著落在我身上的樱花，以及三楼的阳台。
「原来...我掉下来了啊...」
稍微动了动四肢，发现完全没有受伤。
不由得失望......

「您没事吧？」斯飞快的从三楼冲下来，「呼～呼～呼～」还不停的喘气。
没时间休息，他马上为我做检查。
「怎麽样，有没有哪里会痛？」一边问著我，一边检查著是否有外伤。
「没事。」
在确认完没有伤到脊椎，没有其他内伤以後，他紧张的神情才渐渐恢复。

「呼～好险没事。」松了一口气。
他担忧似地看著我，想要说些什麽，
「唉～您......」
「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却被我打断。
「呃...」知道我的要求，他犹豫不决。
「这样...也不行吗...」看到他不敢答应，我自言自语著。
「好好好，我绝对不会跟主人说的。」似乎被我的语气吓到，他连忙答应我。
「只是，您也要答应我，以後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好吗？」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沉默不语，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因为这样...
我连解脱的自由都没了呀...
等不到我的应予，他赶紧再一次说著，
「算我求您好吗？我年纪大了，禁不起吓的。」
看著眼前一直辛苦照顾我的老人家，我实在拒绝不了。
「......好...吧...」

-17-

得到我的承诺以後，斯才敢让我独处，离开时还频频回头确认。

终於剩下我一个人了...
闭上眼睛，感受这安静的片刻，彷佛可以听到樱雨坠地的声音。
粉色的花雨滴滴落在身上，任随纷纷落花将我的躯体埋葬，享受著近似於死亡的宁静安详。

只可惜...
如同美梦一样，安逸的时间总是特别的短...

远处传来两人的哭喊求饶，渐渐大声，似乎正往这边而来。
「呜呜～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原谅我们吧！」在花办下，还没有看清楚来人是谁时，我的双脚已被紧紧抱住。
拨开身上的花，慢慢撑起上身，却发现眼前被打而哭的凄惨的两人竟是好几年没见的父母！？
看向站在他们身後的范烨，语气仍然平淡，
「这是...？」
「我调查过以前的事了。这两个......」似乎想不到该用的措词，他稍微停顿了一下。
「人。让你出气，任凭你处置。」
「出气？」目光移向两人。
看著跪在地上遍体鳞伤痛哭的父母，我心中没有任何的怨恨，也没有丝毫的怜悯。
唯一的感觉......
只有觉得他们很吵。
「不用了。我不恨他们，不想出气。」躺回我原来的姿势。「可以请您把他们带走吗？」
「啪～啪～」烨拍了拍手。
站在他身後的人便走过来把他们拖走。

待其馀人都走了後，
「你...真的都不恨吗？他们那样对你。」范烨坐到我身边，把我松开的袍子拉好。
「都过去了。」
空洞地望著天空，
「我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
他俯下身体，介在我与天空之间，与我对望。
「那现在...到底有什麽事情是会让你在乎的？」
不知道他为何这麽问，也不知道该怎麽回答。
看进他的双眼，想从中寻找未知的答案，却只看到生命落尽的残花包围著我。
用手轻轻捧起，
「你看，很漂亮吧。」
「.........」
「你觉得，已失去一切、被弃於地面而渐渐枯萎的樱花，它会在乎什麽？」
「.........」
「你觉得，它会恨把他吹落的风吗？还是恨把他抛弃的樱花树？」
「你觉得......」
「够了。」
拍落我手上的花瓣，他的唇快速的覆上来，封住我未出口的话，狂野...而又温柔。
轻轻的拉开身上仅有的袍子，我赤裸地回应著他。

正默默等待他进一步的抚摸，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
「啊！？」
他把我抱起来，
「你身体才刚好，下次吧。」轻柔的帮我把袍子盖上，往房间走去。
「还有...以後不要用花把自己埋起来，不吉利的...」在途中，他在我耳旁轻声的说著。

「......」
低著头靠在他的胸膛，
「不要...对我这麽好。」
温暖的体温与有力的心跳不断传来，我却仍无法抑制地发抖。

-18-

被烨抱回房间後，我把自己藏在棉被里。
「轩...」他隔著被子轻拍著我。
「你身体才刚好，早点休息。」
「......」
「......」

传来开门的声音，
「汪。」
「雪！？」听到雪的声音，一掀开被子它就冲过来舔的我满脸口水。
「嗯～快住手。」
「哈哈～是住嘴吧。」
「他做完检查了，让他陪你吧。」
烨站在门口想了一下，
「还有，有个人想要见你。」
「？」把雪的头压下。
见我？
应该已经没有人跟我有关系了...怎麽会有人想见我？
「你不想见，我可以把他推掉。」
「......」
「不说的话我明天就会带他来。」
「......」
「那就这样了，你好好休息。」说完，关门离去。

