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伤天使----何乐儿

作者:  录入:12-18

当沉琰醒来时,天已大亮。
那些回忆,如干净的白纸,上面点滴的字迹都已被风化。
沉琰一直都在笑着,因为天使对他说:你还活着,欢迎回来。
是的,欢迎回来。沉琰对她道谢:因为有你,所以我的日子不再寂寞。
可是,却还是一片空白。
父亲说,如果你愿意,还是可以继续回去上课,毕竟,你曾是那最优秀的学生。
曾经的事,都已不再重要。而今的事,却是徘徊的十字路。
沉琰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对于没有记忆的人,哪有什么心事?沉琰笑,父亲的目光在眼中逐渐黯淡。
沉琰扶着墙,他的目光却是落在了那一方的白色的窗帘上:回去吧,爸爸。
多么的生熟的叫法,却又是如此熟悉。
好。父亲点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永远都是我的好儿子。
笑容扩大,沉琰的眼里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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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沉琰啊?"女孩的笑脸如春花灿烂,她拦住沉琰,在他眼前晃了晃白皙的手臂。
"是。"沉琰微笑:"请问有事吗?"
"嗯......"女孩点着自己的下巴:"你果然不记得了......"
"是。"沉琰还是笑。
"我是可可啦,是你的朋友,朋友!"女孩双手叉腰,颇有威严地说。
"哦,是么......可可。"沉琰点头。
"嗯?"可可凑近他,大大的眼睛直盯着沉琰:"你以后不要叫得这么生硬哦!我带你去见其他人吧,他们都很想见你呢!"
"呃......谢谢。"沉琰还是点头,为什么对她会那么陌生?
可可察觉到了他异样,她拍拍沉琰的肩,以一种深沉的口吻道:"不可以这样哦,沉琰!虽然你丧失了记忆,但我们是朋友,这点你一定要记住!我相信你一定会有记起我们的那天!呐,这就说好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来找我!我在3-C班!"
沉琰,同样也是陌生的名字。
沉琰想着,看着可可的目光,变得温柔。
可是沉琰看到的人,并不是她。

本该是梦顼大学二年级生的尹沉琰,在一年前由于遇到了某场交通事故,以至于变成植物人在病床上昏睡了一年,而当他在一年后奇迹般的醒来时,他已丧失了所有记忆,包括他是"尹沉琰"。
一切,又要重新开始。
沉琰坐在二年级的教室里,他托腮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唇边是一丝淡淡的笑容。
他的天使一直在他身边,从醒来后,就一直在他身边。
不要害怕。
天使温柔地安慰他。
你觉得我是在害怕吗?沉琰注视着天边飘过的一朵浮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能是还不适应这样的生活吧。
那个女孩,她对你很好呢。
你是在妒嫉吗?
天使笑着摇摇头,你一直都是我的,我为什么要去在意别人?
说得好。沉琰也笑,我一直都是你的,在一年前,和在一年后。
天使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她轻轻摸着沉琰的脸,叹了口气。
我该回去了。她挥舞着翅膀,我会再来看你。
再见。沉琰的手穿过她的脸,下次,我一定要摸到你。
天使完全消失,最后的话,她并没有听到。
沉琰重新看向窗外。从四楼的教室往外看,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不知道一年前的尹沉琰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的沉琰,沉默得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可是正如父亲所说,沉琰,确实是个优秀的人。
短短的一个月,尹沉琰的名字,又像以前一样大放光彩。
沉琰还是不太习惯称呼可可的名字,他看可可时,总是能看到天使。
"百合般的女孩......"可可念了一句,转向沉琰问:"你见过这样的女孩吗?"
"不知道。"沉琰只是回答"不知道",而不是"见"或"没见过"。
"啊......"可可有些失望:"我还一直想问你呢!因为你以前就说过,见过‘一位像百合一样纯净清香的人'。"
"是么......"沉琰并不在意:"也许吧。"
"嗯?"可可奇怪的看着他:"你生气了?"
"为什么?"沉琰也奇怪的问。
"不,没什么......"可可的目光闪烁:"只是有点担心,现在的你,除了失忆,其它的事,都和以前一样。"
"即使失忆,尹沉琰还是尹沉琰。"沉琰淡淡的说。
可可别过脸:"是啊,你一直都是那个人。"
沉琰停下脚步,低呼了一声。
"嗯?怎么了?"走在前面的可可回头:"你在看什么?"
沉琰摇摇头,刚才出现在眼前的人,为什么会那么熟悉?
"沉琰?"
"我还有事,先走了。"匆匆丢下这句话,沉琰便独自朝前走,只是步伐,比刚才急了也大了。
"哎......"可可的手停在半空,他望着沉琰离去的背影,终于不再说什么。

像百合一样的人。
像丁香一样的人。
纯净清香,淡雅素丽。
不知道为什么,沉琰在寻找那个人时,脑子里一直也是句话。
明明,有个诗人就已经拿丁香比喻过人,但为什么他还是愿意再落入俗套?尹沉琰,我也对你很感兴趣。
沉琰的脚下的一滞,眼前的天使,正用悲伤的目光看着他。
你要去哪?
我想找个人。
是谁?
我不知道。
不要去。
为什么?
天使没有回答,沉琰的心一点点下沉,他咬紧了唇。
我想见他,唯有他,是在我的记忆里。
你的记忆早已过去。
沉琰垂着手,他低下了头。
你的记忆得从现在开始。天使走向他,白色的羽毛飘落,在落地的那一刻消失无踪。
你不能阻止我。
沉琰笑着抬头,当他说完这句话,天使也随之消失。
他说错了吗?还是他应该听她的话,放弃寻找,然后从现在开始记忆一切?但,过去二十年的人生,又该如何?
沉琰握紧拳头,慢慢的,一滴温热的泪水,反射着耀眼的阳光,从脸上滑落。

降临的夜晚,华灯初上。
十月的天气,早已不再炎热。
沉琰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出神的望着天上璀璨的群星。
那个人的样貌,清晰的浮现眼前。沉琰伸出手,指尖一片冰凉。
天使走了。
他的天使,离开他了。
沉琰微笑,收拢了拳头。
是哪里错了吗?为什么即使失忆了仍是会感到痛苦?为什么他能忘了自己忘了所有的人却忘不了他?为什么......
太多的为什么让他无所适从,沉琰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泪水,早已干透。
该回家了。
沉琰站起身,脚下的步子,如有千斤。
父母为了他,特地从老家搬到他上学的地方,为的就是要好好照顾他。
沉琰知道,父母为了他,放弃了很多。
所以他也不能让他们失望--虽然他还是记不起一切。
穿梭在熙攘的人群,沉琰第一次感到内心里强烈的空虚,几乎让他窒息的空虚,是居住在他心灵深处的魔鬼。
眼前一黑,沉琰便要栽倒在地。
一双温暖的手臂扶住了他,沉琰抬头,眼泪瞬间溢出。
"你没事吧?"眼前的人温柔问道:"我扶你坐下好吗?"
沉琰抓着他的胳膊,差点就要把他搂入怀中。
"你怎么了?"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温柔,沉琰哆嗦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
"尹沉琰,你没事吧?"他说着他的名字,听起来是如此熟悉。
"你认识我?"沉琰难以置信的盯着他问:"你怎么会认识我?你是谁?"
他微微一笑,扶着沉琰坐到一旁的长椅上。
"你在学校很有名啊,我本来是小你一届的,但现在却和你同届了。"他并不介意沉琰抓疼他的胳膊,依旧温柔地说:"我是骆子纾,你不会认识我的。"
"骆,子,纾?"沉琰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重复了一遍。
"是我。"他笑。
"骆子纾。"沉琰再次重复。
"嗯。"他点头。
沉琰长长松了口气,很开心地笑了。
"太好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充满了感激。
子纾看着他,也跟着开心地笑。

记忆里唯一的人,如百合般纯净清香。
沉琰的笑,越来越深,越来越久。
骆子纾,终于知道他的名字了。
沉琰痴痴地傻笑着,他的样子,让子纾有点不知所措。
"你真的没事吗?"子纾摸摸他的额头:"没有哪不舒服吗?
沉琰摇头,却仍是不愿把目光从子纾脸上移开。
子纾脸红,更加不知所措。
多么腼腆的人,多么可爱的人啊!
沉琰忍不住想要将他抱紧,但这种冲动只能发生在他的想象中,他想象着搂着他时的感觉,他想象着无数美好的事。
"沉琰,要去上课了。"子纾首先站起,却被沉琰握住了手。
子纾忙收回手,不安地看着四周。
"放心吧,这个时间的图书馆是不会有人的。"
"你很奇怪。"子纾重新坐下,手不自然的插入裤兜。
"有吗?"沉琰轻问:"你说说哪怪了?"
子纾却说不出,扭头看向别处。
喜欢你的话,早在见到你的那晚就对你说了,如果你真想拒绝我,就不要给我机会。沉琰在心里这么想着,却不说出口。
他喜欢的人,是骆子纾,一个生得俊秀清丽的男子。
他早该知道的,在梦顼,关于他的事,早已被传得沸沸扬扬。
只是沉琰从不关心,直到见到他,沉琰才开始后悔。
"为什么我以前不知道你?还一直在找你,我真是傻。"
子纾的脸火烧似的烫,他低下了头。
而且,天使也不告诉我。她明明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她明明知道我的记忆里只有你。
天使......
沉琰闭上眼,再睁开时,他看到天使就站在子纾的身后。
你回来了?
她没有回答,淡淡一笑。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以为你已经把我忘记了。
沉琰的心仿佛被人猛地一揪,他苦笑:我为什么会把你忘了?
天使指着子纾,因为他。
子纾低着头,垂下的头发遮住了脸。
他是唯一的,唯一的记忆里的人,唯一的骆子纾。
果然......天使沉沉笑道:连我都比不了他,尹沉琰,即使失忆了,你还是一样没变,你仍是那个人。
我......仍是那个人?
沉琰重复着这句话,就在几天前,也有个人说过相同的话。
我说错了吗?
没有。你没有错。错的,是我。
天使背过身,慢慢张开了她白色的翅膀。
又要走了?
再见。
沉琰没有说再见,即使说了,她也听不到。
"子纾。"沉琰伸过手,摸了摸他柔顺的头发:"我想抱抱你,好吗?"
没有预兆的,子纾从座位上站起,身后的椅子轰然倒地。
"子纾?"
"再见。"子纾头也不回地冲出大门,沉琰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就已经看不到他的背影了。
"子纾......"沉琰的手落到桌上:"为什么......又是‘再见'?......"