看著烨离去的门，不禁想到他今天所为我做的事...
贴著雪的脸，
「雪，他为什麽要对我这麽好？为什麽要这麽温柔？我不过是他的宠物罢了，不是吗？」
「汪汪。」
「我...不想再爱上任何人了。什麽友情、亲情和爱情，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发抖地抱住雪，「他们都是有目的，都是短暂的。只有你永远不会骗我，对吗？」
「汪汪～汪汪～汪。」

感到累了，抱著雪躺在床上，渐渐入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门被小心打开的声音。
看向门口，却看到一个不曾见过的人。
「呜～」
雪发出低鸣的警告声。
「嘘，不要动。」
我慢慢坐起，示意雪不要乱动，靠在它的身上等来的人开口。
他穿著一身的西装，站在门口附近，
「您好，我是过。因为烨先生有事在忙无法离开，所以派我来传讯息，先跟您说明见面的事情。」
说完，从上衣内袋中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我。
「？」
接过照片，
「！」
赫然发现竟是我跟高颖的合照。
「没错，就是高颖先生想跟您见面。」
「......」
「由於烨先生不想让他来到这里，因此我已经备好车，您现在就可以去了。我会负责您的接送与安全的。」他站在门口，做出邀请的姿势。

「......」

思考了一阵子，我走回床边，
「雪，出去外面。」
「汪。」
它听话的快速起身，跑出门口，离开时还不忘对过发出低鸣。
「可以请你把门关上吗？」
「啊～是。」
他停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把门关上。
背对著他，我自顾自的躺回床上。
「请问您......」
打断他的话，
「好了。说实话吧。」
「！？」
「您在说什麽，我怎麽听不懂？」
「不用装了，你不是烨派来的，快说吧。」

「......」

被我拆穿，他尊敬的语气立即转变。
「真是可惜啊。我老大本来还想见你最後一面的，这样看来，应该是见不到罗。」
「找我有什麽事？」
「也没什麽。只是听说那个姓范的有一个小情人，想抓来玩玩而已。」
「哼～感谢你这麽看得起我。不过，我只是他的宠物，不是情人。你搞错对象了。」
「去～你也不用装了。向来不理睬任何人的范烨会为了你做这麽多事情，眼睛没瞎的都看的出来他很重视你。」
「.........」
是吗？
烨...很重视我？
「所以，你就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投错胎吧。哈～哈～哈～」
仍旧背对著他，从窗户的反射中看到他从口袋掏出手枪对著我。
手伸到枕头下，把前几天范烨藏在我这儿的沙漠之鹰给拿出来。
刻意放慢转身的速度。
「我不会怪你。只希望...你的动作比我快......」
「？你说什...」他话还没说完，

「砰！」
「砰！」
一声巨大的枪响与一声带有灭音效果的枪响同时响起。

「汪～汪～」门外传来雪的叫声。
强大的後座力让我的手麻痹。
不意外地感到疼痛，只是...不在重要的部位...
「唉～」
「呃～你...」他中枪後飞了出去，靠在墙壁上，随即断气。
闭上双眼，
「不是叫你要比我快吗？怎麽还会打歪呢？我已经放慢速度了啊。」
我靠著床头，不做任何处理，任腹部的伤口血流不止。

-19-

没有多久，巨大的枪声引来了所有的人。
急切的敲门声夹杂著众人惊慌的喧哗以及雪的吠叫，吵闹的让我不想开门。
往旁边躺下，回想著刚刚的对话。

「烨...很重视我吗？」
想到他为我所做的一切、他的温柔...
好像是真的...
再想到以前曾经遭遇过的所有事情...
又不敢相信...
互相矛盾的答案让思绪如同紧缠的棉线般，剪不断，理还乱，想不出我到底应该怎麽办...

此时，
「碰！」门被撞开了，但是进来的人只有烨和斯而以。
看到我受伤，烨的一张脸冷的吓人，而斯则马上冲过来帮我处理伤口。

「烨...」我抬起头望向烨。
「先不要说话，等处理完了再说。」
没有理会他，我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
「你...很重视我吗？」
「这是什麽问题！？难道你看不出来吗？」烨有点生气地说。
「当然重视！」
「为什麽？」
为什麽重视我？我只是你买来的宠物罢了，不是吗？
「为什麽！？」烨似乎更生气了。
「因为我喜欢你！」
「喔～说的也是。宠物当然是要买自己喜欢的。」
突然觉得好笑，笑自己的愚蠢，竟然问这种问题。
「呵呵～对不起，我太笨了。」
「你......！」
烨生气地瞪著我。

过了一会儿，才对著我大喊，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宠物。」
「不是宠物的喜欢，是爱情的喜欢，你听懂了没？」
他一吼完，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连房外的声音都瞬间消失的无隐无踪。

一时无法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梵烨...
这...
这...
这是告白！？

-20-

意外地听到梵烨的亲口告白，就像是午後的惊雷猛然落下，让我惊吓到无法反应，等到我回过神，才发现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下意识轻抚著刚刚包扎好的伤口，我反覆思索著烨所说过的话。
「他...说他喜欢我...而且是爱情的喜欢......」
「这...是真的吗？」
不知道为什麽，身体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