我喜欢的人是他。
子纾从床上坐起,黑暗的房间没有一点亮光,厚重的窗帘挡住了窗外如洗的月色。
下床,穿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子纾抬脚欲走,却被人从身后抱住。
"去哪?"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紧抱着他的人在他耳根轻舔。
"不要......"子纾扭过头:"明天还要上班,你睡吧。"
"我要你和我一起睡。"身后的人用手扭过他的脸,细细地吻着他光滑如锻的肌肤。
"我......口渴了......"
"那为什么穿得这么整齐?"
"沈音......"子纾挣脱他,抱着双臂偏过头:"不要闹了......"
"你有心事?告诉我,是不是在学校出了什么事?"黑暗中的人向前一步,勾住了他的下巴。
"我没事,你快睡吧,明天还要......"话未说完,便被他吻住了唇。
"唔......"子纾发出一声呻吟,沈音了放开他。
"到底出了什么事?今天的你,太奇怪了。"
"我出去喝水......"子纾转身便走,他捂住狂跳的心脏,后背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
"子纾。"
子纾没有回头,打开了门。
"那个人是不是回来了?"
咬紧唇,子纾僵硬着身体,点了点头。
"你们见面了?"
......
"骆子纾,你最好把他忘了。"沈音沉着声说:"否则后果会如何,你是知道的。"
子纾闻言打了个冷战,他抱着身体沿着门慢慢滑坐到地上,冰凉的地面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不可遏制地颤抖着。

骆子纾很漂亮,至少在这个学校,再没有人能比他漂亮,只要骆子纾出现,那里就会成为一道夺目的风景。
可是子纾却是个沉默的人,性格内向的他,并没多少朋友,所以他总是一个人,不管去哪、做什么事,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
一年前的夏天,他来到这个城市上学。然后,遇到了他。
他和那个人擦肩而过,他回头,看到了那个人的背影。
当他转过头,他并不知道那个人在他转头的刹那也回过了头。
发生车祸的时候,子纾已经离他很远。
远得,让他一度忘了那个人。
人生,其实没有多大意义。从错过到相遇,从拥有到失去,从开始到结束。
子纾站在宽敞的落地窗前,淡蓝的窗帘被风吹起,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片不知从哪飘来的梧桐叶。
略黄的梧桐叶,叶脉上的纹路如老人枯瘦的手。
只是一眼,只是一个瞬间,却似乎已过了千年。
不可思议的, 竟然能在同间学校看见他,而且他竟然还是那个一年前因为车祸而在床上躺了一年的"植物人"。
那么,当初为什么还要答应沈音?他,是因为寂寞吗?
子纾松开手,梧桐叶子又随着风飞向了天空。
沈音,他把那辆红色的敞篷跑车停到他的身旁,他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他对他说:你跟我走。
仿佛中了邪般,他听话的坐上了他的车,然后,就来了他的家里。
三十岁的男子,成熟而有魅力。
子纾恋上了他的身上的味道,只属于他的特有的味道。
他迷恋他,依如沈音痴迷于他。
两个男人,就这样相爱了。
可是子纾知道,他从未爱过他,虽然他也以为自己是爱他的。
尹沉琰的再度出现,让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想对沈音说"对不起",但话到嘴边,却又生硬的咽了回去。
因为他是个心软的人,他不能看见别人悲伤,特别是由他带来的,他更不能接受。
所以他被他软禁,沈音不让他回学校,不再让他见那个人。
沉琰,你能找到这里吗?如果你是真的喜欢我,就请你来接我。
子纾张开双臂,他觉得自己就要飞翔。
像天空的鸟儿一样,想去哪,就去哪。
天使出现在他眼前,子纾垂下手,对她微笑。
你想见他?
是的。
可是现在的你,根本就不能见他。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那样呼唤?你知道你的呼唤,必定能传到他的心里。
是吗?子纾轻笑:你是从哪来的?天使。
我从他的身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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